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2025-03-22 08:28:55

空寂舞台的唯一灯光下, 江小杉双手抱膝坐在升降台上,和身边的少年背靠着背。

他刚刚的问题,她没有回答, 却陷入很长很长的思考。

她不想谈恋爱, 不是不想和他谈, 而是任何人。

她周围有很多帅气体贴的小明星,她可以和他们喝酒、约会、蹦迪……她能做霸道女王,能当社交悍匪, 但无论怎么暧昧,但是恋爱不行、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行。

因为她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无论他们对她,还是她对他们。

黎景言说得对,她就是个假海王,纸老虎,真兔子。

她特别胆小。

她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家族恩怨,她的生长环境不算幸福, 也没有惨到家,家里不是富豪,似乎也没差过钱, 普普通通。

父母寻常地离了个婚, 母亲离开这个家时什么都没要,包括她。

她父亲也平平淡淡地又结了一次婚, 把婚前财产房子都给了新媳妇, 一分钱也没留给她。

她跟着爷爷长大, 前两年爷爷去世后, 除了清明祭扫, 她就没再回过家。

她爷爷90岁高寿无疾而终,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她结婚,她努力相过亲,去过婚恋网站,走马观花般认识了各路优秀高质量男士,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拖成了众人眼中的老姑娘,把爷爷拖得抱憾而终,这婚也没结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爷爷走后,她终于发现自己不用恋爱结婚了,因为这世上再没人心心念念地盼着看她幸福了。

更何况前些年她事业混得也不算太好,当过厨师、管过拍摄道具,什么都干。

这两年才挣了点钱,开始负责大项目了,有帅气小演员主动送上门来了,可是她却没有真心了。

她的真心早在初见那年,就都给了眼前这个少年。

而今她不想再解释什么过往,这世上一半的人原生家庭都不幸,与他相比,她平庸得没有故事,更早已过了十几岁初恋的懵懂年纪。

他没有强迫要知道她的过去,但心里却坚定着和她一起的未来。

无论她还喜不喜欢他,还会不会谈恋爱,他都一直在这里,哪也不去。

此时此刻,他只是从与她背靠背而坐的姿势中转过身来,凝视她在舞台的夜空里依旧明媚的双眸,轻轻地再一次问:我可以吻你吗?她想了想:今晚可以,以后不行。

话音刚落,他带着微微沁凉的唇便覆了上来,他的吻清浅、青涩,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却炽热得像是拥抱着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她在家休息,黎景言有个通告,在京郊挺远的地方录制,没来烦她。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星期一刚上班,她就被她公司董事长老王,叫去了办公室单独谈话。

老王与其说是老板,不如说是投资人更合适,因为这位董事长不怎么过问公司的事,宛若隔壁邻居一般,跟黎景言他老爸有一拼,工作大部分丢给周一笑,另一部分让周一笑丢给她,她连汇报工作都找不着人。

此刻她就坐办公室里,听着隔壁,不,自家老王开场白絮絮叨叨了大半天,才说到重点:小杉啊,最近行业不好,公司不得不节省开销,你是副总之一,薪资也比很多同事要高,可能从下个月开始,得缩减到百分之五十了,当然,你要是嫌少啊,也可以看看其他公司的机会,怎么样?你考虑考虑,下个星期咱们再好好聊一聊?江小杉的目光顿了顿,明白了,老王要干掉她。

可是,老王为什么要干掉她呢?她负责的影视项目再有两个月就要上映了,是今年公司唯一一个项目,她在剧组里忙活了好几个月,眼看着要收获成果了。

不过她诧异的目光只停顿了一秒,随即又扬起明媚的笑容:王总,那我要好好考虑下了,毕竟我这两年刚买了个小房子,还要还房贷。

买房好哇,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哪怕小一点……老王笑面虎上身又絮叨了半晌,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办公室了。

她不差钱还房贷,降薪个一年半载也有存款,她不在乎,不是什么热血冲动的职场新人了,她的影视项目即将上线,名利即将到手,她可以忍着跟老板玩心理战,耗到项目上线。

整个一下午,她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安安静静地盘逻辑。

即便她狼人杀玩得相当不错,可眼下这个逻辑,她也没想明白,老王为什么要突如其来地赶她走。

她跟周一笑一块来这家公司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里,没参与过高层内斗,也没动过谁的蛋糕,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忽然间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微博提示新的消息,她设了特别关注的黎景言,发新歌了。

黎景言发歌的频率挺高的,自从回归营业以来,已经发了好几首歌了,再加上最近开始筹备演唱会,小孩儿还是挺努力的。

她想着微信上给他发个祝福,却在刚刚打开聊天界面时,忽然顿住了。

她老板要撵她走,不会是因为黎景言吧?!要说她入职以来唯一不怎么低调的事,就是黎景言三番五次来公司找她,还有一次让老王给撞见了。

可她仍旧想不通的是,以老王那种势利眼的暴发户,应该挺愿意她能搭上黎景言这个顶流艺人的,上次见面不是还让她多出去约会么?这态度180°的大转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没想明白,她去年拍上一部戏遇见黎景言,工作丢了,如今跟黎景言重逢,工作又要丢了,反正她每次遇着这小孩,准没好事。

念及此,她想要把已经打开的微信界面关上。

却忽然间,看见那原本还停留在昨天的信息界面上,突然凭空蹦出来了一条消息,内容是:江小杉,晚上有空么?她惊了,还反复看了两遍,自己的确没给他发消息,他的消息就突如其来地发进来了,某只狼崽不会能感受到她的意念吧?她估摸着这会儿他是下课了,她总是忽略他还在上学这个事实,平时没有通告的日子,他会去学校上课,大学里的艺术专业,课表不算特别满,比出去跑通告轻松。

想了想,她回复了句:没空,晚上有聚会。

她晚上确实有聚会,跟之前剧组里的小演员们,前几天就约好了的,地点在其中一个富二代小演员自家会所里,以前大家也经常在那喝酒聊天谈项目。

她把聚会人员和地址给他发过去了,以示确实没忽悠他。

狼崽紧跟着秒回了句消息:我能去么?这次她思索了好一会,给他回复了两个字:随便。

言罢她又加了句:新歌挺好听的。

当晚下班后,她早早地收拾东西出了公司,在前台附近还遇见了周一笑,双手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地走进来,估计是在门口刚抽完烟。

下班啊。

周一笑还跟她打了个招呼,没多闲聊。

她穿着精致飘逸的连衣裙,画了不浓不淡的妆容,披肩的长发挽起,背了个名牌小挎包,一看就是去约会的打扮。

嗯……她点了点头,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该和周一笑说,今天老王找她谈话的事,毕竟周一笑是她的直属上司兼队友。

不过一来她此刻赶着出门,二来她不太想说,毕竟周一笑也没权利保她。

就这么迟疑片刻的功夫,办公室的方向传来老王的声音:一笑啊,来聊两句。

周一笑答应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夜晚的高档会所,灯红酒绿。

江小杉轻轻摇着手里的高脚杯,看面前的小明星们喝酒聊天。

都是她之前那部戏的小演员,作品即将上线,大家都嗨翻了天。

当然,这次聚会她没叫安童,本来她的鱼塘花美男也不包括安童,一来她跟安童没那么熟,二来毕竟安童是顶流,和大家咖位不同,她也从来没叫过安童出来玩。

而至于黎景言,她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她不大愿意他来这种饮酒作乐,又乌烟瘴气的场合,他干净得就像是一碰就碎的水晶。

百无聊赖间,她一边看小明星们唱唱跳跳,一边随手刷着微博。

不经意间就点进黎景言的超话,意料之中地沸腾一片。

毕竟今天黎景言发歌,每当黎景言有什么公开的营业,必然要掀起一阵粉丝与黑粉之间的风波。

不过这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娱乐圈也实属正常,黎景言这种流量的艺人,对手太多了,不只是他,他那几位队友也同样如此。

今晚她刷到的是,有营销号组团造谣黎景言精神有问题,有的甚至扒出了工作人员曾带他去精神心理科就诊的医疗记录,显然是有人故意在这发新歌的当口放出来的。

她知道,那小孩儿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她见过他犯病的时候,也见过他的药,但她觉得那不是精神问题,那可能来自于某种心理障碍。

她品着分层的鸡尾酒,聚精会神刷微博的时候,忽然间周一笑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看着一下子就自动切换成来电界面的屏幕,她吓了一跳,周一笑这个人特别老土,不喜欢用微信语音,从来都是直接拨电话号码。

她慢悠悠地接起来了:什么事啊哥?电话另一边,周一笑火急火燎:哎呀,急事,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项目的事啊?明天上班再说呗。

不疾不徐地回答了一句,她就要挂电话。

老板都要撵她走了,还能有什么更十万火急的事?这个行业里的大老板们,一个个都是卸磨杀驴的大猪蹄子,有什么比她看花美男养眼更重要?哎哎哎,不是项目。

周一笑赶紧进入正题:那个,我可能要离职了。

江小杉一个没拿稳把手机掉在了酒桌底下。

对面坐的精致小演员贴心地帮她捡起手机后,她给周一笑分享了个定位。

老王要动周一笑了,那可就不是简单的事了,她虽然平日里嫌弃周一笑废物,但周大制片也算是有能力有人脉的人物,当初来这个公司,也是熟人朋友的鼎力推荐。

去年要不是因为剧组事故的事儿,被黎景言他后妈摆了一道,周一笑现在也早崛起成一线大制片人了。

现在她和周一笑的影视项目即将上线,她老板老王不只动她,连周一笑都要一锅端了,难不成就因为黎景言那个小狼崽子追求她?老王跟黎景言又没仇,巴不得她靠制片人姐姐的魅力,多勾搭几个小明星呢。

周一笑从公司开车出来,离得不远,二十分钟后就到了,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刚跟小明星们玩了一局游戏,指定了几个小男生喝酒。

看见周大制片来了,小明星们纷纷起身,热情地围上去了。

来一起喝两杯啊,回去给你找代驾。

江小杉笑着举杯招呼。

哎呀,哥遇着大麻烦了,刚才就你下班的时候,老王找我……周一笑哪有心思喝酒,眉毛皱得都打结了。

老王今天也找我了。

江小杉从容自若地悠悠说着:大不了一块跑路呗。

说着,她给周一笑倒了杯酒。

这一行谁又不是在刀锋上过日子?一眨眼就失业了,一眨眼就背锅了,再一眨眼没准儿就被封杀了。

不就是喝酒么,哎呀行行行,喝完说。

周一笑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小明星们依旧玩闹着,周一笑在她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揪着自己脑袋顶上的几根寸头,愁眉苦脸地开口:晚上老王找我谈话,说公司缩减开销,要给我工资减半,要不然就让我再找找其他机会,给我一个礼拜时间考虑,你说这不明摆着让我走人么!他跟我也是这么说的。

江小杉自斟自饮。

可这究竟是为啥呢?咱俩今年做项目了,这手里还筹备着下一部戏的剧本呢,没道理裁员啊!而且他只跟咱俩谈了,也没找别人谈啊!究竟是哪得罪他了呢?不行,得想个辙啊,这眼看项目要播出了,这要是给咱俩干走了,这不煮熟的鸭子给别人了么……江小杉望着酒杯中分层的好看液体,幽幽思量着不说话,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牵连了周一笑。

正自思索间,周一笑忽然又一惊一乍地一拍大腿:对了,还有个事,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见黎景言的车了。

江小杉一下子回过神来。

周一笑继续噼里啪啦地絮叨:我刚才开车来时候,绕了好几圈没找着停车位,我就看见黎景言那小跑车从那边开过来了,刚要往一车位里面停。

我着急上来找你啊,我一脚油门上去就给他那车位抢了!我都没倒车,直接一脑袋扎进去了,然后我就跑出来了,我看车牌应该没错……哎呀,那小子车技也不咋行啊,在南城剧组飙车那会,还以为他开赛车的,这一抢车位暴露真本事了,也就那么回事,嘿嘿嘿嘿……江小杉用比他即将丢了工作还要同情的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她特别想吐槽周一笑,干点啥不好,非要跟黎景言抢车位!这十多年老司机,黎景言能跟他比吗?现在好了,丢工作至少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这黎景言几分钟之后就要上来了。

那破孩子就是个混不吝,得罪他了他能闹死你……对周一笑而言,老板要撵走他的冲击力太大,全然让他一时间失去理智,此刻自己说完了抢车位的事,才一点一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完了,他又得罪黎景言了。

那什么……你们先玩着,我就先走了啊。

周一笑说着跟小明星们打了个招呼,起身要走,他就怕再遇见黎景言。

江小杉一把将他按了下去,多大点事啊,她是真不知道在周一笑眼里,究竟是老王更可怕,还是黎景言更可怕。

她依旧状态满分地跟小明星们碰杯,不大一会工夫,黎景言上来了。

他仿佛从来都是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黑色的棒球帽或者渔夫帽,江小杉印象里,除了工作安排,他几乎就没穿过其他颜色。

此刻这个一身黑衣低调的小孩,出现在会所上百平米的大包厢门口时,小明星们全都迎上去了,一个个热情得就差要签名了。

毕竟对于他们十八线小演员来说,能见到大明星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听说,来这的明星们都得喝酒,无论甲方制片人的哥哥姐姐喝不喝。

黎景言缓步来到江小杉面前,一句话不说,直接端起她面前的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身边围着的小明星们纷纷捧场叫好。

江小杉没来得及阻止,她原本不打算让他喝酒的。

毕竟他吃着精神方面的药,另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年纪小,不应该碰酒精这些东西,尽管实际上跟她聚会的小男生们,有些跟他年纪一样小。

他平时也的确不碰酒,但就是想喝她杯子里的。

周一笑坐立不安,要不是窗子五楼,他都想跳窗逃走。

毕竟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仗着自己老司机,欺负小孩抢了人家的车位。

此刻黎景言的目光冷冷清清地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他这位两亿项目大制片人的气场,瞬间卑微到了土里。

只不过,连江小杉也没想到的是,一向对周一笑如秋风扫落叶般充满攻击性的黎景言,尤其是在刚刚吃了个亏后,此刻那双动人心魄、却仿佛没有温度的桃花眼里,平静如水,一改往日怼死人不偿命的态度,礼貌开口:周总,我想试试您下一部戏。

作者有话说:好喜欢卡在晚上和凌晨更,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一下子更了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