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杉冲进被粉丝围得层层叠叠的人群, 她是真不认识面前戴着口罩的少年是谁,有点像黎景言的某一位队友,又不太像。
她看见周一笑伤的不轻, 一脑袋血, 对方的保镖手里明显是有武器的, 她刚要把周一笑和沈棠拽回来,结果就被面前那个少年一把抓住胳膊,冷冰冰地说了句:叫黎景言来。
你谁啊?她扬眉问出这三个字的同时, 一把挣脱开自己的手腕,上去一下子就把少年的口罩给扯下来了。
她可不是沈棠那样规规矩矩的大小姐,她是女霸总类型的,敢拿高跟鞋踹人的那种。
她跟人杠起来,和周一笑有一拼。
少年似乎也没想到她真敢上手,微微愣了愣,竟一时间呆住了。
尽管事实上,她依旧不认识眼前这张脸。
只不过此刻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货绝对不是黎景言队友, 黎景言组合里那些小男孩们,哪个不是礼貌乖巧又绅士……黎景言掀开场馆大门处那厚重的门帘,踏出的脚步还没等落稳, 紧接着便被一股大力向后猛地一撞, 幸而他常年练舞身手灵活,一下子闪开了, 下一秒就看见七八个保镖推搡着周一笑, 闯进了场馆。
周一笑还真是一改从前怂怂的风范儿, 一边护着沈棠, 一边挡着保镖, 竭力阻止着这些不速之客闯进场馆。
尤其是看见黎景言就在门口的时候,更是拼尽全力护住了。
周一笑一向是个挺讲义气的人。
下一秒,江小杉就被黎文希像对待沈棠一样,抓着头发推进来了。
她气炸了,长这么大除了她小学的男同桌,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黎文希脑门上,对方仿佛也头一回遇见这么刚的女生,竟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将她推开。
江小杉没站稳,向后跌去,半空中飘荡着她一缕被扯下来的头发。
没有意料之中的跌倒在地,身后一只瘦弱却有力的胳膊将她揽起,混乱之中她扭过头,看到自己刚好撞进了黎景言的怀里。
黎景言一手护着江小杉,半句话都没说,就拎起旁边搭建舞台用的金属椅,朝黎文希当头砸下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黎景言居然会动手,而且动得如此干净利落。
黎文希双手挡了一下,椅子跌落在地,椅腿砸在鞋面上,疼得弯下了腰缓了好一会,才不着边际地擦了擦那双价格昂贵的皮鞋上,被椅子腿砸出来的痕迹。
而后他看向面前的人,那张同样如男团偶像一样俊朗帅气的脸,此刻洋溢着与这个不到二十岁少年不太相符的,阴沉的笑。
他叫了黎景言一声哥。
好久没见了啊,哥,现在想要见你,可不是那么容易了,不像从前,只要我愿意,即使我在国外,也可以在舅舅的视频里见到你……黎景言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黎文希的不可一世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我就回来看看你,我妈说,你快残废了,不出意外的话,后半辈子你只能在轮椅或者床上度过,这是你最后一次舞台了吧?黎景言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黎文希双手抱臂,在这聚集了保安和工作人员的场馆大厅里,缓缓踱着步子,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黎景言,你知道么,你这个舞台啊,本该是我的,要不是小时候一起做练习生那两年,你欺负我,骂我是私生子,骂我妈,我妈能把我送去国外读书么?当然,我妈原本也没打算让我当明星,公司的未来是我的,你们这些艺人,终究是要给我打工的。
黎景言的目光有点涣散,有什么回忆像是扎根心底,又汹涌而发一样,他本就有些恍惚,精神不容易集中。
他确实小时候没少欺负黎文希,尤其从他的母亲去世后,父亲在短短三个月内与黎文希的母亲结婚,那个时候黎文希已经13岁了。
黎景言一向都不是个乖巧的孩子,一起做练习生的那些日子,他骂过黎文希是私生子,骂过赵梦是小三,骂过自己爸爸是个渣……偶尔也与黎文希互相推搡动手过几次。
十几岁的男生,本就是不好管教的年纪,负责练习生的老师实在没办法,赵梦也担心私生子的名头传出去,对孩子不好,便不再让黎文希做练习生,而是送出国去读书了。
原本,她也没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去当艺人赚钱,做练习生只是业余活动罢了,她的儿子,终究是要成为资本的。
可对于黎景言来说,黎文希的离开,才是他真正噩梦生活的开始,因为,黎文希的舅舅赵一宁,开始隔三差五地殴打他,以及关他禁闭了。
再后来,黎文希走后的几年里,赵一宁变本加厉,时常,黎文希会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拨通赵一宁的电话视频。
舅,我一个人在国外好难受啊,听说黎景言又要演出了?凭什么他可以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我就要被我妈发配到北欧这冻死人的地方来……舅舅帮你教训他一顿?赵一宁说着将视频调整好角度,摆放在小黑屋的架子上。
多带两个人,别打不过可就丢人了,毕竟我们长高了,你老了。
老了?!你舅我还没到三十,收拾你们这群没长毛的小兔崽子,还用得着叫人?那今儿换个家伙式呗?想看你在他脸上划几刀。
那不行,别瞎闹,明天有演出,让人看见不好,再说了,你爸妈和你舅,未来指着他这张脸赚钱呢,身上你想怎么收拾都行,别打人家脸的主意。
哎呀,行吧行吧,听你的,我可搬好小板凳坐屏幕前了啊。
注意点,别让同学看见,喏,给你看看这个,□□、榔头,你不要换点家伙式么,对了,刚才还灌了五片安眠药……五片?加量了?上次不是三片么?舅,你别真搞出人命啊……放心,我有数,小崽子野得很,上次灌了三片,把你舅我胳膊干脱臼了,眼眶打出血了。
切,还不承认你老了……回忆中的声音越来越小,近在咫尺的感受却愈来愈深,仿佛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黎景言觉得自己的精神又开始恍惚。
这些年来压抑着的、饱受欺凌的人生,仿佛并没有随着他的解约而结束,反倒是随着黎文希的出现,再一次一点一点地将旧伤疤撕裂开来。
他甚至有时候思绪会出现错乱,他不知道是黎文希和赵一宁他们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只有那些身上的旧伤疤历历在目,似乎无时无刻不提醒着,那些暗无天日的少年时光。
此刻在这空旷的万人演唱会场馆,黎文希的声音,春风得意中带着浅笑,一如人前好好先生赵一宁,人后手里的□□。
黎景言,你以为只有你想站在全世界最大的舞台?我也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能顺利出道,现在站在这里开演唱会的就会是我!不过没关系,反正你的伤,后半辈子可能也站不起来了,没想到你这么脆,我和我舅还没玩够呢……话音未落之际,黎景言一把就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人一拳头就揍到墙上去了。
黎文希也是没想到对方一个大明星,竟敢当众动手,一时间没有防备,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墙上,撞得头晕目眩。
只是黎文希的笑,显得更癫狂了。
黎景言,不要仗着你是我哥,就敢打我,就算你敢打我,你也不敢让别人看那些视频吧?你不敢给人看你挨揍的样子,是不是?我以为去年在剧组里就能把你给废了,没想到你又来舞台上蹦跶了……黎景言抓起他的身子,疯了一样往观众席的座椅靠背撞去。
他就是疯了,从黎文希踏进场馆的第一步起,他的神志就不受控制了,黎文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刺激着他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膝盖和腰间的伤,刚才还痛得眼前阵阵发黑,行动也受了很大限制,但是此刻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麻木,脑海中似乎没有了任何思绪,只有身体不受控制般,发了狠地狂揍黎文希。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黎景言还带着伤,原本占不到什么便宜,但任谁也抵不了拼命。
发了疯的小兽仿佛在咆哮着扬起自己的爪子,把敌人撕裂碾碎,黎文希一下子吃了亏,身体重重地摔在观众席的靠背上,伴随着木质座椅断裂的声响。
黎景言真的跟他玩命了。
黎文希也不是个吃素的,尽管躺在地上爬不起身,却抹了一把唇角沁出的血丝,狂笑着:黎景言,你有本事打死我啊?信不信你一会就上微博热搜!我舅说,他要是你,他早就不活了,受了这么多年屈辱,你心理素质还真够强大的,你怎么还不去死啊?我也成年了,就等着当咱爸财产唯一的继承人呢……啊!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黎景言抓着他的胳膊反手就是一扭,也不知道对方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
失去理智的少年打架也并没失去章法,黎景言本就是个练街舞的,拍过打戏、吊过威亚,受过剧组武术导演的专业指点。
原本他刚才这一下是个抱摔,但他伤势发作得厉害,没什么力气,也站立不稳,这一下没能摔得动黎文希,两个人一起滚落在观众席的台阶下。
即使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黎景言也发了狠一般挣扎着起身,拳头雨点般落在黎文希的脸上、身上,黎文希被打蒙了,双手护着头,蜷缩着身子,同样疯了一般翻来覆去地喊着同一句话:黎景言,你就是个残废!你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了!你就是个瘸子!废物!残疾人!你再也不能跳舞了!你是个残废!啊……黎景言抄起墙角的灭火器,用尽全身力气,当头就砸下去了。
周一笑见状大惊,一个纵身就扑上去了,张开双臂去抱那灭火器。
灭火器砸在胸膛发出一声闷响,周一笑翻倒在地,他顾不上疼痛,一个骨碌起身,双手抓着那灭火器扔在一边,紧接着就去抱黎景言。
哎哟我的兄弟啊大哥祖宗宝贝儿啊……可不能再打了啊,再打出事了……刚才见黎景言动手打人他没拦,因为他也特别想揍黎文希,但是现在不行了,眼见黎景言抄家伙了,这要是一灭火器当头砸下去,黎文希脑袋就开花了。
于是周大制片顶着一脑袋血,奋不顾身地就死命抱住发狂一般的黎景言,还让灭火器砸了一下。
其实黎景言刚才看见周一笑扑过来的瞬间,已经下意识地收力了,只是灭火器个头大又重,后劲甩了出去,看起来吓人而已,要不然周一笑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估计肋骨早该断了。
理智满分的周一笑抱不住发狂的小野兽,索性也拼了全力,一个发狠就把黎景言给按在地上了,黎文希该打、该死,但是他黎景言不能犯事。
兄弟,咱不能打架了啊,打出人命就麻烦了,你可满18了啊,要听话啊,乖啊……周一笑语气柔和,仿佛在哄一个情绪失控的小孩,但由于手上过于用力而咬牙切齿,再加上半张脸都染了血,因而看起来面目狰狞,十分违和。
黎景言实在是挣脱不开了,扭头就去咬周一笑的手,他以前被暴力殴打实在没力气反抗时,就是这么咬赵一宁的,情绪失控的时候,也这么咬过自己。
周一笑疼得五官扭曲,但仍旧半分也没松劲,他真怕一旦失控,这小子能把黎文希给当场打死在这里。
他头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一点一点落在黎景言的脸颊、发梢。
黎景言的神志又开始恍惚,挣扎了太久,他有些脱力,不知道是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还是此刻被周一笑按得太过用力,以至于他有点窒息。
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躺在场馆里冰冷的地板上,半是昏沉半是清醒间,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掌心,冰冰凉凉的,十分舒适。
那是江小杉的手。
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很空,很空,扭过头去闭上眼,不去看她一身红衣,长发凌乱的模样。
他还是食言了,他明明向她承诺过,他精神正常,不会伤害任何人。
他把手从她的指尖轻轻挣脱出来了,不敢去触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