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29 11:09:51

哈啾!果然,感冒了。

结果,那一天,出海回航后,陈浪琴赶到玛格丽特还是迟了。

不过,那好像也没人在意。

田中浩介顶着一个鸡冠头,喝醉了,在发酒疯;海琳娜也在,好像也喝了不少;那些韩国学生也挺能喝的,一瓶一瓶地灌。

总之,一伙人闹到很晚。

后来卡文先走了,卡文一走,琉璃子和两三个日本女同学也跟着离开,韩国帮随后也自己结伙散掉。

剩下他们四五个人,换了一家酒吧继续喝,又跑到赌场,晃了一整夜,还看了一场免费的街头脱衣秀,一直晃到凌晨六点多才各自作鸟兽散。

结果,当天早上洗完澡,她就喷嚏鼻水一起来,头重脚轻,即使躺在床上,还是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该死,学费很贵的。

她跟自己喃喃的。

到底还是在床上躺了两天,旷了两天的课。

第三天,她还是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喷嚏打个不停,地球也旋转的厉害。

嗨,浪琴,你还好吗?听说你感冒了!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海琳娜闯了进来。

嗨,海琳娜。

陈浪琴如游丝般招呼她一声,有气无力地,也懒得追问她是怎么跑进来的。

看她那副凄惨模样,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简直惨不忍睹,海琳娜夸张地惊叫起来,说:天啊!浪琴,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谢谢喔。

陈浪琴翻个白眼,手背朝海琳娜摆了摆,要她转过去,她要换衣服。

都是女的,有什么关系。

海琳娜有些不以为然。

算了,陈浪琴也不坚持,脱掉沾了一身湿汗的棉衫,换上黑长裤黑衬衫。

你怎么老是喜欢穿得一身黑压压的!那样乌漆抹黑的有什么好看?海琳娜忍不住数落,检视她的衣柜,拿出一件鲜绿色的无袖短洋装交给她。

海琳娜,我在感冒耶!她不禁摇头,打了个喷嚏。

也对。

海琳娜晃晃脑袋,换了另一件浅黄底橘色印花的长洋装给她。

这个可以吧?她懒得争辩,乖乖照海琳娜的意思换上长洋装,一边听海琳娜在一旁检视她的衣柜说:我真搞不懂,你有这么多漂亮的衣服不穿,干嘛老是穿那些衬衫牛仔裤?方便啊。

海琳娜倏地转身,神态认真说:‘方便’这句话,是丑女人和懒女人的借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不是很好吗?浪琴?眼睛蓦然一亮,拉着陈浪琴东转西瞧。

很漂亮呢!你自己看看——把她推到镜子前。

镜子中的她,极其的女人气;因为感冒,眼眶里盈着泪水,有种鲜艳欲滴的感觉。

不过,那脸色实在太苍白了,没血气的白。

你这张脸,出去会吓死人,起码也上个粉底什么的。

海琳娜说。

算了,我没那个力气。

陈浪琴摇头,太费事了。

她不常化妆,因为嫌麻烦,心情好的时候除外。

不行,你这个女人真懒。

海琳娜不依。

说:你坐着,我帮你化妆。

你的化妆品呢?你总该有个粉饼口红什么的吧?陈浪琴比比抽屉。

该有的她其实都有,很齐全,她就只是嫌麻烦而已。

你啊,如果肯用心一点,依你的条件,保证你艳光照人,不会输给那个琉璃子。

海琳娜边动手边说。

我是很用心啊。

不过,自然就是美,不是吗?谁说的!海琳娜大大不以为然。

那是丑女人用来安慰自己的。

美丽的女人一定要经过精心雕琢。

我跟你说,丑女人多半都是懒女人。

女人只要肯对自己下功夫,仔细妆扮,再普通的女人都会让人惊艳三分。

比如说那个琉璃子,你当真以为天生下来就那么漂亮吗?你干嘛老是提那个琉璃子?陈浪琴打岔说:你好像挺注意她的。

没办法——啊,别动!海琳娜替她上眼影,她眼睛眨了一下。

我就是特别会注意到琉璃子,她长得相当冷艳,有股特殊的魅力——口红用橙色的好吗?不,还是用正红色的好了。

随便啦,反正无所谓。

你不能这么马虎。

用心一点,这可是你自己的脸。

我知道,平常我也是很注意的。

可是,海琳娜,我现在在生病耶!就是生病了,才更不能马虎或掉以轻心。

我告诉你,女人的美要靠自己精心营造,一松懈,就什么都完了。

是是。

陈浪琴乖乖地点头。

海琳娜说得也没错,拉丁女人就是抱持这种信念,难怪个个看起来都很顺眼。

好了。

海琳娜稍微拉开距离打量妆扮后的她,满意地笑说:我就说嘛,你好好打扮起来一定不输那个琉璃子。

海琳娜的话有些夸张。

她不觉得自己比得上琉璃子那款冷艳,虽然她一向认为自己是好看的。

她觉得她的美不在具体的眼睛有多大、鼻子有多挺,而是一种抽象的风情。

不过,海琳娜是对的,女人的美,也在精心的雕琢妆扮。

一路走到教室,好些人走过了又回头看她们。

海琳娜好得意,陈浪琴也不禁有股虚荣,尽管脚步还是十分虚浮,她硬是撑着,对这个笑、对那个抛媚眼。

看到她,卡文眼神闪了一下,未语先笑,玩笑地替她拉开椅子,一副很绅士。

说:听说你感冒了,好多了吗?好多了。

谢谢你的关心。

干嘛?今天打扮得那么恶心!田中浩介就坐在她旁边,故意斜眼睨着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还化妆呢!太漂亮了是不是,让你惊为天人,坐立不安!她顺势开个玩笑,回睨他一眼。

拜托!田中浩介瞪个眼。

全班哄然笑起来。

因为海琳娜那番话的关系,陈浪琴特别注意琉璃子。

即使不笑,琉璃子的神韵就是有股特殊韵味道。

她不由得想起乔。

他告诉她的那些,不知道琉璃子是否也知晓。

浪琴,亏你长得那么多肉,这样就重伤风,未免太不中用。

韩国帮的大金调侃她。

你这样说就不对,她软软地顶回去。

我身上的肉全割下来烤了,也没有你身上的脂肪多,而且又没有你的肉厚。

又不挡风,不感冒才奇怪。

卡文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边发讲义边说:好了,把发下去的文章看一遍,十分钟内看完。

一张A4大小的纸印得密密麻麻的。

陈浪琴眨眼又眨眼,只见千百只蚂蚁在上头钻来爬去;她定定神再看,还是千百只蚂蚁在上头钻动,但觉头昏脑沉,无法集中精神。

完了。

感冒就应该好好休息的。

她甩甩头,觉得地球又在转了。

怎么了?卡文走到她身旁问。

她用手比比脑袋,手指画着圆圈转了转,表示头晕。

很严重吗?还好。

那就好。

他拍拍她,往后头走去。

陈浪琴呼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才看完第一段,却发现琉璃子在看她。

那眼神带有意味的,但她正在感冒,头重脚轻又昏沉,不想去了解。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尽快收拾东西,赶着离开。

等等,浪琴——卡文叫住她。

麻烦你帮我拿这个!东西太多了我忙不过来。

他的桌子一片凌乱,录音带、纸张、作业本、录放音机等。

他把录放音机塞给她。

我在生病耶!她瞪大眼睛。

你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那是她硬撑,她现在走路根本像在太空漫步。

她嘟着嘴,有些娇嗔。

卡文看着它,笑说:高兴一点。

你今天这样很漂亮。

谢谢你的称赞。

你不说,我自己也知道。

她并没有当真在生气,只不过,也没什么精神就是。

听说你们那天在街上游了通宵?对啊。

她点个头,不防打了个喷嚏,脚下一个虚浮,踏空了一步,险险栽了下去。

小心!卡文连忙拉住她。

啊,谢谢。

她定定神。

地球又在旋转了。

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卡文流露出一点担忧。

还好啦!他这样,陈浪琴反倒不好装得太娇弱。

今天已经好很多了。

前两天我真的以为我完蛋了,躺在床上,头晕眼花又烧到不知所云的地步。

你应该多休息几天的。

不行哪,学费很贵的。

少来,你没那么用功。

卡文睇她一眼,半带笑,似乎在欣赏她这个玩笑。

陈浪琴笑了笑,脚步突地又颠了一下,反射地抓住卡文的手臂,半埋着头,等惊魂定了,才抬头说:跟你说,我这回感冒证实了一个理论,地球的确是在自转。

她说得一本正经,卡文却哈哈笑起来。

你这个人,太没有同情心了。

陈浪琴睨着他摇头。

走到一楼,转过走廊就通向办公室。

她把东西交给他。

卡文说:我看你下午别上课了,好好睡个觉,好像越严重了。

不碍事的。

她逞强,才说完便又打了一个喷嚏。

你最好乖乖听话。

还有,你跟杰说了吗?杰有没有打电话给你?陈浪琴摇头,眼泪鼻水开始滚。

你跟杰到底怎么了?卡文问。

他好像在生气什么。

我跟他说你生病了,他没打电话给你?没什么。

陈浪琴一语带过。

反问:你跟他住在一起吗?什么事都会像这样彼此商量?当然不会。

卡文好脾气地回答,听出她语气里些微的不以为然。

杰不喜欢什么事都找人说,即使是对我也一样。

我们也没住在一起,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回父母家时碰面聊聊而已。

这么说,你是关心我了,我该不该谢谢你?她抬眼一瞅,几分娇悻。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多管闲事。

我哪那么不识好歹。

卡文回个难说的表情。

你还是打个电话给杰吧。

他平常虽然冷静有条理,但有时也会闹别扭,倔得很,跟珍露就是那样闹翻的。

珍露?杰之前的女朋友。

他没跟你说吗?卡文似乎有些意外。

他没必要跟我说呀。

陈浪琴倒坦然,没什么不是滋味。

卡文若有所思地看看她。

说:打个电话给杰吧,浪琴。

陈浪琴不置可否。

杰瑞米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要是打电话给他,只是自找没趣,还是等他气消了再说。

何况,她现在在生病——哈啾!哈啾!她连续又打了两个喷嚏,鼻水随着喷嚏流下来。

她忙找面纸,卡文递了手帕给她。

谢谢。

我洗干净还你。

不用了。

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语气好像在哄不听话的小孩,有种宠爱。

陈浪琴爱娇地一笑,笑得眉儿弯弯,闪着波光似的眼也笑得起粼滟的浪。

她不觉得她是特别的,但这一刻她就是有那种虚荣。

☆        ☆        ☆果然都花了。

陈浪琴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脸上的妆果然都花了,掉得一塌糊涂。

刚刚那样,又打喷嚏又流鼻水,眼泪也跟着凑热闹,不弄成一张大花脸才怪。

她想干脆把妆洗掉算了,想了想还是用化妆水把掉落的妆修掉,重新补了妆。

有人推开门进来,走到她身旁的位置。

她从镜子看去,是琉璃子。

琉璃子穿了一件V 领及膝的湖绿色洋装,搭上她冷艳的气质,很适合她的形象。

嗨。

琉璃子看着镜子,对她打声招呼。

嗨。

陈浪琴回笑一下。

她几乎不曾跟琉璃子说过话,她突然跟她打招呼,她反倒有些讶异。

她补上口红,嘴唇抿了抿。

琉璃子看着,说:我觉得你真的很漂亮,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谢谢。

陈浪琴微微笑一下,在心里说,你更漂亮。

琉璃子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低头打开水龙头,手指滑过水流。

补好口红,陈浪琴顺手理整蓬乱的头发。

实在说,她真羡慕琉璃子那头乌亮的头发。

她想她应该不是特地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多半还有一些其它。

嗯……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琉璃子低着头,有些吞吐。

什么事?陈浪琴打开水龙头,取了一些皂沫洗手。

你跟……嗯,卡文好像很好……卡文?她愣一下。

怎么会是卡文?她还以为她会问的是——还好啦。

他跟每个人都很好,不只是我。

你跟他处得也不错,不是吗?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愈解释愈不清楚,琉璃子干脆放弃。

说:上次我看见你跟乔在说话,你好像还搭了他的车,是不是?结果,她想问的还是这个。

陈浪琴关掉水龙头,抽了一张纸擦干手。

说:刚巧碰到的,他顺路让我搭便车到购物中心。

她没去想过有谁会看到,而且,看到了又怎么样。

是吗?琉璃子点点头。

我倒经常看见你跟乔在一起聊天,感觉很不错。

她疑惑乔是否告诉过琉璃子关于他和同居女友的事。

也没有啦,琉璃子淡淡地说:只是刚巧碰到,就随口聊聊而已。

哦。

陈浪琴哦一声,没有多问。

就算她问了,她想琉璃子也不会回答。

某些方面,她觉得琉璃子和乔有些相似,两人同样不会说太多的话,琐碎的、没太多意义的话,而且,都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琉璃子,想想她还是问说:其实你跟乔应该是不错的吧。

乔跟你说过他个人的事吗?你想知道什么?琉璃子沉默一会才说道,有点防卫。

没有,我只是好奇。

算了,不管乔有没有对她说,又不关她的事。

我先走了,待会见。

推开门出洗手间。

她无意探知什么,就算知道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再说,她并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就是这样。

她发现她最常冒出的态度便是那句又能怎么样。

本来就是。

知道,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她既不想干涉,那么,又干她什么事?经过餐厅,她脚步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她发现她不但证实了地球的确在自转的理论,同时也体会了什么叫无重力状态。

就像这样,虚浮的脚步像飘在水面上。

她敢打赌,武侠小说里的凌波微步,一定就是利用一种反重力的作用原理。

你怎么还在这里!那个声音好惊讶。

是卡文。

她转头,看他在对她摇头。

真是不听话的小孩!没办法,学费很贵的。

这句话她不知重复了几次。

说得一副小器巴拉的样子,也不怕人笑。

你哦!卡文又摇摇头,像拿她没办法。

我看你站都站不稳了,小心别跌倒。

还有,最好吃点药,懂吗?他的态度真让人以为她有多特别,自我陶醉起来。

结果一转身,她便听到他在对其他学生说:小心一点,感冒了吗?记得多喝开水多休息——她失笑起来,回身走上楼。

走到二楼,抬头却见乔从三楼下来。

看到她,他停了下来,有一种惊叹的眼光。

很漂亮。

是赞美,很直接。

谢谢。

果然还是需要妆扮的。

她觉得平常的她也很好看,但还是比不过妆扮后了的她。

听说你感冒了?好一点了吗?好多了,已经能叫又能跳。

精神好像还不错的样子,那就好了。

他在担心她吗?陈浪琴笑笑不说话。

坐帆船出海好玩吗?乔忽然问。

嗯。

她点头。

没想到海是那么大。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随波逐流的感觉。

她顿一下,反问:你呢?周末过得怎么样?还好,老样子。

什么叫老样子?她想问但没问。

耶诞节你有什么计划?乔又问。

耶诞节?他不提,她都忘了。

再一个礼拜就是耶诞节新年假期了。

这时节南半球正夏日,少了她记忆和惯性里那种华灯初上,岁末寒晚又匆忙的感觉;不知不觉她就那样忽略。

她耸个肩。

她真不喜欢这种相聚相守的日子,只是提醒她没处去而已。

你打算——乔刚开口,有人经过给打岔。

然后,不断有人上楼来经过,跟他打招呼。

差不多是上课的时间了。

她稍稍退到一旁,攀着栏杆,怕被撞倒。

我得去上课了,时间差不多了。

她对乔笑一下。

我也是。

乔跟着笑一下。

后头有学生插进来,插在他们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乔聊起来。

陈浪琴略略退开,路窄人多,她怕不小心会被撞到。

她现在跟个充气人似的,走起路来飘来荡去,禁不起撞。

所以,再过一个礼拜就是耶诞和新年假期,她得好好想想,看该怎么混过去。

这么想,她脑海忽然浮起杰瑞米的影像。

算了!她摇头放弃。

他还在气头上,她不想自讨没趣。

真是的!以前她就不喜欢这种大团圆似的节日,到现在,还是不喜欢。

她觉得,耶诞、新年、情人节什么的,都是对孤单的人的一种讽刺。

她喜欢中秋,那是一个人可以诉愿的寂凉的夜晚,万物同拜,但尽可以不相往来。

当然,要热闹也不是没地方,但她就是不喜欢。

特别的节日要找特别的人形成特别的意义——她喜欢调调情就好,但这种日子强调的是种认真的关系,想想,实在很麻烦。

她突然发现,多半的人原来都喜欢自找麻烦。

☆        ☆        ☆她真的生病了,还缺了两天课,在床上躺了两天。

我看她连站都快站不稳,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咳嗽得好厉害。

杰瑞米不吭声,走到一旁,不理会卡文语调里的耸动。

卡文,杰,你们要喝些什么?他母亲在屋里头张罗,隔着窗子喊问。

不必麻烦了,妈。

卡文回头说:我跟杰都要开车,喝茶就好了。

要不要加奶油?不用。

麻烦你,也不要糖。

回到父母的家,就像在作客,卡文和父母说话也相当客套。

他转向杰瑞米,又说:我劝她多休息,不过,她那个家伙不太听话,我看她情况好像更严重了,今天还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关我的事!杰瑞米绷着脸。

语言、文化背景都大不相同,而且,她迟早会离开的,又是那样一个坏女人,他不想再牵扯得太深。

你不去看看她吗?或者,打个电话给她——卡文,杰瑞米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不要干涉太多。

我没有意思干涉你的事,杰。

我只是以为你会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那么,我可以约她吗?杰瑞米不禁皱眉。

你最近不是都跟葛洛妮见面?是没错,可那并不表示我就不能和其他人约会。

卡文说:你没跟她提过珍露的事对吧?你跟她说了?杰瑞米霍然抬头瞪着卡文。

没有。

那是你自己的事。

杰瑞米表情缓下来。

片刻才问:你已经约她了吗?没有。

不过,今天看到她那副柔艳的模样,很有女人味,很漂亮,很令人心动。

他一连用了三个高强度的形容词很,情绪真真假假的。

你不是说她生病了?杰瑞米不禁又皱眉。

听到别的男人——即使是他自己的哥哥——赞美她,他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浪荡的家伙就是这样招蜂引蝶,不安于室,生病了是活该。

是生病,重感冒。

大概是因为那天他们在市区逛了一整个通宵才着凉的吧。

平常她精神奕奕的,还不觉得她有那种魅力,这回生病,那种柔美的女性感觉全都跑出来。

卡文的话,几分虚几分实,只有他自己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看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他的表情甚至显得认真,杰瑞米不禁暗暗又皱眉。

杰,卡文,茶点准备好了。

他母亲探出窗子招手。

出去遛狗的父亲恰巧带着狗回来。

卡文走上前去,说:回来得刚好,爸,茶点刚准备好。

运气真好,对不对?麦可?他父亲拍拍毛色黑白相间的大狗麦可。

朗声招呼杰瑞米,说:嗨,儿子,喝茶喽!杰瑞米望了卡文一眼,抿着嘴走进屋子里。

☆        ☆        ☆那个叫盖瑞的又打电话过来,陈浪琴一边擤鼻涕,一边跟他打哈哈。

她真不该不听卡文的话,硬是逞强上什么课,劳动又吹风,结果情况好像愈来愈严重。

哈啾!她打个大喷嚏,不小心把电话给挂断。

啊!她看着话筒,摇摇头,算了。

算了。

没什么大不了。

那个盖瑞家伙啰里啰嗦的,她精神不济就觉得更啰嗦。

隔壁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动静,难得这样清静。

她看看时间,才九点而已。

头昏脑胀,还是早点睡觉算了。

她正打算换衣服,电话响了。

是我。

那声音硬梆梆的,但她一听就知道是谁。

吉米!她吸吸鼻子。

听杰瑞米那口气,她拿不准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现在过去接你,你能出来吗?可是……吉米,现在已经很晚了——才九点而已,我马上过去——吉米……他要来看她,她是很高兴,可是她正在感冒,外头又冷,她怕一吹风体温又要上升两三度。

她这么一犹豫,电话那头便传来一股沉重窒闷的压力,她几乎可以想像杰瑞米眉毛纠结的模样。

我懂了!杰瑞米压扁了声音说:我不去打扰你就是——吉米!她连忙叫说:好嘛!好嘛!我去就是。

我等你来。

她发现,她和杰瑞米之间,慢慢地,似乎正在演变成一种奇怪的关系。

但哪种关系不奇怪?她觉得她跟卡文的关系也很奇怪。

她换上黑毛衣黑衬衫,又套上一件大外套。

黑颜色使她看起来更苍白,但穿在身上,心态上感觉温暖许多。

她拿好钥匙,随手塞了几包小包装面纸在口袋。

走出宿舍,杰瑞米的车子已经停在外头。

她敲敲车窗,坐了进去。

真的好冷!她搓搓手,对杰瑞米甜笑起来。

嗨,吉米——哈啾!话都没说完,便打个大喷嚏,口水喷到杰瑞米的脸。

脏死了!杰瑞米重重皱眉,抬起手臂擦掉口水。

他其实不是真的嫌脏,而是借题发挥,气她那天还是丢下他,却和一些有的没有的家伙游荡到天亮。

对不起。

我感冒了,所以……陈浪琴连忙拿出面纸擦掉鼻水,有些不好意思。

活该!杰瑞米哼了一声。

陈浪琴瞅他一眼,不说话。

她不迟钝,她知道她只要顺着他就没事了。

他就是气她撇下他不是吗?你干嘛不说话?杰瑞米皱个眉。

她嗔他一眼。

你又没叫我说话。

又来了!明知道她又在耍手段,但杰瑞米口气还是不禁软下来,看看她,说:卡文说你感冒了。

好一点了吗?看她的脸色果然十分苍白,幽昏的灯光下,看起来更苍白。

好多了,不过,还有些头晕。

看医生了没有?她摇头。

怎么不去看医生,要是——吉米,我又不是小孩,不过是个小感冒,只要多休息,多喝点开水就没事了。

别担心!她敢打包票,就算去看医生,医生也一定只是叫她多喝开水多休息罢了。

可是,你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看你还是早些休息好了,我回去了——没关系,都已经出来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

刚才硬是把她挖出来,现在反倒担心起来。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嘛!她笑得好甜,坏女人在蛊惑。

明知道她就会说这种甜言蜜语,杰瑞米没说什么,看着她那笑甜的脸。

这时候,如果她说她要天上的月亮,他真怀疑他会不会架了楼梯爬上去替她摘。

想去哪儿?他问。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还是去看夜景?去哪里好呢?已经九点多了,多半的商店早就关门,酒吧那地方又吵死人,看夜景嘛……就待在这里好了。

她靠在椅背上,让自己舒服一些。

城市的夜景其实都差不多。

登上了Skytower,看下去,也只是万家灯火。

而且,那种地方还是要情人们一起去才有意思。

她跟杰瑞米并肩坐在车子里,感觉也是好好的。

杰瑞米没意见,随她的意,放了轻柔的音乐,让气氛不至于太沉闷。

陈浪琴抿嘴一笑,不防又打个喷嚏。

你没事吧?她比个手势,表示没事,看着杰瑞米线条利落的侧脸。

这样看他,她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好看,虽然眉宇间有点锁不开。

唉,吉米,她想想说:男人有时候也希望被呵护,得到慰藉吗?那是当然的。

杰瑞米想都不想便回答。

陈浪琴盯他看一会,靠向他。

来——抱住他的头。

你干嘛!我又不是小孩!他吓一跳,退了开,皱眉瞪着她。

看你好像很沮丧的样子,给你一点安慰啊。

说完又打个喷嚏。

她那样,又流鼻水又打喷嚏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杰瑞米摇摇头说:不必了,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一点都不领情。

我知道。

不领情就算了。

她抽了张面纸,止住讨厌的鼻水,动作却有些笨拙,杰瑞米看不过去,拿过面纸,帮她擦掉鼻水。

我自己来就行了,吉米……陈浪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杰瑞米没有察觉她的难为情,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一会,问说:卡文有约你出来吗?她愣一下说: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觉得有些奇怪。

真的没有?当然没有。

卡文怎么可能会约我出去!那可难讲。

杰瑞米看看她,又说:我问你,如果卡文真的约你,你会跟他出去吗?不会的!陈浪琴下意识回避。

不管他会不会,我是在问你,你会吗?杰瑞米硬是逼问。

我们不要谈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好吗?吉米——看她那样闪躲!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杰瑞米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吉米,口头的保证是没意义的。

她的另一个座右铭是:要嘛就直接去做,不任意做承诺。

其实她根本没想过要和卡文出去,也不认为卡文会约她出去。

卡文有种居家男人的气质,太亲切了。

跟他在一起,说说笑什么的,随意撩撩,感觉很愉快。

但欲望是深层的,还需要更深一点的东西。

只是,她不想说得太白。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保证。

杰瑞米显得理性冷静,尽管他脸色是那么难看。

你要我保证什么?不跟卡文出去吗?陈浪琴反问。

觉得胃隐隐地抽痛。

感冒的关系,这些天她胃口一直不太好,没吃多少东西。

这天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胃不太舒服,现下可好了,这一抽痛准又不可收拾。

对她的诘问,杰瑞米只是哼一声,不愿说话。

吉米!她并不希望变成这种情况。

杰瑞米不理睬,车内只有音乐在回荡。

胃愈来愈痛了。

她抓住杰瑞米的手臂,另只手按着胃部。

你怎么了?!浪琴!杰瑞米发觉她的异样,充满担忧。

我的胃好痛,吉米。

她的额头在冒冷汗。

过来——他将座位推移到最大,将她拉过来,让她靠在他身上,紧紧抱住她,护住她的胃。

很痛吗?他轻声问,小心的呵护。

很痛。

她还在冒冷汗。

有一点儿撒娇。

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不用了!这样就好。

她不要他去找医生。

感冒让她的心绪变得有些乱。

他们又没在谈恋爱,可是——哎!她靠紧他,不愿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