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章

2025-03-22 08:28:04

婉婉第二日醒来时,枫荷正在屋里整理着她今日要穿的衣裙。

姑娘,您醒了。

枫荷一回头,便见小姐已经坐起了身,轻纱薄帐间,微阖着眼,显然还没睡醒。

若是换作平时,枫荷一定会说时辰还早,小姐且再睡一会。

可今日是清明,小姐要和老爷公子一同去大禹寺祭奠夫人。

姑娘,早膳已经备好了,衣裙发饰也都按着您的要求准备妥当,奴婢伺候您洗漱梳妆吧。

婉婉知道今日要为母亲上香,是个不可马虎的重要日子。

她揉了揉眼,起身便已有小丫鬟端着水进来,枫荷上前掀开床帐,伺候着小姐洗漱。

此时窗外天儿刚蒙蒙亮,院子里正有婢女拿着扫把认真洒扫。

而那洒扫之处,正是昨夜那两个黑衣人双双倒地的地方……婉婉不觉想出了神。

枫荷是个爱说的性子,见小姐心情似不太好,想着今日是清明,小姐恐在伤感母亲,便一直找着话头,说个不停。

婉婉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着外面一片祥和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院落。

她心中疑云之感更重,脑海中倏得想起昨夜那黑衣人的手断落在她面前,鲜血淋淋的画面。

骤然心口一紧,便问:昨夜府里可是进了贼?她只是试探的问枫荷,只字未提人命这事。

果然,枫荷什么都不知,一脸茫然的看着婉婉。

进贼?没有啊,府里没听说有东西丢了?婉婉不死心,便又问:那昨天夜里,你可有听到什么异常,或今早醒来,可有什么不同?枫荷摇摇头。

她睡得很好,没有听到任何异响。

婉婉的脸色就变得愈加不明了。

昨晚明明两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院子里,家里怎么就没有人知道呢?枫荷没觉得府上有什么不同,只觉得是小姐有了什么异常,醒来便开始说胡话。

小姐可是又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了?婉婉怔了怔,梦?她的确从那次高烧之后,便会经常做一些可怕的梦,但她往常做的梦,都是与那个人……可昨夜之事太过真实,婉婉并不觉得那是梦。

她忽得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去翻看自己身上的寝衣,想要证明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可衣服没变,衣角上侵染的血迹,和裙摆上被撕裂的缺口却都不见了。

完好的,就和昨晚刚穿时一个样。

婉婉……枫荷见小姐的神色,心里便已有了肯定,这是又做噩梦了。

老爷已经派人去漠北寻狼牙了,只是漠北现在不太平,战事四起,要补上小姐丢失的那只耳铛,恐还要再等上一些时日。

枫荷见小姐始终黛眉微蹙,心事重重的样子。

以为小姐是在愁这个,便安慰小姐,别怕再等等,等阵法回来了,就好了。

可婉婉其实并不在意那个狼牙耳铛什么时候回来,她纠结的是,昨晚的事,是真实发生的事啊,她真的没有做梦!可压根就没有人相信……用过了早饭,一切准备妥当,小厮来报说老爷下朝回来,可以出发了。

婉婉向来不是个纠结的性子,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了。

她穿戴整齐,起身向外走,衣妈妈跟在身后,忍不住提醒:姑娘,宣平伯府的婚事……再不说,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婉婉知道,今儿是清明,这事不能再拖了。

她点头道:放心吧,我这就跟父亲说清楚。

衣妈妈见小姐应下了,悬着好几日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她并不担心老爷会不顾小姐感受,执意要小姐连亲,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因为从小到大,只要小姐要的,老爷便没有不应的。

她始终害怕的,是小姐自己不提。

婉婉母亲离世的早,父亲就是再宠她,可男子的事业到底是在宅院之外,有时也很是心有余力不足。

所以婉婉从小就养成了,能自己解决的事,决不烦扰父亲的习惯。

但婚姻事大,后半生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皆由于此。

所以,婉婉就是再心大,这种事也是不能将就的。

一行人就这样穿过垂花门,来到正门,便见马车就停在门外。

婉婉提起裙摆,脚下的步子也忍不住加快了些,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父亲和兄长了,心里不免有些小小期待。

可正准备踩着踏脚蹬上马车,结果却先一步听到了马车里,父亲和哥哥的对话。

听说好多人家都有意来向婉儿提亲,但却因得知婉儿已有婚约,作罢了?马车里说话的是婉婉的哥哥容瑾,男子容貌秀俊,身形伟岸,端方如玉。

虽还未入仕,但因三元连中,在上京城中已是小有名气,如此对京中消息也很是通晓。

确有此事。

容怀仲点头,虽然这消息提前传出去他有些意外,但阴差阳错的挡了这几桩提亲,也算因祸得福。

他眼中有一丝庆喜,还好你妹妹的婚事定下了,不然这帖子送上来,哪个都是烫手山芋。

太后仙世,留下了许多当年旧部。

而皇贵妃当年入宫,便是太后有意送去宫中以巩固势力。

其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前隐约不明,如今圣上日渐高龄,皇贵妃便也不那么避讳了。

邕王近些日子对太后旧臣多有拉拢,这其中便有提亲的这几家。

容瑾道:那父亲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容怀仲并不能确定他们已经归于邕王,只道:如今朝堂不稳,局势不明,无论这些人日后为谁左右,都注定逃不过要卷入皇权争夺当中。

他微顿了下:婉儿的婚事,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容瑾也赞同父亲的话,虽然妹妹不被卷入纷争漩涡是好事,可这宣平伯府的乔闻章……容瑾担忧,这事,婉儿应了吗?提起这桩婚事,容怀仲起初心里也是忐忑的,他担心女儿眼光高,看不上平庸的乔闻章。

可昨儿容怀娟亲自来报喜,说两个年轻人见面,相谈甚欢,既两个人年轻人看顺了眼,容怀仲这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提起女儿的婚事,他眼中难得有一丝欣慰,昨日你姑母和我说,婉儿对乔家长子的印象不错,既然婉儿自己喜欢,我便也放心了。

女儿婚嫁之事一直是容怀钟心中的一件大事。

如今事已敲定,且女儿可在他的保护下安稳一生,他便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容怀钟感慨道:不上不下,安然无忧,便是最好的归宿。

待你入仕成家,你妹妹再嫁人,我也算功德圆满,百年后也有颜面去见你们的母亲了。

容瑾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一想眼下朝堂党派不明,瞬息万变。

若日后妹妹所嫁之人站在了他与父亲的对立面,那还真不如嫁给根本卷不进政斗的宣平伯府。

如此,挂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得给咽了回去。

婉婉站在马车外,听着父亲和哥哥的对话,巴掌大的脸儿若有所思了良久,才上了马车。

路上,一家人难得团聚,容怀仲提了好多话,想要与孩儿们亲近。

婉婉听了父亲和哥哥的对话,知道她和乔闻章这婚事背后,是父亲对她的深谋远虑,用心良苦。

她也明白,父亲在朝为官,表面光鲜,实则如履薄冰,需步步谨慎小心,才可保得永远的安宁。

而她既是官家的女儿,承了这普通女子一辈子都不可能享受的荣耀与地位,那便也不能似普通女子那般,凡事只为自己一人考虑,无所顾忌。

婉婉。

容怀仲说得高兴,话锋一转,便想要提一提乔家订婚之事。

于是郑重了神色道:父亲有一事想要与你说。

婉婉心头一顿,始终微垂的睫毛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她抿唇,藏在衣袖里的指甲深深的扣进了肉里。

她知道父亲想要说什么。

爹爹。

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打断父亲的话,我正巧也有事想要与您说呢。

容怀仲最疼的就是他这小女儿,从小到大,在女儿面前只做慈父,严父都是留给容瑾的。

他声音都缓和了几个调儿,道:婉儿先说,什么事?婉婉不安的搅着手里的帕子,在父亲和哥哥双双的注视下,她抽了抽鼻子,红着眼圈,便说了颐园游会上发生的事。

容怀仲一拍大腿,气愤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女儿的眼泪一颗颗滚烫的豆子,每一颗都砸在了老父亲的心窝里。

婉婉说:可是父亲方才与哥哥的对话,女儿都听到了。

她咬唇,唇瓣都失了颜色,很是纠结为难。

容怀仲之所以听了妹妹的说和,应下这桩婚事,是觉得乔家人品尚可,却不成想这乔闻章竟是个伪君子,表面风度儒雅,内里却是个猥琐的登徒子。

这样的人,怎能托付女儿终身!婉婉路上一直抽噎着,容怀仲哄了一路,直到大禹寺才算勉强哄好。

他平日里忙得无暇抽身,就是今日来为亡妻进香,也是缝里挤出的时间,亲自添了灯和苏氏生前爱吃的糕点后,还没说上两句话,便有官吏寻来,不知附耳和容怀仲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大变,忙急着步子,便要走。

临走时,郑重着脸色,道:婉儿不必担心,我回去便去找你姑母退了这门婚事,我看这大禹寺依山傍水,汇集天地灵气,还挺好玩的,婉儿你先在这小住些日子,散散心,也等婚事彻底了解了,爹爹再来接你回去,你觉可好?大禹寺是皇家寺庙,并不对外开放,能在这里供奉牌位进香祈福的,都是上京城钟鸣鼎食之家,闲杂人等连门槛都迈不进来。

这里安全又清净,且女儿家在寺庙清修,说出去也无什么不妥,反倒会觉女儿善心善德,反正都是好的。

婉婉知道,父亲是回去想权宜之计去了,于是她乖巧的点头,说:我会乖乖住在这,等父亲和哥哥来接我回家。

姑娘突然在寺庙小住,枫荷亲自回府取了小姐要用的一应物品。

管事和尚为婉婉安排了禅房,临时决定的事,没有事先的准备,一切妥当时,已是日落黄昏。

因为是在寺院,婉婉也不能无所事事,便去请教了方丈大师,想要为母亲做点什么。

方丈说诵经超度,帮夫人早生极乐,脱离痛苦便是最好。

晚饭过后,婉婉便按着大师所说,去供奉母亲的祠堂,为母亲诵经超度。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婉婉还没念上一会,母亲有没有收到她不知,她只觉得自己怕是要把自己给超度了。

南无……南无……婉婉越念,越觉得心口似堵了快石头似的难受,悲痛交加,念着念着,竟忍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

此时祠堂隔壁,是另一间供奉牌位的祠堂。

祁沨正默立在一旁,沉默不语,他们殿下已经对着这块无名牌位沉默很久了,久到那三根香排着号,轮着圈儿的,也都早早烧个殆尽。

房梁上坠着大盘大盘的檀香,偶尔落下一段一段的灰烬,就和这屋里的静谧一样,悄无声息。

原本他以为,他们殿下会像每年一样,要在这一言不发的呆上一个晚上,到明早上朝。

直到隔壁传来女子的诵经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清明这日为亡故先人诵经,超度祈福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祁沨不理解的是,来这诵经之前,这经文就不能事先在家好好练习一下吗?祁沨听着那吭哧瘪肚,顿顿搓搓的诵经声,他都快跟着喘不过气了。

不过这也就罢了,念着念着,竟还带起了哭腔,这又是怎么回事?且这哭声愈演愈烈,丝毫没有消止的意思……祁沨偷偷抬头瞅了眼他们始终静默不语的殿下,果然原本就沉甸甸的眸子变得越加的深不可测。

隔壁女子虽哭,但诵经的心却是坚定的。

只听一会传来哽咽,一会吸了吸鼻子,一会又念着蹩脚又拗口经文,碰到不认识的字儿,还要多发几个音来找调儿。

如此一痛下来,祁沨被折磨的都快要给跪了。

他忍不下去,旁边的殿下自然更忍不下去。

只见男子铁青着一张脸,冷意森森,气势汹汹。

转瞬,大步向隔壁走去……作者有话说:祁沨:完了完了,这是哪个倒霉蛋儿,触了殿下的眉头,惹殿下不痛快了。

高湛:……呃呃,媳妇不哭,本王是来给你送纸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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