敲了门,办公室里传来了十真低沉的、冷漠的、没有生气的声音。
进来。
小岛回头对着千歌一笑,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担心她会临阵脱逃般。
推开门,小岛拉着千歌走进了办公室,他没有在办公,而是坐在沙发上。
看见千歌跟着小岛进来,他一震。
他的表情很难看,千歌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谲的火药味,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爆,然后毁灭全世界一样。
幸好在这偌大的空间里,还有笑咪咪的小岛缓和了这气氛。
千歌有事找你。
小岛说。
十真一怔,疑惑地看着小岛。
千歌?他的表姊什么时候跟她那么熟了?居然直接称呼她的名字!那么你们聊,我先出去。
小岛说。
不,不用。
这回,千歌拉住了小岛。
小岛感觉到她的手冷冰冰的,而且在发抖。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底却有着复杂的情绪。
我......她倒抽了一口气,艰难但一鼓作气地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闻言,小岛一顿。
惨了!这气氛实在僵到不行,坏到透顶。
眼睛一瞥,她看见了十真的表情。
他的脸比上午还要难看个一百倍。
十真懊恼地直视着千歌,眼底窜燃着怒焰。
没什么好说?他们好歹有过三星期的主雇关系,她居然......憋了一整晚又一整个上午的气,仿彿在这一刻都要爆发似的。
她的出现根本是为了毁灭他原有的世界,她是来考验他有多大耐性,多大忍受度的......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如此的激怒他、影响他的情绪,包括多年前背叛他、离开他的她;而眼前的她,却只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就彻底的扰乱了他。
不,这没有道理,他怎么可能被她......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盛怒的、混乱的、激动的他冲口而出,你要说什么,快说吧!听见他如此冷漠的话语,千歌心头一抽。
倔强的她眉心一拧,我没要跟你说什么,事实上,我根本不想见你。
十真浓眉一纠,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眼看情况越来越糟,小岛开始怀疑自己让他们见面的决定是错的。
さ......她想打圆场,但似乎已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既然不想见我,为什么进来?要不是小岛小姐坚持,我一点都不想进来。
她负气地道。
什......他一怔,然后斜瞪了小岛一眼。
看见他恶狠狠地瞪了小岛一眼,千歌急忙替小岛解围:不关小岛小姐的事,她只是不敢拿主意。
不敢拿主意?他表姊有什么事不敢拿主意的?他给她的权限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他知道,他知道他表姊根本是故意的。
这个。
千歌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信封袋,还你,里面是三十五万。
十真先是一怔,然后明白了。
我没要你还。
他说。
我不是贪心的人。
她说,不该我的,我一毛钱都不会要。
迎上她坚定的目光,十真胸口突然一抽。
看来,她是真的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互不相欠。
相川先生,千歌......逮了个空隙,小岛插话,我想你们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先不要冲动......十真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虽没说话,但那眼神像在说:不关你的事,别插手!跟他一起长大的小岛,几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
当年她背叛他、离开他的时候,他表现得既平静又坚强,完全没有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情况发生。
啊!相川十真......你动真情了。
她暗自忖着。
请你收下。
千歌将信封袋往前一推。
她其实很想把信封袋丢在他脸上,再不至少也是甩在桌上,但她从小受的教养告诉她,那是非常失礼、没有家教且有辱门风的事情。
再如何生气,她也得把钱交到人家手上。
小岛,收下。
十真不想亲自去拿那信封。
さ......不......不好啦......小岛试着劝和,大家先冷静下来,把话......话未说完,十真突然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抢下千歌手里的信封袋,然后再重重地往桌上一甩。
你可以走了。
他冷冷地说。
千歌心里十分气愤,但更多的是伤心。
她几乎要掉下眼泪,但她忍住了。
我告辞了。
她弯腰一欠,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ヘ,千歌!小岛想拦她,但她实在走得太快。
虽然刚才千歌一直表现得既坚强又冷静,但她看得出来......她就快哭了。
转头,她气恼地瞪着十真,看你干的好事。
十真懊恼地回了她一句:谁要你自作聪明!就是你不够聪明,我才要帮你拿主意。
她说。
这不关你的事。
你这笨蛋。
四下无人,小岛端出她表姊的架式来,要听实话吗?要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吗?十真瞪了她一记,少跟我咬文嚼字。
相川十真。
她直呼他的名字,你爱上她了。
语罢,她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一走出加贺,千歌强忍着的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为什么她的心如此的痛?就为了那个霸道、任性、冷酷、无情、没有礼貌、坏心眼的家伙?她是疯了吗?她为什么要为他难过?千歌......千歌......身后传来了小岛喘吁吁的呼喊。
她停下脚步,胡乱擦了擦眼泪。
转过身,她看见小岛追了上来。
我的天啊......小岛跑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你走路真快......小岛小姐,你......她不知道小岛为什么追出来,难道是那个恶魔要她来传话或交代什么?啊!一千万的沙发!她突然想到。
请你告诉他,那张沙发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他的。
她说。
小岛露出疑惑的表情,啊?什么沙发?咦?她一怔,难道不是?小岛笑叹一记,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沙发的问题,我不是要跟你说那个......那......她困惑不已。
小岛细细地凝视着她,然后笑了。
唉呀!你果然哭啦?她一怔,羞赧又尴尬地用手捣住半张脸。
你现在要回家吗?小岛说:我觉得最好不要,你现在的样子很糟!我......走。
小岛拉起她的手,我请你喝咖啡。
ヘ?她一怔,可是你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没关系。
你的恶魔老板会生气的......千歌实在替她担心。
小岛耸耸肩,谁鸟他啊?说完,她哈哈两声。
就这样,半个小时后,她们已经坐在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小岛并没有拐弯抹角地探她口风,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
千歌说。
小岛一笑,是不好,但总不至于气到失去理智。
千歌没说话。
理智?那家伙有理智这种东西吗?他刚才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气话。
小岛说,你千万别当真了......才不是这样,他......提及他,千歌又气又难过,他是个坏心眼的讨厌鬼!睇着她,小岛掩嘴笑了,你骂他时的表情及语气,真像个恋爱中的少女。
闻言,千歌一悸,脸儿羞红。
谁......谁跟他恋爱了?你们也许没有在恋爱,但我敢说......突然,小岛目光一凝地注视着她,你喜欢上他了。
什......她一惊,立刻面红耳赤,才......才不是......小岛一脸我都了解的笃定表情,而且我要告诉你一个更劲爆的事实......他也喜欢上你了!啊!千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个恶鬼喜欢她?天啊!她以为疯了的只有她,却没想到小岛也疯了。
他是个没心肝的人。
千歌语气略显激动,他可以毫不在意的伤害一个人,他......我甚至怀疑他仇视女性、歧视女性。
那是表象......小岛淡淡一笑,我问你,如果你曾因为溺水而差点一命呜呼,你还会靠近水边吗?她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会害怕。
那么......假如你被蛇咬过,你还会接近蛇吗?当然不会。
千歌回答得十分肯定。
那就对了。
小岛露出高深的微笑,在他二十五岁那年,他被蛇咬,也被水淹了......咦?千歌一怔。
小岛唇角一勾,轻拍了她的手背。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
听完故事,千歌觉得自己那种气愤的情绪慢慢地缓和下来。
你说的......她半信半疑地看着小岛,怀疑这只是她虚构的故事,是真的?千真万确。
小岛一手高举,一手摸着胸口,做出我敢发誓状。
千歌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所以说......他曾受了很重的伤?嗯。
小岛用力地点点头,你别看他现在玩世不恭、游戏人间,好像天生是个浪荡子的模样,其实他从前是个纯情少年。
听到小岛用纯情少年形容他,千歌差点噗哧笑出声来。
小岛挑挑眉,我说真的喔!那可是他的初恋耶!啥米?千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二十五岁才初恋?!小岛点点头,他是相川家的儿子,从小受的是压抑的菁英教育,二十五岁之前他不是在念书,就是在努力做接掌家族事业的准备,一直到他认识了她......天啊......她很漂亮,很有手腕,像他这样的纯情男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小岛说。
千歌一睑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现在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相川十真吗?没错。
小岛续道:现在他会变得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女人,都是因为遭到她的背叛。
这......千歌咬了咬唇,他的遭遇是挺值得同情的啦!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随便伤害别人啊!伤害?小岛不以为然,在他跟每个女人来往前,都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的耶!所以,我不认为他伤害了谁......那他随便吻了我又怎么说?千歌激动地冲口而出,但旋即又后悔莫及,因为,她看见小岛用一种惊讶的欣喜的眼神看着她。
真的?小岛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八卦,他真的吻了你?!さ......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不过他是为了气那位钻石耳环小姐,才当着她的面亲我的。
那可不尽然......小岛意有所指地道,我所了解的他,可不会在女方未首肯的情况下亲吻对方喔!所以说啰!他可能根本没把我当女人看。
她气愤不已。
也许他是没把你当一般的女人看......小岛直视着她,一睑高深,我的意思是......对他来说,你是特别的。
千歌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小岛咧嘴笑笑,他喜欢你。
别......别瞎说了,我不会原谅他的。
她气恼却又难掩娇羞,他真的太坏了。
我承认他脾气是坏透了,不过他不是个坏男人。
小岛说,一旦遇见了真爱,他是个既深情又痴情的好男人。
小岛越说,千歌越觉得坐立难安。
她的手心不断地在冒汗,她的心跳犹如擂鼓般又响又沉......如果他向你道歉呢?同为女人,小岛当然看得出她的心已撼动,你会原谅他对你仿的事吗?我原不原谅他都没差......千歌在桌子底下搓着手,你说,就算我原谅他、就算我喜欢他,你认为他的对象会是我这种出身平凡的女生吗?小岛挑挑眉,没接话,一脸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的悠哉表情。
更何况,我发现他身边的女性好像都是出身名门或富家的美女干金,我又不是。
说着,她不禁有点沮丧,但她却不知道自己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听你这么说起来,你是......喜欢他的啰?小岛深深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看透她的内心。
ヘ?她一震,惊羞不已,不,我是说......别说你不喜欢他,一点点都没有?我......在小岛的注视及逼问下,她怯怯地承认了,好啦!是有那么一点点,你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位很迷人的男性。
小岛点点头,他确实是......反正我跟他的关系只到雇主跟钟点女佣的阶段,而且已经结束了。
她说。
雇主跟钟点女佣的关系是结束了,但男人跟女人的关系正要开始啊。
小岛说。
千歌脸颊发烫,你在胡说什么?我......我跟他?有何不可?男未婚,女未嫁,正好。
小岛拍拍手,一脸兴奋的表情。
小岛小姐,你别寻我开心了,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耶。
放心,相川家不会嫌贫爱富,他们选择媳妇的条件是贤良淑德,不是家财万贯。
说着,小岛拉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再说,你已经抓住他的胃了,不是吗?千歌皱皱眉。
她觉得小岛若不是在寻她开心,就是在安慰她。
她的男人运一向糟糕,怎么可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秘书,小岛对他的事情未免知道得太多了......小岛小姐,她狐疑地看着小岛,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多事?因为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而且我跟他的关系相当的密切。
小岛说。
密切?千歌一震,难道你跟他......小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你说你们的关系密切......天啊!莫非那家伙连秘书都不放过?小岛可是已婚妇女啊!唉唷!小岛啼笑皆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啦!他是我表弟。
啥?!千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星期日,辞去帮佣工作的千歌,懒洋洋地坐在茶室前。
听完小岛的那番话后,千歌觉得自己的心更乱了。
她原本可以一心一意、贯彻始终地讨厌他,但现在却不断地想起他好的那一部分。
她以为他是个只会伤害人的坏心眼,却没想到他居然曾经被狠狠的背叛过。
难怪他恨极了女人故意将私人物品留在他家,原来他曾有过那么一段......不过,尽管他的行为情有可原,却也稍嫌过火了些。
而且,他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竞在吻了她之后说他是脑袋冻坏了才会吻她。
天啊!世界上怎么有嘴巴这么坏的男生啊?可是话说回来,他并没有说好听话骗她。
她以前交往过的男人嘴都甜得跟蜜一样,可是背着她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坏。
唉......她轻叹一声,随手弄了块不室屋的加贺麸往嘴里送。
突然,有人轻拍了她的背。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山根雪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妈......想什么?山根雪子在她身边坐下,动作轻松灵敏,一点都不像中风过的病人。
原本她就只是轻微中风,其实不算太严重。
而在千歌回来照顾她后,她更因为得到了充分的休养,而恢复迅速。
她拈了块加贺麸送进嘴里,那里的工作真的辞了?嗯。
千歌点头。
你跟那位相川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山根雪子问。
她一怔,妈?山根雪子淡淡一笑,其实上次他送你回来时,我跟你爸就觉得有一点点奇怪了......奇怪?她心虚地干笑两声,是您们想太多了......是这样就好了。
山根雪子有点不放心地睇着她,我觉得你最近有点阴阳怪气的......妈......虽然她很想对母亲坦白,但有些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山根雪子见她欲言又止,并没有追问。
她拍拍千歌的手背,辞了也好,有些人碰不得,有些地方......我们进不去。
千歌知道母亲的意思。
是的,像他那样的男人,她高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