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言, 你笑话我？！好不容易支离破碎地唱完一整首歌，江小杉绝望地对上面前少年的星眸。
她也知道，黎景言不是真的笑话她, 她就是想逗他开心一点。
她有时候特别想不通, 她不会唱歌, 还脸盲，她真不知道是自己投胎的时候太过粗心大意，还是女娲造人的时候偷工减料了, 她太难了……黎景言拿起麦克风，试探着和她一起，努力地发音、说话、唱歌。
终于在距离演唱会已经只剩下不到24小时的夜里，他能够和她一起唱了，尽管还不太能跳舞，也讲不出太完整的句子。
黎景言只要能唱歌了，就能唱到完美。
江小杉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像黎景言这样天生的舞台王者，被她这么带着唱歌, 都不带有一丝跑调的，当然，她也不会因为有他带着, 而就能把调唱对了。
次日, 演唱会如约举行。
演唱会前的几个小时里，他服用了精神类药物, 腿上的伤也由医生给打了封闭针, 至少保证了在演唱会的两三个小时内, 唱跳如常。
尽管事实上, 他连走路都一瘸一拐, 医生说他倘若强行在演唱会上跳舞，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法站上舞台，甚至再也不能走路了。
他什么也没说，演出照旧，一切的筹备都井然有序。
这些天江小杉一直在后台帮忙，粉丝开始入场的时候，她帮着沈棠最后确认了一遍演出的服装道具、舞台路线，设备音响等等，然后拿着黎景言给她的那张内场VIP第一排最正中位置的票，准备去观众席了。
黎景言想让她坐在观众席上，完整地看一场他的演唱会，她前些日子就答应他的。
的确她只是不放心而已，其实后台本就不太需要她跟着忙活，黎景言如今自己的公司运营稳定，新招了一些专业的工作人员，不再是几个月前只有沈棠一个人的日子了。
昨夜她陪着他排练，基本熬了通宵没怎么休息，但今天一大早，她还是开车回家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件平日里最喜欢的酒红色连衣裙，齐腰的长发打理得柔顺整齐，戴了别致的流苏发饰和耳环，配了个白色精巧的圆形手提包。
明明是黎景言的演唱会，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盛装出席。
下午回到场馆后台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手提包放进休息室的柜子里了。
大型场馆的后台设施相当完善，休息间里有着一排排带密码锁的铁皮柜，用于放置一些艺人和工作人员的个人物品。
她的柜子是在最上边一排，左边数的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她当时没太留意，只记得是在黎景言和沈棠两人的柜子中间，她随手输入了四位数的密码。
她的密码设置比较随意，无论是银行卡还是手机电脑等等，她一向不爱用谁的生日，以及自己的生日这种，如今她就随便设了个去年冬天在南城拍戏时，自己住过的那个四位数的房间号。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她就是觉得那是她第一次，与黎景言在同一个剧组拍戏，挺有纪念意义的，也不像生日一样容易被人知道。
输入后确认，轻轻地砰的一声，密码锁的柜子打开了，赫然出现在柜子里的，竟然不是她那只白色的小圆背包，而是一只黑色的男生双肩书包，以及手机、药盒等几样简单的物品。
她第一反应就意识到开错柜子了，这是黎景言的柜子，因为她认识那个书包，那是某家他代言过的国际一线奢侈品牌的限量款背包，曾经他在南城混进她剧组里时，她见他背过的。
如果不留意上面的品牌，就是普通的大学里，男生会用的那种简单款式，上面还挂了一个杰尼龟卡通挂件。
黎景言一直以来都是个低调的艺人，虽然身边的衣着物品，也大多是与他身价相称的一线名牌，但每一样都会用很久，也不在乎款式是否过时。
不过等等，江小杉忽然间顿住了，她的密码为什么能打开黎景言的柜子？！黎景言的柜子密码，也是当年她在南城的房间号！疑惑间，她看见就在那柜子一角，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水蓝色戒指盒，上面还画着双鱼星座元素的图案，她盯着看了好一会，轻轻地将那盒子拿出来了。
不是她有意窥探他的隐私，而是那盒子她觉得十分熟悉，忽然间想起来，与他送给她的那个双鱼蓝玫瑰永生花挂件，出自同一个品牌。
那是个国际一线制作永生花和钻戒的品牌，是个百年家族传承的企业，由于价格不菲又不常打广告，因而比较小众，但其精良的设计和做工，吸引了很多富豪和明星，因而经常承接一些私人订制的业务。
此刻她本着好奇害死猫的心情，将这枚小巧精致的盒子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枚钻石戒指，戒指的造型是两条首尾呼应的小鱼，与她那双鱼永生花的挂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看了一会儿，将那盒子轻轻地盖上了，放回原处，在原本戒指盒下面的角落里，还压着几张折叠的打印纸，她顺便拿起来了，是这次演唱会的节目流程单，上面有着勾勾画画的符号和简单的标注，她认得出，是黎景言的笔迹。
他的字很好看，听说中学的时候专门跟着书法老师练过，属于男生中比较清隽而硬朗的笔体。
她也是近来听安童说起，十五六岁那两年，刚踏入青春期的少年，心性叛逆而极具反抗，也是那个时候赵梦怕他惹事，将赵一宁的暴行说出去，因而将他演出通告和学校之外的业余时间安排得满满。
请了一对一的老师教他吉他、书法、画画，甚至专门请了人来陪他打球以及玩耍，看似妥妥的公司太子爷的配置，实则不过是精神控制。
此刻，江小杉草草地浏览了一眼，这份修改过后的演唱会流程单，这些天的彩排都是分阶段进行，她其实并不知道完整的节目流程。
白纸黑字的纸张，标注得认真仔细，她看到在演唱会快结束的时间段，其中有一行字，在前面标注了五角星的重点符号，但是，却被用一条横线划掉了。
那行字是夹杂在两首歌之间的串场，原本是：向江小杉表白，送戒指。
她站在那一整排的铁皮柜前，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将打印纸折叠好，重新放回原本的戒指盒底下，关上了黎景言的柜子。
他曾经打算在演唱会上向她表白，但是现在他不想说了。
她从来不知道他曾有着这样一个环节的准备，那么她以后，也可以当做从来都不曾知道过。
她重新输入旁边自己的柜子密码，打开柜子，准备取走自己的手提包，忽然间，就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进来了，那是黎景言的脚步，虽然打了针吃了药，腿上的伤跳舞不大能看出来，但听脚步声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黎景言进来拿外套，还有几十分钟就开场了。
她转过身看他的时候，险些撞上敞开的铁皮柜门。
他伸手在柜门尖角的位置护住了，动作那么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护着她是一种本能。
她定定地望着他，心中有些五味陈杂。
他也不说话，望着她的目光里，像是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如同他唱的情歌一样。
这两天她有些分不清，很多时候他究竟是不能出话，还是不想说。
他化了舞台妆，此刻已经换上了开场时第一套造型的墨蓝色衬衫，袖口带着低调而考究的深色暗纹，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没系，隐隐能够看到精致的锁骨。
江小杉抬起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扬眉说了句：不许解领带，也不许脱衣服。
谁脱衣服了……他小声地辩解着。
这怪不着她，谁让他前两年演出的时候，确实学着前辈歌手的动作，装酷耍帅地解过领带脱过外套，不过那只是外套，外套而已。
他这次演唱会特别规矩，一心唱好歌跳好舞，没打算故意撩粉丝观众小姑娘们。
她拿了自己手提包，关上柜子转身要走，他轻轻抬起手，下意识地又想摸她的头，明明前天才摸过的，不过他的掌心悬空在她头顶上方的片刻，忽然停住了。
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场演唱会之后，他可能就再也无法登上舞台，再也没有未来。
几十分钟后，演唱会如约而开。
座无虚席的万人场馆，炫酷盛大的舞台，他像是古堡走来的王子，暗夜森林的精灵，他是整个舞台的王者。
江小杉坐在内场VIP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周围多数是合作方或者同行好友，也不乏一些高价买了黄牛票的粉丝。
整个场馆，沸腾仿佛燃炸了半壁天空。
毕竟沉寂了几乎一整年的黎景言，终于回来了。
并且，这是他离开组合，自己成立公司以后的第一场演唱会。
尽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很可能也是最后一场了。
在中间某一次串场的时候，有一小会和粉丝聊天互动的时间，按照原本的流程，团队安排了他和粉丝们解释一下，消失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以及关于他的伤情和精神状况，针对网络上那些七七八八的舆论做个澄清，也确实有必要这么做。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后也会为大家带来更多作品……关于去年那次意外，不是剧组的责任……我和家人发生了一些争执……与工作无关……他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过好几句话了，尤其是一涉及到那件事以及那些过往，他还是逻辑混乱，说不清楚。
彩排的时候他背过稿子，他仍旧决定只澄清去年的意外事故，而隐瞒这些年来被暴力伤害的事实。
那是一个少年人最后的尊严。
作为他经纪团队的负责人沈棠，也答应了，并且告诉他，无论他说什么都可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叙述与那件事有关的，任何言语，哪怕是背过的串场词。
他站在舞台上，在上万粉丝们期待的目光中，忽然间就又无法说话了，包括江小杉在内，整个工作人员的心提到了嗓子。
好在他出道早，演出经验丰富，临场应变也足够灵活，说不了话，他就继续唱歌，他给了乐队手势，直接进了下一个唱跳的环节。
尽管他知道这次演唱会过后，对于自己表述得不清不楚的这一半的澄清，大家的揣测更深了。
可他真的尽力了，他说不明白那么一长段话。
下一场的街舞，在演唱会进行到两个小时左右，要不是药物撑着，他其实体力早已经耗尽了，不知是否由于打了太多的止痛针，他的感官似乎开始麻木，膝盖和腰椎的伤此刻不怎么疼，但却不听使唤。
即便是伤痕累累的如今，他所有的舞台完成度都没有减，所有的高难度动作都照做不误。
江小杉没有跟着粉丝们欢呼，也没有跟着振奋的人群激动。
而是抱着写有他名字的灯牌，微微蹙着秀眉，将心提半截，指甲微微将掌心掐的发白。
因为黎景言的舞，她看出了破绽。
她不懂舞蹈，不懂唱歌，她没有半点音乐细胞，可她明显看得出黎景言最后几个动作，与彩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根本站不起来。
尤其最后一个造型单膝跪地的姿势，她知道彩排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是实在站不住了倒下去的。
随着升降台的缓缓降落，时间过了一秒、两秒、十秒……下一首原本是个无缝衔接的情歌，可那灯光绚烂的舞台上，升降台却迟迟没有升起来。
直到两分钟后，安童和其他几位队友的身影出现在舞台。
大家好，我们今天特意来为兄弟送上演唱会的祝福，顺便串个场，给他一点点换衣服的时间。
江小杉悄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弯着腰低头溜到观众席的侧面，在手提包里找出了她的全通证，她打算去后台看一看。
黎景言的演唱会，安排的节奏非常满，她从来没听说有队友串场这个环节。
除非，他实在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