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林家祖屋的那个地方还真要有些胆量,宁夏一坐上出租车,说了地名之后,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
出租车司机从反光镜中打量着这个全身白衣的美丽女子,又听她说要去荒山野岭那么一个鬼地方,好些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地看着反光镜,想要说什么,但却怯怯地把话咽了下去。
出租车司机沿着山路一直开到小路的尽头,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树林,脸色都吓得白了,直到宁夏已经进入了那条黑沉沉的树林,他还心有余悸地反复观看手中的钱币,生怕会变成一张冥币。
手持一把手电,宁夏沿着以前的那条小路向林家被大火焚烧的祖屋走去……方健很晚才回到家里,这两天单位一直在加班。
等他梳洗完毕之后,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接上电源之后,才看到了宁夏在两个多小时前发出的短信。
什么?方健一看,脸色立刻变了,拨打她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里,他立刻穿上外衣,冲出了家门。
前往林家祖屋的路上,方健一直在拨打吴林山的电话,却被小李接过电话,说吴林山正与几个组长召开紧急会议,此刻无法接电话。
他一边懊恼自己的手机为何总在关键时刻没有电,一边加大马力,微型车立刻飞驰在了深夜的路上……宁夏战战兢兢地踩着地面上嘎吱嘎吱作响的枯枝,朝林家祖屋方向走去。
周围的树木在黑夜的晕染之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怕,从树林间不时发出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并不比白天更清静,仿佛在每个黑暗的角落里都躲藏着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
压抑着随时从心底跳出来的恐惧感,硬着头皮往前,费力地穿过那道灌木丛后,宁夏闻到了一股焦味,这么多天过去了,那股味道仍然挥之不散。
借着天空中明亮皎洁的月光,前面那一大片断垣残壁像一堆堆黑色的煤堆,匍匐在那片空地上,四处散落着各种各样被焚烧的木条,原来的三进大院此刻只剩下几堵围墙和满地的灰烬。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的灰烬夹带着浓烈的焦味直冲宁夏的鼻息。
忽然,那一大堆的煤堆般的残墙中,隐隐地闪现出一道微弱的白色光源。
宁夏小心避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慢慢朝白色光源走去。
并轻声唤了一句:林伟!是你吗?方健即将把微型车开上山路的时候,忽然发动机一阵猛烈巨响,顷刻就熄火了,他一跳下车,大力朝微型车踢去,并不停咒骂着:该死的,怎么在这个时候熄火了!此时已经是进入山路了,最近的村子用眼睛看去大约都有十几里路,周围寂静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人或车经过,方健此刻的处境,真可以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形容了。
掏出电话拨了几下,可这里并没有信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恼之极。
他抬头看了看山路,离林家祖屋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如果开车的话,大约四十分钟左右,若步行,就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到了。
但他一想到宁夏此刻孤身一人正在那上面,并且面对的是那个难以捉摸的林伟,他咬咬牙,从车里找出一把手电,朝山上走去……林伟!林伟!宁夏找到了白色光源,那是一个白色的纸灯笼,正在一间破损了近半的房间地上发出诡异的光芒。
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这个纸灯笼是自己长腿跑来的一样。
宁夏忽地想起《聊斋》中的那些情形,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咔嚓!忽然从房间仅存的半个屋顶上掉落下一片瓦片来,宁夏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抬头看看,从断开的屋顶上,可以看到外面深邃的天空,一只长着翅膀的小动物扑嗤扑哧地飞开了。
心有余悸地松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打扰了别人了,拍着心口转过身来,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并在瞬间消失了!她失声惊叫起来,但四周仍是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就连刚才的那小鸟也不见了踪影。
林伟!宁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大声叫唤起来以壮胆,林伟!是你吗?宁夏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白色灯笼,那灯笼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宁夏心中一阵发毛,索性提起了灯笼,慢慢朝外走去。
忽然,从左侧一幢还保持着二楼模样的建筑物里传来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宁夏提着灯笼,朝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
等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之后,声音消失了,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从山林吹来的山风在呼呼作响。
林伟!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宁夏大声叫了出来,声音已经开始愤怒了。
但过了一会儿,仍是没有任何回答。
哎!……一声极度哀怨的叹息声在身后响起,宁夏全身像是被冰水浇过一样,寒意直渗入了毛孔。
猛一转身,一张极为古怪的脸颊出现在灯笼那白色的光源之中。
林伟?是你吗?宁夏看着眼前这个鬼魅一样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林伟正冷冷地看着宁夏,一种令她极度战栗的恐惧感冲林伟那双陌生的眼神中射出,仿佛是一个猎人在捕捉到猎物之后眼睛发出的贪婪光芒。
你!宁夏不自觉地朝后退去,是林伟吗?但她很快被后面的一堵围墙挡住了,无法移动身体。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林伟慢慢地逼了过来,令人感到古怪而又惊惧之极。
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宁夏惊叫起来,身体企图离开,但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步。
林伟怔了一会儿,停住了脚步,眼神中那股陌生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往日看宁夏时的那股柔情慢慢浮现出来。
小夏!林伟哀怨地轻声唤了一句,眼光却散漫在宁夏的身后,似乎焦距穿过了她的身体。
宁夏恐惧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只有一堵焦黑的围墙,什么也没有,她本能上感觉到眼前的这个林伟,与平日已经大不一样了。
你想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吗?林伟忽然幽幽地道,眼神仍然散漫在四周。
你……要告诉我吗?边说边打量四周的环境,一有机会,她便要立刻逃开。
这个宅院,在五百多年前,是一位公主的宅院!哦!不!应该是墓室才对!林伟四周环顾。
天凤公主?宁夏冷冷道。
你知道?林伟惊诧于宁夏的冷静。
宁夏环视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那么说!天凤公主和她的丈夫就是被埋葬在这里的某一处了?林伟点头,继而又摇头:据我们家族的族谱记载,的确曾经有明代永乐时期的一位皇族埋葬于此,而我们的上祖,就是这对夫妇的守灵人!宁夏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伟,这个事实太令人意外了!林伟继续道:我们祖上,根据永乐帝的旨意,将天凤公主生前所喜欢的任何东西,包括这间屋子,都以墓葬的形式进行处理,但是因为怕掘地三尺,大兴土木修建陵园会引来边陲地区对明王朝有抵抗情绪的民族的不满。
他们将尸骨隐藏在这间屋子的某个地方,上面堂而皇之地修建了一座看上去像人居住的宅院。
所以这里就成为了一座历史上最为奇特的墓室。
林伟忽然转过头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宁夏:但是几个世纪以后,这间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他们夫妇二人的尸骨!宁夏吃惊不小,愣了好一会儿:那么,黑镇上的麒麟阁也曾是这个天凤公主的宅院了?对!……那就是他们夫妇二人暴毙的地方!林伟的声音不大,但在宁夏听来,却是万分惊诧。
宁夏摇摇头,把这些难以置信的东西尽力挥散:那么你之前说的什么闹鬼,也是真的了?难道天凤的幽灵出现在这里过?那个白色灯笼,我捡到的那只蝴蝶,还有……一楼那间被铁锁锁住的房间,苏云在屋子里看到的不可思议的东西……林伟摇头,眼神透出一股极深的悲哀,打断了宁夏:不!这里根本没有任何鬼怪和灵异!一切都是人为的!我不明白!是我姐姐,林倩!林伟眼神游离开来,一切都是来自于她的幻觉!她从小便幻想自己是天凤公主!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包括苏云看到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那异于常人的幻觉!宁夏猛地摇摇头:等一等!太乱了!太复杂了!我不明白!林伟低头想了想,说道:我想,应该还是从三十几年前说起吧!宁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是一九七五年,我的父母从新疆回到了这间祖屋里,那时候我刚刚出生,而我姐姐林倩,也只有五岁。
父亲带着我们全家赶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两个多月了。
由于我爷爷一生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我从未谋面的叔叔,据说六十年代的在动乱中失踪了,而能够继承这间祖屋的,就只有我父亲。
我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住进了这间祖屋里,办理完爷爷的后事之后,父亲从伺候爷爷的吴妈口中得知了爷爷临终前的交代,那就是,必须要有林氏家族的成员守住这个祖屋,否则,就会遭到来自地狱的诅咒!虽然我的父亲并不太相信这个林氏家族从祖上流传下来的承诺,但是为了尽到最终那点孝道,父亲决定暂时留在此地居住半年。
林伟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
宁夏看到他的样子,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但是她没有打断他。
我想,我父亲这一生之中最为遗憾的,就是做出了这个决定!父亲联系好一切之后,就到离这里不远的镇上去教书了,每个礼拜回来一次,吴妈也随着离开了。
因此,这个偌大的破烂祖屋里,只留下了我母亲和年幼的我们。
于是有一天,噩梦开始了!林伟的眼中透出一股强烈的伤感。
宁夏静静地望着他。
我那时只有两岁,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后来从村里人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得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宁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母亲在住进这个屋子后的两个月不到的一天……她……林伟的面色苍白,显然在忍受者巨大的痛苦。
母亲她……她居然无缘无故地吊死在了屋子里的二楼横梁上!林伟一口气说了出来,捂住面颊痛苦起来。
宁夏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天凤的鬼魂在作祟?那后来呢?宁夏幽幽道。
林伟抽泣了一阵,缓过劲来:父亲几乎要疯掉,他疯狂地找到当时村里的人,一家家地询问母亲的死因,但是由于村子离这里太过偏僻,根本没有任何人得知这里发生的情况!最后,父亲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我姐姐林倩!宁夏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立刻摇头否定了。
林伟:当时我姐姐已经五岁多了,应该可以记得起那晚发生的事情!但是,无论我父亲如何哄骗,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只用一双怪异的眼神定定地望着父亲一动不动!父亲愤怒地几乎要抡起手掌来,姐姐的口中居然跳出一大段古怪离奇的语言来,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村里的一些自愿来帮忙的人都吓坏了!她说了什么?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说什么让那些成年人吓坏?宁夏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伟似乎有些犹豫:她居然对着满屋子的大人们呵斥了一句:‘大胆刁民!胆敢如此放肆!小心你们的脑袋!’什么?我也很难想象,当时那些村民,包括父亲的反应!但是,姐姐的确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说完之后,便双眼一翻白,倒在了地上,等她醒过来之后,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了!宁夏大口吐出胸口中的那些闷气。
所以,后来,村里人都认为姐姐被鬼上身了,全部都被吓得远远地搬到了更远的地方,如此一来,这里就只有这间屋子了!父亲再也不敢提母亲的死因,于是带着我们俩,搬到了市里,再也没有回来过!林伟继续说下去: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从那时开始,姐姐就出现了种种幻觉,她总是认为自己就是天凤公主,而且还作出了异于常人的各种举动。
幸好她的病情时隐时发,父亲向外界隐瞒了姐姐身上的一切。
因此,在黑镇‘麒麟阁’的事件发生之前,大家都认为姐姐是个正常的人!是不是拍摄那部《古镜幽谭》时发生的惨案?林伟点头:对!当时姐姐刚刚从戏曲学校出来后,就被导演选进了那个剧组。
大家都以为,这对于刚刚毕业的姐姐来说,是极其幸运的事情。
但是,却没想到,导演居然选中麒麟阁来拍摄影片,更没人想到,那里居然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那样的惨案……流芳猝死,男主角坠楼身亡,女配角精神失常,导演失踪至今……宁夏回忆着网站上的报道。
姐姐……就是那个幸运的女配角,她只是被惊吓得精神恍惚……后来姐姐从西安回来之后,已是十年后了。
姐姐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四处联系,通过父亲学生的各种关系,一手创办了这个古潭会所,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是极不容易的,这中间的艰辛,旁人是不得而知的……林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望着林伟伤感的眼神,宁夏本想说点什么,但却无法开口。
到了去年,会所已经步入轨道,姐姐把经营权全部都交给了我,独自住进了这间祖屋。
当她住进这间祖屋后,因为早期在‘麒麟阁’的那次经历,神智有时候会变得极为反常。
她经常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化装成十几年前演过的一个戏曲角色。
所以,苏云当时看到的那个红衣女人,就是姐姐在精神状况不好的时候化装的模样。
那个红衣女人?是!而且,连我都没想到,姐姐居然把苏云带到了祖屋里!宁夏惊呼起来:是啊!苏云在写到进祖屋的时候,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还喷出一口鲜血来!她在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天凤的幽灵吗?林伟幽幽地道:不!她看到的是具尸体!她看到了一个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什么人?宁夏惊诧万分。
那个人,本来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
但是,姐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就把这个人,不,应该是这个人的骨骸锁在了一楼的房间内。
苏云进到祖屋后,看见了那具尸骨仍然和姐姐住在一起时,便大惊之下,失去了短暂的记忆!什么人的骨骼?林伟望着宁夏疑惑万分的眼神,低下头,叹一口气:原谅我,我不想说!可是……宁夏看了看在顷刻之间就如此憔悴的李伟,也就咽下了后面不满的说辞。
宁夏想想又道:那么那天森林武警发现的那具尸骨,就是苏云看到的?是!宁夏一阵反胃,林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可以把一具十年前死人的尸骨保留至今,还成天朝夕相处?一想到那种惊骇莫名的恐怖情形,宁夏不难想到苏云当时的反应。
你一定觉得难以想象,我也是如此,但是姐姐的状态时好时坏,我根本不能说服她放弃那样恐怖的举动!所以,我在得到苏云的日记之后,你们就想让人撞死我?只是为了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吗?宁夏冷冷地看着林伟。
林伟眼中闪过一丝歉疚:我根本不知道苏云的日记里有些什么,也不想要你受伤害,这一切,都是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导致的!谁?林伟近乎同情地看看她,口中吐出了两个像炸弹一样的字眼:宁康!她顿时蒙住了,一时无法言语。
苏云虽然没有把在祖屋里看到的情形接着写在日记里,但是她在回想起来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哥哥宁康。
而宁康,居然拿着这件事情,以此来要挟我出让会所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想想,我们的会所有今天的发展,是非常来之不易的,若是被一个像宁康这样的律师把姐姐与一具尸骨住在一起的事情宣扬出去,可想而知,那我们的会所即将遭受到的打击,所以……林伟没有说下去。
宁康,他怎么与苏云联系上的?来不及细想,宁夏被林伟后面的话惊怒了,她近似疯狂地大叫起来,啪的一记耳光甩在了林伟的脸上,顿时,五个指印立刻呈现出来。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还把他丢在井里!林伟似乎没有感觉,抬起头,眼神忧郁看着宁夏:我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哥哥!原谅我!宁夏冷笑一声:原谅?你以死谢罪我就原谅你!与他何干?你要他死?一声极其怪异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一处墙边传来。
令宁夏极度战栗的是,这个声音又尖又细,居然是声高音唱腔。
唱腔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间,许多小鸟被惊吓得扑通扑通四处乱飞。
宁夏和林伟同时惊异地发现,墙角边慢慢转出来一个人影!你就是那个宁夏?那个居然让小伟魂不守舍的女人?女人那血一样鲜红的嘴唇中吐出一句令宁夏浑身发抖的声音。
林倩!宁夏终于见到了这个古怪的红衣女人!正如苏云在日记中描写的一样,女人头上挽成了一个古怪的发髻,全身穿戴着一套只有在戏曲表演时才穿的古代服饰,上身是一种缕金百鸟穿花大红洋缎上衣,大红的绸缎底色上用金线绣着五彩斑斓的花鸟图案;外罩一件红底纹锦银鼠毛滚边的背心;下身同样也是一条红色的百褶裙,裙上飞舞着许多金银双线绣着的蝴蝶;从腰间系着一条长长的洋红色宫绦。
她身上的装扮,如果放在几个世纪以前,可能会是一套极为华丽的装束。
但是此时此地,林倩的样子,仿佛是几个世纪的墓室中复活的尸体一样,浑身散发处一股陈旧的腐烂气息。
尤其是她的那股神情,却像是个已经有几百岁的老僵尸,寒冷而令人惊惧!宁夏浑身开始战栗,分不清是寒冷还是害怕!这个女人如此怪异莫名的装扮使宁夏忽然想到了另外的一个人,那副挂在黑镇冥器铺里的画像上的女人,与眼前的林倩,有着诡异的神似!姐姐!你……林伟对林倩的到来似乎有些惊慌。
你是小伟吗?林倩柔声对林伟道,刚才你那样对我,你还是我疼爱的那个小伟吗?声音虽然柔美,但宁夏听来,却是万分地恐怖刺耳。
林伟皱眉道:我刚才把你敲晕,只是不想让你伤害小夏!宁夏看了看林伟,刚才听到的那声闷响,原来是林倩倒地的声音。
哈哈哈!……林倩忽然转向宁夏,一双阴郁无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一口把她吞下肚,忽然她手里多了一柄闪烁着光芒的锋利匕首。
姐姐!你不要伤害她!林伟忽然一把拦在宁夏身前。
让开!林倩冷冷道。
不!林伟一再坚持,并和宁夏慢慢朝后退去。
让开!林倩歇斯底里地大叫。
不要!求你了!林伟几乎绝望地望着眼前这个唯一的亲人,又看了看身后那个像小鸟一样无助的宁夏,两个人在他的心目中一样的重要,他不愿意其中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你,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哥哥?宁夏既惊又怒。
哼!小伟!你是不是为了这个臭丫头不要姐姐了?林倩慢慢靠近,眼睛呈现出一道冰冷之极的目光,手中的匕首闪烁出诡异的光芒。
姐!你听我说,慢慢把刀放下,这一切我会处理的……林伟忽然放开身后的宁夏,慢慢朝林倩迎了上去。
不要!她有刀!宁夏伸手欲拉住林伟,却被林伟重重推了一把,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你想放了这臭丫头!林倩发现了林伟的意图,猛然朝林伟身后扑来。
不要!啊!林伟!宁夏惊惧一呼,她只听见一声锐器刺入肉体的声音,接着,一股热热的血腥味的液体喷在了她的脸上,她便头轰的一声,失去了知觉……方健正气喘吁吁地往山顶上跑,忽然听到一声极度凄厉的惨叫声,怔了一怔,立刻撒开腿,向祖屋方向跑去。
来到祖屋那座地狱般的地方,方健大声呼喊宁夏的名字,但周围静静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浓浓的黑暗。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音,似乎是从一间房间的地上发出的。
他忙举着手电,朝声音的方向找去。
地上果然有堆东西在缓缓蠕动,方健靠近去,把手电一照,忽然失声惊叫起来:林伟!林伟此刻全身趴在地上,腰部被一大滩鲜血染红,什么尖锐的东西还在他腰部上随着他的爬行而缓缓移动,地上被他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只让方健极度疑惑的是,林伟流血不止,进入了半昏迷状态,但还仍然执著地朝会所方向移动,不断流出的鲜血将地上拖出一条约几米长触目惊心的血痕。
林伟……你……方健看着那血人似的林伟,立刻脱下外衣,堵住从林伟腰部源源流出的鲜血。
快!小夏……林伟看见了方健,用手指了指会所方向,气力似乎用尽了,陡然全身一软,瘫在地上。
林伟!林伟!方健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冷,手中的那个血洞也堵不住了,一摸鼻息,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方健惊惧地跌坐在一旁,望着身体渐渐僵硬的林伟,猛然想起他临死前说的话。
宁夏!方健立刻站起身来,朝着会所的方向奔去。
当警方接到方健的电话包围了整个古潭会所之后,林伟已经失血过多当场死亡了。
混账!你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清楚!吴林山对狼狈不堪的方健大为恼火。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方健几乎都要哭了,刚才警察把整个会所翻了个遍,但都没找到宁夏的踪影。
看情形,难道是宁夏把林伟杀死了?吴林山盯着证物袋中满是血迹的匕首道。
不可能!方健跳了起来,林伟临死前还担心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呢!吴林山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恍恍惚惚,一片黑沉沉的屋顶……这是哪里?睁开眼睛,宁夏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片黑灰的瓦片,瓦片下有道横梁。
视线再转过去,这是一间极为陈旧的屋子,房间里光线黯淡,不远处的一张破烂的桌上,点着一只蜡烛。
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地捆绑着,躺在冰凉的地上。
宁夏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根本不能动弹。
你醒了?旁边传来一声又尖又细的嗓音,林倩那张鬼魅般的脸出现在一旁。
林伟怎样了?宁夏想起晕倒前的情形,那喷射而出的鲜血,仿佛还存有热度地洒在脸上。
林倩狠狠地望着宁夏:你这个臭丫头!终于把小伟害死了!什么?宁夏心中一阵痉挛,痛楚顿时蔓延了全身,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你这个妖女!我第一天见到你,就知道你会带来噩运!你这妖女!,妖女!林倩愤愤地看着她。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你弟弟吗?宁夏泪流满面对着林倩大叫道。
你闭嘴!明明是你害死小伟的!林倩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渐渐混乱,满脸通红,歇斯底里起来。
宁夏被她的样子吓得怔住了,林伟曾说过,林倩一旦精神失常,什么怪异的事都敢做。
她觉得此时不能再继续这样激怒她,便不再开口说话,只低声地不住哭泣。
你这个妖女!你这个妖女!林倩在房间来回不停地走动着,口里一边嘟哝着,眼神极度混乱地四处张望。
宁夏干脆低下头,不再看她,心中却充满了极度的惊慌和恐惧。
果然,林倩没有了外来的刺激,渐渐地情绪平息下来,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不住地喘着粗气,跟着居然闭上了双眼,发出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倩这种反常的入睡情形,宁夏忙背着手奋力地坐了起来,四处打量,寻找逃跑的机会。
房间是那种旧式的砖瓦房,摆设及其简单,除了一张破桌和一把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地上堆着一些破损的瓦罐,散发出一股恶臭。
房间里唯一的窗口被几根大木条从里面钉死了,房门也是用一把大铁锁牢牢锁住,而林倩,正坐在房门前的一张靠椅上熟睡着。
挣扎着把捆绑在身后双手上的绳索在地上磨断,十分钟过去了,但手上那绳索仍是坚固。
你想干什么?想把绳子弄断逃跑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宁夏头顶上方响起。
天!她怎么就醒了!宁夏在心中怨愤道。
想跑!没那么容易!林倩一把拉过宁夏,并重新加固了绳索。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宁夏抬头望着她。
林倩看着宁夏,幽幽道:你?你当然要死!不过,你可不能死得那么便宜!……宁夏望着眼前这个神智混乱的女人,忽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对她近似于可怜的同情感。
林倩看了看四周被封锁地严严实实的门窗:哼!当年那个混蛋,也是这样孤独地死去的!她那双冰冷的眼神中又泛起一种令人恐惧的寒意,朝宁夏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让宁夏想起了屠宰场上的屠夫。
知道你会怎样孤独地死去吗?林倩伸出手指,抚摸着宁夏光滑的脸颊,仿佛在抚摸一只待宰的羔羊。
宁夏浑身颤傈着,说不出话来。
你开始发抖了,是吗?林倩笑了起来,对宁夏的恐惧感到满意。
你……你真的是个疯子!疯子?哈哈哈。
林倩像鹰一样的眼睛逼近战栗的宁夏,狞笑起来,是啊!我是疯子,当年那个混蛋在临死之前也是这样骂过我的!不过我这个疯子倒是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而你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倒要去见阎王了!哈哈哈……!你……你……宁夏望着林倩大笑不已的表情,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林倩忽然止住笑容,望着宁夏一言不发,宁夏心中一阵阵发毛,心里暗想糟糕!不该用言语来刺激这个女人!心安理得?嗯!那我问你,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你敢说,你没做过对不起任何一个人的事?林倩眼角斜睨着宁夏,反问一句。
我……宁夏一时语塞,她忽然想起陈瑛的死因来,要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遭遇横祸,而且似乎一连串的事件,都似乎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哼!知道吗?在十几年前,我和你一样单纯,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人们都是善良的。
但是,人一旦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在心目中就会对这个所谓美好的世界画上一笔浓浓的黑墨,直到有一天,你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希望出现,那个时候,你心里的世界,就只会是个永无任何光明的黑暗地狱!你要想在这个地狱中生存下去,就不可能心安理得!林倩此番的一席话倒像一个正常人了。
你就没有过任何希望吗?那么,你的感情呢?你不是曾经那么疼爱你弟弟,这个也不能让你对生活充满希望吗?宁夏看着林倩那脸上近乎绝望的笑容,心中忽然动了一下。
小伟曾经是我生活下去的源泉,但是,自从你出现以后……他的胳膊就开始往外拐了……林倩又开始浮现出怨恨之极的神色。
宁夏心中暗骂自己又多嘴了,但似乎林倩的思路却忽然地游离开去:还有那个人……心思也永远不在我的身上……望着林倩忽然幽怨并迷离的眼神,宁夏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个人是你爱过的人吗?宁夏小心翼翼地顺着林倩的话头问下去。
林倩愣了一愣:爱……你很爱那个人,是吗?宁夏忽然想起了林伟说过的话,他说林倩一直把一具骨骸锁在林家大院中,并时常鞭笞那具白骨。
是什么样的原因致使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变态的事情?除了极度的仇恨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情!宁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她觉得,在十几年前,林倩深爱过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那具白骨!你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意放弃你心底的那个人,不是吗?看着林倩若有所思的神色,宁夏继续往下说,看来,似乎被她猜中了。
可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根本不爱我!林倩的神色忽然愤恨起来。
宁夏被吓了一跳,想说的话又不敢说出口了。
沉寂了好一阵,宁夏的不安更甚了,她不知道这些话是否让林倩感到反感,万一她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该死的方健,怎么收到短信道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让方健能够从短信的线索中找到自己。
正当宁夏绞尽脑汁思索怎样拖延时间的时候,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林倩居然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她的回忆:十七年前,我就像你现在一样,花一样的年龄,充满了对戏曲的热爱,在一次戏曲电影选演员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十七年前?宁夏细想一下,正是《古镜幽谭》拍摄的时间!你遇到了那个你最爱的人?宁夏顺着她的话语往下说,他是谁?这个问题宁夏一直很好奇。
林倩望了望宁夏,眼神中充满着极其复杂的因素,说不清楚是爱还是恨。
他,就是那个毁了我一生梦想的人!你爱他吗?宁夏观察着林倩的表情,心中暗喜,似乎林倩的思绪被她引入了回忆之中。
我在那个时候,对未来抱有了一种极其美好的憧憬,我当时只是想好好地把那个角色演好!可是,他却亲手毁灭了我的梦想!林倩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手指骨节被绷得发白,浑身颤傈不停,眼角流出一丝泪水。
宁夏望着她,心中忽然油生出一种悲哀,但凡女人,似乎永远也逃离不了爱情的桎梏!想起来,我当时真是一个傻瓜,他不过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我却被他的假相所蒙蔽,跟着他来到了那个地狱!宁夏心中忽然激烈地跳了起来:地狱?难道是黑镇上的那个……麒麟阁!林倩望一眼宁夏,继续道,我跟着剧组第一次来到‘麒麟阁’时,便感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仿佛……我以前曾经来过这里!而剧组里所有的人,也似乎都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见过面!这段匪夷所思的话让宁夏打了个寒噤:过去的某个时刻……林倩没有理会宁夏的诧异,继续道:而我,在那个时候那么地爱他,为他付出了我的全部,他居然把女主角的位置给了那个流芳!他?难道是……宁夏忽然想起网站上的报道,当时坚持拍摄《古镜幽谭》的导演,是那个在麒麟阁失踪了的陈灿雨。
莫非,林倩当年爱过的男人,难道是他!在来到黑镇的‘麒麟阁’之后,他对我越来越好,并且向我许诺,他将要把流芳女主角的位置要我顶替。
我当时信了他的话,并且在他那热情洋溢的花言巧语下,把自己给了他!说到这里,林倩的眼角闪烁着一丝泪光。
宁夏沉默不语,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林倩自嘲道:我当时真的很天真,我以为从此可以平步青云,像流芳那样成为一代名角!那么!后来呢?宁夏一边听她讲述,一边慢慢地把手抵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那是林倩疏忽了的手机,趁林倩陷入回忆之中,宁夏摁开了重拨键,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最后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了方键。
后来?林倩的眼神中忽然闪现出一种让宁夏不安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