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9 08:00:42

纷乱的脚步踩进了办公室──「裕芬,妳有没有看见耐冬?」练姬桩询问著位子上的连裕芬。

「好像看见了。

」连裕芬头也不抬,冷冷的说。

「他去哪裡了?他看起来还好吧?是不是很生气?」练姬桩惶恐不已。

她冷淡的看了练姬桩一眼,「他去哪裡我不知道,不过,他看起来不是生气,而是失望。

」练姬桩的心像是坐云霄飞车,才要上升,马上又坠下,因為失望。

「失望......」她心酸的闭起眼睛。

他对她感到失望了,是不是?不,千万别对她失望啊!她是那麼的在乎他──连裕芬突然推开椅子,「姬桩,有时候妳对耐冬真的很残忍,残忍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严肃的说。

「不,我怎麼可能对他残忍?我是爱他的。

」她激动辩驳。

「但是妳在感情上的摇摆,就是一种残忍。

妳既然爱他,為什麼要这样悬著他的心?妳享受他对妳的好,享受他对妳的体贴,享受他所给予的所有快乐,可是,妳却没有勇气跟他走入婚姻。

」「那是因為我们......」因為什麼?练姬桩说不出来。

「练姬桩,妳真的很让人生气欸,一岁半的年龄差距,真的那麼了不得吗?妳怎麼会用这麼幼稚的方式来决定一个男人的好坏?」总是像傻大姊的连裕芬突然咄咄逼人了起来,逼得练姬桩毫无招架餘地,节节败退。

「那个蓝南仁是比妳年长,而且也在妳标準的三十岁以上,更是被社会寄予期望的检察官,结果呢?他欺骗妳的感情在先,又背叛妻子在后,东窗事发了,他拍拍屁股走人。

呸!」她鄙夷的清啐一口。

「如今事过境迁,他还厚顏无耻的要求妳回头,妳说,这种傢伙哪一点比得上耐冬?就算不是高风亮节,至少耐冬还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慷慨陈辞的模样,只差没跳上宣传车去宣扬杨耐冬的好。

他们三人在顶楼天台的事,让因為担心而跟了过去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比不上耐冬,他不配,好吗!耐冬可是比他好上了几百倍。

耐冬总是宠我,把我放在心上......」想到杨耐冬对她的好,练姬桩忍不住哽咽,「我不想结婚,他就顺我的心,非但没有放弃我,还是继续带给我快乐跟幸福。

」一想到这些日子,他是怎麼呵护自己的,她感动得就要落泪。

「那妳為什麼连一个承诺都不愿意给他?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他也需要女人对他的承诺,他也会慌的呀,面对妳不安定的感情,他比谁都慌好吗?」「裕芬......」她惊讶不已。

她从来不知道,面对这段感情杨耐冬也会心慌,他一直都是这麼从容自信。

「那天我们在茶水间的对话,耐冬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妳痛苦,他不忍心,只好把结婚的事情当做没说过,其实他比谁都认真!一听到妳说想结婚,才会二话不说的答好,可是妳反悔了。

他很伤心,一方面笑著跟妳说无所谓,可是回过头,却一个人躲在天台上,苦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完全不知道他这麼失望。

」「因為妳很自私,只顾著自己的原则,却忽略了他的心。

」连裕芬毫不掩饰的指责。

练姬桩愧疚又心疼,她从不知道,杨耐冬有多苦,在和她的这段任性感情裡,他始终是包容的。

「原本,他是真的想要放弃妳了,可是因為太喜欢妳了,所以他让自己再试看看。

他的真诚,连我看了都感动,妳怎麼光会自私的享受,却忘了要珍惜?」「我不是不珍惜,我不是!裕芬,告诉我,他去哪裡?我要亲口对他说,我是爱他的,是真的爱他!」连裕芬气恼的背过身去,「我不知道,他递了假单就走了。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练姬桩抓过桌上的钥匙,飞奔离开。

确定练姬桩真的走远后,连裕芬忙不迭的抓起面前的大水杯,咕嚕咕嚕的喝了大半,然后喘了一口气说──「杨耐冬啊杨耐冬,能帮的我都帮了,如果这一次你还不能把姬桩这个龟毛女人搞定,我看我也没办法了。

」感慨说道。

突然,角落的躺椅上,打盹的李大同醒来,「咳咳,我说裕芬啊,没想到妳离职前还兼差当媒人啊!」连裕芬得意的看著他,「嘿嘿,老爹,我可是你的心腹爱将,你心裡打啥如意算盘,我会不知道吗?再说,姬桩这辈子不嫁给杨耐冬,我还真不知道她能嫁给谁。

」「哈、哈、哈,对!对!对!」李大同举双手双脚赞成。

*******整个週末,练姬桩疯狂的找寻杨耐冬。

他住的地方,他们一起去过的餐厅、卖场、书店、电影院、百货公司......任何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她都巨细靡遗的找过,哪怕他可能只停留一秒鐘,她都不愿意错过。

她就像是一隻被杨耐冬豢养的犬兽,不断的嗅闻回忆的气味,找寻他不定的踪跡。

只是,结果都是失望的。

明明都是在同一个地球上,却遥远得好像他已经搬到了外太空去。

明明都是踩在台湾这小蕃薯般的丁点土地上,却遥远得好像他们之间隔著海洋。

练姬桩终於嚐到那种难以下嚥的滋味,如此浓郁的霸佔住嘴裡所有的味觉不说,还让永无止境的苦涩,把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她不死心的拿出手机,拨打他的行动电话──您拨的电话无回应,请稍后再拨。

没有听到杨耐冬熟悉的声音,她都快要被那千篇一律的句子给搞疯了。

她忍无可忍的大嚷,「耐冬,是我,求求你接我的电话,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求你接电话。

」说著、说著,她自己却没用的先哭了。

她到他家门口等人,可是一整个晚上过去了,那扇门无论她怎麼敲打,始终没有打开过。

深夜十二点鐘,练姬桩疲累又失望的回到家裡。

她睡不著,整个晚上不知道对手机发了几次呆,但仍然等不到杨耐冬的回应。

这是一个最惨澹的週末,练姬桩的理智全然没有用武之地,她感觉自己活像个罹患强迫症的疯狂求爱者,每隔几分鐘就拨打没有回应的电话号码,幻想著下一秒鐘,杨耐冬的声音会一如往常的传进她耳裡。

不,她受够了,她没办法进食,也没办法休息,抓过外套跟钥匙,她驾车再度住杨耐冬的住处去。

原来,爱的能量真的很惊人,它会叫人振奋得几乎要飞上天去,也会让人挫败得宛若坠入深谷。

她紧抓著方向盘,来到杨耐冬的住屋外,车子才熄火,昨天大门紧闭的公寓裡,竟走出了叫她日思夜想、熟悉的挺拔身影。

天啊,一定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祈求!晦涩的眸子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练姬桩当场开心的就要奔下车去,打算用惊喜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她都準备好了,无论如何,她要先跟耐冬道歉,接著她要跟他告白,最重要的是,她要亲口跟他说,她愿意跟他结婚,求他把这个无能的她快快娶回家,据為己有,就算他们之间相差了一岁半,都无损她爱他的事实。

对,就这样。

迫不及待的手才解开了车子的中控锁,脸上的笑容还灿烂著,忽地,她看见有一名娇小性感的女人,正温顺的尾随在杨耐冬身后。

一袭黑色的短风衣,腰带繫出她婀娜的体态,不吝惜展露的美腿,蹬著三吋高的秋冬流行復古短靴,手上那双亮丽的红色皮质短版手套,把整个时髦形象突显得很亮丽抢眼。

美丽的鼻梁上,復古墨镜替她遮去了冬日有限的阳光,只见她不知跟杨耐冬说了什麼,杨耐冬还体贴的弯下身子迁就她,旋即他们深情相视一笑。

接著,女人随手将墨镜推至头顶,露出她细緻雍容的美貌,浪漫的髮丝,几度随风飘到了杨耐冬的身躯手臂......练姬桩停住了,不光是身体裡的血液,还有她的动作,全都因為那张美丽的陌生容顏而彻底僵硬。

她不知道杨耐冬身边,几时出现了这样一个性感的身影,而从他们互动中,她可以敏锐的感受到,一股旁人无法介入的亲暱默契。

那强烈的程度,甚至是她,也无法超越的。

她瞠目结舌,傻傻的捂著因惊讶而微啟的唇,手指不住的颤抖,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当杨耐冬和那名美丽的女人,一同坐上了停放在不远处的名贵房车后,练姬桩蓄忍在眼眶裡的泪,顿时落下。

怎麼会这样?那个美丽的女人是谁?為什麼才短短的时间裡,杨耐冬就忘了她,转而对另一个女人温柔?真的太晚了吗?承认对他的爱,真的太晚了吗?她崩溃的伏在方向盘上哭吼著。

驀然,她回过神来──不行,她不甘心,如果真的要结束,她要杨耐冬亲口对她说,她不能忍受他才转过身去,就拥抱了另一个女人。

胡乱的抹去狼狈的眼泪,练姬桩啟动车子,小心翼翼的掌控著方向盘,尾随著前方那辆银灰色的高级房车。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的关係,还是怎麼的,她总觉得今天的天色暗得特别快,才五点多光景,路上已经暗淡得必须倚靠大量的灯光,才能指引方向。

车身之间的距离,她掌握得很好,没有跟丢,也不至於被发现。

想到这儿,她不禁苦笑自嘲,她还满适合去跟踪人的,这算不算是一种苦中作乐?跟过大半个城市,前方的车子打了方向灯,练姬桩也紧跟著切出车道,当前方的车速停止时,她桩愕然察觉,这是她跟杨耐冬曾经来过的那家餐厅!她顾不得心裡的震撼,几个迴转后,顺利的找到一个停车格,就在那家颇具浪漫氛围的欧风餐厅外。

她犹豫著要不要下车去找人,忽地,泛著温暖灯光的玻璃窗裡,她穷追不捨的身影正尾随侍者,坐入窗畔的情人雅座。

她当下胸口一窒,因為那也是她曾经坐过的位子。

她赶紧收回视线,把脸埋进掌心裡,不敢多看一眼,任由眼泪不断的奔流。

可是,该死的,她仍是无法死心。

好几次,她抬起头来看向餐厅,杨耐冬和美丽的女子融洽的对话,偶尔不知道对方说了什麼,他板起脸孔,似是在训斥对方,不一会儿,他又温柔的笑开了容顏。

那女子也是,脸上的笑容多麼美丽动人,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别说杨耐冬了,就连练姬桩都看得著迷。

这当中杨耐冬还不只一次喂食对方,用手背拍拍对方的脸蛋,两人亲暱得叫人羡慕不已。

这原该是属於她的温柔,如今只能看著别人去享受,练姬桩浑身冰冷。

「日子过得如何?」女人柔声问。

「很好啊!」杨耐冬答得避重就轻。

「很好?既然很好,怎麼表情显得意兴阑珊的,跟我吃饭有那麼委屈吗?」「不委屈,很开心。

喏,要不要嚐嚐这个牛肉?我觉得挺不错的。

」他二话不说切下了一块牛肉,主动送到她面前。

女人张口咬下,「嗯,果然好吃。

品嚐美食这一点,我就是输你一大截。

」她捏了捏杨耐冬年轻的脸蛋。

欢乐时光总是仓卒,当杨耐冬和身旁的女伴步出餐厅时,两人脸上都还有著意犹未尽的感觉。

「要不要送你回去?」「不用了,我自己搭计程车。

」「那好吧,多多保重哦!」女人仰著脸深情凝望他。

他也回以笑容,低下头,给了一个颊吻。

他护送著女伴上车后,只见她又探出头来,「别忘了保持电话联络,我爱你,宝贝!」「我也爱妳。

掰!」女人驾车走后,杨耐冬扬手招来计程车,旋即上车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见身后坐在车子裡,苍白脸色的练姬桩。

她绝望了,亲眼看著这如胶似漆的每一幕,她心都碎了。

杨耐冬背对著她拥抱对方的姿态,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个临别深吻,瀰漫著意犹未尽的况味。

因為他们之间也曾经这样难分难捨过。

她哭、她看、她心碎、她绝望......杨耐冬走后,她久久无法振作,直到行动电话响起──「喂?」来不及抹去眼泪,她强忍悲痛,佯装镇定。

「姬桩,妳不在家啊?我是妈啦,我跟妳说,妳李阿姨说无论如何都要帮妳做成这桩良缘,我看妳就拨个时间出去见个面、吃个饭啦,好不好?当妈求妳嘍!」练母难得不强硬的请求说。

听到母亲的声音,练姬桩一阵哽咽,可是她不能哭出声来,只好吸吸鼻子,「嗯,我知道。

」「妳答应了?那、那我确认时间地点,再跟妳联络哦!还是我看,就约下个週末好了。

」练母欣喜若狂的说。

「好。

」她咬住自己的唇,强忍悲痛。

手机那头停顿了下,「姬桩,妳怎麼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练母诧异女儿居然毫不反抗。

「感冒,我在看医生,不说了。

掰。

」掛上电话,练姬桩厌觉自己已经死了大半。

*******初恋的情人欺骗她、背叛她,还害她背上了第三者的罪名。

好不容易爱上的小情人,一夕之间身边伴了另一个温柔的身影。

一直以来,对婚姻冷感的练姬桩,几次好不容易產生了结婚冲动,然而接二连三的证明──她总是遇上错的人。

从来没有感受过这麼深的孤单,即便她一个人隻身在外打拚多年,感受都没有这几天来得强烈。

短时间内,她无法再和杨耐冬继续待在同一个办公室裡面对面,她知道这样做太任性,可是為了不让离开的身影太狼狈,她必须让自己沉潜下来,等到调整好一切后,她才能够对亲口他说──再见,谢谢你的爱!她请了假,把以前捨不得浪费的年假,通通一次请个爽快乾净,彻底出清假期的同时,也当做是彻底出清她总是残缺、失败的恋爱。

杨耐冬来找过她,她铁了心的不应声、不开门,以為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破了洞的心就会慢慢痊癒,孰料这一次病得特别重,想要结婚的冲动一直处在快要爆破的巔峰状态。

夜裡,她会想要有人能跟她共享一张床。

白天,她会希望这屋子裡有另一个走动的人,不至於让屋子死气沉沉。

吃饭时,她会希望餐桌的对面,有人与她分享美食。

就连坐在沙发上发呆时,她都会贪婪的希望,下一秒转过身去时,能够看到阅读灯下有个叫人心安的身影。

天啊,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她疯狂的想要一场婚礼,想要成為某人的新娘,想要有一个合法的性伴侣,想要生一个属於彼此的小娃娃,想要不再是单身,想要、想要......可是不管她怎麼想,她就是不能!对了,妈说要叫她去相亲的,她曾经对那种场面好反感,可是,她现在却迫切需要,也许顺利的话,那个相亲的对象就可以一次满足她所有的想要。

这简直是太棒了!早上六点半,练姬桩抓过行动电话──啊!因為不想被找寻,所以鸵鸟的一直忘了充电。

转而拿起室内电话,话筒裡寂静无声。

对了,那天拖著残破的身子回家,她就拔了电话线,接下来的几天几夜,她根本忘了把线头插回电话座上。

她重新接上电话线,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母亲,不管现在时间是不是早得夸张。

「妈,到底什麼时候要相亲?」她破天荒的主动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