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
伊瓦诺夫非常清楚自己并没有撞上她,虽然只差那麽一点点。
但……为什麽那女孩就在他车前倒了下来?身边的美籍女友爱蜜莉。
怀特一脸惊慌地看著他,塞尔,你……你撞到人了?他的灰眸一凝,我没撞到她。
可是……他没说话,迳自开门下车察看。
在他煞住车的那一刻,他看见那女孩瘦弱的身影,曾有那麽一秒钟,他认为自己一定撞上她了。
但在最後,他确信女孩不是他撞倒的。
而女孩现在还趴在车前,动也不动。
小姐……他趋前——探,小姐,你没事吧?女孩还是不动,像个被丢在路上的布娃娃般。
他伸手抱起了她,发现她已经昏厥过去。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年约二十的女孩,有著一张与那个女人相似的脸。
他陡地一震,差点把她摔在地上。
他对於发生过的事不会忘记,只是有时会想不起来或不愿想起,就如同那个女人曾经存在在他生命里一样。
塞尔……从车窗探出头的爱蜜莉的声音,唤回了一时失神的他。
他猛地回神,再看著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孩。
怎麽了?爱蜜莉神情不安,她……死啦?不,她昏过去了。
他说。
她一怔,那现在怎麽办?怎麽办?行事一向果断的他,在这一瞬间竟旁徨了。
送她去医院吗?不,她一点外伤都没有。
把她摇醒?看情况,她是没那麽容易醒。
送她回家?但,谁知道她住哪里?那麽……他该拿她怎麽办呢?总不能把她搬到路边,随手一扔吧?灰眸一垂,他再次看见她那张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庞。
细看,其实她跟那个女人还是不同的。
她看起来年轻却又有著隐隐的沧桑,而那个女人却有著一张温和却坚毅的脸,那个女人的眼睛总是看向远方,就像她随时随地都会飞到很远的地方去。
而事实上,她是飞走了。
想来,这女孩跟那个女人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她们都是日本女人。
这麽多年来,他从不曾跟任何一个日本女人交往过,因为他觉得日本女人虽有著温柔的外壳,却藏著无比残忍的灵魂。
塞尔?爱蜜莉语气焦虑地:我们快走吧……说著,她小心翼翼的缩入车内。
看见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及反应,塞尔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一个是伊瓦诺夫集团的总裁,一个是走在时尚尖端的超级名模,两个都是有头有脸、响当当的知名人物,随时会成为八卦媒体的追逐焦点。
他们交往已不是新闻,但开车撞到人可又另当别论。
不知是哪来的冲动,他抱起了女孩,走向车子——开门。
他走到爱蜜莉面前,对著她说。
她一怔,惊疑地望著他。
塞尔?你……下车帮我开门。
他语气坚定地说。
你……她难以置信地道:你想做什麽?他直视著她,神情冷肃地说:我要你开门。
迎上他那不时透著寒冽锐芒的灰眸,她心头一惊。
她一秒钟都不敢迟疑,赶忙下车替他开了後座的车门。
塞尔,你要做什麽?她下意识地拉开衣领遮脸,低声地问。
他没有回答她,迳自,将女孩抱进後座,然後关上车门。
他迅速地绕回驾驶座,上了车。
上车,我送你回家。
他说。
爱蜜莉一脸惊疑不解,塞尔,为什麽要……他睇了她一眼,你要搭计程车吗?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爱蜜莉赶紧上了车,关上车门。
她不想惹他生气,毕竟像他这般年轻多金、英挺帅气且具有贵族血统的男人并不多见。
她不解的是……对日本女人向来没太多好感的他,为什麽将这名昏倒的日本女孩抱上了车?尽管心中有著疑惑,可她不敢多问。
因为此刻他的侧脸,有著她害怕的阴沉!jjwxc jjwxc jjwxc东青梅,伊瓦诺夫宅。
这是一栋位於郊区的豪宅,有著堀堡般的外观,筑於八十年前,是俄国贵族普丁。
伊瓦诺夫迁居日本後所盖的房子,并命名为冬馆。
之後,他的独子尼克。
伊瓦诺夫继承这栋拥有千坪树林,被绿荫及藤蔓所包围的豪宅,而现在它的主人是尼克的儿子塞尔。
伊瓦诺夫。
塞尔在父亲死後继承了这栋豪宅,以及总资产高达十数兆日元的伊瓦诺夫集团。
伊瓦诺夫集团在年轻有为、行事作风比父亲强势巨俐落的塞尔手中,规模越来越大,涉猎越来越广,成为日本数一数二的外商公司。
伊瓦诺夫家有著俄国贵族血统,跟沙皇罗莫洛夫家族是姻亲关系,拥有世袭的侯爵爵位。
十月革命之後,伊瓦诺夫举家逃亡,辗转来到日本并定居发展,塞尔已是这个家族在日本扎根的第三代,只是……他的俄国血统并不纯正,因为他的母亲是日本人。
今年三十岁的塞尔,有著超出他年纪的深沉及世故,俊美的脸庞上透露著浓沉的忧郁及冷漠。
尼克在四年前过世,将家族事业及专馆留给了他,当年才二十五岁就接掌如此庞大家产的他,还成为当年度的超级新闻人物。
他行事低调,但却是媒体的追逐焦点,一方面是他背景特殊、身家庞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交往的女性都是名女人,且全非日籍。
站在父亲书房里的一幅大型人物画作前,他冷峻的脸上笼罩著一层浓浓的愁云。
画中的女人有著一头黑色长发,肤色白皙赛雪,明眸巧笑,美丽绝伦。
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在他八岁时就离开他的女人。
先生……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
他微怔,将画作以白色布幔盖上。
转过身,他的神情恢复了平静——什麽事?岩田医生要走了。
唔。
他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他一走出书房,女佣便机灵地替他关上书房的门,门关上前,她下意识地看了那以布幔遮盖的神秘画作一眼。
塞尔走向了客房,岩田医生正好从里面出来。
医生,她怎麽了?他问。
我看是没什麽大碍,不过她有点营养不良的问题。
岩田医生说。
他微怔,营养不良?我只能这麽说,她大概是饿昏的。
他眉心一拧,饿昏?这年头还有人饿昏在路边?等她醒了,应该就能送她回家,你不必担心。
说著,岩田医生不知想起什麽,对了,你的背还疼吗?提及他的背疼,塞尔眉间一揪,像是他痛的不是背,而是心。
很久没疼了。
他说。
那就好。
岩田医生笑笑,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
他点点下巴,转头吩咐女佣,送医生出去。
是。
女佣弯腰一欠,岩田医生,请。
那我走了。
岩田医生点头致意,面带微笑。
塞尔的脸上虽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礼数十分周到。
麻烦你了,请慢走。
送走了岩田医生,塞尔转身步入客房——床上躺著的是一个日本女人,而且有著跟那个女人一样精致美丽的五官。
他怎麽会把她带回来呢?那个当下,他到底在想什麽?他从不跟任何日本女人有瓜葛,当然女佣及工作上的客户不算,而这样的他,居然将这个陌生的日本女孩带进冬馆?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原因及理由,就因为她倒在他车前吗?还是俯视著静静躺在床上的她,他胸口有种奇怪的蠢动,说不出是什麽感觉。
她跟那个女人有著相似的容貌,理应让他激动、反感,甚至是憎恶。
但此刻的他,感觉并没有那麽强烈……突然,她皱起眉头,动了动,发出惊惶害怕的呻吟——jjwxc jjwxc jjwxc快走,快点走!不要,妈妈……他们来了……妈妈……啊!未希发出害怕又痛苦的尖叫,而她在自己的尖叫声中醒来——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著美轮美奂的装潢及摆设,犹如童话故事中公主的房间,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床边站著一个王子……她怔怔地看著王子,觉得自己像是在作梦般。
只是……她还没醒吗?这个王子有著高大的身材、金棕色的短发、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巴、长而浓的三角眉,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他穿著白色的开襟上衣,气质高雅,气宇不凡。
她看傻了眼,而这时,王子开口了——你好些了吗?怪怪,王子居然说了一口标准的日语?!她一定在作梦!她闭上眼睛,努力地想清醒,但待她再睁开眼睛,眼前的景况还是一样。
看见她那奇怪的反应,塞尔微怔。
他疑惑地注视著她。
你还记得吗?他看著她,问道:你跑到路中间,差点被我的车撞到,然後你就昏倒了……这些事,你记得吗?未希一怔,回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有那麽一回事。
这麽说,这不是梦,而眼前的王子也是真实的?你……你是……她翻身坐起,不安地睇著他。
我是塞尔。
伊瓦诺夫,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他向她解释著,希望身处陌生环境的她,不会感到惊慌。
回来?她看了看四周。
这麽说,这个漂亮的地方是他家?她想,他一定很有钱,而且搞不好真是什麽王子也说不定。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他说。
看她已无大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她回家。
一听见回家,未希脑海里浮现的是嗜赌的父亲、随时会上门抓她的流氓,还有将她视为唯一希望的母亲……要是她被送回熊本的老家去,面对的一定是凄惨可怜的皮肉生活,而母亲最後的一丝希望也将没了。
不,她不能被送回去,只是……在东京根本没有家的她,又要何去何从呢?你怎麽了?见她一脸发怔,久久不回答他的问题,塞尔疑惑地注视著她。
抬起眼,她迎上了他锐利又深沉的灰色眸子,不觉一阵心惊。
她惊惶不安地看著他,却怎麽也说不出话。
见她神情奇怪,又迟迟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浓眉一纠,他难以置信地:你该不是忘了吧?难道他那一撞,虽没把她撞伤,却让她丧失了记忆?喔,不,这应该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发生……忘了?听见他这麽问,未希忽地心生一念。
对!就是忘了,只要她忘了,就没有谁可以把她送回熊本去。
虽然说谎不是好事,也是错误的行为,但她有苦衷,她是万不得已的。
要是她丧失记忆,他就没有可以把她送回去的地方,说不定还会好心的收留她。
她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去,而且她饿昏了。
她只想活下去,然後想办法把妈妈接出来。
这个男人看来环境极为富裕,如果她能留在这里工作,不只能三餐温饱,有容身之处,还能赚钱把苦命的妈妈带离父亲身边。
对,就是这样。
虽然这极不道德,但眼前,她实在顾不了那麽多了。
你……我……她看著他,哭丧著脸,我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我……我……她向上天祈祷,希望自己的演技能博得他的信任及同情。
见状,塞尔一震。
难道他最无法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她真的失忆?你真的不记得了?他浓眉一拧,直视著她。
她是有几分心虚的,但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她不能不卯足了劲演戏。
我一点都记不起来,我……我……怕他看见自己眼底的闪烁不安,她捂著脸,一副不知所措、六神无主的模样。
看她又惊又急又害怕,塞尔的眉心越是蹙紧。
她不记得自己住在哪里,也就是说……他根本没办法把她送回家去。
你什麽都记不得吗?他问,她点点头,心虚地道: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我……我叫未希。
姓什麽?不知道……她摇摇头,对不起,我……我忘了……看著这个只知道自己叫作未希的女孩,塞尔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同一时间,未希也一脸小心地睇著他。
他会怎麽处置她?看来我得报警。
突然,他看著她说。
她一震,瞪大了眼睛。
不,不要!看见她如此激动的反应,他一怔,狐疑地睇著她。
怕自己的过度反应令他生疑,未希赶紧低下头,以双手捂脸。
不,我不要被警察带走,我……我好怕……怕警察?他一脸怀疑地看著她。
你做了什麽坏事吗?没……没有。
她抬起头,连忙解释,我没有做坏事,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什麽怕警察?他锐利的目光锁住了她。
尽管心虚害怕,她还是强镇定地: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麽都想不起来……说罢,她抓著头,一副痛苦模样。
我也想赶快想起来,但是我……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预知的潜力,她想她也有演戏的潜力吧。
也许是为了生存,让她不知哪来的灵感,越演越上手了。
请你别把我交给警察,我……我会想起来的,我……说著,她的肚子突然传来让人害羞又尴尬的咕噜咕噜声。
她饿了,真的饿了。
如果这时有人给她东西吃,哪怕只是一个面包,她都会感激不尽。
但她怎麽能向人乞食?她怎麽拉得下脸?要是她能,她就不必在街上饿了三天,还饿到头昏眼花,甚至昏厥不醒。
塞尔神情平静地看著她,颅不出他心里在想著什麽。
须臾,他开口了。
你能自己走吗?他问。
她一怔,讷讷地点了头。
下来吧。
他说,我叫人帮你弄点吃的。
语罢,他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