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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2025-03-22 08:29:57

秦见月惊得失魂, 错愕地看着程榆礼,推他的肩,极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啊?程榆礼轻声说:看看你妈妈。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秦见月赶忙起身, 回头去看波光流动的帘子。

幸好没人注意到他们偷摸亲昵的角落。

程榆礼看着她的眼, 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角:因为不想再和你暗度陈仓。

秦见月小声嘀咕:那你也不要搞偷袭呀。

她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建议道, 出去说好么?嗯。

他从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医院溢满消毒水气味的走道。

夕阳从方窗里流进来,把身后人的身影拉长覆在秦见月身上。

她不习惯他走在身后。

于是秦见月缓下脚步, 和程榆礼并行。

他的长相是惹眼招摇的, 总是在聚光灯下,引来视线, 这回连同秦见月也成为光源中心的人物。

秦见月找了个隐蔽的安全出口, 隐蔽到一盏灯都没有,程榆礼都觉得她谨慎得有几分好笑, 他礼貌地关上门满足她那点古怪的小心思,合上的门截断最后一束光亮, 带来偷情一般的刺激感。

解释解释?程榆礼倚在一旁的楼梯扶手,手插在裤兜里,懒散开口。

语气也不重, 但让秦见月有些心虚。

她垂着头, 像个犯了错误挨批评的小孩, 闷闷说:是相亲对象。

他说:猜到了。

一阵各怀鬼胎的死寂过后, 秦见月往程榆礼身前走近一点, 轻轻捉住他的手腕, 你生气了。

这次她没再询问, 而是确信的口吻。

程榆礼苦笑一下, 你说我生没生气?可以理解女孩子那份羞涩的心意, 没想着那么快公开关系也是正常。

但是事情到了这份上,她的相亲对象都舞到家长跟前来了,简直就是一把威胁的剑悬在他身上,程榆礼想不通秦见月对恋爱关系守口如瓶的隐瞒。

他不想被藏起来。

哪一个天之骄子会愿意成为别人的地下情人呢?纵使他天生不争不抢的性子,但也不影响他是个骄傲的人。

秦见月也理解他。

她攥着他手腕的力度紧了紧,半晌轻声说:我哄哄你好不好?听着她温吞软糯的声音,程榆礼突然就没那么不高兴了,他挑一下眉:试试。

借着黑暗,她的勇气被放大,双臂圈住他精瘦的腰部,秦见月抬头吻过去,嘴唇软软地嗑在他的下巴,她失败地说:亲不到,你低一下头。

程榆礼终于被逗笑,他用掌心提着她的腰,将她推至墙角,低头吻下去。

一个椰香四溢的吻蔓延开。

秦见月变得比上一回主动了一些,她大胆地吮吸着他的嘴唇,继而换来更热烈的长驱直入的进攻。

蝴蝶骨被抵在墙上,一浪盖过一浪,激烈的吻感压过她骨骼处的酸胀。

他的唇舌让她觉得异常火热,胸腹相贴,前所未有的紧紧痴缠。

到中途,秦见月忍不住睁开眼。

她想看着程榆礼亲她,被满足的幸福将她填满。

无人打扰的漫长的吻持续了很久。

最终,秦见月的唇被松开,他轻滚了下喉结,睁眼便看见她楚楚可怜泛着潮气的眼。

程榆礼微微笑着,语调有一点点坏:这才是哄人的正确方式,学会了?秦见月不好意思地将额头嗑在他的肩上,半天才开口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榆礼拨过她的脸,看她的眼睛:对不起什么?因为,她颤着眼,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

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她偷偷摸摸的喜欢,暗中的观察,起伏不定的心情,都是一出独角戏。

一切的一切,被塞进一只密闭的罐头,满到在外面敲一敲,得不到丝毫的回声。

那么的珍重、隐晦。

她从来没有把这个罐头拿出来示人,也不想将好不容易抓住的小小幸福告诉全世界。

她怕会丢失。

程榆礼不明就里:安全感?秦见月心里有点乱,也憋不住,胡乱地说着:我也不知道,你哪一天说不定就玩够了,不想要我了。

你说什么?他有点吃惊,捏她的脸,正色道,我在玩你?……秦见月不吭声了。

此时,程榆礼拿出手机看了下,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边处理一边问她:你在这待到几点?秦见月回答:妈妈明早出院,我今天就在医院。

他嗯了一声,那你等我,晚上接你去吃饭。

你现在要走吗?旁边三中,去给我侄女开个家长会。

秦见月说:好,那你去忙吧。

但程榆礼说完,却没急着离开。

秦见月去开门,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她的身子往前一倾,被他揽入怀里。

程榆礼将手掌覆在她的脑后,轻轻摩挲她的发,像是安抚。

不着急,还有一会儿。

程榆礼声音沉沉的,动作却轻柔,揉揉她的脑袋,抱抱。

他个子高、身材也好。

抱起来舒服,秦见月便顺势将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口处,久久感受他蓬勃的心跳。

良久,程榆礼开口。

想要安全感是么。

他轻声说道,我想想办法。

-秦见月回到病房后,王诚还在跟秦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秦见月脸色绯红未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已经全然无心参与他们的对话,只坐在方才程榆礼坐过的沙发上。

半晌没动作。

有人进门,是阿宾,他替人送来一些礼品,交给门口的秦见月。

秦见月打开看了看,里面是贵重的燕盏和花胶。

她道过谢,没有执意要退还。

秦见月下楼去给妈妈买些小食,心思重重之际,走着走着竟不觉到了人民医院对面的三中。

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放学时间,校门口还是这么的拥堵。

这种时候,骑车的学生就是赢家,轻轻松松在车流间穿行。

校服已经换了款式,大片大片白色。

干净得像是他们纤尘不染的青春。

一个男孩子骑着山地车,经过女孩时扯松她的马尾,女孩尖叫着骂他怎么那么讨嫌呢,然后又是恼又是笑地追上去,跳上他的车。

秦见月看着这些场景,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穿过马路,往学校里面走。

教学楼林立在夕阳之中,统统变成一片明亮的鹅黄色。

校园的广播站在放着毕业季的歌曲,秦见月逆着人流往楼上去。

已经没有在等候谁、寻找谁,也不急着去上课考试,她的步行显得漫无目的。

看一看墙上的报,看一看公告栏上陌生孩子的脸和名字。

曾经让她敏锐地一眼注意到的字眼早就被撤下,秦见月也不知道呆呆傻傻地在看什么。

她的青春恍如隔世。

只不过瞟到那个倚在阳台护栏上的身影,还是会心脏抽筋一下,微微的刺痛扫去她一身的疲倦,目光都变得清醒,步伐变得小心。

在三楼的一间教室门口遇到程榆礼。

他面前的是已经两鬓斑白的副校长。

都是熟悉的人。

纵然已经换上白衫西裤,一副体面俊朗的大人模样,但那样令她熟悉的姿态和散漫的笑意,又恍惚将秦见月牵回到过去时光。

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很多家长领着学生在往楼道走,稀稀落落的,程榆礼在嘈杂声音里注意到秦见月的身姿,他偏头看过来一眼。

程榆礼身边站着一个扎马尾平刘海的小女孩,应该就是他的侄女了。

见他目光流转,搭话的两个人也随之看过来。

秦见月躲无处躲,只好过去打了个招呼。

等等……这校长姓什么来着。

程榆礼开口给她介绍:吴校。

谢天谢地。

吴校,好久不见。

秦见月读书的时候隔三差五被请去给领导唱戏助兴,参加过的文艺演出不算少,是这样的经历让校长对她有浅薄的印象。

秦见月是吧,我记得你,京戏唱得出类拔萃。

秦见月尴尬地笑着,应道:您过奖了,没有那么厉害。

怎么不厉害?校长推一推眼镜,我记得你后来走的艺考吧?嗯,上了戏曲学校。

程榆礼没有插话,平静地看着她。

咦,你就是我小叔的女朋友吗?程序宁迫不及待地探过来她的脑袋。

程榆礼卷起手里她考了52分的数学卷,哐一下敲在程序宁的额头上,把她敲回去。

女孩捂着额头嗷了一声。

吴校搓了搓手:那成。

对小孩说,你回去之后加强巩固一下基础,跟着老师给你安排的计划走,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要抄作业。

听见没?又道:这丫头成绩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她现在主要问题是心思不在学习上。

需要的话我可以多请几个老师帮她补补课。

这句是对程榆礼说的。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看她父母怎么安排吧。

好好好。

吴校说,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留了。

你俩慢走。

程榆礼应道:再会。

吴校离开以后,程序宁又窜过来,程榆礼指了下教室说:回去做作业吧。

这儿没你事了。

程序宁:啊?你不打算请我吃饭的吗?食堂不够你吃的是吧?程榆礼一秒不想多拿她丑陋的卷子,胡乱叠起来塞进她校服口袋,悠悠骂道,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了?秦见月看着宁宁委屈的脸色,解围说:其实可以一起吃吧?程榆礼道:别惯着她。

他转身往楼下走。

秦见月跟过去,又回头看了眼,程序宁乖乖回教室订正题目去了。

今天是夏至,天黑得格外晚,快到八点才暮色四合,他的车停在外面,二人抄近路走了操场。

田径队的训练堪堪结束。

这一片田径场,这高高的主席台,如果他们有眼睛、有记忆。

会见证多少的悲情和圆满呢?从不是抛头露面个性的秦见月,会在老师问关于运动会谁想举牌子的时候主动站起来,说她想试试。

为的是能够每天放学后有两个小时的训练时间,她可以借着一起彩排的契机,多看几眼国护队的程榆礼。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段时间,学校广播台每天放的是什么歌。

熟悉的旋律响起时,那些繁琐的细枝末节反复卷土重来。

程榆礼走得有些急,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其实也不是走得急,他只是腿长,所以迈的步子大。

秦见月走在他身后,往日的跟随中,如果不小跑一段根本跟不上他的步行速度,没多久两人的距离就会被拉大。

他注意到了,便顿住脚等候她:想吃什么?秦见月想起一个好地方,学校门口有一家私房菜馆很好吃。

你还记得吗?有点印象,不过,他想了想,你确定要吃这个?秦见月好奇:嗯?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程榆礼笑一下:没什么,这不是少了次讹我的机会。

秦见月微笑:谁稀罕一顿饭呢。

她的手被他握住,两人一同往胡同里走。

妈妈菜馆。

是八年前见他的最后一面的地点,同样的夏至,他返校来参加毕业典礼。

同样暮色四合的八点钟。

秦见月在高一下学期留长了头发,长到可以扎起来了,但也只是在脑后绑了一个小麻雀尾巴。

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漂亮。

尾巴翘着,她一边闷头吃饭一边奋力地背诵着单词,为高一结束的期末考做准备。

便携的单词本上画画圈圈笔痕老旧,泛黄的纸张翻来覆去地被掀动。

秦见月啃着一块难以下咽的鸡胸肉,在心里默默记着discrete、discrete,分离的、分离的。

一股浓郁的栀子香气钻入她的鼻腔,像警示灯一样刺激到她的大脑皮层。

有人推开门,风铃被卷响。

很多高个的学长学姐进来,让这个空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餐馆变得闹哄哄。

夏霁的声音:阿礼你吃什么啊?秦见月咽下那块鸡胸肉,把手中的单词书放在腿上,她生怕这样的举动是可笑的。

闷着头,不敢抬眼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程榆礼只语气慵懒地说了四个字:随便点吧。

秦见月不再进食,她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反反复复,换了三张纸,才算擦满意。

她注意到那个高大的人影在她前面的前面一桌坐下。

秦见月意识到了些什么,他要毕业了。

从此以后,山高水远,她的思念将随他的离去而被埋葬。

偷偷掀起眼皮,想壮着胆看他最后一面。

而她抬头那瞬间,却被挡在程榆礼身前的少女捕捉到。

又是那双像刀子一样剐在她身上的眼睛,让秦见月一下子慌了神。

程榆礼已经落座,在最角落里的座位,她隐隐听见有人在问他高考填志愿的事——你一志愿哪个学校啊?程榆礼淡道:定下来跟你说。

他叠着腿,托着下巴,一只手悠闲地刷着手机。

随行的几个女孩穿着款式很好看的热裤,秦见月低着头,只能看到她们白皙纤长的漂亮的腿。

她放下筷子,牵著书包就要往外面走。

余光却贪恋地留在他身上。

而程榆礼一直在看手机,始终没有抬头。

女孩子们攀谈嬉笑的声音很清脆,秦见月却觉得几分刺耳。

他身边的这些朋友,或许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

此时交好,来年陌生。

但秦见月,她甚至连过客都不是。

餐馆里狭窄的走廊让她走得极为漫长。

她的余光装了人,他的视线从不为她停留。

一场平平无奇的、就像每天都会发生上百次的擦肩,成为她最后的告别。

快到门口,突然有人伸出一只脚。

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无心,秦见月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下巴重重嗑在门口的台阶上。

那一瞬间,身体是麻木的。

炽热的心脏跌进沼泽,往下深陷。

整个餐馆里顿时安静了一秒。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正在前台悠闲点餐的少年。

他回眸发现倒地的女孩,顿时折身扶了一下见月,温声问道:还好吧,摔哪儿了?她被扶住肩膀。

这人叫祁正寒,她对他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熟悉——自作熟悉。

秦见月挣开他关切的紧握,喉咙口紧紧阻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摇了摇头,狼狈从地上爬起来。

骨骼的剧痛让她觉得脚在飘,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又会摔倒。

耳鸣。

嘈杂的声音离她远去,变成一条细线。

但唯独一道清澈的声线浮了出来:要不要送医院看一下?程榆礼有点不明状况地问了这么一句。

秦见月已经推门出去,涌起的热浪扑在她的身上。

隔着餐馆的玻璃,她回身贪婪地看他最后一眼。

同时看到满脸是血的自己。

她和她的狼狈作伴,捧起她泣血的自尊。

……秦见月站在玻璃门前,微微抬头,目光混沌,不知道在看什么。

蝴蝶风铃在门前摇摇撞撞,许多年了。

喜欢我给你弄一个?程榆礼的声音让她彻底回过神来,他指着那串风铃。

秦见月摇头,没说话。

进去吧。

他为她推门。

今天店里有点热闹。

大都是学生,他们两个成年人倒显得不大融入。

秦见月简单地绑了一下头发,露出纤白的颈。

程榆礼悠闲地坐在对面,凝神望着她干净诱人的脖子和下垂的睫。

旁边一桌学生在讨论高考志愿的事情。

家里催着结婚?他豁然开口问了句。

秦见月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嗯,对。

怎么那么着急?他的意思是,她年纪还小。

妈妈说既然工作稳定了,就想要我早一点定下来婚事,她说以后就难找了。

而且她很喜欢王诚——就是和我相亲的那个男人。

程榆礼回忆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喜欢他什么?我不知道,他很会哄长辈。

勾画了几个菜,将菜单递给老板娘。

程榆礼不置可否挑眉,片刻说:那我可能不太会。

秦见月心里想问的是:那你会什么?但她没再接茬了,总是如此,想得多说得少。

半晌,程榆礼又开口悠悠说了句:我说实话,你嫁他还不如嫁我呢。

秦见月愣了一下,没有当即明白他的意思。

而后,他又补充道:秦见月,要不你跟我结婚得了。

被高中生的吵闹填满菜馆,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咸不淡,永远叫人听不出起伏的波澜不惊语速。

也平平静静讲出这样一句话。

秦见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程榆礼看她这么震惊,说道:不是要安全感吗?我给你。

她含糊地问了一句很傻的问题:你说的结婚?是指哪种结婚?总不能是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吧。

成为他的过客,已经她的殊荣。

她没有妄想过这样的事,怎么会被他提前考虑。

是不是一纸婚约,用来抗衡他的家庭呢?有个期限的那种。

他想了想,一字一顿说道:不搞偷偷摸摸,明媒正娶的那种。

秦见月抬起头,看着他真挚的眼。

本来订了个酒店,你说要吃这家。

程榆礼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平静地打开,推到她的眼前,温和一笑,那就在这吧。

秦见月看着眼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戒指,久久没有应声。

很多流淌过去的年岁变得模糊,卷在一起,铺成一条为她通往过去的路。

她又清晰想起那个盛夏的胡同深处的餐馆。

她推门出去,看到漫山遍野的火烧云,那是摇曳着青葱树影的夏至。

她捂着血淋淋的下巴,在没有掉下来的眼泪里收回她旷日持久的欢喜,也告别她永恒不落的月亮。

她彻底地失去了他。

在同一片浓墨重彩的云里,摇晃着蝴蝶风铃的玻璃门外。

十六岁的秦见月失措回身,为见他最后一面,却撞到八年后他平静又滚烫的邀请。

她突然就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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