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惜渐渐回神, 抬起眼时藏着心事的目光已然清明如常,道:没什么。
三个字,语气平淡得根本没有想要多言的意思。
裴衍之隐隐感觉到傅吟惜面对自己时多了几分生疏, 从前的她即便无事也会裴衍之裴衍之地喊他,可现在却总是不言不语,甚至,时常会在他面前分神,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浮现, 裴衍之的脸色也渐趋低沉, 就在殿中气氛变得开始有些奇怪时,裴瑜安突然从殿外跑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惊慌的婢女。
公主!前头的小人儿压根没将后边的呼喊听在耳中, 小小的身子直冲着傅吟惜而去。
阿姐!带安安出去……裴瑜安兴冲冲地说着,只可惜最后一个玩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她的目光就被坐榻上的人勾了去。
!!!傅吟惜刚要答应裴瑜安, 一低头却见她唰地一下躲到了自己身后,圆嘟嘟的小脸蛋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带着点好奇与害怕试探着看向裴衍之。
皇, 皇兄……软糯的声音几乎低若蚊蝇。
傅吟惜揽着她的小肩膀, 安抚.性地在她身上拍了拍, 而后抬眸朝裴衍之看去,说:安安来寻我陪她出去玩,想来不好再多留陛下了。
裴衍之视线一垂,转而看向那个抱着傅吟惜大腿的女娃, 眉头轻蹙,便想要说不。
然而还未及他开口, 面前的女人就自顾自地转身要走。
慢着。
他只能先开口拦下。
傅吟惜一顿, 回头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裴衍之想说自己也能陪着一起出去走走,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况且朝中确有诸事需要他定夺,此番过来,本也只是听说她去了冷宫,心下不由有些担心而已,确认她无碍后,理当离开。
罢了,你们去吧,记得让杨巍跟着。
他淡淡说道。
傅吟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虚虚福了个身便带着裴瑜安离开了主殿。
杨巍果真如裴衍之吩咐的那样一直跟着,不管她们是在宁寿宫的小花园里玩,还是去到外面御花园里逛,他都不远不近地跟着,怎么甩也甩不掉。
要是前几日,傅吟惜或许能强迫自己装作视而不见,可今日方才去过冷宫,她心中本就有些混乱。
她一面感慨谢奚鸢的身世坎坷,一面却又忍不住去猜测裴衍之与她单独相处时会是什么模样。
就这样各种思绪堆在一处,等她再看见裴衍之的眼线跟在自己身后,心情便愈发烦躁。
待到后面,连一心只顾着玩的裴瑜安都察觉到了杨巍紧跟不放的身影,她对他并不熟悉,看着他高大健硕的身形,本能地有些抵触。
阿姐,能不能不让他跟着?裴瑜安伸出小手,拉着傅吟惜弯下腰。
……他是你皇兄的人,只听你皇兄一个人的话。
唔……这样吗?裴瑜安小脸皱起,小软嗓轻轻道,皇兄是怕我们走丢吗,可是有春迎跟着,她知道花园里所有路。
傅吟惜闻言,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不动声色用余光朝杨巍瞥了一眼,小声问道:安安想要甩掉那个人吗?裴瑜安眼睛一亮:想!傅吟惜朝她笑笑,站直身子拉着她的小手,对云珠和春迎说:前面好像就是假山与荷花池,我们过去那边瞧瞧。
是。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地应道,身后的杨巍闻言,立刻跟上前。
走到假山外时,傅吟惜突然顿住脚步,她转头看向最后的杨巍,说:公主最喜欢在这个假山群里玩捉迷藏,你莫要跟进来了。
杨巍一愣,便想要劝说:可是陛下吩咐过臣下务必一步不落地跟……杨统领便是这般死板的吗?傅吟惜打断他的话,眼里带着点笑意,公主难得出来玩一次,她不喜你跟在后面,也会阻碍我们游戏,统领就不能成人之美,让公主好好玩一玩?或许是她难得给好脸,杨巍回答前还先愣了一下,道:这,这样的话,那臣下就暂时在这条路上守着……傅吟惜嘴角扬起的弧度大了些,说:多谢杨统领了。
她说完便立刻拉着裴瑜安进了假山,一进去,刚走过一处窄道就回头看向春迎。
除了方才那个入口,这里可还有别的能离开的路?她压着声,迅速问道。
春迎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图。
有的,只是姑娘这是……想甩掉杨统领?嗯,我不喜,安安也不喜,哪怕只能甩掉他一刻两刻的时间也好。
春迎看向裴瑜安,小公主竟也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不喜,安安不喜!春迎无奈,只好走上前几步,说:姑娘,公主,往这边走。
傅吟惜牵着裴瑜安,云珠跟在最后,四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另一头走出了假山。
两个入口完全相背,甚至不必担心行踪太过明显被人发现。
姑娘,出了这条小路就可以离开御花园,我们现在是要回宁寿宫吗?春迎稍稍停了停,回头问道。
傅吟惜没有立刻答复,反而低头看向裴瑜安:安安,你想回去了吗?裴瑜安还认真考虑了下,说:回去的话,阿姐会真的陪我玩捉迷藏吗?傅吟惜忍俊不禁:好,陪你玩。
那我们快回去吧!春迎见状,当即带着人从小路离开了御花园。
四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宁寿宫而去,说说笑笑,比来时要明显热闹些许。
傅吟惜沉浸其中,不知不觉便忘了今日去过冷宫一事。
杨,杨统领?!云珠惊讶的声音响起,几个人脚步一停,下意识抬眼看去。
只见宁寿宫大门外,被她们使计留在假山外的杨巍正十分平静地站在那里。
傅吟惜想过他会察觉到不对劲,可谁知对方动作会这般快,她还没到宁寿宫,他便已经早早意识到她不在,甚至连她会选择回到宁寿宫也提前预料,并等在外面。
王妃娘娘。
杨巍看见人,立马上前相迎,面上的神色没有半点被戏耍的愤怒或是不满,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傅吟惜皱眉看着他,有些生气,也有些不解。
她没有理他,直接错过身踏进宫门内。
之后两日,裴衍之都没有出现,杨巍说是政事繁忙,但其实傅吟惜根本就没有过问,甚至还因此稍稍松了口气。
她没有忘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她必须想出一个毫无纰漏的法子,让裴衍之给她一个承诺,有生之年都不许伤害傅家还有敬国公府所有人。
可如此之诺,她无法保证裴衍之会随意应下,毕竟之前他还试图用顾家人的性命逼她回来。
帝王权术,要么以心服人,要么以势服人,很显然,如今的裴衍之之于她,只能是后者。
本以为裴衍之或许会因此忘记她的存在,可谁知就在第二天夜里,裴衍之突然来到揽翠阁。
本也是要就寝的时辰,他一进门便屏退了云珠,直直朝着内室走来。
傅吟惜正好上了床榻,一见到他过来,立马揽起薄被坐起身。
你怎么……她很想问他为什么总在夜里过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问题有些怪。
裴衍之见她欲言又止,也没有急着开口,反而直接来到衣架子前更衣,宛如把这卧房当成了他自己的寝殿。
你今夜还留在这里?傅吟惜还是没忍住,问出个差不多的话。
裴衍之嗯了一声,动作十分自然地将脱下的外袍挂在衣架子上,而后他转身去到屏风后,没一会儿便从里头传来洗漱的声响。
傅吟惜已经十分困乏,可还是卷了薄被从床榻上走了下去。
裴衍之留宿在此已成定局,她既赶不走他,那便只好同之前那样睡在藤榻上了。
裴衍之从屏风后出来时便见床榻空空,而另一边的藤榻却隆起一个身影。
他皱皱眉,几乎没做犹豫便走上前弯腰欲将人抱回到床上。
只是,他的手才触到傅吟惜的胳膊,她便倏地一下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瞪向他。
虽然这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满,但也比前些时日那样冷淡波澜不惊要看着舒服。
裴衍之轻咳一声站直身,道:藤榻终究窄小,总是这么睡对身子不好。
傅吟惜看着他,心道,她难道不知?若不是他来占她的床位,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睡藤榻。
裴衍之见榻上的人一脸恼意地转过头,莫名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睡床,我睡这里。
傅吟惜紧闭的眼慢慢睁开,有些怀疑地看向他:真的?你不后悔?他如今可是皇帝,若是睡到一半突然不悦想治她无礼的罪,她岂不是有冤无处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裴衍之倒是神色坦然。
闻言,傅吟惜这才放心地起身,没有半点留恋地上了床榻。
裴衍之见她一躺下便转过身,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朝中诸事繁多,你在宁寿宫可还好?傅吟惜都已经闭上眼准备入睡,昏昏欲睡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心跳都吓得漏跳一拍。
……好。
如果是清醒时,她或许还不愿意回答,但现在,她只想赶紧打发裴衍之,然后睡觉。
前两天,杨巍同我禀告了一件事。
杨巍二字让傅吟惜清醒了一瞬,这厮禀告了什么?前两天……她还没想起什么,裴衍之那说不清是怒是喜的语气再次响起:听说你耍了他,骗他在御花园内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竟是这事。
傅吟惜睁开眼回过身,神色不变道:我只是忘了他还在而已,毕竟在此之前,我没有这样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经历。
前一句是解释,后一句却更像是暗讽。
裴衍之也同样面不改色,薄唇一动:吟惜,你要知道,没有杨巍也会有别人,反而我认为他的脾气会更适合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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