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若芯正在同阿元用早饭,就见莲心拿着两大串铜钱进来,她走到书桌前,解开绳子, 将钱哗啦啦堆进了盒子里。
高兴的对若芯说:爷怕奶奶输了钱, 心里不受用, 一大早就让田七送进来的。
拿走,我不要他的钱。
若芯冷着脸, 气愤的说着, 全然不顾屋里还有一堆奴才在。
莲心似是没想到她主子还在生气,搁钱的手一时顿在了半空中,她忙轻手盖上盒子,默默躲到墙边, 不敢再多说话了。
这事过后,刘钰也是越想越悔,好几天不敢回来见她, 他分明是想对她好的, 想怜她敬她, 可怎么又闹成了这样。
好在, 刘眉可还想着那天的事, 特特留意到,她祖母寿宴过后,刘钰同若芯就闹起了别扭。
这姑娘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去给他二哥说和说和。
她一早跑到钟毓馆来找若芯:姐姐, 你跟我哥吵架啦。
若芯怕了她, 怕这姑娘又出什么幺蛾子, 忙一脸认真的说:没有。
眉可却问:那外室真的撞墙了吗?她得先打听清楚事情的真伪, 才好对症下药。
若芯这才知道,这小姐哪里是来帮刘钰说项的,她是好奇心作祟,来打听八卦的。
若芯没好气儿道:我不知道,你去问你哥。
见她生气,眉可也没退缩,还循循善诱的问她。
你真没问问他?你难道不好奇么?我可不信你不好奇?被这姑娘戳中心思,若芯便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没错,她同眉可一样,也十分好奇苏月锦到底怎么样了?眉可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狐疑地又问:诶,那你不是因为这事同我哥闹别扭,是为了什么?若芯瞪了她一眼,敷衍道:不为什么。
她总不好跟这还没出阁的姑娘说,是刘钰在床上欺负了她。
眉可却端出一副看破了的样子,教训她:你说说你,分明就是因为这个事不痛快,同我二哥生气,却偏不说出来问清楚,怪道旁人总说你性子别扭,就你这样的,不吃亏才怪。
这姑娘素来乖张任性,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爽性子,同若芯的内敛含蓄不同。
不过,这两天我仔细想了想,姐姐,咱们不好听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冤枉了我二哥怎么办?你说是不是?若芯不由抬了抬嘴角,在心里冷笑,这丫头虽说惯会胡闹,可时不时还是能说出几句像样的话来。
那你去问一问你哥,看到底怎么回事。
你当我傻,我若直接去问,二哥非但不会告诉我,没准还会骂我一顿,再去母亲那儿告我一状。
说罢,转着眼睛想了想,同若芯出主意道:不如…我们叫了他身边的小厮来问。
若芯被她的话给说笑了: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若能从他身边人的嘴里问出东西来,我便服你。
若芯不止一回找过刘钰的小厮问话,那些小子一个个的比鬼还精,她一句实话都没从他们嘴里问出来过。
眉可却笑话她:傻姐姐,你该不会直愣愣的就去问那些奴才吧?见眉可笑她,若芯不由气道:姑娘厉害,那姑娘叫他们来问好了,你哥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他们不糊弄我便罢了,可指望不上,能从他们嘴里掏出东西来。
听了她的丧气话,眉可一时来了精神,她素来喜欢教若芯做事,此时机会摆在眼前,若不好生利用,怎能叫她心服。
她起身在屋子里踱了踱,暗暗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就又坐回她面前,胸有成竹的说:好,今儿本小姐心情好,就帮你一回,也顺便教一教你,怎么对付那些嘴里不说实话的刁奴,你且瞧着我。
说罢,她坐直身子,摆起架子。
先吩咐妙人:你去同我母亲说一声,我要出门去一趟周家,找周老夫人的孙女请教些针线女工,姨奶奶正好也在,与我同去,叫母亲安排管事的给我们备车。
妙人领命去了。
又吩咐莲心:你叫个小子去前边,找我二哥的小厮,不要别个,就要那个天天跟着他的,叫什么长胜短胜的,告诉他,姨奶奶要出门,叫他跟着去,他若推有事不肯来,也别跟他废话,直接回二爷,说姨奶奶点了名要他陪。
莲心看了看若芯,见她没反对,也领命去了。
她一通指派完,就推若芯去换衣裳,预备着一会儿出门。
——前头茶室里,常胜听赖儿说,若芯点名叫他跟着出门去,不禁腹诽道:姨奶奶这是又想找他问什么东西了吧。
他端起茶,不慌不忙的小酌了一口,同身边吉武慢悠悠说道:爷想叫姨奶奶知道的事,隔着三五座山都会叫她知道,不想叫奶奶知道的事,奶奶就是问破了天,我也不能说啊。
说那话时,一脸的游刃有余。
吉武却忍不住泼他冷水:六爷,我劝你还是小心点为上,咱们姨奶奶虽是心软好说话,可这不表示她真好糊弄,你之前在爷面前糊弄奶奶,话回的好,得了爷的褒赏,可也不是回回都那样好运。
常胜却不当回事,只记得上回他在刘钰面前回若芯话时,那一套一套的,哄的二爷别提多高兴了,过后,爷不但守着吉武等人夸了他,竟还赏了他个特别体面的差事。
他一时高兴过了头,便觉这回也能应付自如,没准儿还能再次得了主子赏,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回还真被吉武那张破嘴给说着了。
他只又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便起身去了刘钰书房。
二爷,姨奶奶叫奴才陪着出门。
刘钰面儿上淡定,心里却喜的将要溢出来,他怎么都没想到,若芯会主动找到前头来。
原本他想,以若芯如今的气性儿,不恼他个十天半月,那事不算完,没想到这才两天,她人就心软了。
你去吧,好生伺候姨奶奶,她问什么你就回什么,想买什么就给她买什么,若这一趟出去把她哄高兴了,爷自会赏你。
见刘钰这般高兴,常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办完这趟差之后的赏,拍着胸脯同刘钰道:是,奴才这就去,保证伺候好奶奶。
说罢,踩着欢快的步子出了门,刘府门前已站满了人,若芯同眉可一起,正被奴才们伺候着上车。
常胜从府里小跑出来,一把拨开围在马车前的奴才,他抖了抖袖子,把胳膊抬到若芯手边。
若芯没正眼看他,手搭上他的胳膊,钻进了马车里。
后边眉可跟上来,也搭上他的胳膊,钻进去前,竟满面含笑的看了他一眼:来啦?唉,奶奶一叫,奴才就赶紧过来了,不敢耽误了奶奶和姑娘出门,姑娘当心,您慢点上。
眉可冲他笑笑,看他的神情里透着些看热闹的调皮,竟还打趣他:我就知道,我哥身边,就你一个是最忠心的。
常胜点头哈腰的将眉可送进去,便陪着这二位祖宗去了周家。
直到二人从周家出来,打马赶车的小子在街头转弯时,常胜才觉出有些不大对,这马车怎么走到这条街上来了?他正疑惑着,不想,马车里莲心叫了一声:停车。
常胜看了看马车停着的地方,脸上已开始冒汗了。
马车里,眉可见若芯苦着一张脸,那想同她显摆一番的心,只能收了回去。
一会儿你就在那宅子门口问那小子话,他若还敷衍你,你就去敲那外室的门。
实话讲,眉可这一番做派,确实叫若芯心服口服,忍不住感叹她厉害,不愧是康氏亲手教出来的女儿,有心机有手段不说,比她母亲,竟还多出一股直来直往的仗义。
马车停了下来,若芯看向眉可的眼神里除了佩服,还多了一丝苦涩,换句话说,她不想去敲苏月锦的门,这跟苏月锦跑到府里来骗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眉可:姐姐,戏台子给你搭好了,该你出场了。
可我不想去敲她的门。
傻姐姐,叫你吓唬那小子,套他的话,没叫你真去敲门。
她怎不明白眉可的意思,只是事到临头,她突然不太想知道苏月锦的结局了。
若芯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
抬眼便见,眼前的宅子气派十足,那一整堵高墙,都是用郑州的定窑砖砌出来的,中间一扇朱红大门,看上去坚固又干净,替主人家隔绝了外头的纷纷扰扰。
若芯不由心口抽紧,忍不住猜想,刘钰同苏月锦二人,在里头消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眉可掀开车窗帘子,见若芯站在那里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姐姐。
心说:你再站下去,那小子就要想出法子对付你了,所谓兵贵神速,咱们打的就是个措手不及。
若芯回过神来,才问常胜:这是哪里?常胜脑门上的汗止也止不住,回说:是,是四方胡同。
她继续明知故问:四方胡同?原来这里就是四方胡同,我还记得你同我说过,苏娘子就住在这里,既都来了,我该去拜访拜访她才是。
常胜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直接给这奶奶跪了:奶奶别,奶奶贵体,怎么能去那里呢。
怎么,苏娘子不方便见客吗?……常胜脑子里一片白,只剩下擦汗了。
瞧你这样子,定是你爷不叫你同我说苏娘子的事,对吧?她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只她每走一步,常胜的心就跟着颤一步,实在想不出法子应付她,只能说:奶奶别去,奶奶别去,奶奶想知道什么,奴才都说,都说。
常胜虽慌了神,可还知孰轻孰重,跟若芯闯进那宅子出点什么事比,他还不如直接同她说实话算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