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转瞬。
随着月光下, 男子以既优雅,又从容不迫的方式翩然着陆,随之袍摆也跟着下落, 露出男子那张端方深邃,冷峻自持的容颜。
婉婉的心都跟着凉了半截。
没有梦里期待中的上门夫君, 有的只是那张她虽然不得不承认俊美,但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
这还有完没完?她忽然觉得, 自己所有的耐性都消磨殆尽。
婉婉不单没觉得这是什么天降夫婿的大美事儿,甚至觉得自己倒大霉了。
她瞧着一地的狼藉和房顶一眼能望到天儿,躺在床上就可夜观天象的大窟窿。
那一地踏碎的青瓦和被砸坏的桌椅家具,每一处的损失都叫她心肝抽痛。
而那罪魁祸首却可安然立于其中,衣袂飘飘, 就连灰尘都不近他身半分, 婉婉越看学气, 这是半夜来砸场子的吗?隐在床榻里的姑娘警觉的看着他。
先生这是做什么?梁上君子吗?小姑娘咄咄质问。
果然,天道轮回, 方才高湛用在花辰身上的话, 现下通过小姑娘的口,转还给了他。
上房顶这事全因花辰的出现, 高湛临时之举动,并不在计划中。
——抓贼。
有贼?婉婉象征性的四下望了望, 用已经看穿一切的神情回问,可除了先生以外, 我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她目光灼灼, 犹如把人架在火上烤, 先生是贼喊捉贼吗?这大抵是高湛这辈子说过, 最心虚的实话了。
因为虽的确有贼, 但他半夜偷潜入她院中,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此刻他在婉婉的眼中,已然是一个完全没有可信度之人,且他也是半夜潜入,自己本也立身不正,又如何举证他人?既然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小姑娘都不会相信,高湛干脆放弃解释。
而他的所作所为,婉婉也的确连头发丝都相信不起来。
婉婉起身,一双玉足滑出,穿在榻旁的便鞋内。
随之轻纱帷帐微动,从里面走出一身薄荷绿色薄纱衣裙的少女,少女面容姣丽,一头青丝墨发齐腰垂落,衣裙虽薄,但是该遮得地方遮,不该露的地方半点都看不到。
婉婉绷着小脸儿,先在床头掌了灯,随之拿着那泛着火光的烛台,狠狠怒瞪了眼立在窟窿之下的男子。
高湛一哽,以为那小姑娘又要揶揄他怎么不飞?结果婉婉只是瞪了她一眼而已,转瞬便拿着烛台,借着烛光,去她的妆台前仔细查看起来。
男子掉落的地方刚好在妆台不远处,有青砖碎屑落在台面上。
她拿起小银鱼簪花看了看,又拿起另一根小猫儿簪花,就这样妆台上的首饰逐一看一遍。
婉婉还觉不放心,打开一旁漆黑色的扁盒,拿出里面她极珍爱的小竹熊簪花,见无事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一旁价值连城的南洋大师的茶具砸得稀碎,可婉婉也只是看了一眼,无甚波澜,可知这些才是她的心头肉,缺一不可。
后来她在屋里转了圈,看了看屋子被损伤的程度,做到心中有数。
高湛静默得看着那个小姑娘提着裙摆,在屋里一会弯腰,一会俯身,各处查看。
她面上还有醉酒未消的酡红,但眼中的精明却未因酒意消磨半分。
她仔细勘察,显然不放过任何一处遗漏,而因此让自己有半点损失。
果然,待她查看完,小姑娘放了烛台,转身看向男子。
先生不止擅入我的院子,还砸坏了我的屋子。
她用一本正经,谈正事的的口吻,这笔账该怎么算?她个头虽比男子矮,可气势上却半分不输,小姑娘傲然得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眸,连胸脯都跟着上移了几分。
耐心静默良久的男子,听闻还有账可算,始终紧绷的心口一松,眉头微挑,道:那自然是要赔的。
小姑娘蹙眉,并未因男子爽快承诺而露出半分欣喜,反之还有些凝色。
赔自然是要赔的,可怎么赔先生可是想好了?她心里的小盘算已经开始拨了,答应赔偿并不代表什么,怎么赔,赔多少,她的损失可能尽数挽回,这其间可还有额外补偿的空间。
遇到这种情况,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高湛自然认为是房顶修好,屋里破损一应照价赔偿,必不叫她吃亏,这么个赔法。
可似乎小姑娘有她自己的想法,他道:那你说该怎么赔?婉婉觉得男子这话不对,否定道:不是说我要怎么赔,而是要先清算一下我的损失,先生损坏了我多少物件,价值几何,按价赔偿。
高湛觉得小姑娘说得再理,便等她去书案上,提笔清算。
可婉婉咬着笔杆,反倒开始纠结起来,她屋里有好些都是无价的孤品,放在市面上千金难求,有价可估,这无价的物件怎么算?一盏茶加一柱香的功夫过去,婉婉徐徐扩列出了整整十篇的损失赔偿表。
高湛看到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屋里有这么多物件吗?显然是有的。
男子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赔偿表,饶有兴致的一条一条逐一看下去。
什么屋瓦,桌椅,花瓶瓷器,地毯,珍珠摆件,琉璃摆件,珠连,翠屏,壁画,门窗,妆奁,每一个物件是单件,还是整套,一套多少只,小姑娘都一样一样仔细扩列出来,高湛便耐心的一页一页的看下去。
直看到最后一页,他的眼眸似有了微妙变化。
果然,男子的目光在最后一页上,停留思考的时间最长。
婉婉吃茶是假,借着着吃茶的由头偷偷关注着男子的表情才是真。
她面上故作镇定,但实则心里却是不停地在敲鼓。
前面尽数九页,虽品类扩列之细腻,高湛并不能对号入座,但他好歹知道自己赔得是什么。
可这第十页……高湛瞥了眼坐在一旁,眼神闪烁着精明和盘算的小姑娘。
婉婉放下茶盏,明知故问道:先生是对哪项存在疑意吗?他拎出第十页,这个我需要解释。
第十页上笔墨并不多,总共只有三条,但其离谱程度,远远超出前面的九页。
婉婉咽了口里的茶,指着这三条,一条一条道:这个花草寿命补偿,是先生在无形中伤了我的花,我的花原本一季便可开花,结果因为这么一吓,三季不开花,这自然是要偿的。
她又指第二条,更是理直气壮,这梦境补偿,先生你扰了我的好梦,梦乃财运,我原从明日开始财运高涨,结果经先生这么一扰,我的财运就都没了,这自然要你来偿。
至于这第三条,婉婉偷瞧了下男子神色,瞧着还不至于翻脸,便道:这第三条,空炁赔偿,先生之举,我的屋子到处弥漫着灰尘,住不得人,我便要搬出去住一阵子,这空炁污染,自然也要偿。
小姑娘一口气说完,高湛挪了挪指腹,露出上面总计一千八百两——金。
这会功夫,二人谁也没说话,屋里就这样宁静下来。
婉婉继续品着茶,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她还耐得住。
大概两息,男子云淡风轻道:明日我派人送到你府上。
婉婉险些一口茶生噎下去,她惊讶的看着他,那样子分明是在问,这样就答应了?不讲讲价吗?按着日常惯例,这第一口价自然要先抬到最高,之后商讨中再慢慢下降。
她就差明晃晃的写上,一千八百两金,可讲——难道他看不出来?讨价还价这种事,在高湛行事作风上,向来是不存在的。
要么价格合理,他接受,要么价格过高,他一口否决。
但婉婉显然是个特例,她是既不合理,摆明了讹人,可男子还欣然接受那个。
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吧?冤大头吗?面对小姑娘投来怀疑目光。
怎么,觉得多了。
他挑眉,冷峻眉角带着一抹坏笑,要不我少赔些?那可不行!婉婉倏得就像一只护食儿的小猫,看护着自己的小鱼干一样。
否定道:你既都已经答应了,便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可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到嘴的鸭子,味都闻着了,那一定是要死死地按在铁锅里,怎么能让它飞走呢。
高湛觉得这小姑娘跟他锱铢必较,算起账来的样子很是可爱。
他很是享受的将那单子折好,妥善放进衣襟里,心里想的是,明日之后,小姑娘收到他沉甸甸的金子,会不会生有几分愧疚之情,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又近了一步?别说一千八百金,若能打破僵局,就是一万八千金,也是肯的。
既已达成协议,男子便不再多留。
时间不早,早些休息。
他说完,便开了门,准备离开。
先生!婉婉却叫住他,这人半夜闯进她的院子,虽然超额补偿了她的损失,可凡事一码归一码。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来做什么?男子止步,颀长身影在月色下镀了层淡淡微光。
他的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精致的五官和优美的下颚线浑然一体。
他侧过脸,喉结微动。
婉婉莫名吞了下口水。
男子随之薄唇上扬,看了眼那个如花般可爱又呆萌的姑娘。
沉声笑道:昨日我不小心弄丢了只猫儿,实在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最近熬夜太频繁,昨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因为人睡着了,连请假条都没挂,呜呜是我的错,宝子们见谅啊~——感谢为我留言的小天使【上树】【万能椰子油】【团子猫猫猫】【林雅舞】【暮雪】【小白人ha】【昀朵】【奶油胖福】依旧深爱你们的月亮!么么感谢在2022-03-16 21:48:22~2022-03-18 12:4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ina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油胖福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