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丫从药铺回来的时候还特意买了许多补药,听闻了韩轻嗣的情况便嚷着晚上要炖红枣鸡汤给二人补血补身。
然而她一人在厨房忙不过来,便让王小虎与郝伍少帮忙在院中挑一只肥些的母鸡杀了,一会儿由她来炖。
王小虎不过十二岁,平日只能在伙房中帮着生生柴火、洗碗盛饭,哪里做过杀鸡一事?郝伍少自小娇生惯养,眼下寒毒傍身,气力更是连王小虎都不如。
两人对着满院扑腾的三只母鸡犯了难。
肥瘦在郝伍少看来都差不多,王小虎随手一指:呐,就那只毛色比较红的吧,红的补血!红母鸡拍拍翅膀:咯咯咯!冤枉啊大人!羽毛红而已,鸡毛汤能补血?!你咋不去啃红木?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开始捕鸡行动。
王小虎身小腿短,郝伍少穿着狐裘大衣行动笨拙,两人在院中东扑西跳,弄得满院鸡飞狗跳、鸡毛纷飞,却是连鸡屁股都没摸着一下。
难得郝伍少摔了个狗啃泥才握住鸡腿,那母鸡咯咯一叫,吓得他立刻收回了手,到嘴的鸡又飞了。
王大丫在炊房里生好了火,煮开了水,姜蒜都放进去了,迟迟等不到两人送鸡来,只得赶到院中查看。
只见王小虎和郝伍少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件黑色的大斗篷,一人拎着两角小心翼翼地欺近母鸡。
眼见母鸡近在咫尺,两名少年互相对了一个眼色,同时大喝一声扑上去,黑色的斗篷将母鸡严严实实地罩住。
郝伍少与王小虎迅速抽出腰上预备好的木棍,闭着眼睛对着斗篷一通狠命乱捶,嘴里不断大喝来替自己壮胆。
呀嗒嗒嗒嗒嗒嗒嗒!喝!!阿咄咄咄咄咄咄咄!呔!!王大丫无力扶额:你们继续……她转身进屋:内什么,我先去将火熄了。
晚上不喝鸡汤了,改吃鸡肉饼…………好容易等到晚饭备齐,韩轻嗣依旧睡着,三人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让他睡醒再说,不去打扰他。
三人坐在桌边,郝伍少对王氏姊弟颇有好感,也就并不拘束了。
闹了一日,难得有了平心交流的机会,王大丫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果真循序渐进地打探起来:小五是哪里人?怎么会到王家村来?郝伍少道:我是江南扬州人,今次路过此地实在是说来话长……王大丫笑容有些生硬:小五是江湖人士?郝伍少摇头: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
王大丫的笑容立刻又明媚了许多:小五……可有心仪的姑娘?郝伍少放下碗,漆黑的眼眸亮晶晶地望着王大丫,深情款款:不曾……大丫心中一动,仿佛被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吸了进去,一时已是如痴如醉、神魂颠倒。
她眼前的景物突然变了,郝伍少身上的灰白色狐裘大衣变作艳红的新衣,满眼宠溺,伸手抚摸她的秀发:噢,我亲爱的丫头……郝伍少嫣红的薄唇缓缓靠近,王大丫情难自抑地仰起脖颈,等待着那人一亲芳泽。
红唇迟迟没有欺上来,在她眼前一启一合,那磁性的声音恍若百年佳酿,只听一字便已醉的酥麻了骨头。
郝伍少说了四个字:我是断袖。
王大丫眼前大红的囍字欻一下裂成了纸屑,扑扑落在地上,又是欻的一团火平地而起,将纸屑烧成粉末。
风一吹,粉末随风飘逝,周遭红色的新房变成了严冬的白雪纷飞。
她恍恍惚惚从一个梦境中清醒过来,郝伍少坐在原位压根不曾靠近过,正捧着碗伸筷要夹藕饼吃。
噗……!王小虎满口的米饭喷入面前放藕饼的盆子。
郝伍少的筷子在空中顿了片刻,毫不迟疑地转向一旁的青菜。
你你你……王小虎惊恐状抱胸,你昨天晚上对我干了什么?郝伍少粲然一笑:你晚上洗澡的时候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王小虎昏厥,立刻扯开衣襟低头向里看。
王大丫一筷子砸在王小虎脑瓜上,面色阴沉,额上青筋隐隐暴起。
她皮笑肉不笑地磨牙:吃!饭!王小虎与郝伍少同时打了个寒颤,低头一阵狂闷,又同时将空碗向桌上一砸,齐声道:我吃好了!……半夜之时韩轻嗣才渐渐转醒,却见郝伍少正趴在他床边瞌睡。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伍少,他朦朦胧胧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微笑道:你醒了啊。
韩轻嗣欲起身,牵动了额上的伤口,疼得眉心一揪。
郝伍少压住他:你躺着,我去把鸡汤热一热,给你端来。
他乍一站起来,却因贫血而头昏眼花,跌倒在床沿。
韩轻嗣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郝伍少摇头:只是最近有些累了,没事,我去热鸡汤。
韩轻嗣哭笑不得地拽住他:行了,小少爷会生火?别将人家屋子烧了。
明日再说罢。
郝伍少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他解开沾满了尘土的狐裘大衣,将韩轻嗣向里推:你睡进去一点。
韩轻嗣愣了愣,僵在原地未动。
郝伍少连忙解释道:这里只有两张床,我不能总让大丫姑娘将床让出来,就让他们姐弟俩睡一张,我来同你睡。
他生怕韩轻嗣又要将床让出来,再次将他向里侧推了推:这里也没有多的床褥好打地铺,你就将就一下。
你受了伤,我也……挺累的。
顿了顿,又道,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和我睡过。
韩轻嗣愣了片刻,才知他说的是十二岁时自己害他发了寒毒,才替他暖床一事。
郝伍少已挤了上来,冰凉的手脚激的韩轻嗣一哆嗦,伍少连忙将身子缩了起来,尽力向床沿上靠。
韩轻嗣蹙眉,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冰?花乐醉对你做了什么?这几日可有发过寒毒?郝伍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趁势将头拱进他怀中,闷声道:他关了我几天,跑出来一个什么使,好像与他有过节,便偷偷将我放了。
没有发过寒毒。
韩轻嗣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郝伍少抽手欲躲,却已来不及了。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韩轻嗣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声音骤冷,花乐醉干的?他当真喝了你的血?郝伍少咬着下唇,情知瞒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坦白:是。
他说要用人血解什么蛊,一天让我放一碗血给他……韩轻嗣深深吸了口气,渐觉手上用的气力大了,唯恐捏疼了伍少,这才缓缓松开:你是怎么出来的?郝伍少道:是星宿宫一个叫……好像是青龙使将我放了的。
他大约是与姓花的有什么过节,不愿看他解蛊,所以才放了我。
郝伍少到底不敢说实话。
白蔚与韩轻嗣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那人当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郝伍少只消一想,便觉寒至心脉。
韩轻嗣显是信了他的说法,静默了一阵方才道:等我养好了伤,去将花乐醉捉来,交给郝肆奕。
郝伍少圈住他的腰闷笑:交给四哥,你好毒啊。
韩轻嗣并未推开郝伍少,竟是反手搂住了他。
郝伍少吃了一惊,心中狂喜,忽觉背后大椎穴与风门穴有热流涌入,却是转喜为惊,伸手欲推韩轻嗣:你疯了!你伤还没好,怎能擅动内力?!韩轻嗣将他箍紧,轻声道:别动,当心内力反噬。
郝伍少知道输送内力时不可轻易打断,否则内力岔了穴位则会走火入魔,当即不敢动了。
他悠长的叹息声在狭小的黑屋中萦绕不绝。
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