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五更钟 > 33、第三十三章

33、第三十三章

2025-03-29 09:41:23

韩皖之为人谦和,兄弟间关系处的最好不说,江湖上亦有不少朋友,再加上白芍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韩子凡周岁这日的来客竟有数百。

韩诩之坐在主桌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目光跟随者四处敬酒的韩皖之在场中打转,不时打上一个哈欠。

——他参加过的宴会极少,这样的场面向来是不屑于搅合的。

只是今日是小侄子的生日,亦要卖哥哥嫂嫂一个面子,这才不清不愿地出来了。

韩皖之已稍显醉态,脸色潮红,步履摇晃地走至一桌旁,举杯敬道:李兄,钱兄,王兄……他目光依次扫下去,却在一人身上停住,猛地瞪大了眼睛,……江少侠!你、你也来了!此桌众人见韩皖之脸色微变,不由都将目光投至这年轻人身上。

方才大家交谈时,这年轻人极少出声,也不曾说过自己的门派与来历。

然他的相貌却极是打眼,同桌早已有人嘱意与他,几番旁敲侧击问他身份,都被他三言两语转开了话题。

江颜逸缓缓站起来,含笑举杯:恭喜五哥。

众人听他叫出五哥,都不由愣了一愣。

韩皖之笑容僵硬,目光闪躲,将杯中的酒水一干而尽,将目光投向韩诩之所在处。

韩诩之显然也看到了江颜逸,神情竟是比韩皖之更惊讶。

韩皖之顾不上去后面几桌敬酒,匆匆赶回主席,在韩诩之耳边低声道:怎么回事?韩诩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不是我叫他来的……见韩皖之模样十分紧张,韩诩之皱着眉补充道,我还没和他说,你放心,他不是来捣乱的。

韩皖之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端着酒杯又出去敬酒了。

韩诩之隔着熙熙攘攘的数桌望过去,只见江颜逸端起酒杯微微一晃,向此处隔空敬酒。

韩诩之呆呆地端起酒盏,见他嘴角弯了一弯,满园喧闹刹那间寂静如雪。

韩诩之心头一热,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重重搁下酒杯,也不管席上数人,起身向江颜逸走去。

诩之。

他的父亲虚弱地出声唤道。

韩诩之的背影僵了僵,片刻后丢下一句身体不适,先行一步,还是坚定了步伐向那人走去。

江颜逸推开酒盏,起身迎将上前,韩诩之牵着他的手在众人目视下翩然离场。

宴会设在山下,韩诩之领着江颜逸去自己在墨凉村中收拾的小屋,路上问道:你怎来了?江颜逸道:你侄儿的周岁酒,我总要来讨一杯。

从星宿宫到墨凉山有近一个月的路程,显然江颜逸在星宿宫中并没有呆上多久。

韩诩之问道:你从前总是公务繁忙,你上次来这里竟没接到几封飞鸽传书,这次回了星宿宫也只待了一小阵,不要紧吗?江颜逸笑道:星宿宫中的事务多是由四使打理,以前宫主总是闭关,我便行了代宫主之职,大小事皆由我决断,自然是忙的。

如今宫主已出关,我的事也就少了。

实则是江颜逸不负责任地将公务全部丢给另外三大使打点,自己落得一身轻。

韩诩之信以为真,颌首道:那就好。

江颜逸问道:你说韩松之醒了,他如今怎样?韩诩之眼神闪了闪,道:听他们说,六哥睁眼了一次,什么话也没说,半盏茶后又昏了,至今未醒。

江颜逸虽感奇怪,却并未疑心,没有多问。

到了屋子里,韩诩之支起炉子煮了壶剡溪茶,两人围坐在炉旁喝茶。

你们宫主回来了吗?你走后十几天他回来了一次,我出来之前他又离开了。

噢。

那你这次待多久要回去?……我不走了。

韩诩之吃了一惊:你不走了?江颜逸盯着他的乌漆漆的眼睛,缓声道:我的蛊已解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留在这里陪你,等你能将一切放下,我和你一起去游历山水或隐居于山中,不好吗?韩诩之眼中的波光晃的厉害。

他放下茶杯,目光随着壶中雾气飘渺,神色黯然:好,自然是好。

只是我家中长辈亲眷那里,我……他顿了顿,道:你不想做星宿宫宫主吗?江颜逸不由蹙眉,盯着他不语。

韩诩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些年我六哥拉拢了不少我的家人与他同仇敌忾,若你在山下住下,小村偏僻,我恐怕我会冷落了你,你又没什么其他事可做,难免闲闷。

若你不想当星宿宫宫主,那你还有什么心愿尚未达成?江颜逸紧紧皱眉:韩诩之,你没什么事情瞒我罢?韩诩之苦笑道:我有何事可瞒你。

江颜逸嗔怒道:最好没有。

韩诩之再三执着地要江颜逸说出未达成的心愿,江颜逸不耐烦地敷衍道:你替我打败星宿宫宫主即可。

于是两人在山下又住了两个月,韩诩之偶尔问起江颜逸何时启程去星宿宫,江颜逸道不急,韩诩之也不心急催促。

某一日韩诩之白天照例回韩门陪伴亲人,下山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当夜便向江颜逸提出前往星宿宫。

江颜逸答应了。

两人回到星宿宫后,江颜逸将韩诩之带至一处空旷无人的场地:稍等。

韩诩之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

江颜逸离开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个身着印着银色二十八星宿图玄衣的男子走近,脸上带着一张华丽的金色面具,面具额间有一点朱砂,惊心动魄。

来人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尽有王者风范,这张极致幻美的面具仿佛就是他的相貌一般,全无半点违和。

韩诩之往四周看了看,不见江颜逸,蹙眉问道:你就是星宿宫宫主?来人缓缓点头,抽出腰间的佩剑。

虽也是一把寒光慑人的利剑,却显然不如噬魂剑。

韩诩之见他上来不由分说就祭出兵器,当下也不遑多语,抽出青雪剑飞身劈砍!来人悠哉地站在原地不动,横剑架住韩诩之的第一次攻势。

这一下韩诩之只用了三五分力试探,被他轻轻松松地挡下了。

韩诩之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收势,见来人并未出招,当下改用破云剑法的一式横劈。

那宫主挡了三五招,似是在窥探韩诩之出招的路数,然韩诩之招式变化多端,显然难觑出破绽,于是放开手脚见招拆招地与他斗了起来。

韩诩之曾听江颜逸说过星宿宫宫主练了一种天蚕教的神功,可化肌为石,以臻至刀枪不入的境界,唯有找出他的死穴才可一招制胜。

然而这名来人守势比攻势更甚,显然不敢以血肉与剑锋相媲。

韩诩之不由心下生疑:难不成这功夫竟是骗人的么?须知江颜逸练成了玄天剑的第九层,因许久不曾与韩诩之比武过招,故他此番用的招数连韩诩之也不认得,这才迟迟没有认出枕边之人。

韩诩之本以为这是一场苦战,但打起来却觉着并没有那么吃力,对手虽悍然,却也仅是与他不相上下,不至让他捉襟见肘。

他平生学的招数都较为柔和,意在点到为止,不显于杀招,然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数十招,韩诩之渐有些不耐烦,一出手竟用了招极凶的百杀剑。

柔韧的剑身如蛇般逼近江颜逸的心口,江颜逸忙横剑去挡,却被韧劲十足的青雪剑以巧劲弹开。

眼见泛着寒光的剑尖已贴到他胸口,江颜逸忙收招后撤躲闪,却是慢了一步,被青雪剑在胸口划出一道血口来。

江颜逸也是嗜武之人,原本是想借着这次机会与韩诩之酐畅淋漓地比试一番,探明自己究竟还比他差了多少,之后再顺水推舟地揭开自己的身份。

如今既然见了血,江颜逸便见好就收,出声喝止道:停!韩诩之果然停了下来。

江颜逸松了口气,抬手正欲揭下脸上的面具,却忽觉一股杀意扑面而来,只见韩诩之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伤口,竟在渐渐变红。

他心头大震,心道这次玩过火,迅速将面具一揭,唤道:韩诩之!是我!韩诩之已与天边晚霞融成一色的眼眸顿格在这色彩上,竟不再变深。

江颜逸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应战失去理智的人。

业火逐渐冷却,化成一滩蕴着浓浓哀伤的死水。

江颜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濒临走火入魔之人竟破天荒的在失控前恢复了神志,还未来得及喜悦,却已被他眼中聚拢的水汽镇住。

诩之……?韩诩之似哭似笑地看着他,持剑的手松开,青雪剑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声:你果然已经是宫主了……一种不良的预感萦绕江颜逸的心头。

他涩声道:对。

从寒山庐回来之后,我便打败了前任宫主。

韩诩之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被眼中的水汽濡湿。

他颤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未成?江颜逸冷冷地看着他,眼睛眯了起来: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不等韩诩之回答,他猜测道,你答应了你姑姑什么?韩诩之嘴角微颤,良久后终于开口:我答应她……替你完成一件心愿,然后……他嘴唇不住哆嗦,再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江颜逸目光已冰冷到了极致,却不开口,等着他亲口讲后面的话说出来。

韩诩之艰难地丢出二字:抱歉。

江颜逸笑了。

他偏过头,神情是孩童般的天真,询问的语气轻快,粼粼的眸光却泛着森森冷意:你想用这个补偿我?到了这个份上,他连韩诩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懒得问了。

太可笑,太伤人。

韩诩之缓缓摇头:不,不是,是我自己舍不得离开你,给自己一个继续赖下去的借口。

江颜逸笑意更甚,一字一字道:那你为什么不赖一辈子?韩诩之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竟发觉他的眸色变幻起来,如风起云涌斗转星移,刹那间道尽十年来相爱相守的沧桑。

韩诩之只觉眼前飞过数副过往的图景,脑中似有一个至迷至幻的声音喃喃着:忘却你的一切,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没有韩诩之,只有……他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好似被人抽离了魂魄。

江颜逸的眼睛突然恢复常色,韩诩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甩甩头,仿佛刚从一个梦境中醒来。

江颜逸转过身,冷冷道:你滚吧,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我眼前消失。

他顿了顿,没有听见脚步声,料想韩诩之还愣在原地,于是勾起一个艳绝的笑容,眼角却落下一行清泪:从今开始,我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取你的性命。

一个时辰,滚!!!说罢一拂衣袖,三丈外杨树底一只偷窥的棕狐发出凄绝的哀鸣声,抽搐不止,浑身竟开始腐烂化脓!江颜逸冷笑一声,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