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多么冠冕堂皇的一个词。
在这宁寿宫中, 更甚至是整个皇城内,她傅吟惜又能受到什么伤害,在这重重禁军守卫下, 竟还要人贴身保护?裴衍之之所以一定要让杨巍跟着她,无非是觉得她还会再偷逃离开罢了。
傅吟惜不置可否地看了裴衍之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侧过身去。
裴衍之看着她一副不愿再交谈的姿态,连日来心口积起的烦躁快要压制不下。
他以为傅吟惜回宫后这所有不同以往的表现,不过是心中还存着气, 只要解开太极殿外的误会, 再多给点时间让她想清楚,一切总会恢复到过去, 可眼下看来, 情况却似乎并没有缓解多少。
而除此外,更让他心烦的是他心里对这些变化的反应。
如今他与傅吟惜之间的相处方式其实正是他曾经设想的样子,她不必时时关注着他, 也无需事事与他提及,这样的她本就是迎合了他最初的期望。
可当这一切成真, 傅吟惜在他面前变得沉默寡言, 甚至不再将视线时时落在他身上时, 他却明显感觉到心底无名的不满与焦躁。
室内寂静无声,本就困倦的傅吟惜很快进入了梦乡,匀速轻浅的呼吸声若有似无地传来。
裴衍之看着她的背影,竟又忆起过去在王府时的夜晚, 那时饶是她再困,也总会强撑醒着等他回屋, 哪怕最后只是为了看他一眼……傅吟惜一早醒来, 如前两日一般躺在床上睁眼缓了片刻才起身下床, 她懒懒地开口:云……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看见了外间坐榻上的人,那人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恰好也转头朝这边看来。
……你,你怎么还在?她有些惊讶地开口。
裴衍之神色极为坦然地与她对望,好像半点没发觉自己这个时辰仍留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
之前几次他留宿在此,皆是在她醒来前便离开的。
今日二十,正是旬休日,不必上朝。
裴衍之虽然很是淡定,但还是出声给她做出解释。
傅吟惜一愣,压根忘了今次是几日,秀眉拧着,有些别扭地下了床。
简单洗漱后正要去主殿用膳,但裴衍之却突然将她喊住,不紧不慢道:今日就在此间用膳,不必过去温太妃那儿。
傅吟惜本想拒绝,可没等她开口,司膳司的人便端着各色膳食从门鱼贯而入。
这架势,俨然没有离开的余地。
坐下用膳。
裴衍之说着,也起身往桌边走去。
傅吟惜不想一大早起争执,索性几步走过去坐下。
她今日依旧没有太多胃口,一拿起瓷匙,根本没有看桌上摆了哪些佳肴,只是默默地低头吃着手边的山药粥。
她吃得很慢,好半天才动一动瓷匙,这副模样自然落进了对面裴衍之的眼中。
他微微蹙眉,刚要吩咐云珠上前伺候用膳,却蓦然被她右手手腕上的掐丝烧蓝手镯吸引住了视线。
他不由地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那件黄玉十八子手串怎么没见你再戴?进宫这些时日来,他还没见过一次。
傅吟惜握着瓷匙的手一顿,抬眼朝他看去,说:陛下是说当初在马球场赢下的另一件彩头?自然。
哦,它啊,傅吟惜笑了笑,复又低下头,慢慢舀起一点山药粥,道,应是被那场火烧了吧。
她说完便抬起瓷匙吃了口粥,神色语气皆格外平静,就好像她口中被烧毁的东西并不是她曾经分外珍视的手串,而是一个随处能见到的小花小草。
裴衍之心里忽觉得有些不舒服,脸色微沉,转头喊来崇林。
派人回王府一趟,找一找当时留在主院卧房的手串。
崇林是知道这东西的,当即躬身应道:是!傅吟惜从始至终没有抬头,慢慢悠悠吃完一小半山药粥便放下了瓷匙,让云珠递来巾帕。
裴衍之注意到她,目光在她碗里扫了扫,眉心一拧道:怎么用这么少?傅吟惜的食量虽不至于很多,可以往吃得绝对要比现在多。
醒的太早,没什么胃口而已,陛下不必管我。
傅吟惜捏着帕子一角擦了擦唇边,心里却想到,似乎从进宫后她的胃口便一直不大好,只不过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一个人整日烦心该怎么离开皇宫,又能有多少心思顾及用膳。
听她这么说,裴衍之倒是没有再问,只是下意识对她吃东西方面关注起来。
傅吟惜本以为用过早膳后裴衍之就会回去太辰宫,可谁想他却命人从太极殿里搬来奏折,直接在她卧房中批阅起来。
不仅如此,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直到午膳时间,司膳司再次将膳食送到这里。
傅吟惜无比后悔昨日和裴瑜安说自己需要休息一天再陪她玩,若是她知道今天会如此,她一定收回那一番话。
这一顿饭,她照旧没有用多少,即便桌上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肴,可她却像是没有任何察觉,吃了十几口便慢慢放下了筷子。
这一回,一直紧盯着她的裴衍之终于意识到不对,他担忧地开口: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傅吟惜正在拿帕子擦拭唇边,听闻此言,不由疑惑地抬头:什么?你早上就吃了小半碗的粥,一上午也没见你碰什么零嘴瓜果,现在竟只吃这么些?裴衍之说着,目光还特意朝她手边的碗碟扫了一眼。
傅吟惜微愣,摇摇头道:没有身子不舒服,只是今日胃口不怎么好罢了。
不行,若只是一餐如此也便罢,可你一上午到现在就吃这么些,绝对不正常。
裴衍之一顿,再开口时便欲要宣徐熙过来。
傅吟惜明白他的意图,赶忙将其拦下:陛下,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是近来暑气盛,突然没有胃口而已,不必大动干戈请徐太医过来。
裴衍之仍是不大放心想要去传徐熙,但奈何傅吟惜态度坚持,甚至逐渐有些不满,无奈,最终还是裴衍之妥协放弃。
不过他虽答应不让徐熙过来,可次日上朝离开前,他还是专门找了杨巍,吩咐他多加留意傅吟惜用膳的情况。
这一天,傅吟惜起得有些晚,不过到主殿用膳的时间却也是刚刚好。
怎么,是没歇好?温珍儿看出她眼下的倦意。
傅吟惜不知该不该点头,只好回道:昨夜睡得有些迟,再加上今日一早裴衍之天将亮便起身早朝,稍微还有些困意而已。
她这话只解释了一半,昨夜睡得迟其实完全是因为她在纠结该怎么向裴衍之要承诺,可或许是他就躺在不远的藤榻上,不论她怎么静心,她都无法专注地去思考这些事。
于是最终辗转反侧,一直快到子时才勉强睡去。
按理说,她绝对可以一觉睡到辰时末,可谁想裴衍之起身时还是吵醒了她。
陛下如今这样也不是办法,虽说他是万人之上,可你们次次在宁寿宫见面也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眼下时间还不长,若是再多些时日,朝中定会有人借此指摘,而那些人不敢言陛下,这矛头只怕会独独朝向你。
温珍儿说得不免严肃,可傅吟惜却毫无忧色,反而无所谓地挑了个眉,道:我倒是希望那些看不惯我的大臣早些开口劝谏,说不定裴衍之会因此不再过来。
温珍儿失笑摇头:你啊,到底是被姐姐姐夫保护得太好,真等到那一日,只怕那些人光是每人说一句,那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你。
姨母就不必担心我了,你知道,我对这些声音素来是不怎么在乎的,况且……我总有一日会离开,既然知道结果,就没必要担心其中会遇到的这些阻碍。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早用过早膳出门散步消食的裴瑜安被乳娘领了回来。
太妃娘娘,公主去了揽翠阁,听说傅姑娘在此,便怎么都要回来叫上姑娘一起。
乳娘语气有些无奈地说着。
傅吟惜闻言,便索性起身道:姨母,那我陪安安出去走走。
温珍儿点点头,又拉过裴瑜安,用帕子在她小脸蛋上轻轻一拭,叮嘱道:不要太过顽皮,跟着你阿姐,知道吗?裴瑜安伸手抱了抱她的娘亲,奶声奶气地回道:安安知晓了,母妃放心吧。
说完,她也不等温珍儿再有什么吩咐,直接松开手,回身拉住傅吟惜的手。
阿姐阿姐,我们快走吧,今日该去御花园玩了!傅吟惜匆匆同温珍儿告退,任由裴瑜安拉着自己,离开了宁寿宫。
裴瑜安平日多是在宁寿宫里头玩耍,偶尔才会到外边的花园逛一逛,因此每次她都极为兴奋。
傅吟惜不由地有些心疼,这深宫中的人,虽说身份高贵些,可日子也着实过得无趣。
仅仅是她自己,幼时便时常会女扮男装,让傅聿傅凌带着自己出府玩耍,看戏听书吃茶,还有逛庙会游湖样样不落,可以说这偌大燕京城,除了勾栏之所外,她几乎都走了个遍。
也正是有了自己这样作对比,每次裴瑜安央着她带她出来玩,她才会次次心软,若是可以,她甚至会愿意带她出宫走一圈。
在假山还有荷花池边逛了一圈,春迎不由小声问道:公主,姑娘,前头便是听澜水榭,可是要过去歇一歇?这水榭就在前头不远,本也是顺路,因此,傅吟惜点了点头:也好,安安,我们过去先歇一会儿?好!裴瑜安并不觉得歇一歇有什么不好,反而这意味着她还能再玩好久。
几个人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到了一处连廊,又说着笑着继续。
公主,姑娘,到了。
春迎开口,傅吟惜下意识朝前头望去,却不想透过那临水的鹅颈靠椅,她竟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反应想要转身离开,谁知对面的人却也同时发现了她,神色一愣后,启唇唤道:……王妃?傅吟惜知道这个时候再离开只会让场面变得尴尬,无奈下只能继续往前走去,待到走进水榭,她才重新看向端坐在玉石凳子上的人。
……奚夫人。
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别扭,尤其是在知道对方并非姓奚后。
谢奚鸢穿着一身飘逸的月色裙衫,如墨长发依旧简单梳起,只别了一支兰花玉簪,她的身形依旧清瘦,乍一眼望去,根本瞧不出她已怀胎四月。
好巧,王妃与小公主竟也来御花园散步。
谢奚鸢面上带着浅笑,不知是不是仇人已逝的缘故,她身上原有的清冷之气稍稍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温柔。
傅吟惜对她本身并不讨厌,甚至最初还因她的模样与周身气质,一直对她存有好感。
如今虽然她心底有些不自在,但对方笑脸相待,语气如常,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奇怪。
想了想,她最终还是弯了弯唇角,颔首道:是很巧。
谢奚鸢微微一愣,但又很快笑道:如此难得,不如公主与王妃也都坐下,正巧,这桌上也有点心茶水,小公主应当能坐得住。
裴瑜安对谢奚鸢是比较陌生的,但小孩子瞧见漂亮的人,即便心下害怕却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就像之前对着裴衍之那般。
再则,她玩闹一路,如今见着桌上那一叠叠漂亮精致的点心,面上毫不意外地露出几分向往之色。
傅吟惜几人本也是来此歇息的,见此,她索性抱着裴瑜安坐上了玉石凳子。
坐下后,傅吟惜心中便有些后悔,她与谢奚鸢除了几次见面,根本不熟悉,再加上裴衍之的关系,她就是想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气氛莫名僵滞下,她本能地在桌上扫了一眼,结果她意外发现谢奚鸢似乎并不怎么喝她跟前的茶。
可这茶明明闻着馥郁浓香,茶面清澈,味道应该并不差。
奚夫人不爱喝茶?大概是终于发现能聊的东西,傅吟惜迫不及待开口想要打破沉默。
谢奚鸢顺着她的视线低下眼眸,笑了下,说:不,我很喜欢品茶,只是如今怀着身孕,太医多番叮嘱不能喝太多茶,便只能这么放着闻闻味。
对了,王妃可以尝尝,这是新产的云雾茶,不论茶香茶味实乃上佳。
气氛明显轻松起来,傅吟惜便也不好拒绝,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
轻轻一啜,味道确是清冽香浓。
品完茶,傅吟惜顺势夸赞几句,本想着顺势再聊一聊桌上的点心,但谁料谢奚鸢却突然提起了之前王府大火一事。
此事本不该我来提,只是有些话除了我之外,恐怕也无人能告诉你。
傅吟惜并不愿同她说起这些,可她既开了口,她也不好再拦,只能状似随意地问:不知奚夫人指的是什么事?谢奚鸢侧眸望向一旁碧波轻荡的水面,缓缓道:此前王府大火,你意外失踪,陛下虽忙着操持先帝的丧礼,却从没有一刻说要放弃,那段时日不论谁去劝说,几乎都是被他喝退出太极殿。
傅吟惜微微蹙眉,竟一时不明白她提及这些是为了什么。
谢奚鸢并不需要她的回应,顿了顿又很快继续道:陛下与我相识于少时,这些年我们二人各自隐忍,皆是为了今日他能坐上皇位,可谁能想到他即位后近一个月几乎无眠无休,这一点他虽未说,可我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但即使如此,我却并没有像那些大臣一般劝阻他继续寻你,因为我明白你是他的妻子,这一个位置,谁也无从替代。
直到那日潜火兵称自己在王府寻到了你的尸骨,我才不得不为了陛下的身体考虑,第一次开口劝说他放弃寻找你,但很显然,他依旧没有答应。
不过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你。
如此,即便中间多有坎坷,比起结果却也算不得什么。
谢奚鸢的嗓音清冷却又温柔,一字一句,咬字极为清晰,这让傅吟惜即便不愿听这些事,却也不忍开口打断。
只是这一番话听完,她心里还是隐约生出些许奇怪的感受,总觉得在裴衍之与谢奚鸢之间还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好像谢奚鸢说的那句皆是为了坐上皇位,这话的背后,似乎有着不一般的深意。
傅吟惜来不及细想,对面的人便又继续说道:我提这些,并非是为了陛下说话,只是听闻……听闻你进宫后便留在宁寿宫,即使是陛下想见你,也须得去温太妃那儿,这,这实在令人费解,毕竟曾经你如何待陛下,我们都是有目共睹。
我想,或许是不是你们中间出了什么误会?傅吟惜听到最后,本能地觉得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可对上谢奚鸢的目光,却只能从她眼中看出最为直白的担心。
她知道,谢奚鸢是在担心裴衍之。
从她说的这一连串话中,实在不难听出她对裴衍之的关心与在乎,只是她的语气又似乎不像是纯粹的姐姐关心弟弟,眉眼间的在意与忧思仿佛都过了姐弟的那条线。
傅吟惜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或许正是这一种无法言说的,本能的感受,才让她愈渐觉得别扭与不自在起来。
和谢奚鸢提这些事,果然是错误的妥协,她早该在对方开第一个口时便打断。
奚夫人的好意,我心中已经明白,傅吟惜抿了抿唇瓣,她知道,她必须开口说什么,但这是我和……陛下之间的事,不管是再怎么亲近的人,都不可能感同身受替我做出决定,所以就算知道我和他发生了什么,也无济于事。
她的回答很直白,但语气很是委婉。
谢奚鸢有片刻怔愣,不过很快她也意识到自己或许插手太多,朱唇微微勾起,抱歉道:是我关心则乱了。
傅吟惜抿了口茶,还想再客套几句,但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吃着糕点的裴瑜安突然拍拍小手,转头对着她道:阿姐,我吃饱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傅吟惜心下松了口气,她转头示意春迎替裴瑜安插手,自己则缓缓站起,屈膝福了个身,对着谢奚鸢告辞离开。
从水榭离开,傅吟惜才后知后觉自己在谢奚鸢跟前整个人有多么紧绷,她感到有些奇怪,明明她不该在意她的,但之前很多事似乎在她心里留下了无法轻易磨灭的痕迹,即便她再怎么忽视,有些时候却还是会时不时让她记起。
她会想起裴衍之隐瞒了自己与谢奚鸢相识,会想起他转头将自己赠给他的里屋送给谢奚鸢,更是会想起萧娥说的他们二人之间的过去,一段她根本无法插.入的过去。
阿姐,我们再去假山玩一次捉迷藏吧?裴瑜安吃饱了肚子,此刻精力充沛极了。
傅吟惜也不想这么早回去宁寿宫,便点点头答应:那只玩一次。
好!主仆四人,春迎带着裴瑜安寻人,傅吟惜与云珠分别躲藏,而杨巍则照旧在假山外等着。
裴瑜安软糯的嗓子在外头倒数着,傅吟惜靠在一处洞穴.中,不知是不是周遭太过狭窄的缘故,她竟渐渐觉得脑袋发晕,胃里也止不住恶心起来。
唔……她下意识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反复地在胸口前轻抚,好一会儿,才将那一阵恶心压下去。
傅吟惜没有太放在心上,只以为过会儿离开这洞穴便会好转,然而不等裴瑜安找到她,胃里便再一次泛出一股恶心来。
……云、云珠!她意识到有些不对,本能地开口喊人。
云珠距离她并不算远,最开始几声没有听见,但很快她还是隐约注意到了自家姑娘的声音。
姑娘?!她下意识回应,但却再没有听见傅吟惜的声音。
云珠察觉到不对,也不管什么捉迷藏的游戏,赶忙从自己躲藏的地方跑了出来,大声喊道:姑娘,姑娘你在哪儿?这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春迎拉着裴瑜安朝着云珠跑去,而假山群外的杨巍也心道不好,赶忙顺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来。
傅吟惜听见了云珠的声音,可她头晕得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站着,压根分不出精力去开口回应。
但好在她与云珠离得并不算太远,不过片刻,她就瞧见云珠朝着自己跑来。
姑,姑娘,你没事吧?!云珠一见傅吟惜苍白着一张脸,吓得舌头差点打结。
她赶忙伸手扶住她,小声说道:姑娘,你还能走吗?傅吟惜想嗯一声以作回应,但那不断泛起的恶心却让她根本不敢张口,没有办法,她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春迎与裴瑜安也找到了这个洞穴,小公主见着自家阿姐的模样,当即吓得红了眼睛,害怕地拉着傅吟惜的裙角,说:阿姐,阿姐,你怎么了……不要吓安安……傅吟惜虽然也想安慰她,但显然她还是说不出半个字。
春迎哄着裴瑜安暂时松开手,而后同云珠一起扶着人往外走去,四个人刚走出洞穴,杨巍便跑到了跟前。
王妃这是怎么了?他脸色一变。
云珠凭着对傅吟惜的了解,猜测道:好像是有些头晕恶心,杨统领,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一顶轿辇,这样可以快些送姑娘回去。
杨巍沉思一瞬,看着傅吟惜的脸色,迅速道:现在去找轿辇只怕也迟了,这样,我背着王妃回去,情急所为,陛下应当不会怪罪,你抱着公主跟着我们一起回宁寿宫,而春迎姑娘对这宫里的路比较熟悉,只能麻烦你速去太医院将徐太医请来。
云珠与春迎对视一眼,也觉得之举最为妥当。
好!几个人分头行事,傅吟惜能听见她们说话,也能感觉到自己上了杨巍的背,而后面上生风地匆匆回到了宁寿宫。
温珍儿一见这架势,直接让杨巍将傅吟惜送到了自己的床榻。
太医呢,你们传太医了吗?云珠回道:春迎已经去太医院了。
傅吟惜一躺下,还来不及看清温珍儿,便控制不住起身,趴到床沿痛苦地干呕着。
温珍儿脸色一变,距离远一些的杨巍也惊讶地眨眨眼,待他反应过来什么,当即不动声色地从殿内退了出去,抬手喊来一人小声吩咐着。
知道了吗,快去!那侍卫利落应声,立刻转身跑远。
殿内,温珍儿一脸肃然地让秋露将裴瑜安带走。
小公主哭闹着不肯走,到最后还是温珍儿轻斥一声才噤了声不甘不愿地离开。
云珠不停地给傅吟惜喂温水,但那股恶心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能够压下。
太妃娘娘,姑娘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会不会出事……云珠见傅吟惜的样子没有任何缓和,急得也快哭了起来。
温珍儿坐到床沿,轻抚着外甥女的脊背,发愁道:但愿不是……不是什么?云珠不解地抬头。
温珍儿没有说明,恰在此时,春迎带着徐熙从殿外走了进来。
臣徐熙参见皇太妃娘娘。
徐熙一身浅绯色官袍,抬手对着床边坐着的人作了个揖。
徐太医不必多礼,快先过来看看吟惜,她到底是怎么了。
温珍儿也不避讳什么,徐熙同傅家也算是熟人。
是!-太极殿。
陛下,宁寿宫来人,说有急事要禀。
裴衍之从一堆奏折中抬头,眸光冷凝:让他进来。
侍卫匆匆从外头走进,刚要行礼便被裴衍之制止:快说到底是何事。
侍卫不敢拖延,赶忙回道:禀陛下,王妃突然在御花园晕倒,如今已经回了宁寿宫等太医过来医治。
裴衍之面色一沉:你说谁晕倒?……王、王妃?侍卫突然有些紧张,欲要再解释时,主位上的人却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正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随朕去宁寿宫!裴衍之心里莫名慌张,从听到傅吟惜晕倒的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反应似乎都没有经过半点思考,全凭着本能行动。
一直等到快到宁寿宫时,他才忽然想起,自己甚至忘了问傅吟惜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晕倒。
详细说说王妃到底有何病症!侍卫想起杨巍的话,开口道:回禀陛下,杨统领说王妃娘娘脸色苍白,身体无力,还,还一直在干呕。
裴衍之一怔,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发懵。
一直干呕?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所有注意力落在这一点上,但若是真算起日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昨日他也发现她的胃口不好。
傅吟惜她莫不是……怀孕了?这个念头突袭进脑海里,裴衍之震惊之余,却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对,他的孩子,傅吟惜的孩子,他们会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转眼来到宁寿宫前,裴衍之无法再深想下去,只能先抛开所有思绪,朝着主殿而去。
陛下!殿外的宫人一声声喊着,他也无暇顾及,直奔进殿中。
陛下?徐熙正要桌边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立刻放下笔正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裴衍之扫了眼桌上摆着的纸笔,哑声问道:傅吟惜她是不是……有身孕了?徐熙正想向裴衍之禀告傅吟惜的情况,听到这话,当即呆愣住。
身……啊?不,王妃她只是空腹喝了太多茶水,一时头晕犯恶心而已。
怔愣的人轮到裴衍之,他皱了皱眉,薄唇一动:什么?近来暑气重,王妃应该是因此胃口不大好,而她在喝茶时又未吃一些点心垫胃,如此便容易头晕恶心。
徐熙平静地说着,又道,臣已经写下一些能够开胃的药膳,届时让膳房每日轮换着做给王妃,慢慢便能将胃口养回来。
裴衍之久久无言,一贯疏离冷漠的瞳眸中浮现出丝丝茫然。
他意外的不是自己竟会因为一些很普遍的症状便生出荒唐的猜测,而是他忽然发觉,当徐熙否认了傅吟惜有孕时,他心底无可抑制涌现出的失落……是的,失落,他竟会因一个可能没有成真而感到失落?裴衍之闭了闭眼,提步朝着内殿走去。
傅吟惜靠在床头,面上还有些许苍白,床沿处坐着云珠,她端着瓷碗,正在给傅吟惜喂着什么。
陛下?!温珍儿最先看见来人。
傅吟惜闻声抬眸看去,便见裴衍之神色奇怪地走了过来。
……他这是什么神情?云珠匆匆起身行礼,慌乱之间,瓷碗里洒出不少汤水,落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奴婢失礼,还请陛下恕罪!裴衍之并未有任何怒意,反而淡淡扫了眼那放在方凳上的瓷碗,问道:王妃喝的是什么?药?徐熙不是说只开了药膳的方子吗。
云珠回道:不,不是药,这是糖水,徐太医说这能缓解一些姑娘的症状。
云珠自进宫后便没有改回口,之前裴衍之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可此刻听来却渐渐有些不悦,不过他并未在此时发作,反而稍稍弯下.身,将瓷碗重新从方凳上拿起。
陛下?云珠微讶。
你下去吧,这里有朕来便好。
云珠有些为难地看向傅吟惜,然而她家姑娘此刻也同样惊讶于裴衍之的话,压根分不出神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温珍儿在一旁看着,索性自作主张将云珠喊到身边:你随我去小厨房瞧瞧,看看能不能让人做一些你家姑娘爱吃的开胃菜。
云珠闻言,也只好听从温珍儿的意思,陪着她一同离开寝殿,朝着宁寿宫自己的小厨房而去。
一时之间,内殿里便只剩下傅吟惜与裴衍之二人。
裴衍之端着瓷碗坐到床沿,右手拿着匙子小心地搅着温热的糖水。
傅吟惜看着他如此,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你做什么?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嗓音因为之前频繁的干呕显得有些沙哑。
裴衍之舀起一勺糖水,抬眼淡淡开口:喂你喝这个。
这一幕本该能让傅吟惜感觉到心动,若是时间回到五月,她此刻一定会忍不住抱住身前的人,可现实是,当裴衍之端着瓷碗靠近时,她竟隐隐想要后退。
我,我自己来吧。
她避开他的视线,伸手欲要自己接过碗。
虽然她身体还有些无力,但人在情急时刻,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出。
裴衍之看着几乎与自己指尖相贴的手,这种细微之处的相碰让他心头一颤,只是当他回过神,他却还是没有松手。
我喂你。
他语气坚决。
傅吟惜皱着眉看向他,冷声道:你要与我争这个吗?我以为让我尽早将它喝完才是最要紧的。
裴衍之的视线扫过她苍白的面容还有不复往日红润的唇瓣,微微一愣:……抱歉。
是啊,让她喝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他又何必在此事上与她相争。
傅吟惜感觉到他松了些力道,便赶紧接过瓷碗,也不用匙子,直接捧着碗仰头一口饮尽。
裴衍之取过方凳上的巾帕递过去,傅吟惜瞥了眼,心里本有些不乐意,却又碍着周围只有这么一块巾帕,无奈接下。
……我要歇息了。
她擦拭干净唇角,将巾帕放回到方凳上,而后便转过身重新躺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般拉上薄被盖过脑袋。
又是这个背影!裴衍之忽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怕影响到她的休息,最后不得不将原来的话咽回去,只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话虽是这么说,可实际上裴衍之走出内殿后并没有离开,反而像先前那样直接让人将奏折送到了宁寿宫来。
傅吟惜这一回也算是得了教训,一直以来她的身体都不错,可哪想不过是几日没怎么好好用膳竟就遭了这般罪。
这一觉,她睡得极为安稳,不像之前那样都是想事情想到身体撑不住,眼睛自发闭上,而后缠困于梦境中,身心俱疲。
-裴衍之正批着奏折,蒋照却突然走了进来,小声禀道:陛下,您吩咐的十八子手串已经从王府里带回来了。
裴衍之紧绷了一整日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朝崇林看了一眼,示意他将手串呈上。
黄玉梅竹十八子手串被好好地装在锦盒中,也不知该不该说幸运,还是傅吟惜与这手串真真有缘,这锦盒里头竟有不易毁损的铁制层。
-傅吟惜一直到入夜才缓缓转醒,还未睁眼,她便无意识地喊着云珠的名字,大概喊了三四遍,耳边便渐渐响起了脚步声。
云珠,我好渴。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嗓音沙哑得仿佛像是砂砾摩擦而过。
很快,有人将她扶起靠在床头,紧接着,干燥的唇瓣碰到了冰凉的水。
她像是久旱之人,还没睁眼便迫不及待地张嘴将水饮下。
云珠,现在几时了?每次睡了很久,她都会下意识对着云珠问出这句话。
可是这一回,云珠却并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她有些疑惑,正想要努力睁开眼时,右手手腕处却突然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套在了上面。
傅吟惜意识到什么,终于慢慢睁开眼来。
入目的并不是云珠的身影,而是一张极为俊美,又自带着一股矜贵之气的面孔。
裴衍之……怎么是你?傅吟惜哑声问道,而后下一瞬她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多出的那件东西赫然是她留在王府未曾带走的黄玉梅竹十八子手串。
……你拿回来了?傅吟惜其实并不意外这手串还在,毕竟她曾经十分珍惜这件礼物,收纳它的盒子也都是她精心准备的。
她之前那么回答裴衍之,只不过是想让裴衍之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意他的东西罢了。
裴衍之嗯了一声,右手抚向那一颗颗浸润冰凉的珠子,道:它还在,以后莫要再落下了。
傅吟惜不由地皱起眉头,右手手腕处渐渐生出一些不适感。
她抬眼看向他,道:我现在不愿戴这个了。
她说着,左手却摸向那手串,缓缓将它褪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4-22 20:07:25~2022-04-23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utehua、玻璃织城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