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二章

2025-03-22 08:31:15

红袖拿着药箱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搂抱着坐在床头的夫妻二人,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垂眸上前不敢随意乱看。

谢翎松开手, 扶着崔荷在床头坐好, 起身让给红袖诊脉, 自己默默去了床尾的的衣柜前给崔荷挑选舒适的寝衣, 仔细挑选了一件崔荷最喜欢的藕色丝织中衣,只等红袖什么时候离开再为崔荷换上。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红袖声音轻快,愉悦的音调不禁令谢翎疑惑,他走回床榻边,便看到崔荷茫然地坐在床头, 与之相反的, 红袖则已经跪下来迭声祝贺。

红袖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走近的谢翎恭贺起来:祝贺姑爷,您要做父亲了。

啪嗒, 手里的衣衫落了地,谢翎和崔荷一样,懵在了原地,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似是不敢确信,又问了一遍, 直至得到红袖肯定的答复, 整个人陷入了狂喜之中,他快步走到床沿坐下, 拉过崔荷的手, 高兴地说道:阿荷, 你听到了吗?我要做父亲了。

崔荷仍旧有些发懵,不敢置信地将手搭在小腹上,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难怪这些时日她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原来她是怀孕了。

之前从未有人教过她怀孕了是怎么样的,她又如何能得知。

前段时日一直忙着中秋家宴,又要照顾谢翎,一直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变化,只当是没休息好,不成想竟然是怀孕了。

红袖不知何时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谢翎与她,谢翎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追问她身体可有不适,崔荷笑着摇头,靠进他的怀里,耳畔听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要当父亲了。

他好像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像是做梦一般。

阿荷,我当真不是在做梦?他絮叨得过分,崔荷原还是挺激动的,但被他反反复复说得烦了,不由捞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他的虎口一下,不重,但有些刺痛,离开时,上面赫然有了一个淡淡的牙印。

疼吗?崔荷仰头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唇畔梨涡若隐若现,她披着满头青丝,俏皮的模样一如往昔。

谢翎没答话,只是将崔荷拥在怀中,下巴蹭在她的青丝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狂喜过后,竟是一阵后怕。

亲眼看见萧逸行凶,崔荷脆弱的生命系于他一人之手,那份恐惧比起悬崖一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落泪,还是为了他惨死的父亲,他以为自此之后不会再为任何人落泪,却没想到在看到崔荷奄奄一息时,眼泪竟不听他的使唤。

即将失去她的一刻,巨大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心头,快要将他的灵魂一并夺去。

幸好,她没事。

夜里的崔荷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萧逸在梦中也不曾放过她,哭着醒了几回,非得要钻进谢翎的怀里被他紧紧搂住才算得到了些安慰,又磋磨着谢翎跟她讲话,谢翎低沉的声音在床榻内回荡,一方小小的床帏变得无限狭小,安全感在拥抱中得到。

睡了一个不算安稳的觉后,翌日崔荷幽幽转醒,谢翎竟没有去上朝,还坐在床头安静地等她醒来。

什么时辰……崔荷难以置信这样难听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吭声。

谢翎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我下了朝回来你还在睡,便没有打扰你,你的嗓子可能有些损伤,让红袖给你熬些温补的汤药,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

崔荷微微颔首,掀开锦被就要下榻穿鞋更衣梳洗,谢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动,自己去隔间替她拿来梳洗的器具,主动伺候起来,崔荷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便接受了。

洗漱可以在床榻上,可梳妆还是得下榻,正欲穿上鞋子,谢翎捡起脚踏上的绣鞋为她穿好,再把她抱起送到了梳妆台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做过千百遍一般。

金穗银杏敲门进来服侍崔荷梳妆打扮,崔荷听谢翎说,一会母亲要过来看她,她不由有些担心,捂着咽喉,试着小心吞咽了一下,发现除了吞咽时疼痛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就是嗓子太过粗哑难听,她还是少开口吧。

谢翎拿起桌上的螺子黛,要为崔荷画眉。

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崔荷抗拒的眼神,谢翎不由哂笑一声:别怕,我好好画,不会再给你画粗眉了。

崔荷幽怨地瞪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拒绝,最多他画得不好,她洗了再画一遍也成。

但她似乎有些低估了谢翎,揽镜自照,画得也不比金穗差。

戴上璎珞,扣上耳坠,崔荷起身来到罗汉榻上等母亲过府。

坐了一会,母亲没等来,等来了端着温热汤药进来了红袖:郡主,奴婢给你熬了安胎药,快趁热喝,您昨儿受了惊吓,奴婢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药物。

崔荷最怕喝药,盯着如墨汁一般漆黑的汤药,一缕白烟飘散而出,能闻到怪异的气味,崔荷扭头有些抗拒。

桌上被人推来一碟蜜饯,谢翎低声道:乖乖喝药,饴糖吃完了,只有蜜饯,先将就将就,过会我让管家去置办些饴糖回来,喜欢吃桂花的还是红糖的?崔荷无声张嘴,说了桂花二字,谢翎应下了,盯着崔荷皱着脸喝完汤药,才起身吩咐银杏去给前院递话。

崔荷怀孕的消息没有再瞒着,谢府所有的下人都聚在了听荷院外恭贺夫人有喜,谢翎命管家下去发放赏钱,今日东家有喜,不仅得了赏钱还有半日的休假,下人们兴高采烈地一路恭贺着离开了。

不多会,两位夫人和母亲不知是不是串通好了,一前一后进了听荷院。

崔荷脖子上的伤痕还未消除,恐让两位夫人担心,便一直戴着纱布,谢翎对外宣称崔荷得了疹子才躲过被追问的下场。

长公主被管家领进了听荷院,众人起身相迎,长公主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后便坐到了崔荷身侧:我听谢翎派人来传话,说是怀上了?是怀上了,红袖说,看脉象已有一月有余。

大夫人欣喜地与长公主介绍起了情况,她不过也是才知晓一盏茶的功夫,竟说得比他们两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出了这样的喜事,长公主也难掩喜色,跟大夫人她们说起话来多了些和颜悦色,只是说的时间长了,她便有些不耐烦了,本来是想与崔荷说说话,无意间竟浪费了许多时间与她们攀谈。

大夫人是个有眼力见的,见长公主目光不时往自己女儿身上瞟去,便知道她们大抵是想说话,说来也奇怪,平日崔荷性格活泼,也喜欢与她们说话,今日不知怎的一直没出声,若不是一直面带微笑,她都以为崔荷是不高兴了。

起身与他们告辞,还是谢翎将她们送出院子。

阿荷怎么一直都没说话,可是不高兴了?见出了院子,大夫人才敢问自己的儿子。

谢翎否认道:娘,你别瞎想,阿荷只是夜里受了凉,嗓子不舒服,便不敢说话。

大夫人心下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不欢喜呢。

欢喜的,母亲不要误会她了。

谢翎正色道。

大夫人白了他一眼,她又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她理了理衣袖,说道:好,母亲晓得了,我得回去跟你父亲说一说这个好消息,咱们谢家总算是有后了,阿娘希望你们今后再多生几个,兄弟姐妹才好作伴。

谢翎敷衍了两句,只想着赶紧回去看看情况,大夫人瞧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由与二夫人笑话起来,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谢翎脚步生风,很快便回了屋。

崔荷已经摘下了脖子上的纱布,想必是和长公主坦白了昨夜的事,长公主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知说了什么,竟然狠狠地将茶盏砸到桌上。

他竟敢对你做这种事,本宫绝不轻饶他,他如今可是在宋喻那里?长公主脸色阴沉,分明是怒极,但又很快平复了心情,头上的珠钗步摇只轻轻晃动了几下便止住了。

押送的途中,被他的同伙救走了,如今汴梁城里都在通缉他,母亲请放心,城内正在搜捕,相信很就会有他的消息。

谢翎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在屋中,连带着崔荷没说的,昨夜发生过的都被他平静地叙述了一遍。

还把之前调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听完后,除了眉心微微皱起外,再没其他表情,无波无澜的样子让崔荷完全猜不透母亲此时的想法,但她与母亲相处了十几年,也能判定母亲对于自己被萧逸欺骗和隐瞒感到非常的不满。

过了很久,长公主才起身,拖曳着锦衣华裙来到屋前,她望向院子里的那方天空,默然地思考了许久。

你说禅光寺有异动?是,我派了人潜伏进去打探消息,目前只知道他们想在太庙祭天当天动手,更周祥细密的安排如今还暂时无法得知。

长公主沉吟了片刻,对谢翎说道:且再探一探,摸一摸底。

谢翎应了下来,又与长公主闲话了一会,长公主才准备离去,临行前,长公主来到崔荷身侧,愧疚又心疼地抱住崔荷瘦弱的肩膀,摸着她的小脸,温柔地说道:本宫的女儿,也要做母亲了,你在府里好好养胎,我会让杜若冰时常来看你。

崔荷点头,目送着母亲离开了听荷院,谢翎送她出府,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他回来时神色如常,崔荷也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从那日起,崔荷便一直呆在侯府里没再出过门,期间有好些人知道了她怀孕的事,纷纷送礼上门祝贺,谢翎将筛选过的拜访人名帖递给崔荷,让她再挑些喜欢的人见,崔荷并不如何感兴趣,懒得应付那些人,只想着再去见一见樊素,她似是要启程离开汴梁前往范阳了。

我想送一送樊素,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相逢。

崔荷往倚在榻上看书的谢翎身前趴去,谢翎抬手容她钻入怀中,闻言搁下了书卷,低头睇了她一眼。

她近来贪吃嗜睡,再加上天气渐冷,她的身子骨越发懒惰,时常窝在被窝里不愿下床。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远处的山岭灰蒙蒙的一片,还有月余便要入冬了,太庙祭天仪式也近在眼前,奈何萧逸藏匿得极为隐蔽,根本寻不到其踪迹,他始终不得安心。

可崔荷时时记挂樊素,以她和樊素的交情,若不让她去见,她定然不高兴,只怕会牵肠挂肚。

杜若冰时常来看她,也说过孕妇忌情绪波动过大,去见樊素一面,恐惹了离别之愁。

权衡了一番利弊,谢翎终于还是颔首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准备收尾,大概还有个三四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