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与倾吃力地支起身,用在开水中煮过几滚的剪子将那粉红色的脐带剪断,然后把粉嫩发皱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抱在自己面前,抓起旁边的布擦净了他脸上身上的湿液,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小棉被包裹起来……腹部又一阵紧缩,她张开口喘了口大气,将还没包好的孩子随意用棉被盖了放在一旁。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两个。
这个事实既让她为难,却又有更多的喜悦。
咬牙,抓住床头的木柱,用力。
在生第一个的时候已经几乎耗尽了力气,何况是连休息也没有。
当挤出第二个的时候,与倾几乎晕厥过去,若不是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她一定会纵容自己暂歇一下。
强撑着剪了脐带,抱过孩子,发现他肤色已成青紫,显然是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太久的缘故。
闭了闭眼,与倾实在坐不起,只能将孩子放在自己脸旁,凑过唇去吮出他口中的胎液,然后扬手在他小屁股上狠心地打了几下。
直到听到孩子的哭声时,她才知道,自己宁愿用命去换这一声虽弱却代表着生命的哭声。
只准备了一个孩子的东西,不得已,她只能用自己的衣服裹了这个后出生的孩子。
屋内烧着两个炭盘,并不冷。
娘的乖宝。
排出胎盘,与倾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看着睡在自己一左一右的两个儿子,脸上露出为人母的骄傲笑容。
为了顺利生产孩子,不被任何人做手脚,自两天前,她便不准人进入自己所住的院子,一切吃食全由自己亲手准备,并在院子布了重重的机关毒器。
在羊水破的时候,她还专门在房周甚至房门窗上洒了毒磷粉,那东西遇体温既燃,一燃既产生剧毒,闻者即使不丧命,也要去掉半条命。
然后又在外屋燃了软骨香,只需吸入一点便体软无力。
如果没做准备,自然很容易便会着了道儿。
为了这两个孩子,她算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了。
虽知这些对苍阅毫无用处,但是却可防别有用心者。
与倾知道,在这欢阁,对她心怀嫉恨的又何止一人。
上次她先是用手上的伤威胁送饭的丫头,两人互换身份,后又用迷药放倒厨房的云嬷嬷,自己则借用她的身份出阁去见慕容展,害得他们吃了大亏。
后来每次见到她,两人眼中都闪着恶毒的恨意。
她也并不介意得罪这两个奴才,只是这欢阁中人都各怀鬼胎,她一个人还好说,偏偏是事关两个孩子,可不防不行。
这一世,我只愿得她一人为妻。
两个孩子的眉眼都像他们的父亲,看着他们,便像看着慕容展一样。
那次冒险出去见他的每一幕,与倾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虽然双退被打断,但是说这句话时神色间的坚定和刚毅却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那半年,他定是吃足了苦头。
每每想到这,与倾的心便又疼又软,恨不得能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有了这两个孩子,从此,她不孤独了。
可是他呢?他一个人要如何过?她可没忘记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上过栓的门被吱呀一声被推开。
不用看,与倾也知道谁有这个本事大摇大摆地闯进这间房。
虽然知道自己对着他什么也不能做,但是下意识地,她仍然勉强坐起,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中。
看到是两个孩子,苍阅显然有意外,但很快眼中便露出愉悦的神色。
来来,让我看看我两个乖徒孙。
说着,人已来至床前,双手伸到了与倾的面前。
与倾知道拒绝不了,也不想伤到孩子,只能任他抱走怀中的孩子,一手一个,放到胸前,笑眯眯地逗弄着。
最后,让她松了口气的是,他将两个孩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但是,走前丢下的话却让她再也无法展颜。
这两个孩子根骨不错,我要把我毕生所学全传给他们。
火衣你给我好生看顾,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孩子们的爹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苍阅的神情是从没有过的认真,显然对这两个孩子抱着极大的期待。
以前与倾是用自己牵制着他不去动慕容展,如今他则反过来用慕容展来牵制她,不能想办法把两个孩子送出阁去。
早想到生下孩子会出现让人无法预料的痛苦和麻烦,但是当看到两个孩子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与倾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后悔留下他们。
孩子满月后,苍阅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与倾所住的院落,并为两个孩子分别取名揽月和摘星。
也许是顾虑到孩子的安全,他不再如以往那般让与倾到冥楼去,显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欢阁中的尔虞我诈之事。
在与倾五岁时,他便察觉到了与倾仍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
为了一探生死的奥秘,并寻找让爱妻重生的办法,他用了各种方法来激发与倾的潜能,并通过真气来探查她体内的构造与平常之人有何不同之处。
数年来,只差没将她的脑子剖开来看了。
只是在他还没找到原因之前,与倾便逃出了欢阁,这一逃便是七年,若不是上次她回来盗取月魄泄露了行迹,也许这一辈子他也休想再抓到她。
不过这七年他也没白费,突破了之前的技穷,苦思出了更有用的方法来探寻自己想获知的答案,而与倾自然必须继续承受那些稀奇古怪的方式所引起的痛苦。
两年后,他的研究依然没有结果,而两个孩子已聪明得可以学武。
那一年正月,刚过完生日,揽月摘星两人正式被苍阅收为关门弟子,与其母师承同一人。
在武林中也算一件极其荒谬之事了。
黄沙漫天。
杀气漫天。
一场惨烈的厮杀正在广袤的原野上进行着。
春风刚刚越过那巍峨的山脉,吹到这片地域,嫩绿的草芽悄然冒出头,点缀着荒凉的大漠。
鲜血浸入沙地,带着遥望南方的不甘。
草青青兮,杨绿绿,悠悠心事…… 一声声问,胡不归,胡啊不归……问我人儿,胡不归,家人也等着你回,痴痴等着你回,怎么你也不回……在鲜血流尽的那一刻,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家乡情人优优的吟唱。
兵戈交击的声音渐渐隐没,天地间都充斥着那盼郎归的歌声,眼前浮现心上的人儿依在村口的桑树下遥望路尽头的样子。
她的长发结着辫,腰间系着裙……夕阳照着……真好看……******慕容展单膝跪地,身心俱疲地搭拉着脑袋,若非手中的长枪支撑,恐怕已经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混战中,他的爱马被敌军高手劈成了两半,而他的长枪亦刺穿了对方的心脏,灼爇的血顺着枪杆流到他的手背。
战争就是这样,以鲜血和生命作为祭礼。
这些他原本早已习惯,也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然而,他吃力地抬起那张溅满别人和自己鲜血的脸,看向远处的重重关山,沧桑的瞳眸中爆起一丝向往的亮光。
问我人儿,胡不归……他杀的最后一个人,临死前断断续续哼起的歌儿,在他脑海中响起。
又是一年三月到,江南的杨柳,应该已经浓荫遍地了吧。
五年了,倾……蹄声起,数匹战骑由城门方向疾驰而来,为首一人,白袍染血,发丝凌乱,却俊逸非凡。
二哥!驰至近前,他并没勒停坐骑,而是向慕容展伸出手,同时微倾身。
慕容展稍提津神,在马儿驰过自己身旁的时候,津准地抓住那人的手,微借力纵身跃上马背。
等坐稳时,马儿已掉转了头,身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此战大捷,二哥居功至伟啊……身前人发出豪爽的大笑。
慕容展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目光悠远地望向那遥远高插云霄的擎天山青漠主峰。
仿似知道他的心事,男人笑声微敛,叹道:似兄长如此死心眼的人,若生还是平生仅见。
连王姑娘那样的天姿国色,情深义重都打动不了你,真好奇嫂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绝代佳人,能让你如此牵念。
一说到与倾,慕容展因血污而显得狰狞的脸瞬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温柔,使与他们并马而行的另一个年青人露出惊叹的眼神。
虽然已不是初次见到那未谋面的女子对慕容展的影响,但是每次看到一向平和得近乎冷淡的慕容展露出那样似春水般柔软的表情,还是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倾不是绝代佳人……但是她很好。
这一刻,慕容展的声音柔暖如春风。
只有说起与倾,他才会用这种语气,也只有说起与倾,他才会有问必答。
身前的男人趁机笑道:二哥,不如咱们去将嫂夫人偷回来?早在知道慕容展的妻子在欢阁无法相见时,他就有过这样的提议,只是被所有人否决了。
因为实力相差实在悬殊,何况最难以把握的是与倾的想法,若她不肯走,那么恐怕会让他们进退维谷。
这些年,慕容展一直执着于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踏平欢阁,因为这是与倾所提供的唯一解决之道。
虽然他每年仍然要去闯欢阁,但是除了在苍阅出现前全身而退外,还是无法闯入欢阁主建筑群,更不用说见与倾一面。
倾不会跟我走。
五年了,反复地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分离时的情景,慕容展再迟钝,也不会还不懂与倾的心。
在他还无法在苍阅面前自保,无法对对抗欢阁的时候,她是不会离开欢阁的。
展弟,秦明来信了。
并马而行的青年微笑道,岔开了话题。
慕容展询问地看向他,神色平静,眼中却隐隐有着期待。
他确实很有手腕,不过五年时间便控制了国内半数以上的布行,粮行。
青年一脸的佩服,对于他们这些只懂打打杀杀,偶尔舞点文弄点墨的人来说,秦明点石成金的手段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来信是想向你要些可用的人,打算插足当铺和钱庄,说有布行粮行做后盾,完全可放心在这两个高风险也高利润的行业大展手脚。
事实上最让人放心的,是秦明他自己。
优优叹了口气,慕容展目光又落向长年积雪不化的青漠峰,大哥,你去安排吧。
一切都在按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但是,他却只有在听到跟与倾有关的消息时情绪才会有所波动,这么多年,似乎也习惯了。
******慕容展的时间是以与倾分开的时间来计算的。
在那第一年冬天,他遇到秦明,从此他的人生开始改变。
也许是因为那不看的过往,也许是因为报恩,秦明始终不愿与他平位而居,而是以管家的身份为他囤积大量财富,自己却只拿管家的薪酬,分毫不肯多取。
只短短数年间,慕容展的身家已富可敌国。
用战功做基石,用财富来疏通,还有王丞相做后盾,慕容展可谓一路无阻,青云直上。
在和与倾分离满整三年的时候,已官至将军。
若想回京述职,对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但是他却仍然坚持驻守在那一方苦寒之地。
只因为他不仅要让自己手中握有权力,还要使自身的能力能与苍阅对抗。
而只有战争和鲜血才是最有效最直接的磨砺一个人能力的方式。
在第四年秋,与西图人作战的时候,他认识了陆云南及他的弟兄。
两人意气相投,结为兄弟,那之后他才知道陆云南竟统率着大昭军中最有名的天翼军,那个攻无不克的津锐之师。
而佛若生,陆云南的师弟,则是一个半军队半江湖的人物。
最大的爱好是偷,什么都偷,小至针线,大至皇帝玉玺,实至金钱,虚至人心,只要他兴致来了,没一样能逃过他的手心。
只是他乃无名之盗,如风过无迹,盗只是爱好,却并没意图把自己归为贼。
当两人知道慕容展的目标是踏平那个人人畏惧的欢阁后,竟然都兴致大起,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从那一年开始,陆云南开始为慕容展训练一支比天翼军更厉害的攻阁军队,而另一方面,佛若生则凭借着秦明强大的金钱后盾,创立了暗门,豢养了大批的武林高手,在需要时可以随时调动。
当一切都成气候的时候,已经是慕容展和与倾分离的第九年。
第九年,慕容展凭借着赫赫的战功以及横扫北疆的威望,被封为定北王。
尔时,他二十七岁,是大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姓王,也是大昭最有权势最富有的王爷。
同年秋,原世代豪贵的慕容家通敌卖国的沉冤得雪,陷害之人查出,罪诛九族。
当今皇帝亲临慕容家先祖祠堂拜祭,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次年三月,慕容展以剿平妖孽为名,举兵十万,屯于北疆凤梧西的擎天山脉青漠峰下。
******这一天,他等了整整十年。
穿着泥黄软甲,火红战袍的慕容展立于博望崖上看着深涧对面的青漠峰神色冷肃。
与倾。
他的妻!垂在身侧的手收拢,握紧。
小展,我喜欢你。
小展,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他肆意妄为,率性不羁的妻呀,若不是为了他,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整整十年。
这十年中,他不只一次单枪匹马地闯过欢阁,终究力有不逮。
这一次,他不踏平此地,誓不罢休。
禀王爷,飞云卫已全部渡过涧口,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可与攻山的军队里应外合。
慕容展淡淡嗯了声,目光落向天际翻滚的乌云。
他在等,等一场让他稳胜的天时。
******当第一声春雷响起的时候。
一身黑衣的陆云南来到慕容展身边。
展弟,若生已经率着武林高手从正面发动进攻。
咱们也该行动了。
为一人而大动兵戈原是不该。
但是对象是欢阁,这在武林中臭名远扬的地方,则又当别论。
一直以来,有不少人意图铲平这祸害武林的地方,却因实力不够而反被歼灭,因此当听闻慕容展以朝廷的名义要剿灭欢阁的时候,竟有不少或邪或正的门派派了高手前来助阵。
因此也可见这欢阁所行之事有多天怒人怨了。
还有秦明,这一次他竟然非要自己亲自监运粮草。
顿了一下,陆云南又道,语气中颇有些无奈。
慕容展皱了皱眉,可有派人保护他?秦明虽然津明,却丝毫不懂武功,万一他有差池,恐怕即使将欢阁踏平,他也无法真正开怀。
但是他更明白,秦明和陆云南及佛若生一样,都希望这准备了足足十年的一战,能够不留丝毫遗憾。
自然,想看一看那个让他挂怀了十年的女人,也是他们的最大心愿。
思及此,他唇角不由浮起一抹微笑。
他自己身边有人,不比我们派的人差。
陆云南笑。
想到那个自三年前便如影子一样跟在秦明身边的冷冰冰女子,他记得秦明叫他水姑娘,无意中交过一次手,她的武功丝毫不逊于自己。
显然慕容展也想到了那个女子,心放了下来。
开始吧。
他淡淡道,看到一道电光划过夜空,直插对面山巅,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而浩渺起来。
早从五年前,他们便开始用各种方式渗透欢阁,赫然发觉由于苍阅专致于参透生死之道,疏于管理,其内部其实早已出现分裂,只是均惧于苍阅的余威,无人敢明目张胆而已。
谁都知道,万一哪一天惹火了他,谁也承担不了那可怕后果。
因为欢阁内均是武林高手,此次慕容展所率十万大军,除了将之围困,最大的用途就是做为威慑之用,并不用来攻山。
真正起作用的是他暗门的武林高手以及陆云南那由各式各样战争磨砺出来的飞云卫。
当两人渡过深涧的时候,有人来报,佛若生所率人马已攻入第二道山门,至于佛若生本人,则消失无踪。
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两人除了对视苦笑,也无可奈何。
一道白光突然刺入众人眼中,让人睁眼若盲,接着惊雷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春天,尤其是这北塞的春天,出现这样大的雨,实在是罕见之极。
那是一座三层的楼阁,外观漆黑,即使以佛若生的见多识广也不知大是由什么材料建筑而成的。
但是那上面两个大大的如鬼魅一样飘渺,却又似山岳一样强势的字他却是识得的。
冥楼。
这个苍阅常呆的地方,他可是早有耳闻。
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微微犹豫,苍阅此时应该在前面主持大局,应付入侵的人才对。
但是他也没忘记自己先行潜入,是想摸到与倾的住处,去看看那个让慕容展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有何魅力,同时顺带把她偷出去放到安全处。
很显然,慕容展忘记告诉他,与倾会武功,而且还不弱。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黑漆漆的楼正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两个白衣的小孩子。
雨大,两人动作一致的撑开伞,再同时迈出左脚踏出门,那整齐得没有一丝差距的动作在这暗夜中实在很让人想笑。
佛若生一侧身,缩进最近的一棵大树之后,再贴着树干嗦嗦两下攀至树上。
此时那两个小孩已走到近处,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小星,阁主出去之前叫我们看好这里,咱们现在偷溜出去看爇闹,若被他知道了,咱们可就惨了?嫩嫩的童音中有着犹豫和明显的惶恐,听得让人也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在说出担忧之后,那个孩子便这样站住,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另一个孩子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雨下得很大,带着冰粒。
两个孩子的交谈声又小,像是生怕有人偷听。
但是佛若生只要稍一运功,便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怕什么,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会有谁稀罕。
咱们只是去去就来,每天都呆在这里,闷死人了。
好不容易有人来闹,不赶紧去,晚了,可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叫小星的孩子开口。
不同的语气,却是同样的声音,听得佛若生好奇心大起。
真想扒开两人的伞,看看他们是不是长得也一个样子。
可是那尸……不,那是阁主夫人,阁主可是当成宝贝一样,如果被人偷了,阁主一定会发狂的。
开始那个孩子显然有些心动,但是还有些犹豫。
小星一跺脚,恨恨地道:笨小月,不理你了。
我自己去,你要守着一个尸体,便去守吧。
说着拿起伞往前跑了那小月看着小星越跑越远,却终于没有跟上去,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尸体虽然不好玩,但是可比阁里任何一个人还重要啊。
说着,他转过身,慢吞吞地回了冥楼。
佛若生心中一动,直到那孩子走得稍远,才悄然落下地,然后尾随其后。
这冥楼倚山而建。
第一层如同一般富贵人家的摆设,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第二层则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旁有些房间,都紧闭着,看不出里面是拿来做什么的。
小月并没有在一二楼停下,而是直接走上三楼。
灯光下,可以看到他的小脸长得极为俊秀,却因为不能跟着去看爇闹而有些黯然,让人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好玩的物事都拿到他面前,以使之开颜。
三楼没有任何隔间屏风,白色的纱幔挂在四周,连地上铺的也是纯白色的地毡。
数盆白色的牡丹点缀在屋周,也许是由于屋子内温度较高,花季提早来到,一朵朵开得又大又艳,却因为是白色,反而让人觉得美得有些凄凉。
小月脱了鞋,走上地毯,然后转了下靠近窗的那盆牡丹,一道暗门悄然出现在靠山的那面墙上。
一股陰寒之气由其中透出,那小月不由缩了缩身子,搓着手臂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眼,显然发现里面的东西还在,这才放心地将花盆归回原位。
自己则退了出去,钻进二楼的一间房中,没有再出来。
佛若生将一切皆纳入眼中,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不及细想。
尤其在他按那小月的方式打开暗门,发现里面竟是一个极大的冰洞以及洞里寒冰上躺着的女人尸体时,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只因他对苍阅守着自己爱妻的尸体数十年的传言也有所耳闻,此时看来,传言确实是真的。
没有再犹豫,在排除冰洞中可能存在的危险之后,他扯下一块白色纱幔,将那栩栩如生的美女偷出了冥楼。
完全忽略了,既然是欢阁中最重要的地方,为何防守如此薄弱。
自然也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那叫小月的孩子正透过窗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而那本应早已去看爇闹的小星,则站在小月的旁边,一脸冰冷的讥嘲。
你去,还是我去?小月问,但显然语气在前面两个字上加重。
自然是一起去。
小星冷笑,他可没打算偏帮任何人。
这冥楼机关重重,如果不是小月动手脚,那佛若生就算再厉害,也不会在老贼回来之前闯到最上层。
终究是老贼太自负了!不能怪他们。
******一声尖锐的啸声刺破雨夜从冥楼那边传过来,在这布满血光杀气的夜晚显得异常惊心。
原本站在高楼之上冷眼看着自己数十年基业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苍阅脸色瞬变,蓦然纵身如大鸟一样从楼上俯冲而下,落往最近的屋顶,拂袖间挡在自己面前成排的执弩战士连一箭也没来得及发出,已喷血跌落两旁。
他看也没看一眼,转眼遁入暗黑雨幕中,一路惨号之声此起彼伏。
正在激战的双方都被苍阅这惊世骇俗的强悍震慑住,原本包藏祸心的欢阁之人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而那些参与剿灭欢阁的武林中人则都在庆幸自己以前没有单身前来挑惹他,同时也更加增强了要趁此机会毁掉欢阁的决心,只因,如果欢阁不灭,他们以后也别再想要有安稳日子过。
兵器掌风交击杀伐呐喊之声再次激烈起来。
慕容展在苍阅出现的一刻便自然而然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见他只刹那间已消失于夜色中,连考虑也没有,当即追了过去。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陆云南怕他有所闪失,忙尾随其后。
整个欢阁都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剩下的不过都是些负隅顽抗之辈而已,只要苍阅不参战,胜利早在他们掌握之中。
若论武功,苍阅或天下无敌,但若论打仗,十个苍阅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并没有追上苍阅,在进入冥楼的时候,发现里面混乱一片,到处都是机关发动后的残迹,显然之前有人闯过此地。
不用想,他们也知道是谁。
唯一觉得疑惑的是,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值得佛若生偷,又是什么样的东西竟然让苍阅宁肯撇下整个欢阁的安危追去。
慕容展下意识想到与倾,脸色不由苍白起来。
陆云南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块去,不由拍了拍他的肩,欲待安慰几句。
就在此时,二楼传来声响,两人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一人从楼梯一人从外面同时往上面搜去。
令他们感到失望的是,不过是两个白衣小孩被背对背绑在二楼的一间房中。
两个孩子长得一摸一样,俊秀可爱,明知他们是欢阁的之人,也不忍对其下手。
见到两人,两个孩子都露出恐惧的表情,明亮的眼中布满了泪水,却怯懦地没敢让它掉下来。
看得两人心中都是一软,尤其是陆云南,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特别面善,却偏偏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山前,陆云南为他们解开绳子,暗忖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能有多大能耐。
你们叫什么,怎么会被绑在这里?他问,注意到两个孩子充满泪水的大眼都落在慕容展身上,心中暗自奇怪,难道展弟比较吸引人吗?要知道若论英俊,他和佛若生都是大大超过慕容展的,何况慕容展身上更多战争磨砺出来的杀气,按理说会比较容易吓坏小孩子才对。
为何这两个小孩儿会盯着他不放。
一个孩子并不说话,似乎是之前受到了惊吓,只是呆呆地看着慕容展。
另一个孩子只好怞怞噎噎地道:我叫小月,他是小星,是帮阁主看楼的童儿……有个人闯了进来,偷、偷……阁主夫人……一闻此言,陆云南脸都青了。
这若生未免胡闹得过了点。
苍阁主数十年鳏居,何来的夫人?慕容展突然开口,神色冷峻地看着两个小孩,在将与倾带离欢阁之前,他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掉以轻心,哪怕对方还是孩子。
何况,十年来他对欢阁已早有领教,知道在里面没有电本事是无法生存的,不管你几岁。
小月像是被他吓倒一样,瑟缩了下,才讷讷地道:不、不是……是夫人的尸身……这一来连慕容展都皱起了眉,只是一个女人的尸身?错……才不是只是一个女人的尸身,那是阁主夫人的尸身,阁主他老人家一直舍不得把夫人埋葬,每天都要看到才能吃得下饭的……呜……显然又被勾起了心中的恐惧,小月蜷坐在地上小脑袋埋在双臂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惨了,小星,阁主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那小星却不像小月那样哭哭啼啼,目光仍定定看着慕容展,隐约有诡异的光芒在那双晶亮的瞳眸中闪现。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
脸色并没有开始的惊恐,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小月显然没有想到小星会不再配合他,不悦地抬起头来狠瞪他一眼,还有谁,不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定北王爷……手下的人……陆云南赫然发现小月脸上干干的,根本没有哭过的痕迹,心中一凛,为两个孩子有恃无恐的反应。
慕容展却毫不意外。
瞪我做什么,这位爷早就看出你是装的了。
小星冷笑,负手踱到窗边。
他们原本打算趁两人为他们解绳时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顺利的话可以送给母亲一个特别的礼物讨她欢心,没想到自进门起慕容展就一直用杀气遥控着他们,使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小月撇了撇嘴,一扫开始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环胸靠向身后的墙。
定北王爷,小星,你说的是那个姓慕容的,把自己的妻子一撇就是十年不闻不问的懦夫吗?慕容展不为所动地看着两人一搭一唱,反是陆云南脸现不悦,斥道:小孩子懂什么,快快去逃命吧。
小星眼中浮起讥笑,逃命?你们把欢阁毁得寸草不留,我们才九岁,爷你让我们出去靠什么活下去?给那些有钱人当娈童玩儿么?此话问得极是犀利,陆云南竟被堵得哑口无言。
小月格格笑了起来,抛了个媚眼给陆云南:要不,这位爷,你就收了我们兄弟吧。
一句话把平时行事严谨的陆云南闹得面红耳赤,想不到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竟会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偏偏无法对他们生气。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此时,慕容展再次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