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一章

2025-03-22 08:31:15

透过落下的珠帘, 谢翎看到游廊下有三道身影正往屋里走来,谢翎凑到崔荷面前,肩膀几欲擦碰。

这两个丫鬟有何特别之处?谢翎靠得太近了, 把崔荷吓了一跳, 他身上带着潮湿的热气, 忽然靠近, 带来了一阵暖风。

他灼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额上,崔荷抬头,便能看见他浓密眼睫下,那双幽深难明的眼睛。

他的眼睛聚焦落在她的脸上,崔荷能从他黑色的眼珠子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墨发披肩,素白衣裙, 如山涧里的空谷幽兰, 只是脸上怔愣的模样有几分呆傻。

他眼里的倒影太过清晰,崔荷不敢直视,忙垂下眼睫, 解释道:她们两个是苏嬷嬷教出来的大丫鬟,红袖精通岐黄之术,绿影精通武艺,她很厉害的, 一个人能打翻十个侍卫呢。

谢翎颇有几分兴趣,大梁从不拘束女子修习武艺, 特别是穷苦人家的女子, 她们修习武术是为了可以跟着家人走南闯北挣钱,江湖子女, 身上都带着几分豪横之气。

但是大户人家豢养的会武功的丫鬟, 他倒是没怎么见过, 不知和行走江湖的女豪杰可有几分相似?谢翎撑着身子坐了回去,半开玩笑地说道:看来你母亲还是不放心将你交给我。

崔荷撇了撇嘴,故意嘲讽道:自然是不放心你的,你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子了。

谢翎但笑不语,上下打量她片刻,她身上虽惨兮兮的,但精神头还不错,还能跟自己开玩笑。

不过她这话倒也不错,从他回来至今,崔荷因为他受过多少次伤了。

谢翎神色一暗,想起两年前游走在西北荒漠时遇到的一个道士。

他从西戎人手里救下了一位命悬一线的道士,道士身体康复后便要离去,身无长物的他无以为报,便为他批命。

卦象显示,他乃勾绞煞入命,一生命途多舛,易有灾祸靠近,凡是靠近他的人,若是命格不够硬,很容易受到影响。

他本不信邪,可是随着越来越多事情的应验,让他不由也跟着信了起来。

他守着本心,只想着将来戍守西北,不用祸害他人,却不料月老把他和崔荷绑了起来。

是命也罢,是有意为之也罢,他好像已经开始接受与崔荷的因缘际会了。

近日发生的一切,让他生出彷徨,崔荷她太弱了,他不可能时时守在她身边。

保护崔荷,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他正愁上哪儿给她找个会武功的婢女保护她,长公主直接就给送了过来。

两个丫鬟走进正屋,她们身穿素色襦裙,梳着一样的发髻,姿容普通,唯一区别就是身高。

二人背着包袱走近,来到里间离床榻还有五步之遥才停下,盈盈下跪,行跪拜大礼:奴婢红袖,奴婢绿影,见过郡主,见过姑爷。

起来吧,母亲派你们来,往后就是我的人了,在公主府里,你们就已经是母亲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到了我这儿,地位自然比金穗与银杏高。

两个丫鬟依旧以额点地,恭敬地说道:奴婢二人被长公主送给郡主,此后郡主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今后一切皆听主子安排。

崔荷道:好了,不必多礼,金穗你带她们二人下去安顿吧。

是,两位姐姐请随我来。

金穗福身行礼,领着红袖与绿影一道离开了正屋。

金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好像受了伤。

崔荷盯着金穗裙摆间若隐若现的一道凝固血迹怔愣出神,她今日昏睡了大半天,都没工夫关注身边的人,如今清醒了,才发现受伤的不止她一人。

金穗领着人离开后,便由银杏留在屋里值守伺候,她垂首站在床榻前不远处,等着主子吩咐。

崔荷靠在床头,问银杏道:今日马车出事,你们两个有受伤吗?银杏受宠若惊,不敢隐瞒:金穗受了点轻伤,奴婢没有受伤。

崔荷颔首,她若有所思了一会,便叮嘱道:一会你去库房里拿一瓶金疮药给金穗,这儿不用你照顾了,你下去休息吧。

银杏心中感激,但不敢擅离职守,郡主如今身子不爽利,屋里得有个人照顾才是,郡主,奴婢先在屋里伺候您,等您歇下了,我再回去。

不必了,我来看着郡主,你回去吧。

坐在床沿的谢翎突然出声,银杏看向自己的主子,崔荷顺着他的台阶而下,对银杏点了点头,银杏不再推辞,垂首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后,崔荷开始驱赶谢翎: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谢翎扯了扯唇角,捧起矮凳上的药碗,说:走什么,我得看着你,赶紧过来喝药。

刚才汤面上还带着热气,现在摸着碗沿,已经变得温热,再不喝,药效就过了。

崔荷明显不愿意喝汤药,她缩进被子里,翻身背对着谢翎,悄悄往床榻里面挪去。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谢翎的法眼,他放下药碗,把手伸进了被窝里,大手勾住崔荷纤细的腰肢,用力将人往床边一带,崔荷连人带被子被他扯进了怀中。

崔荷后背贴上一个热源,他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从后背传到她的四肢百骸,崔荷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干什么。

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牢牢地禁锢住她的腰身不让她有逃跑的余地。

谢翎凑到她耳边,边笑边威胁道:你是想要我灌你喝下去?还是你自己喝下去?他的呼吸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千丝万缕地钻进崔荷的耳朵里。

你……你先松开手。

崔荷被谢翎突如其来亲昵的举动吓迷糊了,他为何做出这种举动?他不是讨厌她吗?崔荷拉着谢翎的手臂试图扯开,谢翎手臂纹丝不动,他沉声又问了一遍:我灌你,还是你自己喝?崔荷泄气了,认命地说道:我自己喝。

谢翎松开手,崔荷长松了一口气,抱着被衾坐到床头,谢翎把药碗递到她面前,示意她自己喝。

崔荷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抿着,经过休养后她的脸色好了许多,红润的唇瓣咬着药碗的边沿,红唇隐没在黑色的汤药里,无端生出几分艳色。

谢翎盯着她的唇,又想起手指碰到的软绵触感,喉头上下滚动着,目光幽深了两分。

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到矮凳上的青花瓷小碟上,上面放着沾了白色糖霜的蜜饯,心中微动,他伸手捻了一块。

再抬头时,就看到崔荷已经把汤药都喝完了。

刚开始的汤药味甘又带了点苦涩,她皱着眉喝完,口舌生津,咽喉也舒缓了许多。

忽然,有一颗蜜饯塞进了她的口中,她的下唇瓣碰到了他的指尖,他没有马上离开,还替她擦拭起唇上的汤药水渍,用略带嫌弃的口吻说道:崔荷,喝完药不知道擦擦,多脏。

崔荷扭头瞪了他一眼,拍开他粗鲁的大掌,自己擦拭干净唇上的水渍,抬手一看,手背上竟然还染着白日里涂抹的口脂。

谢翎看她恼怒的样子,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唇角,收回手,背过她站起身来,低头看向手指上的红色胭脂印,眼尾翘了起来,是这个意思了。

谢翎收拾好东西放到托盘里,起身拿到屋外,刚一打开门,红袖和绿影二人正站在门外守着。

看见谢翎开门,二人赶紧行礼,红袖伸手要接,姑爷,让奴婢处理吧。

谢翎问道:银杏呢?方嬷嬷说她们今日辛苦了,便让她们休息,今夜轮到奴婢与绿影守夜。

谢翎把托盘递给了红袖,红袖又说:小厨房里备好了清粥小菜,姑爷和郡主需要用膳吗?谢翎才想起来今日都没怎么吃饭,崔荷喝粥可以,他得吃肉啊。

有肉吗?谢翎试探着问道。

红袖顿了一下,心思玲珑的她一下就明白了谢翎的意思,说:奴婢去厨房问问。

谢翎回屋,坐在圆桌上,崔荷躺在床沿,看见他回来,便撑着后脑勺坐起,说:去干什么了?谢翎:要了点吃的。

小厨房的速度很快,红袖和绿影端着食物进门,谢翎在圆桌用膳,崔荷坐在床头喝粥,二人分席用餐,谢翎先她一步用完膳,崔荷吃了半碗就不要了。

洗漱过后,崔荷坐在榻上消食。

两个丫鬟收拾残局,目不斜视地端着东西离开。

这两个丫鬟和金穗银杏看上去毫无差别,但是比起两个活泼的丫头,她们则显得沉稳许多,眼睛从不乱瞟,心思全在主子身上,有的时候崔荷还没说话,她们就知道崔荷要干什么了。

公主府的一等大丫鬟果然出色。

吃过晚膳后,谢翎走到书架旁找闲书消磨时间,他翻开一本游记,看到上面有崔荷的牙黎,牙黎用玉片制成,上面粘了干花,用桐油刷了一遍,干花牢牢粘附在了上头,十分别致。

谢翎想与崔荷说话,一回头就看到崔荷躺在床上,望着屋外的两个身影发呆。

他轻笑了一下,说:这两个丫鬟不是挺好的吗?哪儿像是来监视的了。

崔荷回过神来,鄙夷地撇了撇嘴角,解释道:你懂什么,最不起眼的才是最好的监视对象。

谢翎点头赞许:不错,我们与西戎人打埋伏战,总会找些士兵扮作不起眼的植被,关键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崔荷嗤嗤笑了起来,翻身趴在床沿,脑袋枕在手臂上,笑得有几分狡黠,说:我可告诉你,往后你得对我好些,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就是笔,你的一言一行全都会纪录在册送去我母亲那里。

谢翎慢慢踱步到塌边坐下,抬眼望向窗外弦月,他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问:若我对你不好呢?崔荷冷哼道:她们当然是状告你,让你丢官罢爵。

谢翎扭头与趴伏在床头的崔荷对视,月光透过窗牑,皎洁的月色撒在她娇妍的面容上,像是为她施加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朦胧又清丽。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恐惊天上人,不敢高声语。

若是好呢?崔荷愣了片刻,怔怔的看着谢翎,他墨发披散在肩头,往日硬朗的面容在月影的照耀下变得温柔起来,他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让她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需刻意装点,只要他想,便像是温柔的春风,让人陶醉。

崔荷不敢直视,低头看向枕头上的鸳鸯戏莲图案,小声嘟囔:那自然是加官进爵,好处多多。

谢翎满意一笑,幽深的眼底藏着算计,好处这样多,那我得抓紧机会了。

崔荷:什么机会?讨好郡主啊。

作者有话说:恐惊天上人,不敢高声语。

李白《夜宿山寺》勾绞煞是四柱神煞之一,百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