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9 10:53:51

背着大大的背包,她跑得啷啷作响。

下了计程车,她便朝拍片现场狂奔而来。

范姜,你来了啊。

现场有工作人员跟她打着招呼。

对不起,路上塞车。

她吐吐舌头,无奈地解释迟到的理由。

她今天得陪着公司的模特儿在这市郊的山林里待上一天。

模特儿人选一波三折,广告公司中意的,厂商不中意;厂商相中的,广告公司又不满意,她居中斡旋好些时日,才敲定了今天要拍片的主角人选。

春天到了,又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不过春天向来如晚娘面孔,乍暖还凉。

看模特儿一身单薄的衣着,还得在镜头前摆出一副春风吻上了我的脸那种陶醉模样,她不禁对那位有着一头乌溜溜秀发的模特儿感到同情。

外人眼中多彩多姿的行业,确有着不为人所体会的辛苦。

NG!导演喊停,对模特儿的表现不甚满意,他上前指导了一番。

你还要笑开一点,笑得自然一点。

模特儿没说话,乖乖地在一旁让化妆师替她补妆,准备重新上阵。

很冷吧?范姜明葳见她直打哆嗦,不忍地问道。

美丽的脸孔上泛起一丝无奈。

冷又如何,还不是得顶着风再来一遍。

导演的指示有着无限的想像空间,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模特儿,正式开拍时也未必能一次OK。

这支洗发精的广告是为一家国内的大厂商拍摄的。

拍摄小组的人选净是摄影界的菁英,主掌镜头的程昊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超级大帅哥在现场引起女工作人员一阵不小的骚动。

他只是简单地跟人说几句话,就会让一些小女人芳心暗喜、小鹿乱撞。

不过没听说他跟谁在拍拖。

休息时间里,他偶尔也找范姜明葳闲聊,不过她总是意兴阑珊。

范姜,几个工作天相处下来,他对她的态度已十分熟稔。

你会不会很无聊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干坐一旁,无所事事?她有点自我解嘲。

有一点。

他露出一个健康开朗的笑容。

那就算我无聊吧。

我以前没看过你。

她耸耸肩。

他的话不是问句,没什么好回答的。

你在现场的工作是什么?我是模特儿的经纪人,在现场负责替她打理一些琐事,包括特殊状况的处理。

她简洁地解释着,她并不是真的没事干。

比如什么?比如你们有没有欺负她呀,像工作超时、要求过分严苛等等什么的。

她打趣地说。

还有别的什么吧?他凑近她身旁,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怕她个人私底下和广告公司达成什么协议对吗?他也听说过一些事的。

没错,你很内行嘛,我的确有维护公司权益的义务。

下午收工之后,去跳舞好不好?他突然向她提出邀约。

她没有立刻回答。

正好一边的工作人员喊着上工了,他掉头走了,似乎也不急着要答案。

萤幕上短短几十秒的广告画面,却是一大群人折腾了好几个工作天才拍摄出来的。

向晚时分,那支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洗发精广告终于杀青。

范姜明葳跟着一大群工作人员一起回市区,到PUB里跳舞去了。

—     —     —华灯初上,台北人绚丽多彩的夜生活才刚拉开序幕。

卸下工作的担子,他们试图在尽夜狂欢中消弭一身的疲惫。

吧台边,范姜明葳端详着身旁的程昊,一个别人口中的俊酷帅哥。

你常到PUB来?还好。

他也看着她。

你不觉得台北人休闲的场所不多吗?她喝了一口面前的水果酒。

满悲哀的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摄影师只喜欢去看摄影展。

我是喜欢呀,不过如果只看那个,你不觉得我太闷了吗?怎么,你觉得我不该到PUB里来?我没那么说。

她没申辩什么,继续懒洋洋地喝着那杯酒。

你的话不多。

他忽然有感而发。

是吗?她不置可否。

她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是更少了。

受了费家齐的影响吗?一想起他,她便懊恼不已。

跟我约会好不好?程昊毫不做作的态度,仿佛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看了他一眼之后,笑意在她嘴角蔓延。

笑什么?我觉得奇怪。

奇怪?我奇怪吗?还是什么事奇怪?她的反应出人意表,他好奇了。

你为什么对我有兴趣?她问得直接,用词毫不含蓄。

我是说,你身边绝对不缺女伴,难道你没有要好的女朋友?你也很奇怪。

他不就问题回答,却回敬她这一句。

哦?你为什么这么没自信,我想跟你约会,你很意外吗?自信?她笑得冷然。

自信是可以被摧毁殆尽的。

摧毁了就重建嘛,我可以重建你的信心。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PUB这里有很多可以约会的对象,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找找?她并不想探究他的心,给了他一个软钉子。

我可没有在PUB里跟女孩子搭讪的习惯。

他稍有怒意。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我不习惯像你这么直接的男孩子。

她也有话直说。

所以你并不是讨厌我,只是不习惯我追求的方式?你对女孩子一向都这么直接吗?遇到我欣赏的女孩子,我就是这么直接。

他间接地赞美她。

你欣赏我什么?说不上来,感觉对了嘛,就这样。

他潇洒地耸耸肩。

感觉对了?费家齐最初对她也是因为感觉对了是吗?他要的是什么感觉呢?似曾相识的感觉吗?她的心忽地又是一塌,如木鸡般直着眼发呆。

怎么了?他发现了她的失魂落魄。

你交过女朋友吗?有过一个。

你也欣赏她。

那当然啦。

他觉得她说的是废话。

也是所谓的感觉对了吗?也许吧。

而你对我的感觉是不是跟对她的感觉一样?怎么说呢?总有些类似吧,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嘛。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感觉是很抽象的。

他转过头看着她。

有时候,我们可能被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对象所吸引,你以为呢?她突然盯着他看,认真地问道:你现在看仔细一点,告诉我,你看到的是我还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你。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当然,你们还是不同的,你看过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吗?她没说什么,这才发现,坐了一晚他和她一支舞也没跳。

费家齐把视线从他已经盯了数小时的画布上移开。

丢下画笔,目光扫过满室零乱堆积的画作,视若无睹。

从来他作画都不似现在这般浮躁不定。

他的心头像被巨大磐石压住,令他欲窒,闷得够久了,他决定出去吹吹风。

舍弃开车,他选择了那辆重型机车,跨坐在椅垫上。

他重重地踩着自己的情绪,发动了引擎,扬长而去,朝新店方向疾驰。

一路上烟波迷茫,车河好似失常的江河,机车在车流里走了又停、停了又走,似触礁一般,他乘风破浪的心情无法连续,红绿灯睁一眼闭一眼地,看他深陷躁郁。

相对于他,连路旁等待公车靠站的人们都显得分外气定神闲。

她让他清楚了等待和爱,却忽然又让他模糊了爱和等待。

绿灯亮了,他再次冲锋陷阵,他要为脑海里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理出头绪来。

—     —     —喂。

明葳,他听出是她的声音。

我要见你。

他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渴望。

你在哪里?在你家附近。

他已兵临城下,她无法继续坐困愁城。

我十分钟后下来。

她终于在他等待的尽头出现了。

等她走近身旁时,他才移动了脚步,随着她前进的方向和她并肩而行。

为什么不见我?我们现在不是见面了。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

今天之前,你为什么不见我?他淡淡地质问她,失望多过气恼。

我最近比较忙。

她虽然冷淡着一张脸,可心里却已经流着热泪。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一看就让泪流在脸上,其实她好想他。

那不是理由,我感觉得出你在躲我。

似申诉、似抗议,他显得有些激动。

也许吧。

她也觉得很难否认。

为什么?生我的气吗?因为那一晚我们在一起,你后悔了吗?你觉得我不该侵犯你是吗?他急切地追问。

他在心里琢磨了很久,她如果气他,怕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她停下脚步,但依然不看他。

那是两情相悦的事,我没有生气,也不后悔。

那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家去了?我留了张字条给你。

她又继续向前走。

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

他看着一路都没抬头的她,突然觉得很泄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那提不起劲的形象,却一点一滴地增强。

路灯照着她的沉默和他的不知所措。

明葳,别这么冷淡对我好不好?我宁可你对我发脾气,随便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他渐渐激动起来。

只要别像现在这样,什么话都不说。

我没有生气,你要我对你发什么脾气?她迅速瞥了他一眼,无声地问着自己,她凭什么生气?又该生谁的气?她那倔强、无动于衷的表情激怒了他。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不远处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双手扶着她的肩。

明葳,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太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你这样不言不语的,教我该怎么对你?怎么面对我自己?他用手摇着她,呐喊出心底的话,不待她回答,他便开始惩罚她近乎残忍的无情,深深一吸气,他的唇捕获了她的,带着不容反抗的狂暴,吻出他的怒意,他的情意。

她不打算做无谓的挣扎,事实上,她只在刚碰触到他的唇时,有那么一丁点犹豫,当他的舌尖在她口中翻搅,传递着无限情欲时,她就再也无法矜持和伪装了。

闭上双眼,所有的感官皆敏锐地感受到他所带来的欢愉,他的吻像薄荷巧克力,既甜蜜又辛辣,她不但没有抗拒,反而迎上前去,贪婪地舔了又舔、尝了又尝。

明葳──他温柔而低沉地轻唤着她,重重的喘息过后,他在她的颈项印上吻痕。

结束了对她甜蜜的惩罚之后,他才自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俯视着她。

柔亮的发丝垂落在她的额头上,他轻轻地拨去那几许零乱,好让他看清楚她双眸中炽热的光芒。

他定定审视她的容颜,浓密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娇羞,温润柔软的唇依然微启着诱惑,她是这般柔媚动人,令他情难自己。

我爱你。

他倾吐出款款深情。

情人们百听不厌的三个字,却让她从几乎已经妥协的情绪中激动了起来。

他确定爱的是她吗?别再对我说爱我了。

她睁开眼睛,轻轻推开他。

她又回复到刚才的冷漠。

为什么?我想说就说了,你不喜欢听?他的情绪也恢复震荡,心中忐忑不安。

她真教他难以捉摸。

对。

他柔声的话语竟让她狠不下心,她没有办法对他疾言厉色。

那你也不说爱我了吗?他好失望,其实他只想听她说一句爱他,那就够了。

爱不是用说的。

那──我用画的、用写的。

他急切地应变着。

我知道你能画,没想到你还能写。

她的口气带着很难感觉出来的讽刺意味。

你写过情书吗?没有。

他用力摇了下头。

我只写过悔过书。

悔过书?她忽地一笑,很凄楚地。

真有意思。

原来他那本手记是一种悔过书?是啊,无怨无悔的过往。

不过,如果你要我写,我就写。

他热烈地望着她,期待她的回应。

我不稀罕!她跟自己赌着气。

你又怎么了?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的口气是微愠的。

我想回家了。

她说着就要往回走了。

几步之后,他跟上前去。

我陪你走回去。

一路无言的两人又回到原点。

范姜明葳目送费家齐的背影离去之后,拉上窗帘,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悲哀地发现未设防的房间竟令她无法逃脱,她逃脱不了他的爱。

她努力维系一段必须的距离,却无奈于自己无时无刻不与他紧密相连,无奈于自己还在努力收集他的声音、他的背影、他的不完整……—     —     —程昊和范姜明葳又有一个一起工作的机会。

这一回是跟外景队到花莲去拍片。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得在花莲住上几天。

范姜明葳一早就陪着模特儿搭飞机抵达花莲,准备和驾车从台北东来的摄影师和器材会合。

孰料摄影师在苏澳遇上滂沱大雨,道路坍方受阻,只好弃车改搭火车。

这一耽搁,第一个工作天跟着泡汤了,虽然摄影师到达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但剩下不多的白昼已不够拍摄用。

于是大伙儿都赚得一点休闲时间,有的逛街,有的留在饭店里补眠,有的去唱卡拉OK,摄影师程昊则约了范姜明葳到PUB去打发时间。

今天我们总可以跳支舞了吧?程昊记得上回跟她在PUB里只顾着说话。

跳就跳呀。

她发觉自己的心情还不坏,原来心情的好坏跟她离台北的距离远近成正比。

两人状甚亲密地滑进舞池,跳一支慢舞。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有吗?比上次见到你时开朗多了。

她像要附和他的话似的开朗一笑。

你也不太一样。

干嘛学我说话?他心情也好得想说俏皮话。

我才没学你说话呢。

她斜睨着他。

你说的是好话,而我想说的是坏话。

哦?说我什么坏话?他的兴致被撩了起来,扬起眉盯着她看。

你今天看起来很狼狈。

那是因为在苏澳折腾了老半天,给气狼狈的。

他对她的批评不以为忤,别说得那么实在嘛,就当我不修边幅好了。

看不出你的自尊心还挺强的嘛。

是虚荣心。

他大方地嘲笑自己。

她笑了,原来眼前的帅哥还很幽默,满好相处的。

舞曲结束后,他们回到座位上喝饮料。

找到人跟你约会了吗?她记得他说过还没有女朋友。

没有,等你点头喽。

少来,你根本没约过我。

我脸皮薄嘛。

你上次那样子就算没拒我于千里之外,少说也有百里了。

他似真似假地提醒她。

看不出来你脸皮这么薄。

她糗他,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指导他道:你如果真想要追一个女孩子,就应该锲而不舍才对,除非你不是真心的,要不然怎么会轻言放弃呢?你这是在暗示我要对你锲而不舍,不要轻言放弃吗?不是。

她的脸色猛地一沉。

心中忽觉隐隐作痛,费家齐当初为什么舍得放弃他的最爱?或者他并没有放弃,对了,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来爱,而且他要爱一辈子。

女孩子说不是就是是。

那也不一定。

不管,反正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回台北之后,我就开始约你。

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她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     —     —回台北之后,范姜明葳抽空去了车家一趟,她想看看久违的王妗娣。

明葳,王妗娣一见她便愉快地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接到你说要来看我的电话,我就一直兴奋到现在。

好久不见。

她也开怀──笑。

请进。

两人在客厅里喝茶谈天,曾经山重水复而今柳暗花明,她们心中早巳不存芥蒂,徒留些许感慨而已。

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工作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才来。

范姜明葳很抱歉地说道。

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范姜明葳安慰地笑着。

她见到王妗娣的第一眼就发现她变了,脸上昔日有棱有角的线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婉的神情;也许经历过种种痛苦之后,她成长、蜕变了。

你瘦了,不过气色很好。

范姜明葳注视着她的脸说出自己的感觉。

都得归功于我妈,月子里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才有一点人气。

听王妗娣提起坐月子的事,范姜明葳才启口提她死去的孩子。

孩子的事,你一定还很难过吧?当然,那种悲痛是一辈子无法忘怀的。

一提起那与自己无缘的孩子,王妗娣立刻红了眼眶。

范姜明葳没有说安慰她的话,只是换个位子坐到她身边去揽住她的肩轻轻拍着。

王妗娣吸了吸鼻子,理了理愁绪之后才想起来她一直忘了问范姜明葳的事。

明葳,听子良说,你跟他一个朋友正在交往是吗?她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们很要好了吗?范姜明葳朝她一笑。

嗯。

那很好,看到你的感情有了归宿,我就不那么觉得遗憾了。

其实你不必遗憾什么,我对子良也许一开始就不是我们每个人所想像的那样。

范姜明葳说出她愈来愈明白的感觉。

现在我只希望看见你跟子良真心相爱,过得幸福美满。

子良他对我很好。

王妗娣脸上泛起一抹娇羞,令人望之动容。

春天对她而言,也许来迟了,但总是来了。

那就好。

明葳,我也盼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她们促膝而谈直到黄昏,范姜明葳才向王妗娣道别,虽然没有共进晚餐,但她头一次感觉到和王妗娣会是永远的朋友。

—     —     —费家齐驱车独自前往淡水,到关渡大桥看夜色。

他车子驶向一座小丘陵,远眺田庄零星的灯光,新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倒映在水面上,朦蒙胧胧的。

这样的夜景的确有点像香港。

夜风挟着潮湿的泥土味,拉近了人与大自然的距离。

如果她也能陪他一块置身这样的夜色中就更好了。

遗憾的怅然使得眼前的浪漫顿时索然无味,他神色黯然地回到车上,发动引擎,决定回家。

忙忙忙!她真有那么忙吗?忙得连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他的思绪被晚风拂过,恍惚了起来。

她像一朵云,来了又走,多少个期待的日子过去了,他只能闭上眼在梦里凝视她,亮起灯后又在眼里失去她,期待的结果总是一个个不能成眠的夜。

中途他改变了主意,去了长春路的BSone。

沿着铁艺栏杵,他上了阁楼那一层,坐在这里可以俯瞰楼下的景物。

乐团正暖身准备着,很多人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享受现场演奏的震撼。

不一会儿,例行演奏开始了,现场气氛顿时滚热而骚动,许多人下舞池随乐声翩翩起舞,忘情扭摆着;按兵不动的人则在位子上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

费家齐举目所及的范围里是一片甚嚣尘上的热闹,而他却是轻轻地啜着孤独。

两、三支曲子过去了吧?他不太清楚。

浓烈的酒和强烈节奏的音乐使他的身体微微发热,他脱掉套头毛衣,打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于,任目光继续漫不经心地在楼下的舞池中游移。

倏地,舞池中一对身影掠过他的眼前。

瞥见那一幕的瞬间,他才感觉到今晚唯一的震撼。

带着轻微的颤抖,他把一颗心高高悬挂,定定地注视着刚才发现的身影。

等待是他的习惯。

他又要了一杯相同的酒,坐在相同的地方等待,看看自己将等到什么。

现场演奏结束了。

程昊和范姜明葳回到吧台边坐着。

欸,今天算是跟我约会吧?程昊揩着额头上的汗水。

热舞过后的他汗水淋漓,微喘地问她。

你别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陪你打发时间而已。

她也汗如雨下。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

我看你八成也过得满无聊的。

无不无聊都无所谓啦,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嘛。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口气这么哀怨。

你的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吧。

两人各说各话,相视而笑。

下个月我跟外景队要到日本去一趟。

程昊换了个话题。

干嘛?当然是去拍片喽。

我知道,我是问拍什么?健康食品。

真好,你还可以顺便赏赏樱花。

也许吧,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他侧过头又问道:去过东京吗?她摇头。

我比较想去巴黎。

有特殊理由吗?想闻闻巴黎的味道。

她的目光渐渐失焦,脑海中浮现的是费家齐提到巴黎时的神情。

程昊点着头,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前几天倒楣死了。

他忽起抱怨。

干嘛了?上山出外景的时候,才拍了几个镜头,突然下起大雨,走避不及,摄影机淋了雨出了毛病,耽误了接下来的拍摄工作,害我多花了好多时间。

你命里犯水。

想起他在苏澳的遭遇,她莞尔一笑。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摄影师。

他突然很有感触,说话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委屈。

哦?为什么?出外景还兼抗灾救难工作,你记得我们去花莲拍片那一次吧?我在苏澳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

记得。

我刚刚不是说了你命里犯水吗?她笑出声来。

不过,这样可以为你的生活添点乐趣嘛。

对,以后我要是不干摄影这一行,还可以去参加什么救援小组,担任搜救人员。

跟你聊天还满有意思的。

那以后我们可以常聊,我的鲜事多着呢。

凌晨两点钟,费家齐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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