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位于皇城景雁门外的永昌街, 此处是储才之所,毗邻国子监,尚书省, 御史台等多处吏舍, 宰辅重臣, 翰林学士, 皆在此处办公。
因着永昌街附近皆是文臣机构,整条永昌街也沾染了些书香气,与临安街动辄锣鼓喧天的热闹相比,永昌街幽静了许多。
附近皆是一些茶舍,食肆和书斋,巷子里住着的也是书香门第, 清流之辈。
一辆马车在翰林院正门停下, 有一青衣男子率先踏出车厢,随即牵着一位美貌妇人下马车。
翰林院门外的侍从认得崔荷,纷纷低头行礼。
崔荷轻车熟路, 领着谢翎进了翰林院正门,与他拐过游廊往西边的院落走去。
今日翰林院与往常无异,近处院落有奴仆洒扫除尘,往远望去, 便见诸多学士或在廊下交谈,或在屋内奋笔疾书。
不远处, 恰好看见几位中年大臣聚在檐廊下说笑,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近古稀的绯衣老臣, 正抚须, 笑得春风得意。
隔得太远, 崔荷听不真切,但是认得出来,那是郑太傅。
郑太傅乃辅弼国君之官,也就是帝师,崔荷当年在尚书房开蒙,师从郑太傅,只可惜年纪到了,她不能再跟着其他皇子一起学习,只好与其他女子一样,退出尚书房,去学礼乐之术。
郑太傅似是家有喜事。
崔荷扭头与谢翎小声嘀咕道。
谢翎人在朝中,自然没有错过这件事,于是便对崔荷解释道:郑太傅的孙女将要进东宫了,自然是喜事。
崔荷惊讶不已,她不过几日没看朝报,竟错过了这么一件大事,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谢翎道: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很快就会昭告天下,到时你就会知道。
崔荷好奇问道:不是关淑宁进东宫吗?为什么会是郑太傅的孙女?谢翎只好与她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番。
凤凰神女一事在民间流传甚广,竟有人在宫门外血书,求天子顺应上天旨意娶凤凰神女为妻,在朝中大臣的进谏之下,长公主松了口,只是没想到口太松了,竟飞进了两只凤凰。
松洲一事过后,昌邑侯被长公主停职查办,将原属于昌邑侯的职务分散给了其他官员,昌邑侯被架空,如今仅剩一个爵位在身。
所以关淑宁还是进宫了。
崔荷有些失望,关淑宁的娘家都失势了,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可能再进宫的,但是奈何凤凰神女一事传得神乎其技,言官据理力争要保神女进宫,长公主只得让步封她一个昭仪。
谢翎见她愁眉紧锁,便点拨道:皇后的地位比妃嫔要高,有人压着她,她翻不起风浪。
皇帝年幼,后宫形同虚设,若只娶关淑宁,难保其不会独掌后宫一人独大,如果先立后,再纳妃,关淑宁怎么蹦跶也越不过皇后去,而且如今昌邑侯失了势,关淑宁在后宫的日子也好不到那儿去。
昌邑侯此番为孙女铺的路怕是走进死胡同了。
崔荷咂摸了一下,隐约猜到了母亲的用意,郑太傅是母亲的人,立郑太傅的孙女郑雪恩为后,前朝后宫就尽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原先她还为此事担忧,没想到母亲这一步竟破解了凤凰神女的事。
崔荷心情大好,脚步也雀跃了几分。
书画院在翰林院府邸的西边,离开前院热闹的主阁后,他们继续往西边的书画院走去。
路过后院特意开辟的半亩方塘,只见方塘水质清澈,边上有杨柳倒垂,后山嶙峋怪石,层峦叠嶂,皆倒映在湖面之上。
正应了那首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即将跨进院中游廊,却听闻廊下有人在说话,崔荷和谢翎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透过雕花漏窗,清晰看到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崔荷本不好奇,奈何这声音着实有些耳熟。
她贴近漏窗,看清楚了站在廊下的二人,许如年一身白衣,而身侧的蓝袍男子,则是樊素的未婚夫婿齐颂。
齐颂面露难色,哀求恳切道:许大人,事情并非如此,你且听我解释一番。
许如年因背对着崔荷,看不清楚神情,但他声音冷淡,态度坚决:齐大人,你不必与我解释,我只奉劝你一句,早日取消这门婚事,你不配娶樊素。
许大人,我与玉娘是有婚约不假,但我一直在徽北城念书,与玉娘并无感情上的牵扯,且玉娘她早就心有所属,我与她取消婚约,绝不是因为贪慕荣华富贵,而是想成全玉娘。
许如年转过身来,满脸都是讥讽笑意:是你成全她,还是她成全你?齐颂如遭雷劈,呆愣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不确定许如年到底知道多少,齐颂心里没底,只好含糊解释:男未婚女未嫁,我并未辜负樊素。
我与樊素的婚事,是得了老师首肯的,我早已将娃娃亲一事告诉了老师,老师也不曾说些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讽刺许如年手伸得太长了,樊素的祖父都没有异议,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
你辜负了玉娘,还妄想娶樊素,这不是辜负,是欺负。
许如年神情愈发冷凝,我只问你一句,这婚,你是退还是不退?齐颂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又怎能轻易放过,玉娘决不能成为他仕途上的绊脚石!而这个许如年,也不是个善茬,大家虽是同门,但他很清楚许如年跟自己不是同道中人,他此番阻挠,也不知是为了樊阁老,还是为了樊素?不想与许如年纠缠下去,齐颂拱手道:许大人若是真心为樊素着想,便不该只揪着我的过错不放,你可曾想过,若我退亲,樊素又该如何自处?许大人请放心,玉娘一事我会处理妥当,就不劳烦许大人挂心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先告辞了。
齐颂转身离去,待他走后,崔荷和谢翎才从假山后绕出来。
许如年刚跨出游廊,便对上了他们俩个,许如年心中忖度,也不知他们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会,真是巧。
崔荷哼了一声:是挺巧的,我问你,为何要逼齐颂取消与樊素的婚事?你做何居心。
许如年笑道:你不都听到了吗?崔荷并不知晓其中来龙去脉,光听他们遮遮掩掩的对话,只有一头雾水,我可什么都没听明白,谢翎,你听明白了吗?谢翎摇头:没明白。
许如年睨了崔荷一眼,不由盘算起来,这话若是从他嘴里递出去的,樊素只会觉得他放屁,但如果是从崔荷嘴巴里听到的,她定能听进去。
思及此,许如年也不藏着掖着了,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如实相告:齐颂在徽北有一个未婚妻叫玉娘,为了娶樊素,他与玉娘退了亲事。
崔荷斜眼看了谢翎一眼,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谢翎也定过亲,我都没嫌弃他。
谢翎:?许如年好笑的瞥了谢翎一眼,苦笑着摇头道:可惜齐颂不是谢翎,谢翎是被人退的亲,而齐颂却是主动写的退婚书,抛弃了一个为他付出全部的女子。
此话怎讲?齐颂在书院念书时,全靠玉娘替他照顾齐母,操劳家务,为了能让齐颂专心念书,玉娘抛头露面在街头卖包子,挣来的钱全花在齐母和齐颂身上,操劳了数年,转头就被人扔掉,你若是玉娘,你作何感想?你若是樊素,可能安心接受?崔荷哑口无言,没想到齐颂竟是过河拆桥之辈,他能拆一座桥,就能拆第二座桥。
不甘心自己的姐妹被坏男人利用,崔荷愤懑不已,说道:此事决不能成,天下男人千千万,我一定要给素素找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而不是处处想着利用她的。
许如年见目的已达到,脸上笑意深了许多,与谢翎锐利的目光对上,许如年颇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
崔荷喃喃自语道:素素年纪也不小了,女子十九岁还没找到婆家,确实少见,我看前面几个都是文弱书生,不如给她找一个戾气重一点的武将,谢翎,你看看你认识的将军里面有没有适龄的?许如年出言否定道:不妥,刀剑无眼,武将更危险,难不成你想让樊素刚成亲就守寡吗?崔荷想了想,确实如此:那就找个文职武将,安全。
搞文职的武将几乎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不是断胳膊断腿就是身患隐疾,不合适。
崔荷:……谢翎:……多番提议都被许如年否决,崔荷急了,愤慨道:按照你的标准,天底下就没有一个男人合适。
许如年懒懒一笑,唇角扬起:还有一个。
谁啊?我啊。
——书画院。
宁宥正在低头作画,听闻院子外头有脚步声传来,看了眼屋内滴漏,她时间掐得还真是刚刚好。
宁宥搁下画笔,便有书童递上热毛巾给他擦手,忽然之间,他对离开汴梁多了几分不舍,往常在自己府里,哪儿有这般待遇,还得是书画院。
房间四面窗户大开,照得屋内一片亮堂,忽视撑起的窗牑,内外似是打通了一般,从外窥探或从里张望,毫无半分阻碍。
这个春晖堂,是赵学士特意给崔荷开设来学画的,为了帮他们俩避嫌,赵学士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这种被人时刻盯着的生活总算可以结束了。
崔荷正欲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手臂忽然被人托住,她扭头一看,就见谢翎神色如常,崔荷没放在心上。
待走进殿门后,谢翎的手忽然从手臂转移到了她腰上,搂着她带到了宁宥面前,故作姿态的搂上崔荷的肩膀,朝宁宥淡然一笑,只是眼里的挑衅意味,藏也藏不住:宁师兄,我亲自送夫人过来与你学艺了。
宁宥挑眉,嘴角抽了一下,无视谢翎,把目光落到崔荷脸上,问道:这几日都画了几幅?给我瞧瞧,可有退步?跟在他们后面的银杏提着小篓上前,把筐篓里的画都取了出来,崔荷挣脱开谢翎的手臂,走上前来展开一幅幅画卷给宁宥检阅。
这几日按照师兄之前教的方法试验了几幅,就只有这两幅尚且看得过去,往后仍需勤加练习才行。
宁宥在这几幅画上面逡巡了一会,对比初次见到崔荷勉强能入眼的画作,如今已有了极大的进步。
把崔荷的几幅画都看了一遍,需要修改的不多,面对聪颖的弟子,宁宥从不吝啬夸奖:孺子可教也,郡主天赋虽不好,但只需记住,勤能补拙,往后若碰到瓶颈了,不妨来书画院找赵学士解惑。
崔荷听出了点弦外之音,师兄往后不教我了吗?宁宥将画卷卷起,解释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上河图已经画完,我也该离开汴梁了。
崔荷呆愣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想到这一日来得竟是这般早,还这样的突然。
师兄要走了,什么时候启程?这几日回去收拾行李,今日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有些什么想问的,尽可来问。
崔荷一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宁宥已经教了她好多东西,她也没什么可以讨教的,便与他随意聊了些家常,问他会去什么地方云游,将来有些什么打算,大有拉着宁宥彻夜长谈的架势。
我差点忘记问了,师兄的十美人可画好了?这是美人图的封山之作吗?若是的话,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欣赏一下?谢翎耳尖微动,坐在玫瑰椅上身形不由绷直,之前听几位同僚说起过此画,有人曾言芸娘是第十幅美人图的原身,可也有人说崔荷才是。
宁宥在公主府作的那幅画他看了,只完成了大半,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幅。
确实画好了,只是还没题字。
宁宥转身去翻后面的画缸。
崔荷惊得目瞪口呆,听闻有人出黄金万两要买这第十幅美人图,原以为他一定小心藏匿于家中,却没想到竟这般随意的放在书画院的画缸里?转念一想,放在家里确实危险,越是无人注意的地方则越是安全。
地上摆满了卷轴,崔荷撩起裙摆跟上,小心翼翼避开躺在地上的卷轴,随意拾取地上一副卷轴打开,却没想到随手一拿,竟展开了一副令人拍案叫绝的画卷。
这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她仿佛在揽镜自照,只是画中的人眼底藏着的哀愁以及将落未落的泪珠,无端让人生出了一股怜惜来。
崔荷的心脏砰砰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这幅画是按照她的模样来作的。
她比你还美。
正当崔荷全身心沉浸在画上时,谢翎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后,崔荷手一抖,差点将画卷扔出去,幸好谢翎及时抓住,否则画卷就要皱了。
竟被你找着了,我说怎么找不到,看来你与她有缘。
宁宥听到声响后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崔荷举着那幅画。
谢翎扶着崔荷起身,接替崔荷的手举着卷轴欣赏,目光紧紧盯着画中人,低哑着嗓子问身边的崔荷:你为什么哭了?崔荷摇头,她完全没有印象,只得解释道:大概是师兄随手乱画的。
宁宥走上前来,伸手要拿,谢翎却避开宁宥的手,问道:师兄什么时候替我夫人作的画?在醉仙楼,郡主可能不记得了,可我当时确实惊为天人,贸然作了画,还请郡主原谅。
原来是你。
崔荷只去过一次醉仙楼,结合画像上的线索,崔荷恍然大悟,终于记起来了,原来对面窗户作画的人就是宁宥。
崔荷脑袋依旧有些发懵,十美人是宁宥所有画作中,她最喜欢的,有幸能成为第十位美人,她仍有些不敢置信。
谢翎察觉出他们二人之间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种酸味涌上心头,崔荷竟与旁人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令他无端烦躁。
既然与郡主有缘,送她又何妨?谢翎冷飕飕的开口道。
不可!宁宥断然拒绝道。
为何?谢翎眸色黑沉如冰,就连这两个字都是带着冷冽的寒意直冲宁宥而去。
宁宥有些不好意思直言自己想要高价卖出挣点钱,他还想维护一下自己在崔荷眼中的形象。
哪儿有像你这样咄咄逼人讨要画的,郡主若是喜欢,我送之前在公主府画的那幅图给你,但这幅我得自己留着。
宁宥要抢回来,谢翎却异常执着不给:若我肯出千金购买呢?宁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黑市里叫价上万两黄金,你就给那么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郡主,劳烦……崔荷觉得谢翎的行为有些失礼,抓着谢翎的手臂,摇了摇头,说道:把画还给师兄。
崔荷杏眼狠狠瞪他一眼,警告意味浓重,谢翎忽然嗤笑一声,舌尖顶在上颚,思考半晌,忽然问道:宁师兄千金也不肯卖是吗?不卖。
宁宥没什么耐心,伸手夺了回来,这次谢翎没再跟他抢,宁宥把画卷好,收了起来,开始下逐客令。
崔荷万般歉意的与宁宥告辞,牵着谢翎的手,将他带离翰林院。
上了马车后,谢翎还是一声不吭,崔荷主动坐到他身侧去,一把抱住他的臂膀,挨了上去,眨了眨眼,面露无辜之意:你别跟宁宥计较了,宁宥的十美人图,价格最低的也卖到了两千两黄金,你的夫人这么美,怎么也得在十美人里面排个前五吧,你才出一千两,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钱?崔荷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晃着他的手臂,声音柔软又娇嗔的说些讨好的话,谢翎原本还绷着,但实在抵挡不住崔荷的刻意讨好,身子不再绷紧,将她搂进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当我气的是这个?那是哪个?谢翎将疑问全盘托出:醉仙楼,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给你画像,你为什么哭了?崔荷笑了笑,释然道:都过去了。
谢翎抬起她的下巴,盯紧了她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我想知道,你和他有事瞒着我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难受。
谢翎说得很小声,若不凑近了听,压根听不清楚,那种刻意压低声音的喁喁私语,像是在相互交换秘密。
谢翎第一次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表达心中的不满,虽然有些矫情,可是说完后,反倒轻松了不少,他想知道答案。
他虽没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这种直接表达自己想法的淳朴语言,反倒令崔荷心生柔软。
于是崔荷便把那日的事告诉了他:那天我去醉仙楼,看见了芸娘身上挂着我给你的荷包,她撒谎骗我,你也撒谎骗我,我以为你和芸娘有关系,就……就气哭了,当时我坐在窗边,他应该是无意看到的,我只顾着生气,只知道有个人坐在对面画画,却不知道是谁。
谢翎愕然,难怪临行前夜她一直对芸娘拈酸吃醋,原来症结在这里。
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她和宁宥那点意外相遇,突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马车从繁华的街头步入幽静的巷子,车轱辘踏过青石板发出毂毂声响,夏日清风从巷头穿堂而过,卷起马车上的帘子,带来了阵阵凉意。
跟在马车旁的银杏抬头打了个哈欠,无意撞见车帘里的风景,顿时红了脸,马上低头不敢多看。
崔荷坐在谢翎的膝上,双臂搂着他的肩膀,眸光水润,唇瓣散着晕红,那是口脂被晕染开后留下的痕迹,谢翎伸手替她擦拭唇边被晕染的口脂,目光落到她泛着润泽水光的唇瓣上,喉结不由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崔荷红着脸推开他,说:够了,你放我下去吧。
谢翎并未听她的话,反而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再次亲上她的唇,带着怜爱,浅尝辄止,只是单纯的抱着她,不再有别的动作。
崔荷缩在他怀里,小脸煞红,紧紧闭上了眼睛。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谢翎抬手揉着她的后颈,像是在抚摸一只宠物一般,手指温柔轻触,崔荷趴在他怀里几乎要睡过去了。
阿荷。
嗯?教我画画吧。
他压低了嗓子,带着点沙哑的声线,紧紧的抓住了崔荷的耳朵。
崔荷懒得动弹,睁开眼小声问道:为何突然想学了?想画你。
画我做什么?宁宥画得,我就画不得?他这话带了点酸味,崔荷噗嗤笑出声来,搂住他的脖颈,笑着说道:画得,就是等你学好了再来画我,看了宁宥的画,我都看不进去第二个人的画了。
你说十美图里面,我的这幅到底值多少金?谢翎笑而不语,只是搂在崔荷腰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画终究是死物,而他却能拥有活着的崔荷,便已胜过宁宥千万倍。
但这幅画,绝对不能流入民间,他绝不允许崔荷的画像落到旁人手里!更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崔荷。
崔荷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崔荷原以为谢翎只是嘴里说说,却没想到他是一心求学,逮着空就要她教,谢翎白日公务繁忙,夜里回府就拉着她学画。
崔荷趴在案桌上睡了过去,迷糊中被人抱起放入床榻。
长夜漫漫,崔荷翻了个身,却摸到了冰冷的床榻,她睁开眼,朝床榻外看去,轻声唤了谢翎一声,久久不见人回应,她正欲下榻,就见谢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带着一身寒气搂住她,与她一起躺进床榻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入睡。
崔荷迷糊问道:你出去了?出去拿点东西。
拿什么?属于我的东西。
崔荷也不记得问了什么,更不记得谢翎说了什么,躺在熟悉的臂弯里,她早已沉睡在梦乡中不知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