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非中宫嫡出, 但他占长,要论的话,大皇子有一争大位的可能。
十五皇子部下势力自成一派, 且成气候。
十七皇子则有皇后的天子口谕加持,若说这份口谕给了十七皇子两分争位的可能性。
眼下皇后薨了, 便将这份可能性拔高至四分。
此长彼消, 皇后薨了之后矛头对准十五皇子。
那日金銮殿上, 宋谦质问皇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眼下众人怀疑皇后突然薨逝跟十五皇子有关, 也合乎情理。
宋谦素来心机深沉, 可因着他那番质问,造成十五皇子如今辩解不得,否则便越描越黑的局面。
不过当日那情景, 宋谦从龙之功即将到手,却冒出皇后这只拦路虎, 谁都会愤怒。
宋谦那通质问合情合理,只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皇后会以自身性命做筹码。
现下不过是往回倒着看,才觉宋谦在金銮殿上冲动, 走了一步臭棋,还带累十五皇子。
但十五皇子的根基仍在。
而十七皇子根基浅薄,别说跟十五皇子争, 便是跟萎顿的五皇子争都够呛这样一个势弱的皇子, 未来的新帝,其他皇子焉能服气?这才是皇后的阴毒之处,她知道十七皇子不能服众,却偏偏要将十七皇子立在人前。
她要让皇室互相残杀, 动摇江山根基。
张阁老他们正是明白此才心头大恨, 皇后简直是拿整个天下泄私欲, 偏偏他们还不能戳破,只能小心维护着皇室脸面。
现在几位阁老聚在一起商量章程。
一旦走个不好,内乱起,外敌必然趁机进攻,届时国朝内忧外患,他们恐怕都要成为亡国臣。
张阁老重重搁下茶盏,面色铁青。
其他两位阁老知道他心中气闷,却也没法子。
他们心中也气,可事已至此,只能先解决问题。
…不知张阁老属意哪位皇子?另外两位阁老问道。
这是重中之重,他们之后要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立在此基础上。
同一时间,诸位皇子也在行动,或是报团取暖或是拉拢上京大臣。
十五皇子府,书房。
宋谦等人跪在十五皇子面前表忠心:殿下,臣等誓死追随殿下。
话中表明,如果到了动用武力那一步,他们愿为十五皇子战死。
十五皇子揉了揉眉心:你们且起来,还未到那一步。
宋谦欲言又止。
他之前走了一步错棋,如今便想着弥补。
十五皇子看出他所想,摆摆手:本殿有些乏了,你们退下罢。
宋谦望他一眼,最后还是离开书房。
不多时小厮来报:殿下,裴大人求见。
十五皇子:让他进来。
裴让一身蓝色常服,刚要行礼被十五皇子叫住,这般晚了,裴大人有何事?燃烧的芯子冷不丁发出一声爆裂声,灯火摇曳,映出裴让冷峻的眉眼。
十五皇子眉头微拧:你这法子……十五皇子没有给出应答,让裴让走了。
他在书房内踱步,思考那法子的可行性。
元安,你觉得这法子如何?十五皇子问。
元安挠头:听起来还可以,只是…是…有些小家子气。
十五皇子接茬。
元安不语。
十五皇子叹气。
裴让告诉他,压下一个谣言,就用另一个谣言掩盖,且新谣言越猎奇越好,暗示十五皇子造谣其他皇子的私事。
男女私混也好,甚至编造龙阳之事亦可。
这种事又不好澄清。
十五皇子知道这法子有效,但就是,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上京发生的种种大事也传至长平府,程叙言将信件烧毁,眉间狠狠皱成川字。
皇后这招太毒了。
稍有不慎,整个国朝都得陪葬。
此时此刻,程叙言才对皇后生出深刻的恶感。
以前他们是私怨,是他们利益对立。
但如今程叙言是纯粹厌恶这样一个人。
晚饭时候,程叙言没有去饭厅,他实在没胃口。
壮壮不高兴的大叫,被卓颜和卓楠星哄了去。
饭后卓颜寻去书房,她将托盘里的参汤放下。
卓颜:可是上京出大事了?程叙言颔首。
少顷程叙言将事情说给卓颜听。
没想到卓颜反问他:夫君支持谁?程叙言沉默,卓颜叹道:如果诸皇子相争,导致生灵涂炭。
届时悔之晚矣。
卓颜离开了,书房里只剩程叙言一个人。
春夏交替的夜晚还泛着凉意,那盅参汤逐渐失去温度。
程叙言重重吐出一口气,行至窗前,乌云完全笼住月华,夜色漆漆。
程叙言负在身后的手逐渐攥紧,从前他不站队,是因为他相信以天子的心性能够挑出合适的储君,他不想卷入皇室争斗,只需要顺势行事足矣。
可是如今皇后将一汪水悉数搅混,让甘于平凡的人生出野望,让众人相争相残。
顶层的每次博弈,都会由普通百姓承担后果。
但凡天子驾崩前能早一点,哪怕早一刻钟立下传位诏书,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年迈了,便死死把着权力不放。
程叙言对此实在生不出半分好感。
如今这局势也累的他。
这一个夜晚程叙言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宿。
次日一封信件迅速传往上京。
张阁老他们拖着定新帝人选,如今天子和皇后的身后事悉数料理,新帝人选再度摆上台面。
百官一直催着拿主意,朝堂上火药味一日浓过一日。
十五皇子又被推至人前,面对旁人明里暗里质问他与皇后之死是否有关时,十五皇子沉下脸,甩袖离去。
他不是傻子,他明白这群人只是想把这盆污水泼他身上,将他从大位之争的战局里踢出去。
五皇子跟大皇子交换一个眼神,随后又恢复平静模样。
十五皇子离宫后在街上散心,然而经过一家茶楼时,听得一名书生暗指他谋害嫡母,心性歹毒。
长随压住心底的怒火,默默加快速度,谁知拐角处赶来一辆骡车,长随刹不住了。
骡马相碰,发出哀鸣。
长随立刻询问十五皇子的情况,随后才喝问对方,时明一边安抚马骡一边反驳他:讲点道理,是你们马车速度过快。
元安。
十五皇子唤道。
长随一凛,随后给时明道歉。
此时程偃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我家长随亦有错处,可否劳贵人移步,饮一杯清茶。
元安盯着程偃,再瞧瞧时明,总算想起这二人是谁。
一刻钟后,程偃和十五皇子进入茶楼二楼的雅间。
程偃亲自为十五皇子斟茶,一举一动皆是文雅。
十五皇子笑道:仲惟跟程大人真是天生的父子。
程偃笑笑,在十五皇子对面落座。
茶水悠悠,一抹白浮现在水面,点缀着茶水中的倒影,随着水雾升腾,一股清香也扑鼻而来。
十五皇子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叹道:这个时候竟然出了茉莉新茶。
如今夏日,茉莉花开正时节。
程偃推了推点心,这是茉莉糕,殿下尝尝。
十五皇子盯着雪白的糕点,少顷伸手捻了一块,香甜的糕点入口他却觉得苦涩:这样悠闲的品茶时刻,本殿也不知还有多少时候。
程偃道:殿下面相极贵,福气满溢,好日子在后头。
十五皇子指尖颤了一下,抬眸看向程偃。
程偃弯了弯眸,神态温和。
那一瞬间,十五皇子有个猜测,心头连日来的苦闷逐渐拂开,冒出一小撮火苗,烧得他心尖尖发烫。
当日下午,坊间传闻先帝生前属意大皇子为新帝,且立有诏书。
一时间流言四起,大皇子的支持大涨。
谁知紧跟着传出先帝生前属意的人是三皇子。
一晚上没争论出个什么,次日又传出先帝属意八皇子,证据便是八皇子第一个被封王。
但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又有新的流言道先帝真正属意十二皇子为新帝。
一个谣言未歇又起一个谣言,然而每个谣言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
大皇子和五皇子沉浸在喜悦中不过几个时辰,便听得一个又一个流言。
大皇子盛怒:定然是十五干的,本殿真是小看他了。
但消息传至张阁老耳中,这位寒着脸多日的老臣少见的露了笑。
十五皇子这手反击的漂亮,早该如此了。
如果泼上身的污水不方便辩驳,那就再加一盆墨水。
黑纸上找一块墨点可是难如登天。
但泼墨水也是有讲究的。
得有针对性,讲究稳准狠。
皇后生前给十七皇子傍身的所谓天子传位口谕,如今其他皇子皆有,同样有理有据。
如此便将十七皇子的唯一优势给抵了。
而上京众人被带偏注意力,都在寻找某某皇子受先帝宠爱的蛛丝马迹,以论证某某皇子确有可能被先帝传位。
少有人再提及十五皇子跟皇后生前那点子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