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2025-03-22 08:35:20

自从见面开始, 十七始终没有开口对他说过一句话。

此刻,望着这双她曾经最为信任的眸子,十七几乎已经完全想象不起当初自己也曾在他的眼光下有过耳红心乱的时刻。

不过两三年而已, 却恍若已是许久许久之前。

这世间或许会有回头路,但十七从来都不是会走回头路的人。

十七脚下未动,感受到储涧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 暗中轻轻回握了下,然后抬眸看向储沉,太子殿下擅自进入花朝城似是有些不妥当, 还是早日回去吧。

他提的是私事,她应的却是公事。

这是明明白白拒绝的意思。

十七本以为依照储沉的性子应是当场便会冷了脸色, 自持身份不再继续, 却没料到储沉却仍是定定看着她,继续道,十七, 孤从未放弃过找你。

望着他认真的神色, 十七先是有些疑惑,但接着便又感到有些好笑。

找她?派人在山崖底下寻找她的尸体吗?她现在还活着是储涧当时奋不顾身追着跃下去抓住了她,是她在坠下去的过程中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动力,逆着经脉突破了药力,才重获那一线生机。

而不是因为他在找她,她才会活了下来。

眼看着储沉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十七已经不耐烦再继续听下去。

储涧手中的剑从未放下过,此刻略微侧了步子挡住了储沉的视线,旁白陈从见状上前将剑接了过来, 他带来的人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是在滇南的境内, 储沉即使带人还能比滇南的人多不成?就在这时, 已经安静下来的街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卫怀瑾翻身下马,第一时间先上下打量了十七一眼,见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十七瞧见他额头上急得冒出了一层薄汗,忙递了块帕子过去,关心道,阿兄,怎么了?卫怀瑾朝她宽慰地笑了下,没事。

他是听闻储涧也从滇南赶了过来到处在找十七后匆匆从军营过来的,在来街市上之前,他还先去了一趟十七住的院子,没见着人时还以为十七出了什么事情……此刻心神放松下来后才有心思瞧了瞧面前的场景。

他看向储沉时,储沉也正看向他。

相比较卫怀瑾沉着的目光,储沉眼中却不由自主地乱了一瞬。

阿兄?她已经找到家人了?但也只是一瞬,储沉眼中便已经再次冷静下来。

找到了又如何,若是她喜欢,他可以让她阿兄一起跟着回云京,在朝中给他留一个重职。

夜风有点凉,十七被吹得打了个喷嚏,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落回了她身上。

储涧离她最近,转身将十七散落下去的兜帽重新戴好,柔声道,回去吗?十七点点头还未说话,另外一边储沉已经顶着剑锋向前迈了一步,顿时本来还尚有一段距离的剑几乎已经贴到了他衣衫上,曹公公当场吓掉了半条魂,惊道,殿下小心!储沉并未理会他,只看向十七的方向,十七,孤今日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的话音还未落,十七便已经转身离开。

储沉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带着些温和与缱绻,就好似今日从头到尾都未曾看见她和储涧相握在一起的手。

卫怀瑾暗中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动了下步子,原是太子殿下,卫某失礼了。

十七一走,储沉也恢复了往日的淡淡神色。

他垂眸扫了眼还未散去的陈从等人,这便是卫将军的待客之道?卫怀瑾虽说往日也不大喜欢储涧,但是和眼前这位比起来,他自是站在自家妹夫一边,闻言,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在我们滇南,不请自来可不算客。

不仅不算客,若非刚刚十七暗中扯了好几下他的袖子,他早已压不住怒气了。

十七也是他能叫的?好大一张脸。

卫怀瑾虽是个儒将,但这么多年能在军中积威甚重,冷了脸时也是气势不凡。

察觉到他的敌意,储沉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猜测应是储涧对他说过什么。

于是,见状也不生气,只淡淡解释道,耳听可不一定为实,卫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着急下结论。

卫怀瑾其实也觉得耳听果真不一定为实。

他往日听到的传言都是云京的太子殿下如何端方君子、圣人之才,如今见了面,他第一眼便觉得眼前之人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他懒得再掰扯下去,只直接了当道,在下不知太子殿下和舍妹如何认识的,但如今舍妹已经是滇南的世子妃,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再纠缠舍妹。

世子妃三个字让储沉眼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戾气,但转瞬又被压了下去。

他没必要和卫怀瑾在此时争执。

十七已经成了储涧的世子妃又如何,若不是储涧以救命之恩逼迫她,她定是不会同意的。

从前在云京城外的山上时,她就可以为了救自己舍命,即使后面得知自己骗了她,在悬崖边上她也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自己……她那样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这些又怎么可能是储涧敌得过的。

更何况若非储涧擅自将她带到了滇南来,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她,他和十七之间又怎么会两年的时间都没有见面。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不迟,他有的是耐心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来的。

他是骗过她,但如今他已经后悔了,他这两年迟迟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便是想要等她回来。

曾经在安顺时,她便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她能见证她的殿下一步步登上皇位就好了。

如今只要她愿意,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是问题了。

……储沉即使出现在花朝城里,滇南的人也不好动他,不过也因此让本来应是在临朝水的船上进行的谈判转移到了花朝城内,当晚,云京的大臣便立马登上了岸。

此刻,十七住的院子中。

一进来,储涧便忍不住将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也未说关于储沉的事,只凑在她颈间抱怨道,你都没有给我写信。

十七被他闹得脖颈间一阵湿痒,伸手欲去拦,却连手一道被他捉住印上了几片湿意。

她眸中有些无奈,你都来了这里,我就是写了信你也不能收得到。

她走一步,储涧便贴着她蹭一步,闻言立马又多了几分理直气壮,所以,你就是没写对不对?确实是没写,但她不是打算从街市回来就写的吗?十七推了推他,你先去洗漱。

储涧不松手,附在她耳朵边上,压低了嗓音,一起洗。

我已经洗过了。

你可以帮我洗。

十七的回应是毫无犹豫给了他一脚。

但外面的人已经说过了几遍备好水了,储涧人却还在十七身边磨蹭。

最后一个澡险些洗了一个时辰之久。

热气蒙蒙中,明明也没做什么,十七却觉得他比往常还要难以应付。

她浑身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意还是水汽。

及至洗完睡下时,十七身上已经又重新换了一身里衣,见储涧还要凑上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闹,就去别的房间睡。

闻言,储涧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顺着她道,不闹了。

他倒是还不想现在就睡,但是想到十七也只是比他早到了半天时间而已,到底不忍心再让她累着。

将人往自己怀里捞了捞,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没日没夜赶路时被着急掩盖住的疲惫才逐渐涌了上来。

见人不再乱动了,十七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储涧的声音却在黑暗中又响起,我今日是真想杀了他的。

在他看见储沉向着十七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抽出陈从的剑便是奔着将那只手剁下来的。

管不住的手,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十七捏了捏他的指间,没有说什么家国大义,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思索了下,回应道,你若是杀了他,那我就再补上一剑吧。

储涧手掌反过来包住她的手,为什么?知晓他在明知故问,十七仍是认真答道,这样将来史书谩骂时,我的名字也可与你写在一起。

若是今晚储沉当真死在了储涧的剑下,那大祈就真的要乱了。

只乱上一两年,便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饱受战乱之苦。

正如储涧不会愿意十七和他一起承受将来史书上的骂名,十七也不相信储涧会是个为了私人恩怨而不顾天下百姓的人。

但这次,她其实想错了。

储涧吻了吻她的眉眼,倘若她真的出了事,他恐怕早就顾不上旁的一切了。

要先有她,他才会真的有所顾忌。

……谈判一事,主要是由卫怀瑾出面负责,十七和储涧俩人表面上都算是闲人而已。

只是储沉倒是不知也为何这么闲。

十七皱眉看向拦在跟前的人,厌烦已经明明白白放在了眼睛里,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储沉从未见过她用这副神色面对过自己,脚下不自然地顿了下,面上涌现几丝苦笑,十七,非要如此么?十七疑心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肃了肃了神色,字字清晰道,我不知太子殿下如今说这些是想要干什么,但我希望太子殿下往后不要再来寻我了。

储沉想要从她的眼睛里寻到一点说谎的痕迹,但却只看到了清清白白一片。

他没由来的感到些许慌乱,但转瞬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人都是会变的,她如今也能将谎言掩饰的丝毫不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