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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2025-03-29 09:41:34

这日苏维在学校里教完了课却没有回家,等到林尹然下班,将他拦了下来:林老师,你一会儿有空吗?林尹然异常惊喜:我没看错吧,Dolores,你主动约我?苏维很沉静:林老师,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你知道……林尹然打断他的话,笑容狡黠:不管你要问什么,先请我吃饭吧。

苏维沉默了两秒:好。

两人来到一间环境清幽的中餐馆,苏维主动拿过菜单点了几个林尹然喜欢吃的小菜。

林尹然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还是这么体贴。

林尹然有八分之一的北欧血统,他的外形虽与传统的中国人几乎无二致,但他的眼睛异常漂亮,仿佛流光溢彩的棕色宝石一般,曾有人说过他的眼睛就是一味催眠的良药。

他和苏维在美国认识,一个学精神分析学,一个学经济,从入学的第三年起林尹然开始疯狂的追求苏维,回国后为了苏维进入了同一所大学执教——事实上以他的家事和本事而言,这无异于下基层体验生活。

苏维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林老师……叫我Jack。

……Jack,我记得你很喜欢养植物,你知道菊花的象征吗?林尹然皱起漂亮的眉头:菊花也有很多不同的种类。

是你某个病人的问题吗?苏维点头:他害怕白剑云。

但这盆菊花是他自己买回来的,我想知道菊花会让人产生什么样的联想?白剑云?高贵、圣洁、洁白……这很难说,具体事例具体分析,也许这个病人突然开始害怕白色,也许他对条状的花蕊突然感到敏感……林尹然突然一顿,面色不善地问道:是那个叫大黄的小屁孩吗?苏维十分无奈试图避开这个话题:除此之外呢?没有什么特别的象征吗?林尹然将餐布往桌上圆睁:Dolores!他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约我竟然是为了他!苏维头疼地扶额:Jack,他是我的病人……嘿!林尹然异常愤怒:他在追求你没错吧,我可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你整天对我爱理不理,难得主动找我,竟是为了我的情敌。

噢,苏维,你可太让我伤心了!苏维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良久后艰难地开口:关于那次的催眠,我很抱歉……林尹然平静下来:不关催眠的事。

亲爱的,我很清醒,我知道你们那一套心理暗示的狗屁理论,但我并没有接受任何心理暗示。

我说过,那只是一场玩笑,我没有当真,你却当真了。

苏维疲惫地摇头:关于这个以后再说吧。

我现在更关心我问你的问题。

林尹然叹气:我不知道那个小屁孩为什么害怕菊花,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这个只能你自己去观察和发现。

我只能说,不同的人对白剑云的理解是不同的,或许它包起的花蕊象征着秘密——我不能给你任何确定的答案。

苏维回到家后,坐在书房中发了很久的呆。

大黄坐在他附近,津津有味地捧着一本与催眠术有关的书籍,看到兴起,不由挪到苏维身边问道:医生,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使用催眠治疗?我觉得,他晃了晃手里的书,这些内容实在是太神奇了!苏维摇头: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容易,大黄。

我不太喜欢对人进行催眠。

如果采用谈话治疗可以治愈病人的话,我更倾向于采用这样的方法。

大黄不依不饶地缠问道:为什么?难道催眠不是更容易接近患者的潜意识吗?苏维微微皱眉:我以前……有过一次不太好的催眠经历……很失败。

大黄撅了撅嘴:那又怎样,失败是成功之母,总要累积经验吧。

苏维微微苦笑。

大黄仰起脖子,同情地看着苏维:医生,我终于相信你是个糟糕的心理医生了。

不等苏维回话,他连忙表明立场:当然,我不会嫌弃你的!最好你太糟糕,于是以后都只能治疗我一个人了。

苏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许久后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大黄的头发很软,手感非常好,苏维只做了几次这样的动作就喜欢上了这种触感。

这实际是一种很亲密的动作,有违苏维认为自己该和大黄保持一定距离的原则,可同时他又自我安慰这样能降低大黄心里对他的戒心,于是他便放任自己这样做。

距离上次测试过了一个礼拜后,苏维又让大黄画了一张房树人的图。

这一回大黄画出来的画和之前明显不同,房子多了门窗,线条的粗细也均匀了。

苏维只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抖了抖手里的画,面色不善地问道:你查过?大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一时好奇,就上网查了一下这个测试……苏维摇头叹息:你太了解这个测验,你的心理防御机制就会做出相关的伪装来。

很遗憾我不是一个优秀的精神分析师,你做到这个程度的东西,我很再分析你的内心。

大黄羞得脸色通红:对不起……医生,以后我会忍住好奇的。

苏维说:看来我要禁止你再自学心理学相关的东西了。

你非常聪明,如果你变得比我更高明,你的伪装我无法看破,我就不能再治疗你了。

大黄连连摇头: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苏维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恢复温柔:好了,我要去学校了,你要跟着去吗?大黄点头。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来到学校中。

苏维在上课前有洗手的习惯,恰巧大黄也想上厕所,两人一同来到教学楼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一个男生背对着他们,正巧脱下了自己的长袖T恤,露出肩上手臂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色花纹。

大黄和苏维只有在香港的黑道大片中看过这样满身刺青的人,不由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大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惊恐,竟是连退三步。

那名男生侧过身,斜睨了他们一眼,将胳膊凑到水龙头下,平静地解释道:刚才考了流体力学。

只见他胳膊上的刺青在搓洗中渐渐化去了。

定睛一看,那满身的刺青居然是密密麻麻的公式。

苏维一边哭笑不得,一边疑惑地思考大黄过激的反应。

那名男生洗完了一只胳膊,抬头看了眼镜子,突然愣了一愣:……路霄!在身上抄满了公式的男生名叫任小千。

苏维上完课后匆匆赶到草地上,只见任小千和大黄并肩躺在草坪上,双双发着呆。

苏维走上前,任小千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苏老师。

大黄则是高兴地跳起来:老师!苏维支走了大黄,单独和任小千谈了一阵。

任小千和大黄住的很近,初中高中在一所学校,任小千比大黄高几届。

用任小千的话来说:我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吧。

任小千给人的感觉有点冷,不苟言笑,苏维初见他时乍感觉这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多一接触便发觉他只是表情不丰富,为人倒也不失冷幽默。

任小千双手插兜,回忆往事时显得有些怅然:那时候他父亲还没去世,他就已经很冷淡,话不多,从来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后来他父亲去世以后,他的脾气就几乎没有人受得了。

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话,如果有人打扰到他,他会毫不客气地将人赶走或是自己逃走。

大概因为我话不多,他才会和我走得比较近。

苏维从他身上感觉不出他的大黄的敌意,便排除了大黄对他害怕的可能。

然而大黄初见他时表现的十分惊恐……苏维目光一转,瞥到任小千手臂上未洗净的蓝色墨渍,突然想起了大黄尾骨上那一块奇怪的疤痕。

他的后母虐待他吗?在他父亲去世以前没有。

去世以后……经常。

回去的路上,苏维停了几次车买了些东西,他从一家花店捧出一束白色菊花的时候,坐在车上的大黄吃惊而夸张地笑了起来:医生,你这是做什么。

苏维钻进车厢,很平静地将花束递给他:送给你。

大黄惊喜地接过:送给我?医生……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吗?苏维皱着眉观察他的表情:你有什么感觉?大黄故作娇羞地低头拨弄着菊花,突然闪电般凑上去亲了苏维一下,复又垂眼,轻抚菊花,笑而不语。

苏维的脸色几番变幻,最终凉凉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菊花。

大黄笑得好不狡黠:这是医生送我的花。

僵持了许久,苏维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了句fuck,油门踩到底,飙车而去。

回到家,苏维发现家门口摆着一束鲜艳的玫瑰,皱着眉将它捡起来翻看,却没有在上面找到送花人留下的只字片语或署名。

大黄不大高兴地凑上来,手里一捧白色菊花被娇艳欲滴的玫瑰衬得花容失色:医生,这是谁送给你的,那个坏警察还是坏老师?苏维并不关心这花出自谁手,进了门后随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方才还愁眉苦脸的大黄立刻高兴了起来。

等苏维从卫生间出来,只见大黄不知从何处找出一个玻璃花瓶,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束菊花插|进花瓶中。

苏维皱眉:把它丢了吧。

大黄立刻将花瓶搂进怀里:不丢!苏维忍着耐性说:丢了吧,招虫。

大黄依旧坚持:不丢。

苏维不耐烦与他纠缠,漠然地绕开他走进书房,在笔记本上写着的菊花、白色等词上画了个X。

过了一会儿,大黄走进来,可怜兮兮地在苏维脚边蹲下:好吧,医生,我承认知道你送我花只是为了试探我。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苏维叹了口气:什么样的喜欢?我和医生在一起的时候心会跳的很快,我会一直偷看医生,我想一直呆在医生身边。

我在家里做饭的时候,想到医生能吃我做的东西,我就会很高兴,一点都不觉得累。

苏维摇头:大黄,你这是色|情性移情……大黄突然跳起来搂住苏维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往上贴,舌尖撬开他的牙关横冲直撞地闯进去。

苏维大约是呆了,任他亲了十几秒后才用力将他推开。

大黄跌坐在地上,嘴唇微微颤抖:对不起……可是苏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在跟你回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心理医生!苏维过了很久才起身走到阳台边,留给大黄一个挺拔背影:作为心理医生是不能接受病人的感情的——在结束疗程五年后,心理医生和病人才可以结婚,这是异性之间的规定。

如果五年之后你还保有你现在的感情,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五年……大黄苦笑:医生,你这是在敷衍我。

好吧,五年就五年吧,我有这样的信心。

直到大黄离开,苏维才自嘲般自言自语:一见钟情?这种可笑的东西真的存在吗?每过一段时间苏维都会检查大黄的笔记本,看他记录的梦境和一些隐隐约约、他自认为有价值的想法。

最初大黄有过被奇异的怪兽追逐的梦境,后来他的梦境越来越凌乱,几乎没有成段的东西。

大黄好奇地打量着观看笔记的苏维的表情:医生,从我的梦里能看出什么呢?被怪兽追逐,往往说明你做了违背自己良心的事。

大黄微微一愣,神情很迷茫,却并没有感到心虚:违背良心?我……我在背地里骂那个坏警察算吗?苏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大黄的头发很软,苏维进来似乎迷恋上了这样的动作。

未必是你,这是你潜意识的体现,或许是你的另一人格。

大黄自嘲般苦笑:另一人格……杀了自己的后母吗?给她下老鼠药?苏维看着他记录的之后的梦境,因为那些梦实在太无章法,很多地方大黄都无法用语言表述。

苏维不住摇头:大黄,你的心理伪装越来越厉害了。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在不断传达信息。

而潜意识是被意识系统排斥的内容与过程,害怕、性幻想、攻击欲……这些不符合道德的动机、不合理的欲望和私欲会被人压抑在潜意识中。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超我’,它就像是警察在你的脑中巡逻,为了避开警察,潜意识向你传达信息时就不得不伪装。

儿童懂的最少,所以他们的梦境几乎不作伪装。

而成人的梦会有许多伪装。

愿望越强烈,越可怕,梦的伪装也就越厉害。

大黄咬着下唇:这说明什么?我看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和这有关吗?医生……我真的不知道我潜意识里到底埋藏了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我希望你每天能多一点时间陪我,我能多一点时间看到你。

苏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像替小狗顺毛一般顺着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大黄低声问道:医生,我不知道另一个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

你还愿意相信这一个我吗?苏维说:我信。

大黄笑了笑,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将脸枕在他的膝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