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的话令洪箐箐哑口无言。
洪箐箐一直以国公之女的身份, 在上京城内自认为高人一等,当初她处处针对容念婉也只因颐园引蝶之事,两人除此之外并无过多恩怨。
如今她想要和解便认为自己单方面宣布就可以, 结果婉婉根本不给她这个面子,还嘲讽翊王殿下根本不认识她, 她做翊王妃都是臆想。
洪箐箐气得咬牙,可婉婉根本不给她反驳机会, 径自走了,只留她又捂脸,又咬牙,又跺脚,七窍生烟。
离开洪箐箐后, 婉婉踏上青石台阶, 鼓足勇气重返观音庙, 可她刚爬了不到百十来个台阶就腿软得泄气走不动了。
后面的枫荷和丁怀柔更是不用说,比婉婉还怂, 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都知道, 一天爬两回,是真的爬不动了。
这么大的运动量, 就是换身强体壮的男子来,也要喘上一喘, 更何况是她们这样常年在闺阁里养尊处优的娇小姐。
呀!姑娘,您的脚底都磨破了!后面传来莲儿的惊呼声, 丁怀柔坐在青石台上只脱了鞋袜匆匆看了眼, 忙说没事儿。
她疼得不敢落地, 可还是叫莲儿不要再说, 别让婉婉听见, 她咬咬牙,挣扎的站起来,继续跟上去。
天越来越暗,上山拜佛的人已经没有了,只零星偶尔遇见下山的人,也是越来越少。
夜幕降临,长长山路上只有两柄灯笼发出昏黄光影。
那是婉婉和丁怀柔,隔着百来个台阶,一前一后缓慢向上。
忽得一抹橙红身影出现在夜色中,落在正努力向上的婉婉面前。
小姑娘,好久不见。
他额前鬓角两绺碎发随风飘动,有一绺还挡住了他的眼睛,花辰下意识把它扒拉到不碍事的地方,看着婉婉的目光犹如长辈见到晚辈,满是慈眉善目。
——你是?婉婉顿住脚步,抬眸看清眼前那熟悉的橙红色,这身影她有一种莫名熟悉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
我们在哪里见过?花辰看着眼前健忘的小姑娘,心里想不应该呀,这才多久就忘了,他长得就这么没有特点,让人记住吗?不过想归想,他还是耐心解释:我们在太后寿宴那日见过的,你——忘了?花辰试探的问。
太后寿宴?婉婉缓了口气,气息也跟着平缓几分,她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人,努力回忆……那日,是你救了我?她隐约想起太后寿宴那日,是他将她带去了无人的地方,才使得自己未在人前出丑。
但再往后的事……她想不起了。
花辰挠了挠头,这小姑娘说是他救了她,一份天下掉馅饼,白捡的大恩情,他接还是不接?碍于他在上京城呆了这么久,可却丝毫近不得小姑娘的身,若认下了这个恩情,那以后以恩人身份见面岂不更好说得上话?花辰一想那日小姑娘被那种药折磨得浑身滚烫,大家都是成年人,他用头发丝想都知翊王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
呃呃,这种解药之恩……他不能承,还是翊王身份更加适合,于是他准备物归原主。
到也不是绝对,那日救你之人,除了我还有翊王。
准确的来说,就是翊王,我只不过是把你带走而已。
花辰半点不居功,别感谢他,他不配。
翊王……婉婉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似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花辰却并不打算纠结这个,他拉起小姑娘,你要上去,上不去?婉婉也没时间想别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点头,嗯了声。
花辰高兴的拍大腿,这就叫好人有好报,他刚放弃了一个恩情机会,这不就又来了可以。
好家伙,他来上京这么久,可算终于轮到他靠近上场,有用武之地的机会了。
于是某人兴奋的展开一侧手臂,挑眉道:走,我带你飞上去,怎么样?飞……?婉婉听到这个词便下意识抵触,不禁重新打量了这个人,穿得这么艳,难道也要跟她装神仙不成?虽是第二次见,可婉婉与他并不熟,多谢好意,我可以自己来。
她歇得差不多,准备继续走,她不急,毕竟这条路是唯一下山之路,她不怕乔清乐半路走掉。
可花辰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么肯就这样算了,他指着略微有些阴暗的天色,连吓带唬。
你没看今儿是阴天,你看这天上连星星都没有,一会下雨可怎么办?婉婉头还没抬,花辰又继续说:就是你不怕淋,那你丟得东西淋湿了可怎么办?布娃娃被淋湿……被说到痛处,小姑娘一时默不作声,就在思绪飞离之时,花辰却趁其不备,拦腰把婉婉扛起来,一跃就飞上了天。
身体突然倾斜,然后被重重抵在肩膀上,大头向下的失重感和大脑严重充血,让婉婉头晕目眩,好一会觉得自己怕是要见阎王去了。
丝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世子扛着就跑,一顿操作猛如虎,落地时还得意的等着小姑娘的称赞。
怎么样,快吧!婉婉觉得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站起来都费劲,这哪是帮她呀,这分明是要害她。
不过这人的轻功没得说,属实厉害,也不过一会,就落了地。
婉婉强压着心里的恶心,给出中肯评价,再稳点就更好了。
快和稳永远都是悖论,花辰陷入沉思。
可婉婉却知道,有个人就比他飞得又快又稳,距离上次这样飞,还是先生带她吃烤羊腿那次,先生不似他这样,而是很温柔的揽着她的腰,力道不轻也不重,刚刚好,半分不像这位彩衣男子,拿她当什么,没有灵魂的猪肉半子吗?面对小姑娘提出的质疑,花辰也不禁腹诽:这姑娘怎么这么沉,说他不稳,她要是再轻点,他也不至于这么晃了,可几日不见而已,吃什么了,怎么胖成这样?关键胖得还看看不出……婉婉缓了缓神,她也觉得自己挺沉的,忽就想到了自己腰包上的口袋,随之从里面拿出一大串在寺庙里祈来的挂坠,还有一小把碎银子。
这才后知后觉道:呀,这些忘记放在马车里了,怪不得会这么累。
花辰……他们找到乔清乐的时候,是花辰在逼问,婉婉原本是想要回避冲突,结果花辰比她还没有耐性。
乔清乐不是洪箐箐,她恨透了婉婉,软硬不吃,要想知道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乔清乐双手抱在胸前,笑得疯魔,还记得重阳节那日,我母亲是如何苦苦哀求舅舅的原谅的?要不你也跪下来求我啊?那样或许我会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乔清乐自然认为,那日当着众族人的面儿,她和母亲丢尽颜面全因容怀仲的不原谅和容念婉的错,而此刻四处空无一人,就算容念婉跪下来求她,她也觉不够。
不可能!婉婉怎么可能会给乔清乐低头认错?从始至终,该低头道歉的是乔清乐和姑母,而不是她。
乔清乐冷笑,狰狞得嘴脸没有半分大家闺秀还有得端庄仪态,那你就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那个鬼娃娃!不过一个布娃娃而已,对乔清乐来说,她被毁得可是人生,她一辈子的幸福。
花辰就没见过这么恶毒无耻的人,且他暗中正在调查一事,更与这恶毒母女有关,只是他一时还未能落实,若一朝落实更与之不共戴天。
愤愤扬起的巴掌,却在想起他这辈子不打女人时戛然而止,转而换作的是一种药粉,趁乔清乐不注意,全洒在她的脸上。
见乔清乐中招,花辰拍了拍手掌道:这是梁州秘制毒药,沾之会让肌肤溃烂成疮。
他指尖的白色粉末在空中飞旋,花辰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威胁:你不说,就只能等着你的脸溃烂成两个大窟窿,然后露出血淋淋的白骨,最后沿着溃烂伤口漫延至全身而死,死时你肉身全无,只剩下一具骨架,脑袋就是个白花花的骷髅,但你若如实说,我便会给你解药,你考虑考虑?这世上竟还有这么邪的药,婉婉听了不禁蹙眉,不寒而栗。
她看着那肉眼可见的药粉在空中飞浮,下意识的向后退几步,让自己不要沾染药粉分毫。
乔清乐显然也是怕极了,再加上沾染药粉的面颊火辣辣的灼热感,让她深信不疑,若她不能得到解药,自己的脸就要烂掉而死。
乔清乐忙指着后山说:就扔在后山林子里,种着菩提树的地方。
后山只有那一处种有菩提树,面积不大,寻上两圈总能找到。
乔清乐说完便拦着花辰要解药,可花辰却说,只要他们能找到,明日必将解药送她府上,乔清乐不肯,可这又哪里是她说了算的。
乔清乐无法,从死也不可告知到最后临走时又详细复述了遍,还不忘叮嘱婉婉,表姐可千万要找到啊!婉婉一时有些无话可说,倒是花辰嘲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去向后山的路上,婉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向花辰也要一份那药粉的解药。
要不你也给我些解药吧,我怕我也沾到那药粉了呢。
她一路一直都在忧心忡忡这事儿,女儿家就是死也要做一个貌美如花的美人鬼,浑身溃烂到只剩下一具骷髅,且还是先从脸开始,这……婉婉接受不了。
花辰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什么梁州秘药,那只不过是带的白胡椒粉而已。
这种邪性的秘药梁州的确有,但花辰没有,他从不害人,别人也伤不到他,所以要这种药做何?什么?假的呀?婉婉悬着的心一瞬放下,不过转瞬一想乔清乐因此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着,她觉得自己只担心这一小小会儿,倒也平衡了。
你瞧我会是那种卑鄙无耻,用下作手段的人吗?花辰一副本世子行的正坐的端,正人君子模样。
可他这一身不羁的穿戴,风流装扮,就和君子这词半分不沾边儿。
但不沾边归不沾边,婉婉不知为何,竟在花辰含笑眼眸中瞧出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且花辰望着她的眼神也一模一样的亲切,就好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婉婉敲了敲自己乱码七糟的头,不过不得不说,他的眼睛与她兄长的眼睛,竟真的有几分相似……往上翻几代,八百年前大家都是一家,容貌相似的大有人在,婉婉也没多想。
二人一转便到了乔清乐所说,菩提树林的位置,可二人围着树林找了一圈,却根本不见布娃娃踪影。
难道我们被骗了?花辰显然十分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不该呀。
以婉婉对乔清乐的了解,她敢肯定,方才的乔清乐没有说谎,问题不出在乔清乐这儿,可为什么没有呢?难道是他们找错了?夜里的后山茂林从生,周围一片漆黑寂静。
婉婉觉得他们不该只拘泥于菩提树林找,像旁边的松树林,香樟树林,扩大范围也该找找。
可方还与她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必帮她找到遗物的花辰,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了卦,老鼠见了猫似的,望着夜色深处的某个方向,打了一个寒颤。
小……小姑娘。
他连说话都是颤抖得,我天敌来了,这货最见不得我跟你好,要是被他看见,我可就惨了。
他半分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慌了神一般,所以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走了。
他说着忙把灯笼杆往婉婉手里塞。
婉婉被迫结果灯杆,无助道:你走了,那我怎么办?这里到处黑漆漆一片,她害怕。
花辰却果断回答:没事,他可以陪你!他?还不待婉婉反应,那抹橘红身影就一个跳跃,七魂吓得没了八魄似的慌乱向天上飞。
许是太着急了,一时没看清方向,结果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旁参天高的菩提树上。
可那凛冽气息逐渐靠近,花辰也顾不得喊疼,忙爬起来顶着一脑袋的星星,艰难调转方向,腿上速度丝毫都没减,电光火石般的落荒而逃。
婉婉仰头望着那个嗖一下就凭空消失的人,感叹功力厉害的同时,又在担忧这人把他带到这,说走就走了,她可咋办?结果再一回头,手里提着的灯笼竟也被一股风,适时应景的吹灭了,唯一的光亮不在,就只剩下天边的一轮月亮,被树枝遮挡隐隐绰绰。
寒风卷起枯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阴沉的夜,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很快打湿了小姑娘单薄披风,冷风穿她的透衣裙,证实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说法,九月的上京,地上不知何时竟结了一层薄冰,婉婉拢了拢披风,将自己最大限度的缩在里面,却还是打了个寒颤。
花辰的离开,一同也带走了火折子,没了灯笼照亮,婉婉望着周围的漆黑的树林,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在她纠结是继续向前寻找还是回去寻人,不知所措之时,夜色深处忽的出现一束火光,那火光由暗到明,径直向她靠拢,再近些便映出一男子颀长身影。
婉婉忽得就想起让花辰落荒而逃,他口中的那位天敌,如此便带着几分好奇,仔细去看。
火光熊熊,映着男子工整深邃的五官立体又分明,漆黑凤眸中掩藏不住的担忧,却看到女子的那一刻,彻底释然。
婉婉立在雨中,此时雨势渐大,雨水砸在她的身上,她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墨发湿漉漉贴在她的面颊,金灿灿的元宝发簪在火光的映衬下依旧发着闪耀光芒。
高湛一步一步走近那个单薄瘦弱的姑娘,直走到她跟前,将火把插在树杈上,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那小小的,单薄姑娘的身体上。
一瞬带着男子温热体的披风裹着婉婉的身体,驱寒了所有寒气,那种莫名而来的心安,让她不再觉得无助和害怕。
她闻着那熟悉的菩提香,抬头好不意外的撞进那方漆黑深潭,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她意外男子会在此时出现,却不讨厌他的出现,反之心里会莫名有一种比较,那就是和花辰相比,她心里更期待是先生陪着她。
高湛紧了紧披在小姑娘身上的披风,在领口系了个结,确定保暖后才道:得知你丢了东西。
大掌伸进披风里,握住小姑娘冰凉的手,温热的掌心驱赶了所有寒气。
男子垂眸,凝视着小小的姑娘,安慰道:别急,我陪你找。
婉婉落单得另一只手不自觉得抓紧了衣襟,小姑娘卷翘得睫毛似一把浓密的小扇,在火光得映衬下显得更加浓密纤长。
她垂眸,声音如蚊子般小声说好。
她的手在男子的掌中很快就恢复了温度,奇怪的是,另一侧没有被温着得手也一同温热起来。
他们在林子里寻找着,婉婉忽然想起,她还没和先生说她的丢失东西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梳着双丫发髻的布娃娃呢。
先生都不知丢什么,该怎么找?她正想要和先生说一下,结果高湛便已经先一步准精准锁定目标,俯身去拿那个粉色,系着红色头绳的布娃娃。
找到了。
发现的速度竟比婉婉还快。
他全神贯注的去拾,并没有注意到那娃娃旁边树上正有一条青绿色,吐着信子的小蛇。
那小蛇距离男子还有些距离。
可婉婉一见到蛇就瞳孔放大,头皮发麻,她大叫提醒他:小心有蛇!婉婉不说还好,结果这样一喊,那本是顺便路过的蛇,下意识以为自己受到威胁,于是对准高湛的肩膀,结结实实来了一口,玩命释放毒液……男子反应迅速,一把扯下青蛇,将其远远扔出,扔向再伤不到二人的距离。
但蛇毒在蛇咬下去的那一刻便已经释放出来。
婉婉忙跑上去看高湛肩膀上的伤,自是布娃娃一时也顾不得了。
此时毒液漫延,男子肩膀承受着剧痛,火光映着那两个洞状蛇印成紫红色,婉婉急红了眼眶,高湛则第一时间用内力封住自己的经脉,护住五脏,不让毒素漫延。
他见小姑娘紧张得,花般容颜都失了色,便强扯出一抹的笑,安慰她道:小蛇而已,没事的,还伤不到我。
可蛇毒哪里分大小?且颜色越艳丽的蛇毒越厉害,婉婉知道,所以怎么会没事呢。
可是她不懂解蛇毒,也不懂采什么草药浮上能缓解毒素漫延。
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可他又是因她而伤。
忽得脑前闪过一现,婉婉想到了什么,她忙从腰包里翻白日在观音庙祈来的各种挂件,什么求财,求仕途,求平安,现在她一股脑的全都挂在男子身上。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先生康健。
高湛瞧着自己活成了个货架子,浑身挂满了福坠,明儿出现在观音寺是不是能直接移动售卖了?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扫了遍各种形状的挂件,不禁问她:你求了这么多,可求了姻缘的?婉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诚实的摇头,她什么都求了,唯独没求姻缘。
男子瞧着那对自己终身大事丝毫不上心的姑娘,心里一时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我求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系着同心结的红色编织手链,一大一小刚好是一对。
他望着那个姑娘,将掌心中的同心结送到她面前。
试探询问:我这刚巧求多了,要不——分你一个?作者有话说:布娃娃:男主不来我坚决不出现呢!——初稿匆忙发出,这是第二版,看过第一版的宝贝说声抱歉,上章感谢留言就和下章一并发吧(因为当时踩点更新,没来得及),甜甜恋爱马上开始啦!哈哈,好激动,我努力写,嗷嗷!感谢在2022-04-01 23:54:09~2022-04-02 23: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