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杉快速地把自己养的狼清洗擦干, 打发人去换衣服了。
南城的冬天这么冷,她真有点怕他吃不消。
她知道黎景言的身体状况,是不太能够在冷水里拍戏的, 医生特意交代过, 他膝盖和腰椎的关节伤, 不能沾凉,天气还热那时候,他偷吃冰淇淋, 都被医生给逮住教育了一顿。
而今,他一边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拍戏,一边躲在悄无声息的角落里大把吞着止痛药,他走路又开始有点不利索,但好在这两天都是水里的打戏,不太容易看出来。
江小杉等着他换上干爽的衣服,披上暖和的羽绒服,坐在暖风机前,听着导演讲下一场剧本的时候, 她悄悄地退到人群外面,离开了片场。
今天的重头戏结束,她知道他待会还有一场简单的内景戏, 应该收工不会太晚。
她将今天的道具器材清点完毕, 交给周一笑,而后独自回了市内。
踏上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路, 走过南方草木的苍翠冬景, 站在热闹纷扰的老酒街, 她百无聊赖又思绪纷飞。
她特别担心某只小狼, 但是又不能让人知道她关心他, 不敢让旁人知道,也不敢让他知道。
小狼崽子终有一天会成为狼王,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需不需要她的关心。
她最忌对小明星真情实感了。
日落西山,她不知不觉中游荡到老酒街尽头,那里有一家安静的小酒馆,是个清吧,这两年在南城拍戏时她经常来,小酒馆的老板是她老乡,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略微带着点口音,总是笑呵呵的,柜子里藏了不少好酒。
她刚才没在剧组吃盒饭,不是剧组的盒饭有多难吃,而是看着某人跳着冰冷的湖,吞着大把的药,她心里难受吃不下。
然而忙活了一天,此刻坐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安静温暖的壁炉旁,听着燃烧的木材轻微噼啪声,她是真饿了。
她点了份炒面,要了杯鸡尾酒,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个什么搭配,拿人家酒吧当饭馆来了。
夕阳西下,小酒馆里的客人不多,有年轻的驻唱歌手抱着吉他,轻轻唱着舒缓的民谣,小哥俊朗帅气,歌唱得也不错,看着挺下饭的,她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炒饭,而后便慢悠悠地一边喝着莫吉托一边听着歌。
夜幕降临以后,小酒馆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依旧安静。
这家酒馆以酒香纯正闻名,来约会聊天的年轻人不多,客人大多数是来认真品酒的。
而她是来听歌的,她很久没有好好听歌了,从上次黎景言演唱会至今。
此刻驻唱歌手唱的是一首华语乐坛前辈的歌,是首挺火的流行歌,前两年黎景言也翻唱过。
她单手托腮品着酒听着歌,目光停留在驻唱歌手身上,忽然间就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修长好看的男生手掌从身后伸过,在她面前晃了晃,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从她耳畔响起。
有我好看么?她猛然一抬头,就看见黎景言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刚从外面风尘仆仆进来的缘故,身上还夹杂着夜风的沁凉。
她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杯中的鸡尾酒,这点度数她不至于喝多,于是恍然间拿起手机,发现了半个小时前由于专注于听歌,而错过了的微信信息,黎景言发来的。
我们收工了。
制片组的老师说你还没吃晚饭,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在哪?我能去找你么?江小杉!我赌你百分之二十在上次那家小酒馆。
他前面打字,最后两句发的是语音,小酒馆里安静柔和的吉他声下,微信里他的语音听起来带着清爽的磁性,特别好听。
此时此刻这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她面前,他洗过了热水澡,换了清爽的衣服,穿上了暖和的羽绒服,头发也重新变得柔软蓬松,衣料上还带着淡淡薄荷叶般的清香。
她抬眸望着他,不说话,他双手撑在她面前的木桌,那对亮闪闪勾人的大眼睛凝望她的双眸,一字字问:今晚的午夜场也可以带我走吗?她一下子把手中的莫吉托放下了,脱口而出了两个字:不行。
他在小酒馆暖色的落地灯下,略略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好看的侧脸,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江小杉姐姐,这里有条鱼,你已经下单了,会自动送货上门,不退不换,终身售后……她楞了两秒钟,这小孩儿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要不是酒馆人多,她非拎着他领子打他不可。
身后的木门传来吱呀轻响,门开处是她剧组里的导演、摄像、美术等几位前辈进来了,江小杉赶紧打招呼,大导演一进门就乐呵呵的笑着:小杉啊,你是不知道,收工我们说喝两杯,这小子他自己有车不坐,非蹭我们车,还一下车就往这跑,把我们甩出挺老远,我架不住好奇啊,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家小酒馆,不错不错,挺对我胃口,不像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我们年纪大了,安静点正好……有眼力见的服务员看见这一行人来了,赶紧把几张小木桌给拼在一块,凑了个七八人的长桌,江小杉推荐了几种酒,红酒啤酒鸡尾酒,都是这的特色。
导演和其他几位老师挑着酒,在角落里落座的黎景言小声地问了句:我可以喝一杯么?顺毛的少年向着几位前辈乖巧地问话,目光却有意无意间瞥向江小杉,江小杉没说话,但却用十分清晰明确的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两个字:不可以。
不行啊,你经纪人不让你喝酒……导演聚精会神地翻看着酒水单,一本正经地抬起头,忽然间就看见江小杉的目光。
这位平日里诙谐和蔼的大导演忽然将手指放在嘴边,向着江小杉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扭头跟黎景言说:那就一点点,我一会儿给你倒一点点,你好好求求你江小杉姐姐,让她别跟你经纪人说。
酒端上桌,导演拿了个空杯子,果然给黎景言倒上了一点点红酒,只有一个杯底的高度。
小酒馆的酒着实不错,几位前辈赞不绝口,酒过三巡,导演忽然就存了逗逗晚辈的心思,一把搂过黎景言的肩膀,笑呵呵地问:小子,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江小杉一个手抖差点把酒杯碰翻。
黎景言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抬眸看了看江小杉。
导演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是专业拍戏出身,年轻人谈恋爱那点表情眼神早看透了,当下如老父亲般慈祥地笑着,追问:女朋友是谁?跟我说说呗?黎景言不说话,目光依旧瞥向江小杉。
你工作人员不让你谈恋爱吧?你放心,导儿我以名誉保证,绝对不跟任何人讲。
导演几杯酒喝得有点上头,当下逗小孩儿一般套着话:女朋友是不是李芸芸?我看你俩这两天的戏互动不错啊,比刚进组那时候有默契多了。
不是。
黎景言毫不犹豫地否认,导演怎么可能觉得他女朋友是李芸芸?他前几天还为了给江小杉道歉的事,把李芸芸给得罪了。
倘若他年纪再长几岁,可能就多半会明白,导演那是拍了多少部作品,看过多少年轻人感情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认为他和李芸芸之间有什么。
像导演这样的心机老boy,诈他这样的小男生,一诈一个准。
只是下一秒他轻轻动了动唇角,却下意识地打开了一张空白的手机备忘录,就要在那上面打字。
黎景言?江小杉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她已经很多天没见他先打字再说话了,除非表达特别重要的意思,此刻又看他翻出备忘录来,她有点担心。
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她轻轻对他说了句:好好回答导演的话。
黎景言把手机放下了,转头看向导演和同桌的一众前辈,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开口:我女朋友是江小杉姐姐。
江小杉一口莫吉托把自己呛着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让他好好回答导演的话,是提醒他改掉先打字的习惯,不是让他说她是女朋友啊!此刻她慌乱间开始补救,脑子一热竟然没想出绝佳的挽回方式,而是快速而声音极小地念叨了几个字:没有没有,刚谈…………完了,彻底翻车。
她江小杉,整个剧组的女王,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给自己补刀的事!结果一遇见了黎景言她就思绪全乱,此刻趁着前辈们热情起哄的功夫,她蹙起秀眉就瞪着某只始作俑者的小狼崽子。
黎景言毫不犹豫地看了回来,目光里还带着那么些挑衅的意味,紧接着仰头把杯子里那一点点红酒喝了。
江小杉有点庆幸今晚来喝酒的大多是前辈,不怎么热衷于八卦,否则今晚黎大明星的话,妥妥登上明天的热搜头条。
其实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打字,他喝酒,他忽然变得小心翼翼,别人把这当做玩笑吃瓜,可他是在表白,在向她说着最重要的话。
她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地跟他说清楚,他们在剧组里不能这样。
结果第二天,她还没来得及找他谈,这只横行霸道飞扬跋扈的狼崽就发烧了。
多半是寒冬腊月连着拍了两天水下戏的缘故,黎景言第二天晚上就发烧到了39度多。
其实水里拍摄的第二天午后他就不太舒服了,但是他不说,仍旧大冬天的穿着单薄的衬衫往水里跳。
某只狼性动物想的很简单,一起在水里拍戏,他兄弟安童活蹦乱跳地毫发无伤,他要是冻感冒了那多丢人!于是又发着高烧一块在水里冻了一个下午,还拍了两场夜间的打戏,直到晚上收工回房车上时,他忽然就站不住,身子在车门前直直地滑下去了。
片场的工作人员们都吓坏了,安童和沈棠也吓坏了,起初还以为他是旧伤犯了,摸了一下额头才发觉烫的吓人,大半夜的送去了医院。
等到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在车上缓过来了一点意识,第一反应就是把羽绒服的帽子扣上,缩在七座商务车的后排角落,小狼仿佛又竖起坚硬的爪子,不愿意让人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