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意这两天过的很舒心, 一来实验有了点头绪，经过她日日夜夜的努力，终于有了点阳性data, 二来孕期反应似乎消退了，对生活科研丝毫没有影响。
或许是肚子里的孩子都心疼妈妈不易。
连孩子他爸都态度都和煦不少，或许是想通了, 虽然双意也不知道孩子他爸内心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斗争。
但, 管它呢。
一团乱的生活似乎有了抬头的趋势, 双意忍不住跟闺蜜分享喜悦。
这孩子这两天可太乖了, 一点儿都没折腾我，我就说我的小孩儿怎么可能不懂得心疼妈妈。
吴爽：可能是过了那个阶段了吧。
双意笑道：也是，我跟你讲，最难受那会儿, 我吐的昏天黑地,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当时我都想直接去流产得了。
吴爽倒吸一口冷气, 陈双意，你可真够狠啊, 你要是敢把孩子流了, 可真太没人性了。
双意：嗐, 我就是想想而已, 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吴爽：你肚子里小孩儿可真够坚强的，被你这么折腾还好好的，不亏是你陈双意的孩子，但我还是劝你不要这么拼命的做实验, 毕竟怀着孩子, 注意着点儿。
双意：放心吧, 等过了这段，我掌握了课题的核心，成了不可替代的存在，就休息了。
吴爽啧啧叹息，欲壑难填。
下次产检安排在三天后。
陆致远刚好有手术安排，双意就自个儿一个人去。
事实证明，就算是超人的孩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医生拿着化验单看了半响，各项激素指标都很低，做个彩超再看看有没有必要保胎吧。
双意愣了一下， 什么？医生将化验单递给她，就是说你现在的条件可能不适合怀孕，去做个彩超看看。
双意扫了一眼化验单，以本科生理学知识，大致明白激素水平太低，可能导致妊娠流产。
她握紧了化验单，心里有点紧张，彩超结果出来后，甚至松了一口气，感到一丝解脱。
胎儿发育不良，没有保胎的必要，建议流产。
医生的表情很淡漠，大概这种事情见多了，考虑到怀孕周数，建议人流。
双意：那就人流吧。
她的表现太过于平静，医生不由得打量了她一下，你自己？双意顿了一下，不自觉握紧手机边缘，还有……我丈夫，他待会儿就过来。
行。
医生点点头，我这就给你开单子。
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被护士搀扶着出来的年轻女孩儿，她面色苍白，眼里含着泪水，一看到在外等候的一脸焦急的男子，忍不住扑到他怀里，低声呜咽着。
没事没事，我们还年轻，以后会有孩子的，身体要紧，别哭了……双意握紧手里的单子，忍不住轻轻抚上小腹。
理智过后，感性占主导地位，丝丝愧疚一点点攀上心头，她虽然不喜欢孩子，却也没想过杀死他。
毕竟是一个可以来到世上的鲜活生命。
就像是她，虽然生活诸多难处，却也不愿意长眠不醒。
手术室的对面就是产房，像是轮回一般，这边生命逝去，对岸象征着新生。
双意感觉胸口闷闷的，像压了一块儿巨石一样。
手机这时候震动，是陆致远打来的。
双意握紧手指，指节泛白。
他挂断之后，又打过来。
双意深吸一口气，接通，喂。
他像是在疾走，低沉的声音都透着匆匆，你那边怎么样，我刚下手术，正在赶过去。
双意没说话。
陆致远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双意张了张嘴，你先过来，门诊这边。
说完，飞速挂断电话。
希望他们离婚能够体面点儿。
下一个，陈双意。
*陆致远所在科室跟妇产科隔了一栋楼，正值中午，整栋楼都安静不少。
一场手术下来，消耗很大，电梯下降的时候，才觉得有些饿，又想到他媳妇儿应该也还饿着肚子。
怀孕的人胃口刁钻，上次回家他妈做的饭，她好像吃了不少，附近倒是有家味道差不多的餐馆，可惜味道差了点。
陆致远正琢磨着，电梯停下，门打开。
门外的女子看到他一愣，然后微笑着打招呼，致远。
电梯门就要关上，陆致远按下按钮，淡淡道：不进来吗？顾敏踏进电梯，说了一声谢谢。
电梯缓缓下降。
顾敏轻声问道：婚后过的怎么样？听说你总是加班，照顾好自己。
陆致远微微皱眉，觉得顾敏这是在国外待久了，界限都分不清了。
陆致远没应声。
啊，对了，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事了，请多多指教。
顾敏笑道，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这是去吃饭？陆致远言简意赅，不是，是陪我媳妇儿产检。
顾敏脸色一僵，随即立刻调整好，准备再说什么。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陆致远看了一眼腕表，道：下次吧，今天不太方便，我先走了。
说完就匆匆走出电梯，徒留顾敏僵硬在原地。
走到双意告诉他的位置，陆致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沉了下去。
他虽然不太过来这边，但也知道这里要么是生产要么是人流。
直到一眼看到她虚弱地靠在长椅上，陆致远蓦地停下，半响才又重新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
双意抬起脸，平静地将化验单跟彩超单递给他，张了张嘴，最终道：你自己看吧。
陆致远蹙着眉，扫了一眼化验单，顿住。
双意垂下眼眸，轻轻道：医生建议人流。
她的表情无比平静，低垂着眼睛的时候，睫毛又长又卷，可惜还是没遮住眼底的轻松。
陆致远折起诊断单，恭喜你得偿所愿。
——恭喜你得偿所愿。
他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入心脏。
双意怔愣，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眼泪即将掉落的时候，忙低下头。
她自作自受，好像没什么可哭的，但就是忍不住。
一颗又一颗的眼泪砸在她紧握的手背上。
陆致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哭泣，眼底藏着微微的讽刺。
周围人的奇怪地看着这一对样貌姣好的年轻男女，指指点点。
其中一位老太太好心劝道：年轻人，你们还年轻，孩子会再有的，你女朋友刚手术完不宜伤心过度，你就别跟她闹脾气了。
闻言，双意眼泪掉的更凶，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陆致远看着她的眼泪有些烦躁，别哭了 。
语气冷硬。
双意立刻停止抽泣，只是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陆致远：能走吗？双意低着头不说话。
陆致远皱眉，解开衬衫袖口，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疾步往外走。
双意本能地环上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胸前，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他黑色的衬衫上。
离我远点。
他冷冷道。
双意悄悄抬头，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隔着衬衫，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便听话地没有再动作，却更搂紧了他的脖子。
陆致远低头看她，陈双意，你老实点。
双意有些懵。
陆致远压下心里烦躁，松手。
双意抿了抿唇。
陆致远停下脚步，作势要将她放下去。
不要，我走不了。
说着，双意立刻将胳膊放下来，改用手指紧紧祖攥住他胸前的衬衫。
陆致远深呼一口气，冷着脸再次抬起脚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到了地方，将双意塞进后车座，没什么温柔可言，然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
双意看着他冷峻的侧脸，识趣地没再说话，转脸望向窗外，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却发现不是回家的路。
陆致远不会一气之下带她去离婚吧。
双意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前面沉默着开车的男人身上，觉得有可能。
这样也好，速战速决，没闹得太难堪。
可是他们没带结婚证啊。
双意想提醒他，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他在开车，再看向窗外时，发现他只是绕了一条路回家。
可能先回去拿结婚证，再去民政局。
很快到了小区楼下，陆致远停了车，依旧一言不发地抱起双意，这次双意乖乖地没有环住他的脖子。
回到家中，陆致远将双意放在卧室床上，在衣柜里找了一套家居服，进了浴室。
双意将脸埋进被子里，听着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内心一片平静。
陆致远能够忍住不对她发脾气已经是最大的绅士了。
就是这事儿，有点难跟双方父母交代。
那也没办法，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顶多她被骂几句，然后双方老死不相往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陆致远这次冲澡时间有点久，玻璃门连水蒸气都没有，大概是用的凉水。
双意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等他出来时，忍不住看过去，可惜人家随意擦着头发，面色平静，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出了卧室。
门虚掩。
不多时，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片温馨的嘈杂。
双意怔愣住，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很快，陆致远端着一碗面进来，将双意扶坐起来，背后垫上枕头，又在她面前放了个小桌子，将那碗面放在她面前。
双意全程没有说话。
面前那碗面很简单，白色的面条，上面几颗绿色的菠菜叶，还有两个荷包蛋覆盖在上面，卖相极好。
双意拿起筷子，眼泪蓦地掉下来，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舍友乔麦说的话。
是的，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陪在他身边。
那个少年依旧坦荡，她却不是当初的她了。
她不配。
陆致远坐在床边，没有出声。
双意胡乱抹了抹眼泪，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将整碗面都吃完了，味道也很好。
见她吃完，陆致远问道：还要吗？双意：不了，谢谢。
陆致远将碗筷收拾到旁边桌子上，站在她面前，似乎在等待什么。
半响沉默。
陆致远问道：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语气平静。
双意垂下眼眸，放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握紧，张了张嘴，结婚证在床头抽屉里。
很好。
陆致远说。
然后离开了卧室。
双意在他合上门的那一刻，终于绷不住，狼狈地哭出声，眼泪流过嘴角，又苦又咸。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还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吧，已经记事儿了，陈为民和孙秋莲还是很恩爱的，虽然陈为民总嫌弃她是个女孩儿，但对她和孙秋莲还是挺好的，日子虽然艰苦，但也算的上和睦。
后来陈为民认识了一个女的，开始沉迷赌博，半夜翻墙出去摔断了腿都要给那女的送钱，全村的人都在看他们家笑话。
她那时候还不懂得察言观色，只知道村里的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她，有小孩子欺负她，陈双意，你爸要跟野女人跑了，你要变成没爹的孩子啦！她那时不懂跟野女人跑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陈为民从一个脾气温和，笑容可亲的爸爸变成了一个夜不归宿，动辄就对她和妈妈打骂的暴躁男人，天天喊着让他们母女二人滚。
那时孙秋莲也开始变得阴郁起来，整天以泪洗面。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她想撒娇抱抱孙秋莲时，被狠狠地掀在地上，孙秋莲用阴狠埋怨的目光盯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是个女孩儿？她被吓得嚎啕大哭，孙秋莲又将她抱在怀里，嘴里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又说：双意，长大以后千万不要相信男的，都是会变的。
从此她就再也没撒过娇。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前提是有人爱。
至于孙秋莲说的话，小时候她不懂，长大后明白了。
人生多艰，唯有自渡，或到达彼岸，或沉溺海底。
*大哭是很好的解压方式，就是有点儿费眼睛。
双意哭过之后就睡着了，睡前跟吴爽发了条微信消息，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微信有很多未读消息，全都是吴爽发过来的。
吴爽：？？？？什么情况，你不会真的去流产了吧？吴爽：陈双意，我本以为你刀子嘴豆腐心，没想到你真够狠啊，宝子，你成长了。
吴爽：不对，按照咱俩十年交情，你应该没那个胆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吴爽：难道陆致远那个狗男人真的刚结婚就出轨了，你心灰意冷，去堕了胎。
吴爽：我靠！陈二亿，你快说啊！爷的四十米长刀都快收不住了！！！……看着这一条条消息，似乎能想象到她在对面炸毛的场景，双意忍不住笑了笑，给她回消息。
陈二亿：是流产了，不过是医生建议的，胎儿保不住。
消息刚发过去，对话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接着，她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双意接通，视频里出现吴爽贴的贼近的脸庞。
吴爽眯起眼睛，盯着镜头半响，调侃，哟，您喜极而泣，把眼睛都哭肿啦？双意笑了，少贫，我这是伤心的。
吴爽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你知道孩子流产第一反应肯定是高兴，紧接着会小小的伤感愧疚一下，总的来说，不后悔。
双意：您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吴爽回：要不怎么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呢。
她调整了下镜头，看你这房间，是在家里？双意翻了个身，嗯了一声。
吴爽拖着下巴，下午发的消息，你老公肯定知道了，他什么反应？双意垂下眼眸，挺生气的，不出意外，应该会离婚。
吴爽倒没多少惊讶，那你什么态度？双意笑，我能有什么态度，他要跟我离婚，我还能死皮赖脸不离不成？吴爽眼珠子一转，说实在的，陆致远这男的条件真挺可以的，肿瘤医院的外科医生，浑身都闪着金子的光芒，要我可能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又想了想，表情有些纠结，可是我看你跟他结婚后，也不见有多快乐，晚上做实验到十一二点钟，还不是因为害怕实验室博士后的骚扰，让我不要挂断视频电话，甚至他还跟你一孕妇玩儿婚后冷暴力，着实不太行，你一流产，就要跟你离婚，我看还是算了吧。
双意：你别这么说。
吴爽睁大眼睛，我靠！陈双意，你竟然为男人说话，你动心了！双意笑，不是，只是稍稍挽下尊，证明我的眼光……嗯，还没那么差。
吴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双方父母都知道了吗？双意：他爸妈那边我不知道，我妈还不知道。
吴爽叹了一声，如果决定好了，趁早离了吧，再拖我怕你后悔。
双意：……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