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6章

2025-03-22 08:28:55

京郊滑雪场的夜场雪, 透着沁凉唯美的寒冬月色,江小杉换上滑雪服,踩着单板, 站在雪色月影里, 美美地自拍。

她的技术只能滑初级道, 刚才他打发黎景言去滑高级道了。

远远望着同样滑着单板的少年,在雪场上飞驰的身影,她出神了好一会。

不得不说, 黎景言滑雪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想,倘若他少年时没有出道进入娱乐圈,多半也会成为一名运动员。

她不知道答应他来滑雪,究竟应不应该,医生说他不能够再运动了,否则极大的可能落下残疾。

她想起之前的采访,有人问他要是不再继续站在舞台了,想要做什么, 他说,他从未想过离开舞台,如果不能继续站在舞台了,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每念及此, 她就难过得想要掉眼泪,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 还从未真情实感地对任何一个人这么上头过。

一个人踩着单板站在雪场的边缘, 任思绪飘飞, 不大一会功夫, 黎景言回来了, 滑到她面前时,还故意想做一个炫酷的跳跃动作,结果一个耍帅没耍好,一头栽了下去。

江小杉翻了个白眼,刚才心中还满是难过,此刻又想笑,就这么半是悲伤半是笑地,将手伸出来拉他。

狼崽不费吹灰之力地自己站了起来了,牵过她的手,往初级道上滑行。

他的速度很慢,正好适合新手的她,苍凉月光照映的雪场里,她轻轻挣脱开他的手。

你去自己玩,谁知道有没有人认出你,有没有人在拍你。

她说得没错,以黎景言的人气,无论走到哪,都24小时粉丝爆满的节奏,虽说穿着包裹严实的滑雪服,但这一路上有没有粉丝跟过来,可说不定。

不,我就要拉着你。

狼崽转过身,固执地重新牵起她的手,黑曜石般深邃而笃定的目光里,是野性难驯的少年极少数时候,显露出的刻骨温柔。

我以后都要牵着你的手,无论被谁看到,我还想……牵着你一块站在我的演出舞台……江小杉的目光明媚而清亮,这是狼崽这些天来,少有地能够把这么长的句子表达完整。

她很欣慰,他开始逐渐好起来了,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愿望,等着和她一块去完成。

她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周一笑的电话,她接起来了。

京郊的滑雪场里风有些大,周一笑那边又声音嘈杂,她听不清楚,便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开了扬声器。

杉子啊?你跟黎景言是不是在那什么雪场滑雪呢?我跟你说,黎景言他爸和他后妈追着来了,还有不少记者,我这刚跟沈棠会和,这会到滑雪场门口了,估计拦不住啊,你们赶紧想办法避一避……赵梦又追着来了?江小杉深吸了口气,没想到他们还真是不死心,说是回来找找门路,说白了是找黎景言麻烦的吧?不过,周一笑能赶回来,她还是挺感动的,别管人家是为了沈棠还是为了黎景言。

她正思索着解决办法,身后的小狼踩着单板就蹦过来了。

她刚才特意到角落里,背对着他打电话,可谁让他耳朵灵,听见了。

我想去见一见他们。

黎景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比冷静理智。

她摇头,却一时间想不出措辞来阻止他,她知道他的精神状态还不算完全恢复,这会儿功夫笃定平静,谁知道见了父亲和继母之后呢。

可他没等她多言,而是扛着滑雪板,就往雪场入口的方向而去了,那里远看似乎的确围了一群人。

你等等!江小杉想要跟上去,奈何脚上踩着滑雪板,又不像他那么熟练地能脱下来,这么情急之下往前一滑,就跟雪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实实在在地一头扑了下去。

黎景言赶紧转身回来扶她,脱下手套,还用那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顺便拨掉她额前发丝沾了的碎雪。

我可以解决的。

说完他就转身跑走了。

黎景言!她在身后喊了一声,她明明看见他替她清理头发上的落雪时,似乎还笑了,她不过就摔了一跤而已,他居然笑话她?!刚刚他摔倒时,她都没有笑话他!等她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滑雪板里解放出来,追上去时,狼崽已经走远了。

滑雪场入口的位置,围了一大群人。

黎景言的父亲和赵梦,身边跟着的无数媒体记者,雪场安保人员,以及拼尽全力拦住人群的周一笑和沈棠。

与南城相见时的端庄排场不同,这次赵梦气势汹汹,大有一番硬闯的架势,身边的丈夫居然也阻拦,仍旧是一番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态度。

周一笑拼命阻止着人群前行,沈棠刚忙完了商务洽谈的工作,赶来毫不犹豫地与他并肩,拦住人群。

周一笑忽然就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与激情,仿佛热血日漫里的中二少年。

黎景言扛着滑雪板过来的时候,人群呼啦一下都散开了,他的主动现身,连沈棠和周一笑也惊呆了。

赵梦身上再没了平日里的优雅从容,此刻她兴师动众地从南城,一路追踪黎景言回来,她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的儿子和弟弟,如今全被警方带走了。

黎景言,你为什么非要和你弟弟过不去!为什么非要把他送进局子里?为了你爸的资产吗?明明是你跟赵一宁两个人的恩怨,为什么非要把你弟弟牵扯进来?!媒体们开始小声议论着,说赵梦关键时刻开始弃车保帅了,证据确凿,赵一宁算是洗不白了,眼下赵梦就盼望着,把黎文希给拎出来,毕竟事情发生的那几年,黎文希也还没有成年。

黎景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黎家父亲试图安抚妻子的情绪,待到整个场面静下来,才走到人群中央,干咳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地开口:小言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听说取证的环节还没有结束,我和你妈妈从前纵容你舅舅的行为,确实不对,这一次进了局子,也是他咎由自取。

但是你弟弟文希他年纪还小,事情最开始发生时,你们两个都是未成年,不过就是小孩子们打打架嘛。

黎景言的唇畔微微动了动,面对父亲想要说些什么,那一刻却忽然感到呼吸困难,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不由得悄悄按了按胸口调整情绪。

江小杉远远地跑过来了,挤在了人群后面,围观拍照的媒体记者太多,她只能呆在最外层,悄悄地踮起脚尖,观望里面的动静。

她担心黎景言,怕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下,再出什么事情,再精神恍惚,再不会说话了。

人群的中央,黎景言的父亲叹了口气。

我和你妈妈大老远从南城回来,也是特意来找你,想要请你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取证环节,对你弟弟网开一面。

不。

黎景言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个字,却毫无商量的语气。

刚才他就想怼他老爸来着,但是情急之下,确实说话又有些困难了,此刻简洁明了的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反而更有气势。

他父亲缓了缓语气,干笑了两声。

你看这样,这些年啊,你爸爸我虽然不是多么顶级的富豪,但包括公司在内,好歹也积攒了几十个亿的资产,我会在公司股份和财产方面,做一个规划,把你弟弟的那一部分,移交到你的名下,你看这样行么?人生二十来年,这是黎景言印象中头一次,父亲低三下四地和自己说话。

但是他一点都不动容,甚至连半点犹豫也没有,微微扬了扬眉:那些本来就该是我的。

言罢,他顿了顿,他确实不太舒服,说话时有点呼吸困难,停了一会,加了句:即使他们以后刑满出来了,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我面前。

他黎景言向来就是这么刚的性子,从来不曾因为饱受欺凌和委屈而磨灭,他一向敢爱敢恨,有野心,并且记仇。

等到大批量的安保人员赶来,将赵梦一行人请出去的时候,黎景言转身就回雪场了。

擦肩而过的刹那,江小杉清晰地看到,他重又戴上口罩的眼角,轻飘飘地滑落两行泪痕。

他特意转过身去,才用手背擦了擦,怕她看见,紧接着又独自跑回高级道上滑雪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地看见黎景言掉眼泪。

上一次是在南城湖心岛大雨中的乌篷船里,他以为她不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他自来都是个情绪内敛的人,极少数情况下的放狠话与不理人,成了他多年来奠定高冷人设的法宝。

可很少有人知道,在许许多多看似任性霸道、野性难驯的背后,他其实有多伤心。

那个家庭中,自始至终都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地为他着想,没有一个人在乎过他的人生。

江小杉很想走过去拥抱他,可高级道她上不去,只能远远地看着站在雪场顶端,准备滑下来的少年,仍旧在偷偷地用袖子抹眼泪。

天色晚了,月光倾泻而下,在少年单薄俊朗的身影上,像是这个冬天最坚硬又易碎的冰凌。

不远处,周一笑租了两套滑雪装备,开始教沈棠滑雪,同样的那片月色,仿佛一下子暖了起来,照在两人牵起的手上。

这一次,沈棠没有挣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