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遥远的、漫长的旅途,但从未有一刻怀疑过自己能否重新踏上这块土地的男人,冰结的视线彼方,是飘荡着曼陀罗皇纹旗海的白色城堡,是象征集天下权力于一身的帝王所在,是——即将被他征服、占有并统治的王都。
致即将命绝的薄幸敌人,可恨的西琉飒亚:我来了。
来聆听你求饶的忏悔,看着你屈膝跪在我的面前,流着矫情的泪来为自己乞命。
(尽量表现出你的卑微与无耻吧,你把它掩藏得这么好,好得使我将垃圾当成了宝,竟没看出你的真面目,而到了命绝的一刻,你又会如何扮演?)我会好好地戏弄你一番,最后,我们是不会放过你。
(我的放纵你的愚昧我的信赖你的背叛我的羁绊你的决裂——这些全部到算总帐的时刻,我哪会一笔勾消的便宜你!)在大牢内,无声地控诉着你的翻脸无情,泣血的鞭子不住抽打在背上的时候,你在我心中也已死去。
曾经对你的依恋,己经化为此刻霜封住我的狂浪。
是你亲手扼杀了我的爱人,是你!现在,我眼中看到的西琉飒亚,不过是没有存在价值的肉块凝结物,是让我践踏再践踏都发泄不了恨意的行尸走肉罢了!快来迎接我吧,飒亚,这个遭你所舍弃,从地府回来见你的男人,正等着你所举办的盛大洗尘宴呢!「统帅,派出去探查的先锋回报。
据说皇城周遭安静异常,非常诡异。
」军师的一席话,使司珐尔半侧过头,蓝瞳黯霭。
「怎么个诡异法?」「不管是城墙上,或是人敞的城门内,都不见半个人影。
由于静得像座鬼城,那几名先锋也不敢贸然进城,只好先回来征询您的意见。
」「城门是大敞的?」司珐尔挑高一眉。
宓勒再次额首,起初听到这回报时,他也以为是先锋们眼花了,怎么可能明知大军压境,却把城门给打开,这要没几分胆识还真摆不出这种阵仗。
「大部分的护皇军团在南方,被我们的兵马打得落花流水,因此可预料皇城能支配的兵马不多,但也不可能少到达一个人影都不见啊!可是就连守城的官兵一个也没看到,这点实在太反常了。
依微臣的看法,这或许是条空城计也不一定。
敌人打算先叫我们入城,反过来再从外头包围我们?」又或者这是明知必死还要挣扎的「虚张声势」呢?司珐尔考虑片刻后说:「我要亲自到城门前去看一看,吩咐其它人严阵以待。
」斗大的「司」字,黑色旌旗飞扬,密密麻麻地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由城楼的最高点俯瞰,着实宏伟壮观,气势惊人。
一万?两万?己经数不清是多少兵马,绵延了整条京沪大道。
在意识苏醒的那一日,由平满口中得知,禧沙并没有调度兵马离开羽花河岸时,飒亚便有底,料想会有这样的一天到来。
放着皇城的后门——北方港口不去注意,偏偏专注于面前的仇敌,假如这只是一局棋,或许是损失几颗子便能了事,但这可是活生生、不折不扣的杀戮战场啊!没能及时给禧沙警告,是飒亚的一大憾恨,或许这也是天意吧?扣除飒亚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法子外,那屈指可数的几项选择中——以手上的兵马孤注一掷又能如何?目前皇城所有的万余兵马,想要阻挡敌人攻入城内,也不过是一时的。
至于守住皇城,苦苦等待援兵的到来,那更是天方夜谭。
要是飒亚料得不错,此时前线战况吃紧,禧沙能不能保住战果尚在未定之数。
最后,剩下的可用之人,仅是孑然一身的自己。
他己了无牵挂,城内的人民在皇军的护送下,己于半里外的山谷扎营,而身边的护卫、随从也都让飒亚遣开了。
不能再让死伤增加,是飒亚在这绝境中唯一的坚持。
远处,皇庙晨钟响起,定时的祝祷喃喃歌诵着。
微微曦光正打破暗夜的笼罩,旭日东升——预告着,今日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吧?(禧沙,哥哥并不相信那个噩梦会真实地降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就死了,毕竟你是哥哥的传人,要是我再也不能为这块土地的子民做事,那么你一定要传承哥哥的心愿,好好地替哥哥看守住这天下。
一时的挫败,并非永远。
你在这场战争中学习到的,未来会带给你无比的助益。
)时辰,差不多了。
试过琴筝的音色,飒亚满意地端坐在琴桌前,细长的手指按下第一根弦,起音后,流泄而出的音符仿佛激昂的瀑布般狂放奔流,时快时缓,时高亢时低吟,心随意动,弦随指拨,一发不可收拾。
「百琴声!」不知是谁先嚷道。
骑乘在爱马背上的司珐尔也听见了,他听得一清二楚,那琴声是由城门上的观景楼发出。
这是……魂之赞歌?「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弹琴呢?还弹奏这种专门送葬的歌曲,该不会是故意向我方挑衅吧!」敏蓝将军这种老一辈的人相当忌讳这种事,对于使用在国之殇礼中的赞歌,虽说是崇敬死去之人为国的贡献,但给未死的人弹奏这种曲子,除了讨晦气之外,还有什么?「让臣进去,砍下弹琴家伙的脑袋好了!」脾气躁进的哈玛副将军拉起马缰,一副就要冲入的态势。
「慢着。
」宓勒抢下哈玛的缰绳,使个眼色无声地说:还不闭上你的嘴,瞧瞧咱们统帅,正听得入神呢!当下悠扬琴音编织出的悲沧节奏,一逆转为希望与光明的昂扬。
在场的人都静默下来,成为赞歌的俘虏……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飞跃过水面的飞鸟那样轻盈自在,宛如在诉说着:死亡并非终途,解脱了了凡俗的躯壳,灵魂仿佛长了翅膀般快慰逍遥,所以快快抹去泪水,不要再为失去而痛苦,要为获得而快乐。
是谁竟能把一曲原为送葬的曲子,弹得如此意境高深?连宓勒也自叹弗如,越是深谙琴理的人便越明白,这每一个强劲有力的音符,以及柔软有起伏的书奏,空有技巧是不能达成扣人心弦的境界,那是一颗心,正透过这些音符在传递着……无我、无私、无生、无死,渺渺空灵,透明纯净的意念。
啪!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令宓勒由沉醉的境界中惊醒。
他回头一望,竟是司珐尔手中的鞭子被一折为二。
正狐疑他为何折断鞭子,仔细一看,宓勒冷冷地倒抽了口气,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司珐尔。
端正的美貌扭曲着,从不轻易透过表请让人看穿他想法的司珐尔,竟生气得脸色都变了,眉毛凶恶地拧起,一口牙咬得死紧。
那副狰狞的模样,和正在发怒的公牛没什么两样。
「……西、琉、飒、亚!」宓勒连背脊都战栗地缩起——是了,能有这胆子在城楼上弹奏着赠给敌人的送葬曲,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心满意足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后,十指抽离了琴面。
飒亚缓缓地睁开一双银瞳,从乐曲的余韵中回归到冰冷的现实。
这曲子,他一直很喜欢。
不管别人说这样的曲子是不吉利的,或是给人哀悼追思用的,飒亚总认为它真是世上最美的一段赞歌。
(既然今日,司珐尔或我,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将……那么,选择现在弹奏这首曲子,再合适不过了。
)这时,宁静安详的空间中,爆出一声怒吼。
「西琉飒亚!你不要再装神弄鬼,给我出来!」耳熟的声音,正呼唤着他。
飒亚推开了琴,抚平衣上的皱褶,起身。
推开那扇隔阻着外界与自己的格门,走到城楼墙边,下望。
曾于殿堂上轻易压倒公侯王爵的高傲,曾令千万男女老少为之着迷的英姿,不论遭遇任何逆境从未低头,哪怕受千夫所指也任意我行的——绝世美男子,司珐尔一袭子夜黑战袍,头戴灿亮银盔,灰蓝眸如焰火燃烧着,直指他而来。
飒亚威风凛凛地扬起眉,冷笑。
「或者,你是要来向朕忏悔的?」「笑话。
」司珐尔反噬他的视线,就像是盯住了红布的公牛般,怒不可遏。
「谁会对一名如同贪得无厌的娼妇般,曾淫荡的在我身下求饶,并在利用完后又一脚踢开的卑鄙小人面前,求什么忏悔!」他是故意在众人面前令他难堪,飒亚怎会不知。
「哈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既可刺激他,也能掩饰自己的心痛。
「司珐尔,你何时成了这样器量狭小的人呢?被朕一脚踢开有这么痛吗?编撰些污蔑朕的话,就能满足你那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自尊了吗?你想要什么?朕的羞耻与颜面,不早被你这恶贼给毁坏殆尽、丝毫不剩了吗?」是啊,如今能使用的言语,再没有半句是真心的,只因为「真心」是毒药,是威力强大并能赐死司珐尔的毒药。
现在能送给他的,只有狠毒的话语,同时刺得飒亚自己遍体鳞伤,而且再也不能收回的虚假话语……「进城来吧,司珐尔,朕一个人在皇宫中等着你。
」傲慢地,飒亚下着对他的最后一道圣旨说:「你不需要千军万马来保护你吧?不要让朕看你的笑话,这城里、宫中就朕一人,朕敞开大门等着你。
你若是胆怯,若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朕的惩戒,那么你尽管率领你的兵马一起入城来,朕并不怕你。
」扬起唇角,飒亚绝非无谋地挑衅道:「要对天下人证明你的勇气或暴露你的怯懦,就随便你了,司珐尔。
」离开城墙边,甚至不需要亲眼确认,飒亚也深信司珐尔一定会来。
他不会让自己失望,必会单枪匹马的赴这死亡之约。
飒亚所不知道的是——过度的挑衅是种愚蠢的行为,并且是引爆无可避免悲剧的火药的引信。
对飒亚而言,深恐不使出最毒辣的言语之剑,会无法动摇根深蒂固于男人心头的情爱,要彻底拔除私情,藉此诱惑男人来一场毫不掺杂余恋的对决,是其目的。
可惜的是他太过成功,而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容易被激怒。
过往司珐尔常挂在口中的:「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要」,这句话也再一次得到验证。
飒亚始终低估了自己对这男人的影响力,不论是好或坏,只要他使上一分力就能引得司珐尔失去理智,何况这回飒亚竟赌上十分之一百、百分之千倍的决心与毅力——刺激过了头,别提是司珐尔心中早己荡然无存的理智,连爱、恨纠葛的激情,都被爆裂开来的残忍无情替换。
不可饶恕。
无法原谅身为被逼到角落的猎物,不但不摇尾乞怜地跪下,为自己的背叛哭泣悔恨,还摆出傲慢的、高高在上、圣洁的面孔!那是什么模样?从容不迫的脸孔,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的威胁,面对着千千万万即将讨伐他的兵马,不顾慌乱的,头戴金冠,俊逸潇洒更胜往昔的微笑着,弹奏着讽刺的琴声来扰乱、愚弄所有的人!更可恨的……这样的他,这样的贱人,居然还能令自己产生欲望,他演奏的每一道音符,如泣如诉,而无数日夜晨昏的水乳交融中,曾经那副身躯,是怎样的在自己的弹奏下,发出过什么样的淫位、摆出何种媚态,都一一浮现眼前。
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比这一点还要触怒司珐尔,尤其是沸腾的血液不听意志使唤而汇流到股间,如芒刺在背的疼,在在提醒着他的窝囊——你还想要他,你还想要西琉飒亚,你否认也没有用,你被那长袖善舞,自始至终都在搬弄两面手法的贱人如此戏耍、侮辱、诈骗,竟然还是渴望着那虚请假意贱人的身!可恶!可恶至极!天杀的可恶透顶了!既然这样,我定要亲手在他的身上刺穿千个、万个窟窿,直到成为血肉模糊一片,再也不可能迷感我的双眼,激起我任何欲望为止。
我要让他彻底地从脑海中连根消失!司珐尔策马往城门前进两步。
「统帅大人,万万不可,这一定是狗皇帝的奸计,请您不要上当,让我们先观察两日再说。
」「对啊,大人,我才不相信狗皇帝说他把城放空,这怎么可能呢?他打算等您进城后,再派出埋伏的士兵,好杀了您啊!」「没错,统帅大人,请明察敌人的计谋,务必戒急用忍! 要不,您就派哈玛为先锋,替您进城去杀光敌兵再擒敌首! 您毋须亲身涉险啊!」司珐尔置若罔闻,马儿继续向前。
「大人!」焦急的将领们也欲跟上。
「都不许动!」背对着他们冷声喝叱,司珐尔一双凝聚着坚定意志的人怒蓝眼,牢牢地盯锁住幽深的城门内,并说道:「听好,这是统帅的军令,谁都不许进入城门内,直到我带着贼皇帝的头颅出来前,你们就在这边等着。
」倒抽口气的倒抽口气,不满而想抗议的却不敢大声抗议。
无疑的,众人都觉得这真是前所未有的荒唐军令,岂有眼睁睁看主帅一人独闯敌营,而其它人在唱中守候的道理。
大不了就等主帅进入后,再暗中……很自然的,有人动起了这个主意。
「宓勒。
」「属下在。
」司珐尔早一步斩断众人的妄念说:「我进城期间,由你负责发号施令。
记住,只要有任何人企图违抗我的命令入城,斩立决。
」「属下遵命。
」宓勒晓得的,司珐尔与飒亚陛下都是认真的,这场对决不该有任何人去打扰,出不容许任何人去打扰。
过去没有人能介入他们,现在也一样。
这对他们两人来说,无疑都将是场艰辛的战役,在宓勒看来,也没有比这场战役要教人心痛、心酸的。
(陛下,微臣终究没说出您要我保密的事。
臣真的很想一吐为快,因为您要臣替您背负的东西,实在太重,实在太沉,臣一想到往后还要继续背负着这沉重的秘密,直到进入墓穴为止,就眼前一暗。
唉!您对臣真是太残忍了,臣渴望您能怜悯我这番心意,让这一切有个圆满收场,要不臣势必要良心不安地度过一生啊!)难道这都是他的奢望?宓勒看着司珐尔顿也不回地入城后,不住地在心中祷念着慈悲的天主圣君,万能的神明啊,请赋予背水一战的陛下胜利吧! 在这一刻,请阻止司珐尔的恨摧毁这天下。
风静止。
日高照。
大地一片死寂。
达达蹄声在空荡无人的城心回响,自远而近,惊醒了端坐在皇位上,正闭目冥想的男子。
清俊的脸庞严肃地绷紧,坚起的警戒让两道眉擎起,飒亚握起拳头,压放在澎湃的胸口上。
靴跟磨擦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昭告着:我来了。
早有心理准备的飒亚,近距离看到殿堂入口处,那抹高大剽悍的黑色身影之际,遏抑己久的怀念与相思,激荡出心湖的波动。
不挠的银瞳逞强地张着,不许一滴泪落下,可是在深处鼓噪跳动的心,那激狂的颤动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珐尔……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
飒亚扬起唇色,用细微到无法察觉的抖音,高声地说:「逆贼,你敢独自前来送死的这一点,让朕嘉许你。
」「临死之人的嘉许,哼!有什么用处?」喀、喀,长靴缓步敲击地面,司珐尔也同样的,以一双贪婪的眼吞噬着身前的人。
只是那份贪婪不再出于情爱,而是愤恨。
「谁知道。
也许能让你带进坟墓中,做你的墓志铭吧!」并非是想拖延时间,但飒亚能聆听他向来低沉而悦耳的嗓音的机会己经不多。
「你打算黏在那张椅子上,让我取下你的头颅吗?」司珐尔拔出手边长剑,指着飒亚的胸口说:「出招吧,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咱们真是迂回好大一个圈子。
但又非这么做不可。
飒亚想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就算我下令要你篡位,过去的你将会对此一笑置之,你的野心并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压抑住而己。
因为你眼中有我,所以你说服自己不渴望一统天下,只要屈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就够了。
)(可是,假使当年你没有染指我,没有执着于我,迟早我一定死在你的谋略底下,不是吗?)(在我心中仍藏着对你的感谢,司珐尔,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打开了君王的视野,你强迫我成长,逼我观看着一场又一场的争斗,让我心力交瘁的同时,也深深领悟了我的君主之道。
)(谢谢你,司珐尔,在你的羽翼下我苗壮,如今你要给我这机会,和你做对等的战争,没有虚伪奸诈地你挑战着我,我实在太荣幸也太感谢你了。
)(这不是背叛,司珐尔,也许看在你的眼中,你又再一次地品尝到被人反刺一刀的痛苦滋味,但我是实践了自己对你的承诺 ,我愿做你的台阶,踩着我,下来吧!从囚禁你的空中楼阁,下来吧!)飒亚自皇位上起身。
(和朕约束,司珐尔,倘使我杀了你,你不怨我。
而你若杀了我,登上这天下的宝座,也不要错待子民。
做一位你所说的霸业宏君,而非暴君。
)太多说不出口的,使得步履沉重;而太少的时间,己不容许蹉跎。
「喝!」鹄飞而起,随爆裂狂风扑向飒亚,来袭的剑直逼他的心口——铿锵!千钧一发间,飒亚手把住「金阳银月合璧刀」轻轻格挡,两柄兵器交擦出火花,日照般的强光唰地喷出,司珐尔旋身闪开时脸庞阵阵吃痛,探手摸了摸,发觉一道红血艳艳,想不到先吃招的人是自己。
「你竟然主拿出这两把老古董?还知道要将它们组合成一把,是哪个神官偷偷告诉你这剑上的秘密?」定住身的同时,司珐尔也讥笑地说:「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抗得了我吗?」「奉劝你,别小看初代大帝的神器。
哈!」飒亚不过轻轻往地上一劈,那柄以千年铁火岩与万年冰山银所打造的「全阳银月刀」,像劈豆腐似的,进出的火光将地面划开来,直裂到司珐尔的脚下。
神色一变,司珐尔跃上横梁,斜开踹壁,敏捷地于半空中翻过身,再次朝飒亚进攻。
以逸待劳的飒亚,则在他剑未到前便摆开阵位,「全阳银月」或砍或劈,硬生生在飒亚四周罩下密不可透风的金网,而知繁星坠落的无数次银芒始终突破不了飒亚的防线。
一轮猛攻后,司珐尔见无机可乘,于是退出丈外,稍事喘息。
「哼,你的刀法功夫倒是进步了。
」在这当儿,本该轮到飒亚发动攻势的,但他却仍旧选择按兵不动。
司珐尔的蓝眸审过一丝狐疑,接着想到——对,心急于进攻的自己真是大意,怎会忘了飒亚的腿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地行动。
不管他再怎么厉害,断了筋的脚,绝对不可能复原得百分之百,所以别说是要主动进攻,就算是要他跑、跳都难吧!差点就被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给骗了!「对了,狗皇帝,你的脚还好吧?瘸了的伤,可还痛着?」噙着冷笑,司珐尔暗暗地让另一把短剑溜出了袖口。
扬起眉 飒亚锦瞳一凛。
「那就不必你担心了,就算朕双腿动弹不得,照样能取你这逆贼的头。
」「好大口气,那就来取看看吧!」说着,欺身上前——飒亚下意识的旋动「金阳银月刀」,欲接下司珐尔来势汹汹的银剑,却不料银剑尚未用刺到前,另一道光芒迸出,还挑上金阳银月刀保护不到的下半身攻来。
一分神,飒亚一移动双脚,手上的金阳银月刀也停下。
唰!刹那间司珐尔的银剑毫不留情地刺中了他的上臂。
「唔!」「铿」地回刀格开,飒亚退后两步,而敌人并不因此给予他喘息的机会。
(糟糕!)一长一短的变剑,左使右封,彻底地打乱了飒亚以守为攻的算计。
司珐尔料想得没错,飒亚最大的败笔就是行动不便,一旦不能固守阵地,就会陷入节节败退的局面。
(无论如何都要挽回颓势!)飒亚一咬牙,见银剑直刺而来,索性牺牲自己的肩头,不躲不避,却朝着司珐尔握着短剑的另一手使出险着。
「嗯!」深深的,银剑的剑尖刺入了飒亚的肩,但飒亚也成功地杀伤了司珐尔的左手,令得他弃下短剑,刻不容缓的,马上回挑「金阳银月刀」,硬碰硬地斩下,登时「喀」地一声司珐尔的银剑应声断裂。
没料想到这点的司珐尔一愣,而飒亚就等待这机会,一刀……「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我看上你了,飒亚。
」辛酸的起点,闪逝。
「哭吧!我的陛下,您没有喊停的权利,我们的契约是至死方休的。
」抗拒的岁月,点点滴滴,「失去了光,影子也就不存在了,这是我俩的命运。
」放弃挣扎,随波逐流的瞬间。
「我不知道,飒亚……什么是幸福呢?」夺走男人性命的一刀,千不该万不该的霎时心软,飒亚的犹豫是司珐尔的生机,他又怎么会错过。
扬弃无用的短剑,放开被截断的长剑,一合掌致命的一击,打向飒亚毫无防备的胸前!「呃啊!」弹飞出去的身子,握不住的刀,坠落。
箭步上前,司珐尔迅速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阳银月刀,而飒亚也恰巧由地上撑起身子,爬起来,唇角的鲜血流淌而下。
「死在自家祖先的护国兵器之下,真是再合适你不过的死法了,飒亚。
」司珐尔逼近,并说:「现在你没有了武器,也没有能对抗我的拳脚,该向我求饶了吧?说啊,快点说出来,说你要如何乞命?」反手扶去血迹,飒亚强忍着椎心痛楚,望着那双曾向他誓言无尽的爱,现在空有无尽恨意的美丽盛瞳,一语不发。
「难道你也不再假装自己担心天下百姓,或者自己的亲弟弟,不再为他们而自命清高地牺牲,向我投降吗?」再一厉声,飒亚的缄默在此时此刻是可恨的,司珐尔多么冀望看到他狼狈、低贱、肮脏、惨不忍睹的模样,可就算满身血污的现在,为何他还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依旧是闭口不语。
也不似投降放弃,也不似觉悟死亡。
不、不、不对,这不是他要的!「快说!」狂怒地在飒亚面前挥动着刀锋,但他的眼眨也不眨。
全身的血液都咆哮着:杀了他!千刀万剐下他的每一片血肉!刨出这双不屈的眼眸,彻底地把西琉飒亚自天下消灭,这才能消灭我着了魔的恶恋!孰料,飒亚竟开口了。
「你就杀了朕吧。
」「什么?」司珐尔瞪大了眼。
「朕是西琉的君主,到死都是西琉的君主,朕宁可战死也不可能求饶。
」淡淡地说完,飒亚闭上银瞳。
永别了,伸长脖子。
(该死!你这该死的西琉飒亚!)(好,就如你所愿!)司珐尔高高地举起刀,挥下……响午了。
究竟过去几个时辰了呢?宓勒等人在城门外守候着,由于等得太久,连原本规矩良好的士兵都开始出现懈怠的迹象。
「一点消息都没有,急死人了。
里面到底是怎么样了?」哈玛焦急地走来走去。
宓勒也有同感,时间耗得太久,该是有个……「嘘! 你们听,那是不是脚步声?」「是谁?是谁走出来了!」一下子死寂的空间,转为沸腾的关切,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焦点移往城门口。
然后,顺着他们的目光彼端,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出现在城楼上,那是面无表情的司珐尔。
「是统帅大人! 统帅大人回来了!」司珐尔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后,高高地扬起右手,让众人都能清楚看见那颗「胜利品」,并冷冷地宣誓道:「西琉狗皇帝的头颅在此!从今日起,西琉己经消失了!我司珐尔宣布,你们要成为新西王国的子民,成为我司珐尔忠心的臣子,要是有人心怀不满,意图反抗者,我将会以最严厉的手段来对忖他,让他和旧王朝一并消失,听清楚了没有!」「司珐尔统领万岁!新西王国万岁!」欢声雷动,普天同庆。
然而,宓靳无法加入这欢呼声中,他苦苦凝视着司珐尔手中的头颅,那掩盖住面目的黑色长发的确像是飒亚陛下的,那么陛下真的……鸣……陛下!热泪,溢流。
宓勒再也阻挡不了那奔流直下的泪,转身掩住嘴嚎啕痛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