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碧空如洗, 午后灼灼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皇城南边,一条幽深的宫道内,有位碧色罗衫的小宫女提着食盒缓缓前行, 她熟练地避开巡逻的禁卫军, 来到南门附近的一座宫殿外。
正欲拾级而上, 却看到一个身穿蓝色罗衫的宫女推开殿门走出来, 她红着脸低头系腰带,微乱鬓发上插着的红檀木钗子顺着发丝落到地上,她弯腰拾起,重新戴到头上,随后快步离开了此地。
关淑宁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宫女往御膳房方向走去, 直至宫女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内, 才慢吞吞地往金乌玄殿而去。
金乌玄殿乃尊奉三清的皇家道观所在,尘封多年,最近才开辟出来给逍遥道长使用, 逍遥道长喜静,不喜旁人接近,禁卫军也只会在宫殿外围巡逻。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推开, 明亮的光线破开屋内的昏暗,大殿内飘散着檀香味, 檀香味中夹杂着浑浊之物独有的味道, 纵使北边开着窗户,气味也还未散尽。
关淑宁搁下食盒, 看着殿内蒲团之上衣衫松散, 盘膝打坐的俊美男人, 她缓缓蹲了下来,痴迷的看着他。
萧逸一动不动,静心打坐,仿佛外界一切全然与他无关,直到闻到一股幽幽檀香燃起,一具丰腴柔软的身躯钻进他怀中,萧逸才汗涔涔地睁开眼,方才真气正在丹田附近运转,险些走火入魔,还好他收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眼前的女子不知何时衣衫半褪,躺在自己膝上,勾着他的衣带在指尖把玩。
淑宁,你这是干什么?萧逸冷着声音质问她。
关淑宁攀附着他的肩膀大胆地坐进他怀里,冰凉的手钻进他松散的衣襟里,如一条毒蛇划过他小腹,眼看着便要越过雷池,萧逸攥住她的手腕将其抽出,狠狠一推,关淑宁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关淑宁眼底积攒着泪珠,扭头委屈地看向萧逸,眼泪滴落到地上,溅起尘埃,萧逸,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萧逸知道她说的人是谁,他捏着鼻梁骨,头疼的说道:我刚吃了金丹,你不在身侧。
关淑宁止住泪水,重新爬到他面前,痴缠地说道:那你可以来找我,别碰其他女人好不好?萧逸将她扶着坐好,拢紧了身上衣衫,眉眼间闪过一丝厌烦,正是因为她不在,他才敢找其他宫女,他不喜欢关淑宁处处管着他的裤腰带。
我怎么找你,皇宫遍布长公主的眼线,如果她知道我跟你有关系,只怕我们命不久矣。
你害怕她?那个老妖婆有什么好害怕的,把她杀了不就好了,你不是在给她服用金丹吗?加大她的剂量,让她早日归西。
关淑宁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她恨长公主,不仅是恨她待自己恶毒,更恨她夺走了萧逸。
萧逸炼制的金丹药性很强,能数倍提升功力,但同时也会增强某方面的能力,配合道家的滋阴补阳双修之法,他学道不过三载,功力早已超出许多老道士。
别乱来,长公主又不是傻子,我给她的丹药她全都拿去检查过无毒才肯服用,我只能给她普通的滋补丹药。
关淑宁暗喜,没有服用那就不会有药性,她把衣衫重新穿好,娇媚地钻进他怀里道歉:是我不好,你别恼我。
萧逸怜爱地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尘,一面温柔地哄她,一面残忍地诱惑她:傻姑娘,下次别这样吃醋了,咱们要大局为重,你和小皇帝圆房了没有,你的目标是他,不要再分心在别的事情上。
他的话像是一杆银枪将她整个人从下往上扎了个对穿,浑身透着丝丝凉意,他竟是半点都不在意她。
将她送进皇宫的是他,将她送到龙床的也是他,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关淑宁讷讷地仰视他,明明是娇柔可爱的面庞,嘴里却能说出与脸蛋毫不相符的荤话:圆了,他吃了你给我的药之后就跟我圆房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巴跟抹了蜜的钝刀子似的,割着人的肉一寸寸凌迟:他很厉害,比你还要厉害,他可以做很久很久,比你还要久,他那里天赋异禀,你知不知道跟他做,我失神了足足半天呢……够了,跟我说这种话做什么,想让我嫉妒?萧逸用力地掐着关淑宁的下颌,直到上面出现了两个红色的指印。
关淑宁盯着他冒火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抬手搂抱住他的脖颈,心中欢喜,他还是在意她的。
萧逸闭上眼睛,掩饰住眼底的复杂,许久才将怀里的人推开,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获取崔瀛的信任,长公主如今在打压他,你适时给他点隐晦的暗示,让他和长公主生出嫌隙来,我们就赢了一半了。
好,我知道,那你明日还进宫吗?我好难才能打听到你的消息。
关淑宁心中戚戚然,她在后宫的日子并不好过,自己身边那几个宫女,全都是长公主派来盯着她的,她半点自由都没有,还不如没有进宫时自在,随时都可以来找萧逸。
萧逸拉开她环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摇头道:不进宫,昌邑侯死了,我得去看看。
关淑宁不解,歪头看他,像个懵懂的孩童:看他做什么,他早就死了,如今棺材里的是一具腐烂的尸骨罢了。
你说什么?萧逸惊疑地看着她。
昌邑侯在我进宫前就死了,为了让我顺利进宫才一直不声张。
若是昌邑侯在她婚前死了,长公主便有借口让她守孝三年才许她进宫,到时候三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有个凤凰神女呢。
萧逸脸色愈发阴沉,想到每次去见昌邑侯都被拒之门外,原来一切都早有了暗示,是他一直忽略了罢了。
不管如何,我也得去看看。
萧逸背过身去,临窗而立,望着碧蓝苍穹出神。
远处浮云飘过天际,城墙上旌旗迎风招展,近处的朱红宫墙之下是宫女们窃窃私语时的低笑。
屋内响起一声嘎吱关门声,关淑宁悄然离开了。
许久,萧逸动身收拾东西,打算去见长公主。
桌上有一个赭红色冰纹瓷瓶,里面放着的是专门给长公主炼制的滋补丹药,他将瓷瓶收进盒子里,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一番,才提着盒子出门。
——临近傍晚,御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御厨掀开水缸盖子,舀了一勺水,对在外面忙活的宫女们喊了一声:那个谁,赶紧去打水回来。
坐在外面矮凳上的几个宫女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了一个宫女出去:小桃,你去打水。
小桃被欺负惯了,纵使有怨言也不敢开口,只好提着水桶去井边打水。
御膳房附近的几个水井前都排满了人,她只能去寻偏僻的水井打水,要是晚了回去又得挨骂。
她把水桶放进幽井里,缓缓放下井绳,直到水桶触底,她晃动着井绳打水,绳子不知被什么卡住了,只好走上前去检查。
天色昏暗,幽暗的水井似是一个吞噬人魂魄的无底洞,小桃有些头皮发麻,正当她要起身之际,后脑一凉,身子不受控地栽进了古井里。
咚一声,重物落入水中。
水井上的绳索被人缓缓割断,来人弯腰捡起掉落在水井旁的红檀木钗子,在手里摩挲了一会,素手一掷,落入井中。
井盖缓缓合上,彻底遮挡住了最后一抹斜阳。
——昌邑侯府。
府邸上悬挂着白色灯笼与祭幛,向外人昭示着府邸正在经历丧事。
紧闭的府门被人打开,管家披着麻衣,拱手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正欲掩上府门,却被一个黑袍男子撑住了朱漆木门,男子露出真容来,管家惊讶的喊道:萧公子,你怎么来了?左右看了两眼,侧身让他进了府邸。
去往灵堂的路上,萧逸询问管家有关昌邑侯的事,才知道明天就要下葬了,想问仔细些,管家却缄口不言。
萧逸没再多问,跟在他身后来到了灵堂。
灵堂落下的帘幕遮挡住了灵堂真容,外面只有寥寥几个奴仆守着,掩着口鼻皆不愿靠近灵堂,尽管廊下摆了许多盆秋菊,仍旧无法掩盖住尸体腐烂的气味。
管家讪笑着解释道:天气太热的缘故,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萧逸没答话,在灵堂前站了会,便去院子里转了一圈。
回到了幼时待过的院落,那是一个狭窄又阴湿的小屋子,如今已经堆满了无用的器具。
他转身离开,来到一个精致的院子,那是府里二老爷专门用来圈养犬只的,犬已经不是从前的犬,但即使再换一只,也还是没有人性的恶犬,只会龇牙咧嘴地朝人狂吠。
萧逸下意识摸着手臂,那里曾有狼犬咬过的牙印,左右无人,萧逸面无表情闪身进了院落。
不多会,他出来了,从容地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擦拭自己的手。
院落里,再也听不见犬吠声。
昌邑侯府处处精致奢华,但是光鲜亮丽的背后尽是藏污纳垢,掀开一块巨石,底下便能钻出无数蟑螂鼠蚁。
萧逸站在假山之上,将整个昌邑侯府尽收眼底,夕阳带着最后一丝热度沉入山谷,寒风瑟瑟吹拂起他的衣摆。
府邸各处挂起了白灯笼,但屋内华贵精致的吊灯却彻夜不曾熄灭,院落深处藏着莺声燕语,透过层层树枝岔影,能见关荣膺正蒙着眼与小妾在屋里玩闹。
根深树大的侯爵之家,一旦根部腐朽,要推倒他不过是一根手指的事,在此之前,有些事还得徐徐图之。
离开了昌邑侯府,萧逸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坐在窗前对月自酌,有黑影自屋檐接近,萧逸吹熄屋内的烛火,从桌底下抽出一把短剑。
月色中,黑影翻身进入屋,一道寒光乍现,短刃悄无声息靠近他的脖子。
大……大当家的?萧逸皱眉,是自己人。
他移开短刃,重新点亮了屋内的烛台,微弱的烛光中,萧逸看清楚了来人,正是他的心腹。
来找我有什么事?谢翎来禅光寺调查你。
心腹摘了帽子,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来。
查到什么了吗?应该没有查到什么,他只问了住持几句话就走了。
萧逸沉默着坐了下来,谢翎会去查他,肯定和崔荷有关,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查到了多少。
住持并不知道他重回寺庙之前的事,更不知他的安排,寺庙应该是安全无虞的。
想到谢翎,萧逸便有些头疼,谢翎此人太过棘手,松洲一事没把他弄死,反倒成了他的东风,乱了他们的局,如果能提前除掉他,可以大大增加他们的胜算。
从禅光寺那日的表现来看,崔荷似乎正是谢翎的死穴,擒贼先擒王,杀人也得诛心。
萧逸沉吟片刻,说:这些日子盯紧了他们二人,崔荷落单了最好,没有落单也要寻到机会将她掳来。
是。
心腹很快翻出了窗外,按照原路离开。
萧逸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想到那日在禅院里初见,便惊为天人,崔荷逆着日光走入,随着真容的显露,像是遮挡人间仙境的云雾被吹散,露出了绝美的容颜。
小腹升腾起一股业火,蠢蠢欲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查了一下,古代皇帝十三岁左右成亲生子还是有的。
女反派是病娇+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