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带我们去见老笔的那天天空阴沉,地点是在上师大的一个礼堂,当时那个礼堂正在召开上师大音乐学院的新生欢迎会,我们以新生的身份跟着斧子混入礼堂,一个老教授正在作一项报告,斧子说一般只有这种场合才能找到老笔,平时是不现身的,我们听后对老笔肃然起敬。
那老教授的报告作得不得人心,场内一片混乱,我们在礼堂中来回穿梭,被一个身形彪悍的家伙勾引,那家伙正讲黄色笑话,身边围了一群目光猥亵的家伙,全体人员都听得全神贯注,与那台上的老教授形成鲜明人气对比。
那家伙的笑话讲得丰富多彩立意新奇,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听,冬瓜说这小子肯定是想大搞同学关系的新生,而我当时则尽力接受这样一个家伙是搞音乐的这样一个事实。
之后发生的事比较戏剧化。
台上那作报告的教授突然提高音调说:下面,我们请某某某老师来讲一讲我们音乐系的专业特色!话音一落那讲黄段子讲得眉飞色舞的家伙突然话峰一转说:你们等等,轮到我上去发言了!说完霍地起身。
我和冬瓜差点当场厥倒。
斧子说,那个上台的是我班主任,叫老笔。
我们对老笔的形象与音乐无法联系的想法立刻被否定,因为那个想法实在幼稚,事实上老笔是最适合搞音乐的了,否则的话现在这个世界上流行的仍然是帕格尼尼、巴赫、莫扎特、柴可夫斯基、贝多芬……而现在流行的却是麦当娜、布莱妮、周杰伦、李纹……斧子跟老笔私交不错,当天我们和老笔一起去喝了个酒后大家彼此熟悉。
老笔身世不凡,来头大得吓人,据说《浪漫樱花》里的那个什么劈哩啪啦舞就由他一手编出。
老笔很快就向我们显示了实力——自我介绍说:这两年也没什么,美国刚回来,在纽约那边没拿到什么文凭,不过钱倒是让老子都给赚回来了,妈的也算吉人自有天相,老子刚离开纽约还没三天就他妈9·11了!我们向老笔说明来意后老笔答应爽快:行!不过最近我在帮一支篮球队弄一支队歌,等过了就帮你们忙。
说完立即向我们展示了自己的大作:谁来和我过招纽约接头的黑人篮球少年挂着十字骷髅项链懒洋洋的眼对谁都视而不见脚登耐克的飞人的MICHAEL JORDAN人们骂我是粗鲁的流氓老子就是这么狂有种过来和我单挑头上的杜克棒球帽甩手扔掉它一落地我就起跳让你几个没什么大不了我边RAP边和你过招无袖ADIDAS投篮衫上全是我的臭汗我真刀真枪来干我有修长有力的下肢躯干一拉短裤随时备战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左臂的纹身毒蛇含着金刚钻身子闪电一探你运的球就在我手里转你真胖营养过剩累得你够呛眨眼我就把球往篮筐里灌打住我来发第二球你这肥猪笨蛋我来耍几个花样眨眼我就来到你身下你一跟我转身你一封我已手起网破唰的一声那些靓妞冲我尖叫我懒洋洋地一笑喂喂你别翘再来过招我一米八九的身高袋鼠般的弹跳两米一十的大块头也会被我盖帽你跟着我的脚步没命跑你那两下我根本懒得铞喂喂你别跑我是街头球星恶少我背着靓妞送的耐克背包嚼着口香糖骂着FUNKYOU O SHAO你们这些人我统统懒得铞此歌配合了节奏感很强的电子音乐,有美国街头公园篮球文化的黑人R&B遗风,蚊子曾怀疑系老笔的抄袭之作,只不过抄到美利坚去了,一般人发现不了。
委托老笔的是一支上海各高校篮球队替补组成的三流球队,这些人平时转战上海各民间球场,与一些被开除或退役或另外总之是正规渠道涮下来的人打野球,一千块钱一局,一周比两场,战绩好的话一月收入近万,该球队老大兼营一运动品牌服装店,颇有头脑,在交大打球时泡得一校花,打球赢钱之余寻思出要走入明门正派的道理,拼命包装球队,统一服装统一口号甚至要有自己的个性鲜明的队歌,希望得到一些沪上公司的赞助,然后等待招安,可谓深谋远虑。
老笔因体形彪悍的原因帮忙该球队写队歌的同时成为该球队的替补中锋,看到队长女友时惊为天人,队长身高只有1米73,却能扣篮,老笔尝试扣篮导致脱臼后感叹:男人掌握一门技巧太重要了!这话让我们感觉亲切熟悉,一下子拉近彼此距离。
至于老笔是怎么成为上师大一名大学讲师的,至今不得原委,这是一个迷。
事实证明老笔果然才华横溢,我们的歌词很快被定位,老笔发表高见洞察秋毫说,兄弟们,这些东西最好要弄成HIP—HOP和R&B,眼下人普遍不懂音乐,搞这种准能红。
我们很快就把那些东西组歌完毕——所谓音乐创作还不如叫音乐组合,老笔仅用一个下午就把所有词曲搞了出来——用女子十二乐坊的一首用扬琴演奏的阿拉伯乐曲配上《童话冒险》,用MICHAELJAKSON的《BLLLIEJEAM》配《勋章骑士》用《WHOISIT》配《职业杀手》最有创意的是用柴可卡斯基《天鹅湖》第二幕场景乐配《黑暗苏醒》。
这些古典的现代的著名的不著名的曲子与我们的歌词搭配之后效果出奇的好,节奏意境词曲结合方面可谓完美。
最后借助蚊子的地下制作盗版关系网我们终于完成首张专辑,并且斧子的乐队开始在申城各大中专院校演出——演出的地点比较尴尬,一律的校食堂,因为只有这种地方才能组织得到比较多的学生,我们的演出目的只为打响名气,不卖任何门票,所以吸引很多大学生观看,尽管我们的歌很新奇很有创意,但却没人来买我们地下制作的CD。
冬瓜对此比较想得开,说没事,反正咱是义演。
等到我们发现一段时间后仍然一张碟也卖不出去时冬瓜再也按耐不住,经典道:他妈的,这些人没文化,真可怕!最后我们决定不再他妈的在大学校园里卖唱。
因为这种地方的人普遍悟性较差,我们最后一次在这样的地方表演是在复旦的第二食堂,离开那个地方时发现墙上写着:不准在食堂喂饭!很快我们在一些小酒吧和蹦的厅找到知音,老笔认识的一个做DJ的哥们把我们的几段歌串着放,效果奇好,让人听了疯狂,比较生动形象的说法是听了我们的歌不吃摇头丸也比吃了的还凶,吃了摇头丸的就不能再听我们的歌了,否则脑袋就自己摇下来了。
除非你他妈的是个ET。
然而我们的CD仍然无人问津,仅仅送出去几张——是老笔的那些DJ哥们。
冬瓜比较愤慨说现在的年轻人完了,没人肯为艺术做点什么。
这句话的余音还在我们心中回旋的时候,滚石华纳的签约歌手的CD在正版盗版市场上正卖得火热。
我们痛苦地发现我们的音乐只是自误自乐,被排除在一个圈子之外,而那个圈子的威力巨大,让人想干出名堂就不得不依附它,更加痛苦的是我们还发现不论干什么事情早已有那么一个圈子划好了它的势力范围,外人很难踏进一步,一如很久以前我在读书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读书人的圈子一样。
比较欣慰的是我发现有一圈子一如既往地接受我。
比较遗憾的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普遍比较无路可走无事可干,为生活奔波劳顿。
最终伤感地发现,这是一个被所有其它圈子淘汰的人自发组织的一个圈子,这就解释了当我看到路边的乞丐时为什么会感觉亲切。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我开始变得茫然。
同时这个发现让我感到恐惧。
再一段日子之后我们奇迹般地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听众群,这些人对我们的每一首歌都能倒背如流,且人手一张我们的CD。
我们一共卖出将近两千张,虽然买碟子的全是清一色的红领巾,但仍让我们兴奋不已。
我们是在一次吃肯德基的时候偶然发掘出这批听众的,当时我们真的很激动,感觉祖国的花朵真是可爱,斧子的乐队在肯德基快餐店里唱《童话冒险》,吸引很多小红领巾来听,我和冬瓜负责兜售碟片,蚊子负责市场调查,以便了解消费者的口味。
蚊子曾问过数名小红领巾喜欢我们CD的什么风格才买,得到的答案一律是:唱片的包装纸上的卡通人很好看。
这个答案令我们无言以对,除了蚊子比较自豪以外。
实际上我们的积极性并没怎么受打击,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人,我们终究卖出了CD,赚到了人民币。
然后我们吃惊地发现,做事情不管怎么样无人理解无人欣赏,只要最终能得到人民币都会令我们感到满足。
这个发现一度令我们觉得自己很庸俗,等到习惯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原来的想法很可笑。
卖出那些CD赚到人民币后我们很是高兴,老笔说其实我们是有原创才华的,只是少了人捧,否则估计也半个周杰伦了。
然后我们在酒吧里喝得不省人世,老笔的话令我们只能用微笑来面对。
实际上我们笑得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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