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4 章

2025-03-22 08:34:21

六月初六宜嫁娶王墨染进门, 府里尊钏二奶奶。

诗云:王氏有好女,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一朝得嫁, 凤冠霞帔, 十里红妆,宜其室家。

秦穆菲心里吃味, 她从金陵嫁到东京, 又不通诗词歌赋,便不知这东京城还有这文绉绉的讲究,豪门女子出嫁要和诗传唱,以显尊贵, 浦时,听着那戏台子上,戏子唱的莺莺潺啭, 酸道:果是老太太娘家来的嫡姑娘, 尊贵着呢。

身旁平儿道:奶奶, 这里到底还是大太太当家。

秦氏瞧着这婚事办的同她差不多, 叹了叹, 道:姨妈只拿话暗戳戳的说我,说我小性,没个让度,可她哪知我的心, 开这个头还了得, 我不掌事也便罢了, 如今我统管着全家, 手里一百号的奴才,只叫下头的人编排我,说我不如她尊贵有体面,将来就有我难办的时候,姨妈只拿我同谭大嫂子相比,哪里比的着,我若有大嫂子的出身,便是一乘小轿抬我进来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平儿:奶奶宽心,这钏二奶奶再扑腾也不过是王家的面子,倒是,倒是将来钰二奶奶进了门.....闻言,秦穆菲面色一变,她心里明白,她是康氏的亲外甥女,任外头多体面的姑娘嫁进来,只要不是嫁给刘钰,就越不过她去,可刘钰迟早要娶亲,若娶的是个喜欢弄权造势的,她便只能洗手,将这管家之权交出去,想她兢兢业业的干了这许多年,竟是为他人做嫁衣,到底心里不甘,自然也舍不得被人奉承的热闹。

将来的事,自有定数,钰二爷娶谁还得老太爷说了算,太太都做不得主,想来门第也不会低,咱们这几年只别得罪人,万事给自己留条路。

平儿:奶奶说的是,咱们这会子只顾瞎琢磨,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只看谭大奶奶,当初不也轰轰烈烈的,如今呢。

穆菲叹了叹:这世道,女人终究挣不过命罢。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便又打起十分精神去招呼席上女眷。

若芯这日未出门,过了午时,长春馆便空了,院子里只剩两个管事妈妈,约莫是见惯了婚丧嫁娶,嫌聒噪就没出去,正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周姨娘从外头走来,那两个妈妈见了,忙起身行礼,笑问:姨娘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周姨娘也笑道:没什么事,我回来歇一歇再去。

一面说一面将两个荷包递过去:也沾一沾喜气。

两个妈妈道喜着接了,朝东厢努了努嘴:若芯姑娘在屋里呢,没出门。

周姨娘冲二人点点头,转身去了东厢:若芯,闷在屋子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外头瞧热闹。

若芯起身迎她:我怕热,就没出门。

周姨娘将一个大大的荷包塞到她手上,坐了下来:不去就不去吧,咱们娘俩坐下来说会子话,吃点冰水果,解解暑。

若芯:姨娘想吃什么,我去备。

别忙,有什么吃什么就是了。

周姨娘却没吃水果,只端起若芯奉上的茶吃了吃:我随太太嫁来这里快三十年了,这样的婚嫁排场,也没少见,可又如何呢,过的好不好,原不在这上头。

又说:看见新娘子,我就想起太太出嫁时,也是同这王家姑娘一样的玲珑剔透,哪个见了不喜欢,如今啊,我瞧太太不大爱这些热闹,这不,见我乏了,叫我没什么事就回来歇着,必是看我也不大喜欢这排场,哎,这外头越是热闹心里头就越是难受。

若芯听这伤情的话,一时诧异,抬眼打量周姨娘。

周姨娘也察觉她的目光,笑了笑:我瞧的出来,你是个经过事的孩子,同这府里的姑娘奶奶都不一样,既有这份心性,又有阿元在,很该打起精神来好好经营才是。

若芯忙道:多谢姨娘提点。

这些日子处下来,周姨娘心知,这女孩确是个温柔娴静不争不抢的,便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同她开解道:我这辈子没有孩子,尚且挣出些体面来,你啊,就是性子太直,遇了坎,绕过去就是,可没有跟自个儿较劲的道理,你不为自己想,也不为着孩子想一想么。

这话似是戳了若芯的心,她有些恍惚,转而又一脸落寞:姨娘说的是,我该好好经营着才是,可姨娘,我,我用心了的,我也想叫太太喜欢我,也想叫二爷见了我就欢喜,可我来这里一年多了,不是二爷不待见我打骂我,就是太太恼我为难我,我该如何,我.......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带了泪。

周姨娘见这女孩说的可怜,一副茫然无助的样子,心里疼了疼,就想起她自己年轻时,也有这样灰心艰难的时日,想当年,郑姨娘不敢同康氏叫板,便来挑衅她,害的她掉了孩子不说,身子差点熬垮了,她是怎么爬起来的她忘了,只记得有一个老妈妈告诉她:熬过去就是好日子,熬不过去就只能丧在这宅门里,诚然,熬的再久也做不得人上人,只得个心性罢了。

她不知该怎么劝慰若芯,也不知该拿自个儿的哪段经历出来,教她些什么,只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这都不算什么,都会过去的。

王墨染回门之后的第二日,便来长春馆拜见康氏,又去云鹤院请谭松玲来。

康氏上下打量着新妇,道:府里住的惯吗?缺什么短什么就跟你嫂子说,可别委屈了。

王墨染穿着大红衣裳,如一朵开艳了的牡丹,盈盈笑道:谢太太惦记,一应都是周全的,嫂子安排的极妥帖。

康氏笑笑:今儿中午就在这儿用饭,把你太太也请过来热闹热闹。

王墨染回道:还没去钟毓馆里见过钰二哥和若芯姐姐,给小阿元备了礼。

康氏:你有心了,不必跑一趟,你钰二哥去巡营了,好几天回不来,若芯和阿元就住在我这里,连翘,去叫若芯来。

墨染诧异,为何若芯住在这里,可也没问,待康氏叫了刘眉可,请了二太太柳氏来,她才偷偷捅了捅眉可,小声打听。

眉可随口答着:还能为什么,仗着自己是阿元的娘,贯会给我二哥脸色看,我二哥能忍她那么久,我都觉得难为他了。

墨染又问:那个穿着玫红色锦丝袄的是谁,瞧着穿戴不同,又这样殷勤。

眉可:你那眼还挺会瞧,我二哥新添的房里人,叫月影。

也是外头聘来的?眉可摇头:不是,家生的丫头,有些体面而已,我母亲作主赏的,原还是老太太的人。

墨染恍然,她才嫁进来,这府里就换了天地,瞧着月影的行为做派,又问眉可:我怎么瞧着她这做派,是要压若芯姐姐一头。

你也瞧出来了,倒不是她花心思要压谁一头,你只看芯姐姐那垂头丧气的样儿,别说月影那样掐尖要强的,就是随便拉出个丫头来都比她心气高。

上回我来,芯姐姐穿戴的那样体面,那衣裳料子我是见都没见过的,还以为她与旁人不同,没想到。

你不是常讨厌这些做妾的么,年前来家的时候,见芯姐姐一个妾那样体面,竟不给她好脸色,如今见她落魄了,怎么,倒可怜起她来了。

哼,你又来说我,我只知道,妾要有妾的样子,将来我夫君要是纳妾,那妾做小伏低也就罢了,敢越过我去,我可不依。

眉可忽就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说:我也是头一回见,像芯姐姐这样的妾,若不是为了阿元,想来她是不愿与人为妾的,你只将她这回的穿戴同上回比,没我二哥,又穿的一日不如一日,刚打帘子进来时,我见我母亲狠狠的挖了她一眼,且瞧吧,早晚得骂她。

又说了一会,二人便随着康氏和柳氏入席用饭,用过后,康氏便同柳氏坐在南炕边闲聊,其余的姑娘奶奶们,都四散着说话。

不知怎的,墨染就公然守着人,热络的拉起若芯,叫她坐她身边,微微笑道:姐姐,我备了礼给你和小阿元,让人送到你的东厢去。

还将那礼一一描说了半日,惹得众人竖着耳朵听。

若芯不妨墨染对她如此热络,忙道:二奶奶客气了,我替阿元谢过,那孩子被老爷抱走了,待回来,我带他去你院里请安。

墨染:那说好了,姐姐一定要来,我叫人做了我娘家拿手的点心给阿元吃。

若芯应着,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就起身,顺势接过周姨娘端来的消食茶,离了那里,她一个妾,连姨娘都不是,怕这场合同墨染说的多了,被人指责她没规矩。

若芯将消食茶奉给康氏和柳氏,柳氏见了她,热络的拉着她问:若芯你近日里怎么了,我瞧着精神头有些不济。

若芯一愣,她精神不济她自己知道,可喜众人意会,并无人来问,却被二太太直愣愣的问出,有些尴尬,敷衍道:谢太太关怀,我没事。

柳氏又问:没事就好,别是有了身子,自己不知道的。

屋里众人闻言,都齐齐看了过去。

若芯赶紧摇头:没有。

柳氏恍然:也是,你是医家来的,又生过阿元,自己有了身子怎会不知道呢。

府里人都道柳氏是个没心眼的长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待若芯去了别处,康氏却似被点醒般小声对着柳氏咬耳朵:你不说,我还想不到的,想当初一次就有了,怎么这丫头伺候钰儿那么久,也不见有身子,也没听钰儿叫她喝过避子汤。

柳氏亦小声道:嫂子,子嗣的事要看缘分的。

康氏不作他想,又听柳氏道:有阿元在,我看大老爷和老太爷也不四处张罗着给钰儿娶妻了。

钰儿那官位至今还没坐稳,东宫这一年来不得官家的心,想来老太爷是不想这会子给他挑。

你别急,也快了。

我早不急了,横竖咱们妇人说了不算,还好有阿元在,我也能多乐呵两天。

嫂子看阿元的面儿,倒是多抬举抬举若芯,她伺候你也算殷勤,如今府上都说她失了宠,别叫她灰心丧气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