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亚筑吃了药,也喝了粥,虽然脸色逐渐好转,腹中胎儿也已保住,只是她却仍未清醒。
宋昱懊恼不已,他可是名医呀!为何会救不了自己所爱的女人?这天下还有哪位大夫可以医治亚筑?只要他出现,他愿意拜他为师,终生服侍他。
他愁苦的掩面长叹,走到案头坐定,突然看见搁在桌角的一样东西。
这不是上回告诉他水牢所在的老者所赠的书吗?拿来拆开一看,竟是本医书。
宋昱凝神翻阅,没想到第一页写的就是亚筑犯的病症。
他赶紧照着上头所言为亚筑开药,按时喂她服药,就这么过了一天,她居然有了动静!宋昱欣喜若狂的地看着她的转变,直到她张开眼的瞬间,已是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小猪、小猪。
他急急握住她的手,表情既兴奋又期待。
可当亚筑张开眼,望了他一眼后,竟又闭上眼。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见她如此,他不禁担忧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死了吗?有我在,你就死不了,懂吗?他非常认真地盯着她,却发现她眼底的郁色并未减轻。
原来那不是梦……她突然想起那模糊的一幕,淡淡地喃道。
梦?他想了想,忽然想通,那不是梦,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还告诉我你爱我,你没忘了吧?那时候……我恍惚着,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亚筑闭上眼,身心所受的伤让她无法忘却他的狠。
虽无法恨他,却不能容易地原谅他。
小猪,你怎么了?他深抽了口气,不喜欢她冰冷的表情。
我累了,请你离开。
她不想再听他说话,这样只会影响她的决心――她要遗忘他的决心。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他又来找她?或许是她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吧,总之她已不再相信他的话了。
他深吸了口气才说:好吧,那我先出去了,但你要记得吃药,过会儿药就会凉了,我希望……请你出去。
她又重重的说了句。
见她如此,宋昱无力又无奈,那你好好休息。
亚筑闭上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从颊边滑落,滴湿了枕巾。
十二少,您就别再喝了!您向来滴酒不沾,这回会不会喝太多了?林管事见宋昱这几天只知道一个劲的喝酒,可是为他担忧不已。
瞧他现在又窝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喝酒,除了小猪……呃,凌姑娘的事情之外,他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像与世隔绝般,连老爷看了都忧心不已。
别管我,你走!他闷他苦,因为无论他怎么做、怎么说,筑儿都拒绝接受,始终关着心、关着耳朵,就是不要他的关心。
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只是还埋怨他、不肯原谅他。
十天了,她的病情虽然已有好转,可那排拒的模样却让他无奈至极。
可是老爷他为了您……够了,别烦我,你走。
宋昱用力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掷,索性拿起酒坛猛灌了起来。
林管事见状,知道再说也无用,只好摇摇头,离开这儿。
这时,花园另一头走来了一位俊逸非凡的男人,当他来到宋昱身边,见宋昱如此,不禁发出咯咯的怪异笑声。
真难得,没想到,咱们的神医居然在酗酒。
宋昱眼一瞟,连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那个向来悠哉快意的项了。
他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会出现不知又为哪桩?你是要来陪我喝两杯吗?宋昱撇撇嘴。
当然可以,这样的好酒不喝多可惜。
说着,项坐了下来,瞧桌上连个酒杯也没,只好学他拿起整坛酒灌了起来。
说吧,你千里迢迢从扬州跑来这儿找我做什么?他抢下项手中的酒坛子,挑眉问道。
只是带于珍来苏州,顺道看看你。
他轻轻扯笑。
哦,嫂子也来了?宋昱四处张望着,却不见人,她人呢?她怕酒味,所以先进屋了。
项眯起眸,才刚进城就听说了你的事,怎么?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吗?我不像你,满嘴的甜言蜜语,再说……再说他这次是真的伤她太深。
宋昱轻揉了下眉心,转移话题,你这阵子打算去哪儿逛逛?我好尽尽地主之谊。
瞧你无精打采的,不用了,只要贵府让我们夫妻俩住几天就成了。
项对他眨眨眼。
那有什么问题?要住多久尽管住吧。
他说着,又灌了口酒。
林管事说得对,你喝得太凶了。
项摇摇头,顺手抢走他手里那坛酒,往地上一倒。
你这是做什么?宋昱脸色很难看。
我是为你好。
算了,我可不领情。
猛地站起身,宋昱一双眉蹙得死紧。
唉,你呀,可真是让人恼。
项与他对视,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我们是好哥儿们,可以帮你分忧解劳。
这事你帮不来的。
他回头走了几步又道:或许过两天我会离开这里,不过你仍可以日续住下。
喂,你说什么?要离开这里!项喊住他。
她不愿见我,我就让她清心。
那你打算去哪儿?项赶上他。
从哪来就回哪儿去吧。
他想通了,既然她不肯原谅她,何不还她清静,他只好回山里过属于他的淡漠生活。
项望着他离去的孤单身影,不禁微微叹息。
看来他是该看在好友的份上为他尽尽心力了。
宋昱离开后花园后,直接走进亚筑的房里。
一推开房门,他便瞧见亚筑端坐在床上,呆滞地望着屋内的某个点,动也不动,未能察觉他的靠近。
小猪……宋昱喊了她一声,却未见她回应。
还是你喜欢我喊你筑儿?可等了会儿,她依旧没有反应。
他不禁失望的叹了口气,你不想见我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来看你就是想告诉你,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亚筑听到这儿,身子明显的抖颤了下,宋昱欣喜的看见她这样的反应,正等着她开口留他,可是却什么也没有。
你仍不肯开口跟我说话吗?他凝了抹苦笑。
又等了会儿,还是连她一个字都等不到,宋昱每每见她这么消极的排斥他,许多想解释的话都被锁在喉头,发也发不出来。
既是如此,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多保重,准时吃药。
还有……照顾好腹中孩子。
深情地凝望了她一眼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亚筑的手一直紧握着,对于他的离去有着强烈的不舍,可她说不出口留他,当真说不出口啊。
或许他离开后,她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她又何须阻拦呢?等她体力恢复后也该离开这里,带着亚立远走高飞,追求属于他们的天空。
宋昱回到大茅山过着原来的生活。
他在山中每天企盼的,就是能瞧见亚筑回来找他的身影,可是日复一日下,他的心愿依然落空。
在知顿使府的亚筑,于多天休息后,终于可以凭着自己的体力走出门外。
如此多训练几回,她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她想着,可是之前病得太重,体力才刚恢复,要撑到门口还真有点牵强。
当她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才推开房门却因为双脚一个使不上力,整个人栽了下去,所幸一双柔软的手接住了她。
姑娘,小心。
才抬起眼,亚筑便瞧见一个模样清丽可人的女子!谢谢姑娘,不知你是?亚筑用力撑住自己,还以一笑。
我是宋昱的嫂子。
于珍开心地说。
他不是独子吗?亚筑疑惑了。
他是独子,但我相公却是他的拜把兄弟。
于珍活泼外向的个性,融化了亚筑心底的冷意,她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那你呢?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嫂子?她话中有话地问道。
我……亚筑一愣。
听宋昱说,他都喊你小猪是吧?好别树一格的称呼喔。
于珍笑望着她。
其实这些全都是她打听出来的,宋昱已不在府邸,哪能跟她说这些呀。
亚筑垂颜不语。
于珍见这情景,接着又说:你知道吗?宋昱在我们眼底一直像团谜,他有时非常沉静,有时又非常活跃,让人捉摸不定。
亚筑别开脸,我们别提他了好吗?为什么?于珍故意反问。
因为我不想再想起他了。
亚筑紧抿双唇,重重闭上眼,表现出的全是背叛心情的冷硬决绝。
不愿再想他?什么事情导致你们之间的误会这么深?于珍走向她,扶着她回房坐到床缘。
我真的不想再谈他,如果姑娘坚持,那我只好请你出去了。
亚筑故作冷硬的说。
事实上姑娘是误会他了。
于珍非但不住口反而继续说着。
你认得他,又因为他是你相公的好友,才会为他说话。
亚筑极为固执地坚持己见。
姑娘,你当真让人很恼火。
大而化之的于珍,已不知该怎么对她好言相劝了。
我?亚筑很意外于珍竟会这么说她,我没错,是他不对,他不该……他不该遗弃你,而迁就柳香香是吗?于珍双手叉腰,无奈地道:不知你弄清楚状况没?他接近柳香香的目的,你又弄明白了吗?要是让项得知她是用这种方式劝慰人家,肯定会抚额大叹,心想:早知道他来就行了。
这还需要明白吗?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接近我是为了帮柳香香,让我没机会找她报仇,而他接近她,自然是因为……因为爱她。
憋在心底的悲伤被于珍这一闹,亚筑终于忍不住全数爆发了!哈……于珍赫然笑了。
你……你笑什么?亚筑被她这一笑觉得恼火。
我笑你笨,你手无缚鸡之力,宋昱何须怕你找柳香香报仇?如果他真爱柳香香又为何要尽全力救你?于珍一句话果真惊醒梦中人,亚筑顿时乱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于珍眯起眸,睇着她,因为他爱你,他要为你报仇,所以用这种方式博取柳香香的信任,好让柳家父女窝里反,现在他成功了,柳京和柳香香全伏了法,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宋昱的?!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她不敢相信。
果真如此的话,那她……那她还当真笨到无以复加,他不理她是对了。
我从不屑说假话。
于珍嘟起唇。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亚筑已是一团乱了!你成天不理他、不说话,要他怎么告诉你,对一个冰柱说这些吗?要是我,我也宁可不说。
就让你恨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来弥补他的过失。
于珍句句话有如醒翻灌顶,点醒了她。
他并没错……为何要弥补?亚筑双手直在胸前绞扭着。
因为你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所以他走了……永永远远的走了……于珍眯起眸,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他走了?!他不是还在府中,只是告诉她他不来见她而已?对,走了。
已不知走到哪儿去了?唉……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就有女人不知珍惜,还真是可惜呢。
于珍摇摇头,站起身往门外走,走出门槛时才回头对亚筑道:若你还爱他,就去找他吧。
亚筑的泪再次滑落。
她一定要努力练走、培养体力,然后去找他,当面向他道歉。
昱……你一定要等我……练了体力,又强迫自己进补、进食,亚筑终于恢复以往的体能。
于是她收拾了包袱,立刻往大茅山前去。
她心底不断祈祷着,希望守昱还在山上等她,不要对她绝望。
经过数天的赶路,就在到达山上的那天,原本的朗空竟突然下起大雨,淋湿了她的衣裳!她不怕雨,可怕雷、怕闪电,不过为了赶紧上山,她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前进,心里则不停默祷老天爷千万别打雷。
可是老天爷似乎没听见她的祈求,雨势仍是狂烈不止,闪电也隐隐闪现!见状,她不禁加快脚步往前疾奔。
快到了……只要再转个弯就到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声轰然巨响,闪电落下,吓得她蹲在树下,抱着树身浑身剧烈发抖。
不……不要……不要打雷。
她落泪。
她不能死、她不要死,求求老天爷别夺走她的性命……轰――又是一声雷鸣,她扬声呼喊,昱……救命――救命――正在石屋内为凌亚立诊病的宋昱心头猛然一撞,他顿住了动作,往屋外看去。
怎么又打雷了?苏州城可有雨呢?不知道小猪现在可好?会不会吓得又躲在角落?他不放心地直揉眉心,多想现在就冲回府抱紧她、给她温暖,可如今她不需要他……已完全不需要了。
昱……救命……蓦然,一阵非常细微的声音传进他耳中,他转首问小奇,小奇,你可听见有人喊救命的声音?没有啊,师父,我想你是太想小猪了,常常幻想着她就在身边。
就连小奇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可见他思念亚筑的心情已是掩不住的浓烈。
是吗?是我的幻觉……救命……突然那声音又钻进他耳里,他再也忍不住的冲向屋外,往发音处寻去。
果真,就在不远处,他瞧见窝在树下已全身湿透的亚筑!小猪,他奔过去紧紧抱住她,没事……没事了……我们回石屋。
他将已吓得恍神的亚筑抱起,疾速奔回石屋。
一进屋里小奇震愕的张大嘴,还真是她来了!小奇,快烧热水送进房里。
宋昱立刻吩咐,接着便将亚筑抱进地房内,并为她擦干身子,盖上被子,小猪,你醒醒,快醒醒。
不久,亚筑终于缓缓张开眼,当瞧见一脸着急的宋昱时,不禁流下喜悦的泪,可他却误以为她是因为看见他而难过,于是识相的退了身。
我知道你是来看亚立,放心,只要你没事,我就会离开。
她摇着头,正想说话,房门却被推开,是小奇送来热水。
宋昱接过手后,便嘱咐他出去,而后将水倒进澡盆中。
你受了寒,要赶紧浸泡热水法寒。
见她仍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他深吸了口气说:你是不是还冷着,不能褪衣呢?亚筑点点头。
我……我帮你褪可以吗?他试着又问。
亚筑又是点头。
宋昱这才闭住气、合上眼,非常君子的为她掀开被,褪下衣,而后抱着她轻轻放在温热的水里。
他仍看着旁边,非礼勿视地说:那我先出去了,等水凉了就可起来,衣服在这儿。
说着,正想转身离开,可她却开口了。
我……我不能动……不能动?他定住身。
这不可能呀。
你不信吗?她柔柔地问。
不……不是的……你……你能帮我搓搓背吗?她接着又问,可眉间多了抹得意。
嗯,好。
宋昱轻吐了口气,这才来到她身后,为她滑如凝脂的背抹上香露,缓缓搓揉着。
可出其不意的,亚筑又使用旧招数倏然转身抱住他,送上自己的唇,爱我,昱。
他愣了下,见她主动,也不再迟疑地吻醒她,在她嘴边说:小猪……你肯原谅我了?傻瓜,这话该是我问你的。
她笑了,随即将他拉进澡盆,两人成为浴水鸳鸯。
呃――她呼吸凌乱,小嘴低呼着他的名,昱……为何你不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因为我要你用心察觉我的心。
他的滑舌往下移,直住她肚脐里钻。
啊……好痒……她难耐的娇吟着,仍禁不住问:若我永远没察觉呢?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就在她逸出一声满足的吟吼时,他俯下身在她耳畔低喃,我的小猪……我爱你……是啊!有爱为佐、有情为辅,相信他们未来的感情会更绵长、更缱绻……尾声:昱,你说那位赠书的老者就住这儿呀?这阵子老下雨,好不容易等风雨平歇后,宋昱便带着亚筑下山,前往上回告知他水牢位置并以医书相赠的老者住处,打算当面致谢。
可一进屋里却只见任子毅坐在那儿,像是早知他会来似的。
是你!宋昱不解地看着他。
绿衣老人说得没错,他算过了,知道今天你会来找他。
任子毅笑得恣意又潇洒。
绿衣老人?宋昱眉头轻蹙,我听说过,他不但精通医理,更懂得五行八卦,对天象更有一套。
没错,正是他。
这么说,上回昱遇见的老人就是他了?亚筑臆测着。
聪明的小猪。
任子毅帅劲地望着她。
怎么连你也喊我小猪!她不依的噘起唇。
记着,以后小猪只能我一个人专用!你们都不准喊。
说时,宋昱紧揽亚筑,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的亲热样,让任子毅看得眉往上飘。
早知道我就将我的融儿带来,和你们比比谁肉麻了。
他撇嘴说。
欢迎。
宋昱大方地接受挑战,要比肉麻,有谁比我的小猪更厉害呢?你说什么?你才肉麻吧。
她叉腰噘嘴地瞪着他。
我……我只是照实说。
宋昱故意逗她。
他就喜欢看她那薄嗔娇怒的模样。
什么?她的杏眸瞪得更大了。
行了行了,你们再这么闹下去,绿衣老人哪敢见你们呀。
任子毅赶紧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他老人家还在这里?闻言,宋昱急忙在屋里找了起来。
他人不在,可留了样你最喜欢的东西。
说着,任子毅掀开背后的布帘,里头全是一本本精深的药书,当然还包括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治好傻病的妙方。
真的吗?亚立有救了。
亚筑大喜。
虽然在宋昱用药下,亚立已有显著的进步,可是要痊愈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宋昱翻着那些医书,须臾,果然让他找到治疗凌亚立的良方,真的有,不知绿衣老人留下这些书是为什么?送你呀,他说要送给有缘人,还说你要拜他为师、终生服侍他。
不过这终生服侍就免了,但你这个徒儿他收了,虽不能亲授,送你医书也算数。
任子毅挑起眉,惊愕吧?他连你在发狂时发的愿都知道呢。
厉害!真厉害!宋昱这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的任务已达成,不妨碍你们肉麻了,告辞。
任子毅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果真是冷呀。
当他离开后,亚筑问:你什么时后发过这个愿呀?呃……是为她,可他说不出口。
是为了我对不对?她善解人意的替他说了。
小猪!他柔情一笑,轻抚她的脸庞。
你对我真好。
亚筑倚在他怀里。
爱你又怎能不对你好呢?他笑意盎然地说,接着转首看看外头的天色,好像又要变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宋昱将医书全部捆于身后,握住她的柔荑走出屋外。
这时外头又打起闷雷,可亚筑已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这辈子有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