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隋王爷来敲隋缘的房门。
缘儿,是爹。
爹。
隋缘开了门,请父亲进来坐。
爹还没休息?嗯!你也还没睡。
他拉着女儿一块坐下,说道:咱们来京里也有好几天了,你觉得怎样,好玩吗?她摇摇头。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京城好像变小了,也没什么趣儿了,一点都找不回小时候的那种感觉。
隋王爷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是缘儿长大了,所以才觉得京城变小了,而以前你觉得有趣的东西,这会儿也都看不上眼了。
或许是吧!隋缘笑笑。
总之,在这儿成天就是作客、看戏、聊天,我觉得怪闷的。
都是爹娘以前太放纵你了。
隋王爷哈哈一笑。
所以才把你的性子给养野了。
你看看人家官家的小姐,哪一个不是安安分分待在闺房里,偶尔出门作客,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坐着罢了,谁又嫌闷来着?隋缘笑道:如果要女儿也这样过日子,倒不如到庙里去当尼姑还来得干脆呢!隋王爷笑斥道:胡说,他又看了隋缘半晌,温颜说道:我的小缘儿长大了。
又长得这么美,害得为父不能不小心一点才行。
隋缘脸上红,拉着父亲强壮的臂膀,娇声道:爹要小心什么?难道是怕缘儿叫人欺负不成?那倒不是。
就怕是太多人抢着要疼你了。
隋王爷笑了笑,说道: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说了,当今圣上,正当壮年,而且明年又该选秀女了,说你……爹。
隋缘蓦然站起来,颤声道:您不会是想将女儿送进宫里吧!说到后来,眼眶已红了起来。
隋王爷忙拉了她坐在身旁,安抚道:你放心,别说爹没有这个意思,爹还要想办法不让这种事发生。
又低声说道:无论再怎么受皇上宠爱,深宫大院里总是寂寞,况且后宫里是非恩怨、勾心斗角,那种复杂与黑暗,又岂是一般人能尽数了解的呢!缘儿是爹最心疼的宝贝女儿,爹怎么会忍心将你送进宫去呢?隋缘松了一口气。
又埋怨道:前两天郭伯母还说要趁着赶明儿圣上过生日的时候,带我一起进宫去一趟呢!说是给圣上磕个头,也好顺便让圣上瞧瞧我,看我有没有福气当贵妃。
怎么他们都巴不得我进宫去侍候皇上呢?你也只管听听就算了,脸上可别摆出不高兴的样子喔!隋王爷叹道。
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也是一番好意,想你将来若当了皇妃,出人头地,也可光耀门楣。
就像那萧国公家里一样。
隋缘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爹倒没有这个心?你忘了爹给你取名隋缘。
有没有缘分是天注定的,不是求来的。
他淡淡一笑,说道:再说爹长年征战,早已把生死之事都看得开了,至于名利那就更不用说。
前几年,皇上想我离京在外几十年了,原本还想调我回京,可以清闲一下。
可是爹拒绝了,因为我发觉只有咱们现在过的日子才是最踏实的,咱们一家子在一块儿,再就带着士兵、战马守住家园、百姓,所有在你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才是最可贵的。
他顿了一顿,叹道:不像京师看起来虽富贵,底下却常是暗潮汹涌。
一个不小心,就什么都完了。
再说,爹这辈子有你娘跟你两个宝贝,就已经很满足了。
爹!隋缘听了深深感动,搂住了父亲。
缘儿一辈子都不想离开爹娘身边。
傻孩子。
隋王爷只是笑了笑。
到了皇帝生日那天,百官齐聚上朝贺寿。
宫里也安排了许多节目,招待一些平时少见的亲族内眷入宫欢叙。
原本隋缘也该进宫去的。
她却称病不去。
隋王爷也说道:缘儿从小身体就不好,我想是她这几天太累,所以又犯了旧疾。
为免到时在宫里病倒,扫了圣上的兴,我看还是别勉强去的好。
如此,顺亲王夫妇也不好再说什么,原来满心想牵这个红线,趁此顺便邀功的心,只得作罢。
不过这天对隋缘来说,由于顺亲王夫妇和父亲都不在,可就意外的得到一天没人管的自由。
她心想,到京城半个多月了,每回都只能从轿帘外偷看一眼街上的景象,却从没有机会下轿亲自去走一遭,若是这么就回去了,岂不辜负她大老远来这一趟?再不把握今日,更待何时?于是她故态复萌,又差秋蕙去买了一套男装,打扮妥了,便要溜出去。
又吩咐道:你好生替我看着,不管谁找我,只说我在休息,不能打扰。
听到了吗?是!秋蕙怏怏答应。
隋缘一笑,说道:你乖乖的在这看门,回头一定少不了替你带些好东西回来。
有没有东西不重要,秋蕙担心道。
只要您早点回来就行了,要是被王爷发现,那我可就该糟了啊!知道了啦!她说着手一挥,便翻墙出去。
今日的市集街道,也为了庆贺皇上的生日,显得格外热闹,到处人声鼎沸,一幅繁华太平景象。
隋缘在街上一路走走逛逛,见到别人卖什么有趣事物便停下来瞧瞧,倒也十分自在。
到了中午,她在附近打听了一下,找了间有名的饭馆用餐。
正吃着,一时却听见掌柜的招呼道:国舅爷,您今个儿怎么不在宫里,倒有空过来?国舅!隋缘一抬眼,可不正是萧世昌?心想:该糟,可别让他发现了才好,否则难保他不会说出去。
便悄悄移了位子,换个方向坐,背对着他。
今个儿虽是宫里热闹得很,可是我瞧着人多怪挤的,也没什么趣,便出来了。
又听他说道:哟,掌柜的,您今天的生意真好。
是啊,是啊!那掌柜的陪笑道。
真是的,没料到您今个儿会来,所以这楼上的包厢就让别人用了。
不如,我请别的客人移一移,腾个干净的桌子给您,好不好?不用麻烦了!让别的客人移来移去也不好意思。
萧世昌指着隋缘的那张桌子,笑道:我就坐那儿好了,那儿还有空位。
然后便走了过去,说道:这位兄台,不介意在下与你同桌吧?隋缘暗暗叫苦。
低着嗓子说道:不介意!不介意!请便,请便。
然后低着头拼命吃饭。
他道:多谢!然后了下来。
萧世昌见他身旁的人一迳低头吃饭,有些作贼心虚的样子,微感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因为隋缘低着头,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长相,但却清清楚楚看到一双长长密密的睫毛。
像个女人似的。
他一愣,再一细看,又发现对方那双手,就像羊脂一般修长白皙。
明明是一双女人的手。
他一惊,不慎被茶水给呛了一下。
隋缘察觉不对劲,连饭也顾不得吃,忙随便抹了抹嘴,又拿了方才买的东西,急急忙忙会了帐离开。
虽然仅是短短的几眼,但萧世昌已肯定对方是女扮男装,而且不知怎么也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像在哪儿见过?转眼见地上掉落件东西,心想八成是她刚才仓皇之间不慎遗落的。
他无暇细想,忙拾了东西就追上去。
喂,他在后头追着隋缘,不知道该喊她小姐,还是兄台,只得喂,喂,喂,喊道:喂,你的东西掉了!喂,你等一等,别走那么快啊!隋缘怕他会一直穷追不舍,只得转过身来,瞪着他冷冷说道:你跟着我干么!幸好萧世昌赶紧止步,否则一定撞上她。
我……我只是……他见她脸色不善,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掉了东西了……我是拿来给你的……隋缘冷冷接过东西。
谢啦!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啊!就是那一眼,猛然让萧世昌记起来了。
他惊喜的叫道:你是……你是隋……除了她,还有谁有那样一双秋水似的眼眸。
隋缘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娇嗔道:你别么大声嚷嚷行不行啊?他不能开口,只得愣愣的点头。
隋缘收回了手,又瞪他一眼,说道:我知道我跑出来玩是有些失了体统。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上京一次,若不出来逛逛,不能亲睹京师的繁华,岂不白来这一遭了。
所以这才出来走走的。
你可别跟别人乱说喔!她赶紧为自己辩解。
隋……隋公子说的很有道理,你难得上京,本来就是该出来走走的。
他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跟别人说的。
连我上回在你家里爬树的事也不说?她瞅着他。
嗯,我保证。
他忙道。
对谁都不说。
嗯!这还差不多。
隋缘这才缓了脸色,又对他笑了笑,说道:多谢世昌哥哥了。
萧世昌得美人展颜一笑,差点没酥了骨头。
半晌才回神说道:难怪我在宫里没见着你,令尊还说你病了,在家里休息。
原来是装的。
又道:其实今儿个宫里很热闹的,又备了酒戏,你难得来京城,不进宫去瞧瞧也怪可惜的。
隋缘一笑,也不说话。
总不能说:我是在躲皇上吧!她反问道:那怎么你不待在宫里,倒也溜了出来?我不用溜。
萧世昌笑道。
我今天早上已经给皇上道过喜了。
而且我日日都得进宫,早就不觉得新鲜了,再说这会儿宫里宴客繁忙,我见无事,这才下来的。
是么?隋缘噗哧一笑。
那恕你无罪好了!多谢!多谢!萧世昌也笑。
因见她漫无目的四下乱逛,便说道:这京城一带我熟得很,哪儿好吃好玩的我都知道,反正我也没事,不如我陪着你一块走吧!隋缘一想有个现成的熟人带路也好,可以省下许多冤枉路,说道:好啊!我也正愁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呢!于是一个下午,萧世昌卯足了劲,带她东看西逛的,就为讨佳人欢心。
两人一路上聊着。
对了,你怎么会武功?萧世昌好奇。
我瞧你的轻功很不错呢!隋缘听了,不禁有些得意,说道:是我爹无意间救了一个江湖中人,因他受了重伤,我爹便带他回家疗伤,后来他伤好了,在我家后院练起武来,我瞧见了,就央求他教我,就这样了!隋王爷也答应吗?我爹说练武强身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我喜欢就由着我了。
她又笑着说道:世昌哥哥久居京城,看惯了京里温柔文静的小姐,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吧!怎么会呢!萧世昌笑道。
不过,缘儿妹妹剑眉英气,爽朗大方,的确不同于一般官家小姐,可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正说着,碰巧经过京里有名的一家字画铺,隋缘便说要进去逛逛。
萧世昌因见她挑选了好些名贵的纸笔墨砚,故笑道:原来妹妹不但能武,而且还喜欢写字、画画。
真是多才多艺。
隋缘微笑道:这些东西,我是要买回去送人的。
喔!萧世昌隐约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是送给男人的……是谁呢?又见她挑得那么用心仔细……是要给谁的呢?但他没有问,也不敢多问。
他陪着她四处玩着,直到天色将暮。
萧世昌说道:天色暗了呢!只怕宫里的宴会也快散了吧!啊!这话可提醒了隋缘。
她忙道:那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要让我爹捉到了,一定饶不了我的。
好,那我送你回去。
萧世昌见两人拿了那么多东西不方便,便在附近找了一家熟识的店铺,向老板借了马车,然后载隋缘回顺亲王府去,十分体贴。
到了王府,隋缘又轻轻巧巧一个翻墙过去,然后悄悄开了后门。
萧世昌就把她买的那些东西交给她。
小心点!他道。
谢谢你了,世昌哥哥!她浅浅一笑,轻掩上门。
萧世昌犹自面对顺亲王府的后门发了一回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待回到家里,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隋缘。
忽然兴致一来,便又到后院,爬上了那棵大树。
想起前几日在树上初见她的情景……想她今日女扮男装的模样……想她一只滑腻的玉手轻覆在自己的唇上,俏脸含嗔的样子……多么特别、而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啊!他迎着风,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半晌,蓦地大声喊了起来:我找到了,缘儿,我要娶你!你才是我想娶的人……我要娶你!那天晚上,萧世昌等父母从宫里夜宴回来,一进门便等不及向父母亲说道:爹,孩儿有一件事儿,想……想请爹替孩儿作主……萧氏夫妇奇道:作什么主?他讪讪地说道:孩儿想娶亲……娶‘南宁郡王’的女儿……你想成亲?萧国公夫妇甫一进门就听儿子没头没脑地说想娶亲,又是意外、又是好笑。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早上见你还好好地,怎么晚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忽然就说要娶亲?经父母这样一问,萧世昌也觉得自己挺唐突的,不由得连耳根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你方才说‘南宁郡王’?萧国公说道。
你看上隋王爷的女儿,‘嘉平郡主’?嗯!他忙点头。
孩儿想请爹跟皇上说去,再不然就请姊姊替我说去!且先别急,让我想想!萧国公迟疑道。
前几天卢将军还跟我提到他的女孩儿……怎么扯上卢将军的女儿?爹!萧世昌叫道。
孩儿说的是隋缘!你等等!萧国公拦了他的话。
卢将军的女儿她……对了!萧夫人也进来插口说道。
今儿个在你贵妃姊姊那儿,她不也在说吗?先皇为‘如意长公主’指配的罗驸马,谁知前几天一病就病死了,原来准备再过几日就要成亲的,这下子也泡汤了。
连太后都为此很不高兴呢!听皇上说,近日他打算替他这个妹子重新指配一位人选。
你姊姊说,这几天要不是见皇上事忙,她早就跟皇上提了,要推荐咱们家世昌作驸马呢!如此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我听了也觉得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还千叮万嘱的,要她趁着皇上生日最近心情好时,别忘了找个机会提提这件事。
我想皇上、太后都认得世昌,平时又老是夸奖他,这门亲少说也有个七、八分准儿的。
她又笑道:难得你这孩子终于开窍了,以前怎么催你,你老是一个劲儿的推拖,这下好了,你既然有成亲的念头,那就好办,我明个儿再进宫见你姊姊……怎么又加上个如意长公主?娘,萧书怒道。
您赶紧再去跟姊姊说,叫她千万别在皇上面前胡说,孩儿不想娶如意长公主。
这怎么是胡说?萧夫人说道。
如意长公主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还是你姊姊的脑筋动得快,不像你木头似的。
你想,若是真能娶到了公主、当了驸马,何等风光,你的身分地位也不同了……萧国公却插口道:可是卢将军现在正受皇上重用,手握大军,听说皇上还要派他接任兵部尚书,依我看他的势力也会愈来愈大,所以……爹、娘!萧世昌发现父母两人完全想错了方向。
一时怒极,说道:我说我要娶的是隋缘,其他的人,不管是公主,还是卢将军的女儿,都免谈,然后怒冲冲的回房去。
真是不可理喻!想那萧国公原来只是京城里一个半大不小的官,因女儿貌美,进了宫后深受皇上宠爱又封贵妃,萧氏一门才得以被提拔到今日这个地位。
萧氏夫妇从此深刻体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上回他们尝到了甜头,这次自然巴不得也能如法炮制就好,因此拼命鼓吹,希望儿子也能善用这条路子。
他们一连劝了儿子几天,一个说如意长公主好,一个意属卢将军之女。
无奈萧世昌已拿定主意,只管摇头,执意要娶隋缘。
爹娘还不赶紧去跟皇上说,像隋缘这样美丽的小姐,若是让别的人家先说了去,那儿子这一辈子就不娶了。
他赌气道。
你这孩子怎么……萧夫人话还没说完,萧世昌早已掉头回房去了。
萧国公夫妇见劝说无望,又素知儿子脾气固执。
话说回来,隋缘的家世背景虽不算是顶尖的,但她爹好歹总是个王爷,又是镇南大将军,保不定将来也可能调回京来。
而隋缘嘛,虽然比公主差了一截,但也是个郡主……想来想去,也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但隐隐总觉得有那么些个委屈。
萧夫人挑了一天进宫见她的贵妃女儿,向她说了这件事。
你弟弟看上了隋王爷的女儿,说是非要娶她不可。
你就挑个时机,替他在皇上面前说说这件事。
隋王爷的女儿?怪了,又是她,萧贵妃沉了一会儿,说道:巧得很,前个儿我就听顺亲王妃说那个隋缘长得很美。
没想到居然连咱们世昌也看中她了,我想世昌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能让他这样吵着非要娶到手的女子,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吧!娘可曾见过她?她长得可美?那日你爹在家中设宴,她和她爹一块也来了。
我见她确是有几分姿色。
萧贵妃哼了一声说道:圣上生日的那天,顺亲王妃到后宫来,在太后耳旁叽叽喳喳了好久,说的就是隋缘。
我听那顺亲王妃的意思是,像隋缘那样的美人才是应该要留在皇上身边才对,而我这些人,只怕给她提鞋都还不够格呢,只可惜进宫那天隋缘身体不适,因此没能让皇上见着,要不然啊……哼!她酸溜溜的说道。
真是好笑,隋缘又不是她家的女孩儿,要她操个什么、献什么宝!萧夫人瞪眼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妒忌咱们。
就是见不得女儿你飞上枝头,作了凤凰。
她又冷笑道。
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像你这样的好女儿。
对于后宫妃嫔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萧贵妃早已驾轻就熟,但心想:不管隋缘是否绝色,为求保险,还是别让她有机会进宫跟她争宠才好。
于是,便与母亲商量道:娘,依我说,既然世昌喜欢她,那咱们也不妨顺水推舟,干脆先下手为强,就把那个丫头的亲事先定给咱们世昌算了,也省得顺亲王妃一天到晚将她挂在嘴上,万一哪天皇上听说了,果真把她叫来宫里瞧一瞧,她既是有几分姿色,也难保不会把皇上给迷住,那我不是平白多了个对手吗?你说的是。
萧夫人一想也对。
既然儿子巴不上如意长公主,当不成驸马也就罢了,但女儿可是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贵妃的位子,要是也栽在这个黄毛丫头的身上,那不是应了那句偷鸡不着蚀把米吗?于是忙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趁早跟皇上提一提这件事,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皇上一定会依你的。
娘您放心吧!只要皇上这边准了,又肯开个金口替世昌提亲,那对隋家而言,何等荣耀!您想隋王爷还会有意见吗?萧贵妃笑道。
您就回去告诉世昌,说这件事就包在姊姊我的身上了。
叫他只管安心的准备娶媳妇吧!萧夫人后来转述给萧世昌听,说这件事八成是没问题了,他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果然,皇上哪里记得谁是谁?既萧贵妃替弟弟来求亲,皇上也不置可否。
便说道:世昌想成亲我很高兴,至于他想娶嘉平郡主,我没有意见,但此事总还是得问问隋王爷的意思之后,再做定论。
那臣妾先替世昌谢过圣上了。
萧贵妃娇笑道。
有圣上替世昌做这个媒,还怕不成吗,能得圣上赐婚是何等体面的事,只怕隋王爷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两日后,皇上便召隋王爷进宫,征询他的意思。
皇上笑道:朕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一事要和王爷商量。
他顿了顿说道:萧贵妃昨日跟朕提起,说她弟弟世昌喜欢王爷的闺女,要请朕来做个媒人。
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隋王爷愣了半晌。
萧国舅?是啊!皇上笑道。
朕知道王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必定是宝贝得紧。
可是世昌这孩子替朕办事也有一阵子了,朕知道,他很有才干,人品才貌也是一等的,这点朕可以担保,王爷倒是不必担心。
隋王爷想了想,那日见萧世昌人品的确不错,他这一阵子见了不少的世家子弟,平心面论,也没有哪个及得上萧世昌的。
况且外头对他的风评也是只有褒,没有贬的。
他虽不是十分了解,但想来应该是不错的,便承应了下来,说道:能得圣上如此夸奖的人,想必不凡,那微臣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皇上笑道:那好。
朕就先恭喜你了。
过一阵子朕就正式颁诏赐婚,将嘉平郡主许配给萧侍郎。
王爷这趟回去,也可以开始准备办喜事了。
隋王爷在回顺亲王府的路上,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他叹了一口气:缘儿,爹是为你好……希望爹没有看错人。
隋王爷回去后,并未立刻将此事告诉隋缘。
他想:此地终究是外人家不太方便,有什么话,不如等回家再跟她说吧!又惟恐京师里传言传得快,保不定她会从别处听说。
于是便提前要返回云南去了。
隋缘听了也是高兴。
好啊!咱们也出来好一阵子了,我也怪想念娘的。
隔几日,他父女二人带着家仆,辞谢了顺亲王,便打道回府。
待回到了王爷府,一家人两个多月不见,分外高兴。
隋缘更是一个劲儿的缠在王妃身边说长道短、不住撒娇。
到了晚上,隋王爷便趁隋缘不在跟前时,跟王妃说了皇上赐婚之事。
王妃大吃一惊。
怎么这么快!我也是有些意外。
倒没想到萧家那孩子对缘儿这么有心。
隋王爷道。
不过我想这事趁早定下也好。
夫人不知道,听说皇上明年又要选秀女了,这回住在顺亲王那儿,他夫妻两人也喜欢缘儿,人前人后都夸着她,还老想着要把她送进宫去也当个皇妃什么的。
我听着也不好说什么,还担心万一太后果真要宣缘儿进宫去,那我得拿什么回话?王妃不禁有些伤感,说道:早知道这么快就有结果,就该晚两年再让缘儿上京去。
算了,女儿长大了,早两年、迟两年,还不是一样都是要送给别人的。
隋王爷安慰说道。
看来这是他们两个的缘分,姻缘天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妃问道:萧家那孩子妥当吗?你放心,我见过世昌那孩子,不然也不会随便的答应下来。
隋王爷说道。
说来这萧家原也是小户而已,全仗女儿当了贵妃,才能爬到今天的地位,所以那萧国公夫妇的气质到底差了些。
不过我瞧世昌倒是不错,人品才干都是一等的,现在是吏部侍郎,前途看来也是不可限量。
缘儿嫁给他,应该是用不着担心的。
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跟缘儿说呢?等圣旨到了再说吧!隋王爷叹道。
……反正等圣旨到了,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是得嫁。
王妃静了半晌,说道:我还是有些担心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隋王爷说道。
她和容谦两个,早点分开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日,裴容谦拿了药径自往松树林中默读。
其实他半点也静不下心,不过是借口出来走走。
才听说隋缘从京里回来了,他也很高兴,天知道这两个月来有多么想念她。
可是这会儿见她回来,自己却又有心无心的避着她……难为他向来心澄无欲、谦和平淡,对于感情之事,虽是十分至情至性,但也一直是含蓄内敛。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却总为隋缘百转千回、几番挣扎,心中分寸尽失。
如此思绪纷乱、起坐无心的情况,以往从未有过,原本巳是大违本性。
偏偏又逢隋缘上京小别,让他饱尝相思之苦。
谁知这样又酸涩又甜蜜的滋味,竟是叫他思念欲狂、折磨更甚。
正自心烦时,忽然有一个人影,从他面前掠过,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下,又顺手夺走了他手上的书。
吓了他一跳。
只听隋缘格格娇笑,摇摇手上的书,说道:这招‘乳燕投林’,容谦哥哥还记得吗?却见裴容谦寒着脸,一声不吭,上前一把拿回了他的书,转身便走。
他哪有半点心情同她开玩笑?容谦哥哥!隋缘一惊,忙拉住他,问道:你怎么了?你生气了吗,还是我方才打痛你了?没什么。
裴容谦冷冷的说道。
只是你吓了我一跳。
隋缘一愣,没想到两个月没见,再见面时,他竟如此冷漠相待?一点也不像以前亲稔,百无禁忌。
一时之间,她胀红了脸,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话一出口,裴容谦也觉得自己的态度过分了些,又见她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更是内疚,于是忙歉然道:缘儿,对不起,我方才在想事情,心情不大好,所以凶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隋缘听了,这才释然,吁了一口气,又拉着他的手娇声说道:容谦哥哥,你刚才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
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裴容谦笑笑。
难道只准你吓我,我就不能吓吓你吗?他拉了她一块儿在大石上坐下。
容谦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呢?隋缘见他仍是略显不快,便问:是不是龙盛荣那个家伙趁我不在的时候,又找你麻烦?还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没关系,你一跟缘儿说,我替你去揍他一顿。
她站了起来,又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他忍不住一笑。
不是的。
我才不需要你来助拳!其实也没什么,你别多心。
仿佛不欲多谈。
隋缘心想:容谦哥哥若不肯说,逼也没用,不如想个法子让他高兴高兴。
于是就跟他东拉西扯,说了好些在京里的趣事。
有一天爹带我到萧国公家里作客,因为那些人我都不熟,怪无聊的,所以就一个人逛到后花园去了,你知道吗?那里有一棵好高好高的树,就像咱们绑千秋的那一株,我见了,想都没想就爬上去了。
谁知后来叫萧国舅发现了,他看我站在树梢上头,差点吓得半死,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呢!他在底下拼命叫我,我偏就不理他,后来他见我一动也不动的,便说要上来带我下去,我就站在上面看啊!她嘻嘻笑道。
我等他气喘吁吁的爬上来之后,却又忽的一声跳下去,然后跑走了,倒叫他站在树上跟个呆子似的,不知所措,又白忙了半天。
真是好笑!裴容谦淡淡一笑,道:我以为你到了京里会安分些呢,没想到你仍是这么爱捉弄人!隋缘又笑道:对了,我替你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呢!说着便打开个小布包,逐一将东西捡出来,一件一件说给他听。
你看看!这个玉麒麟纸镇很特别吧!还有这个笔筒,是黑檀木的喔!这里头还有好些纸笔砚墨,都是萧国舅带我到京城里一家专做御用的老字号铺里买来的。
你喜欢吗?又是萧国舅?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心想。
他看着隋缘清丽无俦的面容,只听她犹自说着:人家本来还替你挑了一个景德镇的茶钟,可惜在路上打碎了,也是我太粗心了,应该把它跟衣裳包袱放在一块儿就好了……裴容谦静静的听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会儿想着母亲的告诫、一会儿想她对自己的好、一会儿又想起那个萧国舅似乎跟她挺熟的,也或许还有别人,她这一趟去了京城,应该也见了不少的王公贵族……一时之间心中甚是迷乱苦恼。
隋缘从未见过裴容谦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握了他的手,柔声道:容谦哥哥,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有些无精打采的呢,我猜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的,怎么不能跟缘儿说么?裴容谦看着隋缘。
见她眼中满是关切,但他的心事又岂是可以对她说的呢?再加上他也不想让隋缘凭添心烦,便故意扯开了话题,微笑道:怎么你好像瘦了些?喔,她摸摸自己的脸,说道:因为我在路上让马车颠得一直吐,胃口也不好。
是么!他想了想说道:下回带些黄油,头晕时拿出来闻闻,提提神就会好些了。
隋缘却说:我再不去了。
京城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不敢提顺亲王妃说她应该进宫侍候皇上,也当个娘娘什么的。
只握了他的手,又道:容谦哥哥,你别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到底为了什么事烦心呢?我见你也瘦了好些呢!她知道裴容谦一向沉稳豁达,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事会让他放在心上、烦恼不已的。
这次回来,见他如此不同以往,那烦他的肯定不是件小事,因此她不由得更加担忧起来。
容谦哥哥,你跟我说啊,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让缘儿也替你分担分担、出个主意,好不好?裴容谦一时不语,只凝视着她,只见她一双蓊水似的双瞳中,分明诉说着她仍是一般的依赖他、关心他。
而昔日两小无猜、日久生情的半世情缘,不由得又一幕一景浮上脑海。
天啊,我怎能舍得下?他在心中暗自叹息。
他想道:就这样了!缘儿,你了解也好,不了解也罢,总之,我就是为你死了也心甘情愿,我想我这辈子是、永远也不可能割舍得了你……这就是答案了。
如此一想,心里反倒是明白了,渐渐回复以往的平静。
他决定,不管如何仍是要像从前一般的爱她、疼她,若能多与她相处一日,便是多幸福一日,其余的,也不用再多想了。
反正自己所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一步而已,至于其他……就随缘吧!再想起前几日的摇摆不定、心慌意乱,除了更添忧愁,余者毫无益处,倒是可笑之至。
容谦哥哥!隋缘见他神色忽悲忽喜,不免心中惴惴。
她急得冒汗,说道:怎么我去了几日,回来就见你变了个人似的?裴容谦看着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发,微笑道:缘儿,你放心,我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的。
隋缘霎时似懂非懂,但瞧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便靠在他的肩上,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