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五章

2025-03-22 08:31:15

崔荷侧卧在床榻边沿, 以手撑头,满头青丝倾泄在软枕上,她冲他眨了眨眼, 下巴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似笑非笑的说道: 睡吧, 要枕头吗?谢翎以为她在说笑, 对此并未在意,装聋作哑的就要躺下,崔荷忽然抽出他的枕头扔下床,谢翎坐直了身子,皱眉看向崔荷。

本来还没什么火气,如今被她小性子一激, 谢翎就来气了, 你这是做什么?崔荷也坐了起来,认真回答:你撒谎了,不止一次。

不就说了两句谎话, 你至于吗?骗柳嬷嬷是一次,夸她弹奏得好听,应该也算一次,不过是善意的谎言, 她这也要计较吗?她不依不饶:可你总归是撒谎了。

谢翎扯了扯嘴角,妥协道:那我今后不撒谎了, 成不成?你跟我说真话, 我就让你上来睡。

崔荷也不想与他为难,只要他把去过醉仙楼的事说了, 她就原谅他。

谢翎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眼神, 思考了半天, 说道:既然你要听真话,那我便直说了。

崔荷颔首示意。

谢翎犹豫了好半晌,才拉过崔荷的手,温柔地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夫人琴技确实退步了不少,不过夫人也别太担心,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为夫自然也不会嫌弃夫人琴技拙劣,往后勤加练习即可。

崔荷脸色变了又变,抽回自己的手,怒气化作一声冷笑:嫌我琴技拙劣,是不是觉得我比不上芸娘了?芸娘是醉仙楼花魁,弹琴是谋生的本事,郡主只拿弹琴做消遣,这如何能比较。

这是承认他确实是慕名听曲去了!崔荷憋着气,阴阳怪气道:芸娘琴技确实优胜于我,也难怪夫君喜欢听,我琴技拙劣,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她又闹小脾气了,背过身去不肯搭理他。

谢翎不知哪儿触她眉头了,伸手扯过她的衣袖,又说了几句好话哄她,可怎么也挠不到崔荷最想要的地方,他的耐心渐渐消散,干脆就不哄了。

谢翎直接躺到床榻里,闭眼低声道:夫人快些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崔荷正生闷气,独自坐了好一会,也没等到他说话,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翎已经睡下,还占了她的枕头。

崔荷气咻咻地躺下来,没有枕头,又不想与他争夺,烦躁地用自己的手臂枕在脑后,卷走了他身上的锦被。

夜里渐渐恢复了宁静,蜡烛噼啪响了一声。

幽幽静夜中,崔荷还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喜欢芸娘。

她这是没完没了了,身后的谢翎叹了一口气,伸手把人拉入怀里,一手枕在她脑袋下,一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腰身,脑袋凑上来,埋进她发间,无奈叹气道:我不喜欢芸娘。

那你喜欢谁?崔荷盯着床内晃动的树影,咬着唇问道。

身后的人没回应,崔荷便以为他默认了,酸溜溜的继续讲话嘟囔,被我说中了吧,英雄难过美人关,也难怪侯爷心心念念,我是比不上了,要不你将她娶回来找个院子安置了吧,也不用整天跑去醉仙楼了,回府后直接去她院子里听她演奏,如此岂不方便你们二人郎情妾意,眉来眼去。

夜里寂静,她拈酸吃醋,刁钻又娇蛮的责备话语,声声皆是聒噪。

好半晌,谢翎张嘴咬住崔荷纤细的脖颈,牙齿轻叩她血脉之处,舌尖温柔地舔舐起来,顺着往上游走,呼吸打在她脉搏跳动之处,为她带来一连串的战栗。

谢翎附在她耳边威胁道:我喜欢安静的女人,再聒噪,信不信今夜大家都别睡了。

崔荷感受到他切实的威胁,只能闭上嘴巴,手脚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唯有枕在他的臂膀上,她不满地娇哼了一声:松开。

谢翎松开了一些,复又放柔了声音:乖,别气了。

崔荷心里憋闷,一夜都没睡好,她身后的人睡得倒是安稳,但无论她怎么翻转,谢翎都不肯松开抱在她腰间的手。

一夜无眠,崔荷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伴随着鸡鸣声,日头已经显露出来。

朝霞穿透雾霭,来到听荷院时,却被窗纱挡住了,朦胧日光稀薄又透亮,为屋内的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崔荷睁开眼,便对上了近在咫尺的谢翎,他睡得倒是安稳,有几缕青丝落在脸颊上,遮挡住他俊美的容颜,他的睫毛很长,挡住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角有一颗泪痣,煞是多情诱人。

崔荷没有这般近距离地看过他不设防的模样,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般冷峻,多了几分少年郎的稚气与舒朗明媚。

崔荷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看见他眼皮微微颤动,便知道他要醒来了。

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卯时,他今日不用上朝,只需与同僚在城门外汇合,一起启程前往松洲。

崔荷想到要与谢翎分开,心头涌现出淡淡的不舍来。

可再不舍,他们也该起来了,这个时辰了还赖在床上,一会误了时辰可怎么办。

快起来了。

崔荷拉开他的手,意欲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来。

谢翎幽幽睁开眼睛,一双黑眸深沉如墨。

他早就醒了,故意装睡想看崔荷会对他做什么,却不料什么也没有,他不由有些失望,与她平静对视了一会,忽探头要去亲她,崔荷猝然躲闪开去,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做什么!崔荷抬手擦拭被他吻过的那处,用了几分力道。

谢翎以为崔荷不喜欢自己吻她,脸色黑了少许,他松开崔荷,默不作声地起身离榻,自行去穿衣。

崔荷紧张地摸了一下脸颊,她昨夜没睡好,也不知道脸上是否有油光。

金穗银杏端着铜盆进屋伺候,崔荷以温茶漱口,用特制的杨枝蘸取了少许粗盐擦拭牙齿,吐出茶水后,又拿温热的帕子洁肤。

今日崔荷换上了一件鹅黄色印如意纹对襟袄子,披上一条藕色烟罗纱罩,腰上系白玉腰带,挂龙凤玉佩和香囊。

她提着裙摆来到梳妆镜前梳妆打扮,谢翎不知何时又进屋了,他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在案几上看到一个绣篓子,里面有一张藏青色的帕子,已经绣好叠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他伸手抽出,随意掠了一眼上面的图案,是锦鲤戏荷花图,帕子的颜色不是女子常用的素色,而是男子用的深色,应该是给他做的。

谢翎回头看了崔荷一眼,她正对镜描眉。

正好荷包没了,谢翎便偷偷把帕子收入怀中,等去了松洲,也有东西睹物思人。

谢翎来到罗汉榻上坐下,问道:我的行李可都收拾妥当了。

崔荷在妆奁里挑选着首饰,闻言只愣了一瞬,抬头看向金穗,昨日太生气了,都没有为他收拾行李,如今怕是赶不及了。

金穗面露难色,小声道:郡主,不如先支开姑爷,奴婢和银杏给姑爷收拾。

先简单收拾点吧,稍后再送过去。

崔荷低声嘱咐了两句,随即转过身来,心虚地对谢翎说道:收拾好了,我先与你去前院跟老太君和母亲他们辞行吧。

崔荷起身与谢翎一道往前院走去,谢翎叮嘱道:我把邱时留下来看顾你们,他住虎鹤园里,有什么事,只管找他,出门得叫上邱时,他功夫好,可以保护你。

我有绿影,她功夫也不错。

绿影虽然可以保护你,但她终究是女子,有个男侍卫跟着,别人才不敢随意打扰欺负你,若碰上解决不了的事,也可以去找许如年。

我才不找许如年。

崔荷打小就不喜欢许如年,嫌他嘴碎难缠。

谢翎也知晓他们之间有些恩怨,并未放在心上,又叮嘱了她一些旁的事,崔荷只觉得他们好像调转了身份。

丈夫要远行,明明应该是妻子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倒好,完全相反。

崔荷连忙止住他唠叨的话语,也跟着叮嘱了他几句,天气凉了多穿衣,饿了要用膳,不能硬撑就放弃,诸如此类的劝慰话语,谢翎心里被熨烫得一片温热,牵着她的手走进了慎思堂。

几位长辈在前院等了许久,谢翎此行不易,大夫人昨夜拜佛念经为谢翎祈福,辗转了一夜都没睡好。

看到他们夫妻二人牵着手进院子了,大夫人欣慰地笑了起来,看来前夜说的话儿媳妇听进去了,二人重归于好,皆大欢喜。

阿翎,到了松洲,切不可莽撞行事,万事皆留心,别中了昌邑侯的圈套,如有需要,拿着这枚玉佩去找你祖父的好友,他乃如今松洲指挥使唐大人的父亲,凡事不要硬撑,过刚易折。

孙儿晓得了,祖母放心。

谢翎接过玉佩,小心的收入怀中,松洲指挥使,正是此行的目标,只怕玉佩用不上,就要翻脸了,谢翎没敢将此事告诉老太君,徒增她烦恼。

大夫人上前来拉着谢翎又是一番叮嘱,谢翎颔首应下。

二夫人作为长辈,自然也得上前说上两句,谢翎记得她过两日才动身下江南,便说道:二婶,人和马车都已经安排妥当,语嫣年纪那么小,也与您一道前去吗?二夫人点了点头,父亲病重,也许很难熬过这一关了,他临死前应该也想见一见唯一的孙女。

谢翎摸了摸梳着双丫髻的谢语嫣,谢语嫣有些不舍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也许快的话半年吧。

娘,我们要去多久?谢语嫣看向她母亲,二夫人也不好说个准数,只好含糊着回答:大概半年。

哥哥,回来给我放地老鼠玩。

好,乖乖听二婶的话,路上别乱跑,小心江南到处都是人贩子。

谢语嫣害怕地躲进二夫人身后。

将近午时,谢翎要启程了,众人将他送到门外。

金穗及时把谢翎的包袱拿来,崔荷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将包袱递给他,谢翎见包袱并不大,也没说什么,直接把包袱递给了士兵。

临行的这一刻,他才觉得有些依依不舍。

谢翎拉着崔荷走到一旁,握着她的手有些话想说,却又碍于人多眼杂,只好说道:我走了,还有话说吗?崔荷敛眸看向他空荡荡的腰间,抬头与他对上视线,相顾无言,最后只化作浅浅一笑,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谢翎欲言又止,看她娇艳的面庞,很想一亲芳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淡淡的说了句,我走了。

他翻身上马,与众人挥手道别后,望了崔荷一眼,最后狠下心来,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