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一闪一闪的灯火,楚人心里浮起了一股无名的寂寞。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留下来工作了,但今天,她却有着被孤立的感觉。
其实,在这个城市里工作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寂寞的孤岛,而她照理说也早该习惯了这种孤独的滋味。
然而今天,她竟有种被放弃了的伤感。
她不是天性喜欢孤单的人,她是个女人,不管她有多强悍、多坚定的外表及个性,她还是一个希望被关怀、被爱的女人。
她不要求什么,只期待一份纯粹而真诚的爱情,这……很难吗?二十九岁了,她已经过了那种即使熬夜不睡,也不会精神不佳的年龄,现在的她渴望的是平凡、是幸福、是安定。
虽然她也渴望一段浪漫的恋情,但前提是浪漫必须建筑在实际之上。
不过就现在看来,即使是看起来相当实际的恋人或恋情,也不见得会有什么保障了。
今晚,她什么工作都做不了。
她的心无法平静、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想着,她迅速收拾着桌面,准备下班,即使下班时间早已过了几小时。
关掉最后一盏灯,她缓缓地踱下楼来。
一出门口,迎面就来了一个男人——楚人……山门清次缩着身子,一副哀兵模样。
她睇了他一记,神情凝重起来。
楚人,我们谈谈……他挨上来,讨好地拉着她的手。
没什么好谈的。
她甩开了他的手,急欲背身而去。
山门清次不死心地揪着她,别这样,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够了,她板起脸,义正辞严地道:别哭丧着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山门清次一怔。
楚人冷睇着他,口气十分决绝,我不容许一点点的脏污。
楚人……衣服上的脏污洗得掉,她打断了他,但感情上的脏污是怎么也洗不干净的。
话罢,她转身就要离去。
山门清次猛地攫住她,有点情绪失控地紧抓着她的身子,不,我们可以再……你放开我!她听不进他的哀求及解释,微愠地反抗着他。
在他决定跟铃木上床前,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不是她绝情,而是他太让人失望。
不,楚人……他愁着脸,苦苦哀求。
当初,她被他的贴心攻势所感动;而今,她厌恶他的痴缠不放。
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过去了,如果他了解这一点并接受它,她会一如往日那般温和的待他。
但假如他这么的不干不脆、哭哭啼啼,她将唾弃他、厌恶他。
因为她认为今日的他不过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山门!她怒斥着:是男人就干脆一点!山门一怔,受挫地望着她,你……你真的那么绝情?是你自找的。
她冷冷地观着他,眼底再没一丝感情。
我给你机会,让你进入我的生命,是你自己走了出去。
山门羞恼地盯着她,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似的。
是你不好,你……你从没用心对我,是你让我投入铃木的怀抱。
什么?她眉心一挑,气愤地瞪着他,你还恶人先告状?难道不是?山门气急败坏,根本顾不得什么风度或形象,交往一年多,也已经订了婚,你却不愿意跟我发生关系,你对我根本就有保留!楚人不敢相信在发生这些事后,他竟然会这样推诿责任;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或铃木身上,而他自己却无可指责?!她不是真把贞操看得跟命一样重要,但是她要的是一种万无一失的感情,她不希望性破坏了她所追求的万无一失。
也许是你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吸引力。
既然他那么可恶,那她也不想再客气下去。
她念旧,但当对方不值得再得到她的感情,她却可以是个绝对冷酷的人。
你!遭她言语轻蔑,他更是恼羞成怒。
放开我!她奋力挣脱他,并扬起手,气恨得想给他一巴掌。
她不是个容易发脾气的人,但当她发起脾气,绝对能教人印象深刻。
就在她准备赏他一巴掌的时候,她高高扬起的手却在半空中遭到拦截可恶,谁敢拦她发脾气?!不值得。
就在她想转头之际,一声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记得这个声音,因为她今天刚听过。
就是他?因为曾不小心听到她与铃木响子的对话,思路敏锐的他不难联想到眼前这男人就是那个男主角。
楚人望着突然出现阻碍她的丰川直史,眼底盈满惊讶及不满。
他凭什么管她的事?什么叫作就是他?他知道什么?!你……你是谁?看见一个完全陌生、又近乎完美的男人出现,山门清次也很惊愕。
我是谁?直史微微地叫起浓眉,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应该这么说吧,我是‘候补选手’。
说着,他露出一记促狭的笑容。
山门清次一怔,什么?浑蛋,直史欺近了他,眼神凌厉而强悍,你不知道你已经被判出场,丧失比赛资格了吗?你……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山门清次当然是有点不高兴,但一方面,他也庆幸这个程咬金的及时现身。
因为要不是他,楚人可能已经赏他一巴掌了。
要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示弱并不是容易的事,不过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他发现对方的气势及条件都凌驾在他之上时,他退缩了。
这是我跟她的事。
他装腔作势地耍狠。
直史哼地一笑,倏地抓起他的衣颌,不再是了。
话罢,他使劲地振开了山门清次。
山门清次悻悻然地瞪着他,却不敢多说什么。
哼!他嗤哼一记,掉头离去。
看着山门清次懊恼地离开,楚人总算是回过神来。
她微蹙着眉头瞅着一旁的丰川直史,一脸疑惑,你刚才说什么?我?他想了一下,我说不再是了。
不是这一句,再前面一点。
她神情凝肃地瞪着他。
他微怔。
她想考他的记性吗?虽然他觉得这样实在很无聊,却还是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他被判出局?不是,她几乎要发脾气了,再前面。
我是候补选手?他撇起唇角,笑得有几分狡黠。
楚人瞪着他,你说‘就是他’,这个狡猾的家伙,可别告诉她,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噢,他恍然明白,对。
对什么对?!她气呼呼地质问他,那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他满不在意地一笑。
什么没什么意思?跟她耍白痴?他以为她那么好骗吗?那句话好像你知道他是谁一样!他耸肩笑笑,我是知道啊!你怎么会知道?太奇怪了,她和山门情变的事情连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知情,他这个新来的怎么会知道?难道在他回国之前,已经将她的底细、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他这是在搞什么飞机?他凭什么连人家的私事也不放过?你调查我?她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他皱皱眉心,笑得漫不经心,我没那么闲。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谁?她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没那么闲,依她看,他就是太闲了!是你自己说的。
她一愣,我说的?我在大厅曾听见你和一位铃木小姐的对话,所以不难猜到他就是三角习题中的那位男主角。
只要稍微动点脑筋,再笨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到,更何况是他这种聪明敏锐的人。
你偷听我们的对话?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偷听?!太严重了吧?他攒眉一笑,如果真是秘密,你就不该在那儿谈。
他思路敏锐,机锋百出,简直不是她所能应付。
你!因为说不出话,她只好恶狠狠地瞪着他。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你真差劲!未等他说完,她劈头就骂,想不到你会做这种探人隐私的事!他州起浓眉,有点不满,也许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下次要谈什么事情时,记得隔墙有耳。
你……她气得涨红了脸,你无赖!看她气得面红耳赤,他不禁笑了起来。
见他笑,楚人更是光火,你笑什么?!日本有哪一条法律规定我不可以笑?在国外待久了,他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特有的幽默方式。
但是显然地,性格有点保守的她并不明白他的幽默。
莫名其妙!说罢,她掉头就走。
风间小姐!他伸出手,轻易地就攫住了她的手臂。
做什么?!她没好气地转头瞪着他。
他不愠不火、不卑不亢地笑睇着她,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她不耐地道。
他配不上你。
他一脸认真,连口气都相当严肃。
望着他那认真的神情,楚人不禁怔愣了一下。
真的。
他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虽然她已经听多了别人对她的恭维,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恭维是她所听过最动听的。
她好强、对自己充满自信,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也知道别人对她的评价有多高。
但,即使是这么自效的她,在听见他的动人恭维之际,也难以自持地有点飘飘然。
这个男人真的很不可思议,简单地说,他并不是能经常碰见的那一种男人,但是,他绝对是她梦想中的那种男人。
她对他感到好奇及兴趣,但同时也充满了戒慎恐惧。
越是能吸引她的男人,她就越该提高警觉;因为她不该,也不能因此而落了下风。
她浪漫,也需要浪漫,只是她的浪漫必须建筑在现实之上。
他有她所欣赏的那种优雅,却不落为温吞;他表现出一副非常有文化的样子,却不因此变得无趣。
他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外表是,内在更是。
年轻时的她或许会一下子就沉沦其中,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了。
现在的她成熟、世故,而且刚结束一段不愉快的感情,这样的她不会因为他的惊人魅力而心慌意乱——不,也许她是有点意乱情迷,但是……她绝不会露出一丝痕迹。
是吗?她挑挑眉头,挑衅地睨着他,你怎么知道什么人才配得上我?他一笑,又是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也许你需要一个更成熟稳重、更痴情专一的男人。
噢?她哼地一笑,那个人绝不会是你吧?虽然他口齿伶俐、反应灵敏,但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的敏锐及机智教他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但同时,这样的她更引起他的兴趣了。
真正漂亮的女人并不多见,像她这样既美丽又聪慧的女人更是难得。
你对我还有敌意,为什么?从今天一见面,他就明显地感觉到她对他的不友善。
她撇唇一笑,也许你正好是我讨厌的那种人。
当她对一个男人好奇,而他也深深地吸引着她时,她的口吻及声调就莫名地显得严谨而凌厉。
她不明白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太好强、太倔强吧?他的两道浓眉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有点受挫地叫起,那真是太不幸了。
他是她讨厌的那种人吗?这真是青天霹雳,他对她可是超有好感、超有兴趣呀!不幸的人应该是我吧?她冷冷一笑,表现得极度冷淡且高傲。
听出她话中带话,他的眉心越是紧蹙。
这样的开始会不会影响我们日后的合作?他问。
我们之间不需要什么合作,她脸着他,因为你才是‘老大’。
说罢,她旋身而去。
凝睇着她翩然离开的窈窕背影,直史的脸上突然出现一记欣然的微笑。
有趣的女人……他喃喃地道。
你有护照吧?第三天,他出现在她面前,面带微笑地问她。
她一怔,当然有。
这是什么烂问题?他是闲慌了找不到事做,还是存心找她麻烦?觑见她眼底的戒备,他不动声色地说:应该没过期吧?没有。
她非常确定地说。
那太好了。
他一笑,忽地将一张金色的邀请函搁在她桌上,明天到香港。
香港?看着桌上的邀请函,楚人不觉怔愣了一下。
直史站在她桌前,俊朗的脸上还是一抹自若的微笑。
嗯。
他点头。
这是什么?她问。
Fashion Show的邀请函。
他说。
她眨眨眼,噢。
她经常到海外参加一些服装秀,因此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还有谁?公司里不只她一个设计师,她想应该还有别人吧!他顿了一下,你希望还有谁?难道就我一个人?她蹙起眉头,有点疑惑。
还有我。
他若无其事地说。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还……还有你?!怎么?他狡黠地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惊愕地望着他。
老板带员工出差实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以前也曾经跟丰川社长一起去过巴黎、米兰等地。
只不过对象从面貌忠良的丰川社长,变成性感迷人、具威胁性的丰川代社长,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光是想到这一路上她都要对着他,她就忍不住开始发抖。
可以让别人去吗?她问。
你有什么不去的理由吗?他促狭一笑。
她蹙起眉心,一时找不到话来顶撞他。
别那么紧张,逮到机会,他想好好地捉弄她一下,又不是蜜月旅行。
她脸上倏地一红,鼓起来的红润双颊活像颗华盛顿苹果。
看她一副懊恼的模样,他就打心里得意起来。
他绝不是个无聊到一天到晚找她斗法的男人,但他不得不说,跟她玩还真是有趣极了。
跟这种女人在一起,一定永远不嫌无聊吧?May Chan是香港非常知名的设计师,这两年她的设计也慢慢在法国及米兰受到注意,我认为你有必要去观摩观摩。
人家说得义正辞严、正气浩然的,她要是硬说不去,岂不是显得太不分轻重、不识时务、不知好歹?罢了,去就去,难道怕他把她吃了?知道了。
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明天早上出发,你不必到公司来,我会去接你。
他说。
什……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去接她?他笑睇着她,又怎么了?来我家接我?她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要不是觑见其他人的疑惑目光,她可能会满屋子跳。
他又是一笑,不行?他知道她会有多吃惊,而他就是想看见她那惊讶的模样。
她压低声音,你……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里?员工资料档里不是有你家住址吗?他若无其事地说。
看他说得一派轻松,她更是心浮气躁了起来。
我……我不用你接!他微蹙眉心,别见外,反正也顺路。
不用麻烦你了。
她说。
我知道你没开车。
他淡淡地说。
他对她的事几乎可以说是了若指掌,但却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好像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吗?为了不让别人观见她跟他之间隐隐的火光,她尽量压抑着脾气及声线。
他弯下腰,挨近了她,一点都不避嫌,那得看是什么人了。
他突然的靠近,教自认已经成熟到不动如山的她涨红了脸。
觑见她颊上的红霞,他促狭一笑,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明天见。
他说。
直史一边收拾着衣物,唇边也不时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向来都是个积极的人,但是他只对工作积极、对开疆辟土积极,而从来不曾对女人积极。
为什么她却能例外?为什么她就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勾起他对她的兴趣及渴望?这……也许是个无解的习题。
他想,这是一辈子只会碰到一次的事情。
每当他看着她,接近她时,他能从她那酷酷的脸上见到一丝悸动,他知道,她对于他的存在及出现是介意的。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明明看起来是非常感性的人,为什么又偏偏倔强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绝不是个自满自大的男人,但是他可以确定她的心里有着和他一样的渴望。
在她眼底,不见一丝因为情变而落落寡欢的眼神,有的只是因他的出现而显露的忐忑及心悸。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有多积极,那种积极的程度绝对不输他在工作上的付出。
有目标总不会是件坏事,不管那所谓的目标是什么,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国,但他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期待着出国。
突然,他想起小时候期待着春游季旅的心情——这一刻,他雀跃兴奋的心情应该不输当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