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阿黄早就被刺激得转身进了仓库,生怕自己看多了不该看的东西有朝一日被杀人灭口。
这会儿北皎听见脚步声,转过脸——在看到宋迭的一瞬间,给他表演了一发川剧变脸,他脸上的温驯体贴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往日臭且拉长的黑脸。
你怎么又来了?他问,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融创打开门做生意,我买票来滑个雪碍着谁的眼了?宋迭反问。
他都这么问了,北皎自然很敢答,而且几乎算的上是迫不及待地说:我的。
宋迭不理他了,跟姜冉打了个招呼,凑上前看她给雪板打蜡。
这会儿打蜡进行到最后的修葺,她把板立起来,拍拍多余的蜡渣,又拖过刚刚调整好角度的固定器,准备安装。
这板挺好看,宋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摸摸板底的logo,问姜冉,你的新板?手还没碰到板,半路就被人一把截胡——从旁边伸出来的手挡了下他的手,不轻不重地将他的手推开……宋迭顺着视线转过去,对视上一双漆黑且不善的双眸。
别碰,北皎说,我的板。
听上去非常骄傲,且充满了那种羡慕吗想摸吗羡慕也没用想摸不给摸的挑衅感。
宋迭知道这家伙是个炮仗一点就炸,且诡计多端,不讲道理,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干脆打消了想研究下这块板的念头,正准备收回手——但宋迭和北皎都忘记了现场还有一个人。
在男绿茶们的无硝烟战场中,这个正义的化身谁的臭毛病也不惯。
于是在宋迭的手垂落下去的前一秒,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捉住了手腕。
女人的手软若无骨,坚定地牵着他的手,放到了那块雪板的板面上。
北皎:……宋迭:……在北皎满脸写着我的雪板脏了啊啊啊的逐渐崩盘表情中,姜冉面无表情地指着旁边的固定器,又指指宋迭,火上浇油地说:都调好了,拧上螺丝就行,你来装。
北皎:……宋迭:……现在北皎觉得自己的雪板是彻底脏掉了。
他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姜冉,后者压根懒得理他,捧起他买回来还没来得及凉透的粥,坐到一旁喝粥去了。
宋迭拿起固定器和起子,放在那块崭新的滑雪板上比划了下,奈何此时旁边射过来的视线简直要把他的手背烧穿……北皎。
闭嘴,别叫我。
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圣旨不可违。
在北皎咬着后槽牙几乎额角都要暴青筋的忍耐气氛中,宋迭终于忍不住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所以,你又怎么惹她了?北皎:……我不知道。
他沉默了下。
然后又很委屈地补充了句:她可能就是偏心你。
平日里要北皎承认姜冉偏心眼宋迭这件事可能比登天还难,现在被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再加上刚才进门时他那个讨好得尾巴都要摇掉下来的态度……让宋迭不信他俩没出事都不行。
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宋迭问。
此话一出,一瞬间他就感觉到面前的少年整个人的气氛莫名其妙便低沉下去……上一秒又气又不敢反抗的抵触气场瞬间变成了死狗气场,好像人都矮了三厘米。
宋迭捏着固定器,手腕晃动了下,唇角抽了抽,被这气氛熏得甚至有点共情地想要安慰安慰这只可怜的狗崽子——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人猛地瞪了他一眼,干你屁事?装你的固定器吧!扔下这句话,他像是狠銥嬅下了心,再也不看自己的雪板一眼,转身冲出雪具店大门。
……………那决绝的背影,几乎可以在空气中看见他飙飞出来的宽面条泪。
……十分钟后,北皎回来了,此时宋迭已经替他装好了固定器。
他从身上摸了半天摸了片不知道上哪搞来的酒精棉片,把板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亏得宋迭是个好脾气,睁只眼闭只眼看他神经兮兮地操作,甚至还给他递垃圾桶。
酒精棉片扔进垃圾桶,北皎抱着自己的滑雪板再也不肯撒手。
姜冉吃完了粥擦擦嘴站起来,看他们俩都换好装备准备好了,就凑近了想跟他们说等等她穿下雪鞋——结果刚凑过去还隔着两米,就看见北皎满脸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盯着她。
姜冉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他肩膀紧绷了下,瞬间坍塌下来,摸了摸鼻尖认输败下阵来:又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让我把板借给宋迭?姜冉当然不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板给你就是你的了,她弯腰打开板包拿出自己的滑雪鞋,其实刚才我让宋迭给你装固定器,你要是觉得不高兴,也可以拒绝。
她语气平静得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对这个事压根无所谓。
换句话说,刚才北皎的一切忍气吞声都白忍了。
……这比让他再忍一次还难受。
等两个高大的少年抱着各自的滑雪板跟在年轻女人身后走进雪场,前面走着的人昂首挺胸,后面跟着的两人原本水火不容,现在却在窃窃私语——你早上到底干什么好事了?很少看她杀人诛心完了还要来一手回马枪补刀的?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挺想知道的。
……宋迭,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道的比较少,才能活得久一些。
北皎用前所未有友善的语气对他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我就是错在知道得太多。
…………进了雪场,今天的广融雪世界依然人山人海。
就连高级道缆车前都排起了队。
单脚穿板的单板滑手们拖着板子挪到队伍尽头,有时候新手把控不好距离,板子磕到前后左右人的板子手常有的事……更有穿着双板的彻底萌新菜鸟,压根不知道雪场规则,直接挪着雪板从单板的板子上面蹭过去,被骂了就转头轻描淡写地说声不好意思——他们都用的雪场租来的板,刮花了蹭坏了关他们屁事。
北皎眼神儿好,抱着他的新板将短短三分钟内大概五次左右的雪板磕碰事件尽收眼底,于是在其他两个人来得及说话之前,他低下头对姜冉说:先上中级道热身。
姜冉没说话。
宋迭在旁边也探过头:咱们上课什么时候有‘热身‘这么严格的程序化流程了?姜冉自己的板随手往地上一扔,前脚踩上固定器,瞥了北皎一眼,语气很淡地对宋迭道:他是怕上下缆车别人磕着他的板……或者下缆车自己摔了刮着板。
被揭穿了,北皎也没见脸红。
就很执着地要去中级道老年养生滑。
他认定的事向来很固执,姜冉知道硬说肯定不能说服他,只是她有的是招收拾他,当下笑了笑:你光看见双板萌新踩着别人的板走路,怎么没看到各种萌新鱼雷从中级道放直板冲下来?所谓鱼雷,指那些不会滑,不会刹车也不会拐弯的,上了缆车(魔毯)之后,从山顶直接放直板随缘往下俯冲的新手——在雪场,他们就像是不怕死也不怕害得别人陪他一起死的小型鱼雷,走哪哪都是人仰马翻。
每年雪季,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自己滑没出事,好端端滑着被鱼雷撞骨折的。
姜冉一边说着,指了指中级道,就好巧不巧她指的方向就有那么一个双板鱼雷大哥,一边啊啊啊啊啊一边往下冲,嘴里喊着让让让让——冲到坡下北皎他们不远处,噗通撞到防护网上,脚上的雪板、手里的雪仗、脑袋上的头盔雪镜全摔开了,噼里啪啦爆了一地装备。
北皎:……姜冉:还去中级道吗?最后北皎老老实实地上了高级道缆车,并且这次上缆车的时候,他甚至没粘着姜冉了,主动让她去跟宋迭坐——你在缆车上没事干老晃腿,他非常六亲不认地说,上次跟你坐你的板磕着我的板几次了,我没吱声而已。
……姜冉带着万分无语无声地指了指他。
顶头上滑。
说完嫌弃地从他身边退开,回到了和宋迭肩并肩的位置上。
……经过上次的走单刃、折叠、基础站姿练习,北皎基本能在高级道上一刃一刃地单走下来。
到了下面稍微平缓的区域,也能用不那么标准的姿势勉强换刃。
姜冉跟在他身后,看他前刃的手总是不老实地乱舞,不按她说的去摸前脚固定器,还有点儿主动弯腰去摸雪的意思,说他又不承认,干脆掏出手机跟在他身后录像——别人滑雪的一般还得用个GoPro什么的专业防抖摄像机,她不用,她的手上和脚下都稳得一批……北皎那点儿滑行速度对她来说玩似的。
跟在北皎后面,甚至能根据他犯错的动作调整镜头位置,放大或者缩小。
一趟滑了一半,北皎突然听见身后有唰地很响的板刃切雪道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都不用回头,下一秒,就看见原本跟在他身后录像的女人轻易追上他,到他面前一个蹬腿急刹,雪尘飞舞间,凭空呲起道二三米高的雪墙。
看懵了几个路过的萌新。
然而她并不在意他人投来的倾慕目光,只是面瘫着脸地盯着北皎:靠边。
这是要训话的节奏。
北皎像个幼儿园学生被拎到雪道旁。
你再弯腰想去摸雪我就把你这个丑陋的动作打印出来贴在雪世界入口大门上。
到了边上,她语气冷硬,我让你手放哪,你手在哪?新雪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同样的施力方式好像速度快——你以前用的入门板还有那块租的OGASAKA都是圆头,这块RX是真正的专业刻滑锤头板,有效边刃长且板硬,当然快。
我用阿黄的蓝树也没觉得快。
那天你在推坡,推坡最快能快哪去?……面对他的沉默,姜冉手一挥很是冷酷,继续,手该放哪,屁股往哪收,动动脑子再滑,第一天摆姿势摆的多好啊惊艳四座的,越滑越回去——北皎今日对她敢怒不敢言,被骂了就差哄她你别生气。
此时只有低头挨骂的份,也不敢再作妖缠着她让她拉自己从地上起来……头一回自食其力,手一撑,脚踝使劲儿,后刃卡着雪面,艰难地自己站起来了。
他看向姜冉。
姜冉:看什么?北皎:我能自己站起来了。
姜冉敷衍地点点头:哦,做得好。
北皎:……要不是现在他还在心虚,现在已经在骂她了。
此时姜冉扫了眼北皎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有些嫌恶地微微蹙眉说了句等等——然而她声音不够大,雪场里又闹腾,北皎没听见,直接就出发了。
两个前刃走过,到了下面缓坡,他走完第三个前刃,正视图在出弯前站起来换后刃基础站姿——然而刚刚来得及调整动作,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了声小心!他刚抬眼,就看见一个浑身黑色雪服的身影乌漆嘛黑的就撞过来了!他身高、体重都不是纸片人范畴内的那种,然而被人这样带着速度撞上来他人都懵了,整个人就感觉到一股很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直接在雪道上小陀螺似的滚了三圈。
第三圈才停下来,他头脑发昏爬起来,全身跟被卡车碾过似的,要散了架似的疼。
姜冉和宋迭都赶上来。
姜冉护脸摘下来了,这会儿那张前一秒还很冷酷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写着着急,凑过来问他:有事没?撞着哪了?哪疼吗?他记忆中都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姜冉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人真撞坏了,当下摘了雪板,蹭过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就要检查他哪撞着——他乖乖抬着脸让她检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沾了一点点尚未融化的雪花。
疼也是疼的。
但心思却活络了起来。
北皎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宋迭,心想这人怎么那么碍事啊,能不能走开?看着是不会走开了。
他要不要干脆豁出去当着宋迭的面脸不要了撒个娇把上午那件事给蒙混过去——正琢磨。
突然余光瞥见宋迭一个低头、抬头瞬间,脸色有变,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干什么?北皎的脸还在姜冉手上,这会儿微微转脸望着他,只是声音很难冷硬起来。
宋迭没说话,往下指了指。
北皎一低头,就看见他的板侧面被撞得裂开了一道大约三厘米的口子,板芯都从板刃那边翘起来了一根木头碎渣那种。
北皎:?北皎:!!!!!!!!关于我上一秒想SA娇,下一秒只想SHA人这件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