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七章

2025-03-22 08:27:59

没一会儿, 一身男装的青枝也来跟她汇合了,两人付了二两银子,便让摊贩高高兴兴地带着二人回了他的住处,亲自教萧璇如何做糖人。

令萧璇意外的是, 这摊贩住的地方是她之前曾来过的安乐街。

这会儿的安乐街上并没什么人, 萧璇凝神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那次听到的那些悲痛欲绝的哀嚎声。

摊贩见萧璇打量安乐街, 有些赧然道:我们这安乐街啊, 破败是破败了些……无妨。

冷风瑟瑟,萧璇看了眼安乐街那些打着补丁的门窗,问道:冬天是不是很难熬?这一刻萧璇突然明白, 让她兴奋愉悦的大雪, 对这些贫苦百姓来说,却犹如灾难。

摊贩见萧璇脸上并无嫌弃之色, 不由对萧璇多了丝好感,话匣子也打开了,可不是嘛,每年冬天,我们这安乐街总有人冻死、病死、饿死……不过今年不一样, 前阵子有个好心的贵人给我们施了不少钱财, 这个冬天还是能撑过去的。

说着,摊贩从兜里掏出一个翡翠耳环,道:瞧,我家门前也被留下了一个,我听人说, 这耳环少说能当个十几两银子, 比我卖一年糖人还多呢!那耳环正是当时萧璇留下的, 萧璇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为自己帮到了别人而高兴,又为自己的一件首饰可以抵得上百姓一年收入而汗颜。

但她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她不可能要求自己的吃穿用度与贫苦百姓一样,她只能尽量去帮助这些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萧璇收回目光,跟着摊贩踏进了他家的小院,小小的院子,但是并不杂乱。

贵人,请进,这是我平日里调制糖浆的房间。

摊贩领着二人进了侧边的一间小房间,房间虽小,却干净整齐,这让萧璇对摊贩多了丝好感。

青枝也跟着松了口气。

寒风凛冽,房间里四处漏风,冻得萧璇十指都僵了,她一边看摊贩做糖人,一边将手放在熬糖的炉子边上取暖。

萧璇自负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会画画,只看摊贩教了一遍便开始动手做。

但等她真的动手了才发现,糖人这玩意,看着虽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糖浆易冷却,需在糖浆冷却前一气呵成地将糖浆浇到石板上形成画作,这可比萧璇作画难多了。

小姐,你打算做个什么样的糖人?青枝在一旁问道。

唔,我想画个阿湛的画像,再画个我的,嗯,再来一只鹰,便够了。

萧璇埋头苦练,手微微一抖,糖浆便在石板上落了一摊,呀,又失败了……摊贩听了萧璇的话,笑呵呵道:贵人若是今日便想要画人像,那可有点难,小的这一手,可是苦练了一个月才做成的。

这么久?萧璇一惊。

摊贩又笑呵呵道,一个月只是基本功,糖人看着虽简单,但要做到一挥而就且不出差错,那可需要积年累月的功底才行,您看小的如今做糖人飞快,那是因为小的已经做了三十年啦!萧璇听了,不止觉得手凉,连心都拔凉拔凉的,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练,她也不求做得尽善尽美,只要能看就行。

小姐,不如,您做个简单的?在萧璇失败了几十次之后,一旁的青枝弱弱地开口道。

不行!我偏不信邪。

萧璇咬着牙,又舀起一勺糖浆,往石板上滴,然而下一刻,糖浆又歪了。

萧璇放下勺子,甩了甩自己已经被冻僵的手,苦着脸道:这怎么这么难啊?青枝刚刚一直将手放在炉子边取暖,见状连忙用暖和的双手为萧璇搓了搓,小姐,瞧您这双手都冻成什么样了,不如我们换个礼物?不管您送什么,公子都会喜欢的。

萧璇哈着气,清澈的目光落在那一锅糖浆里,那年他说想要糖人,我想为他圆上这个梦。

哪怕她在燕都已经送过他糖人,但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不仅是为陈谨瑞圆梦,也是为她自己圆梦。

在他的生辰这日,送上自己亲手做的糖人,没有什么比这礼物更好了。

这房里太冷,我再去生个炉子。

青枝说道,熬糖浆的炉子小,根本不能为这个房间带来多少温度。

摊贩听了,连忙道:我去拿点炭。

青枝和摊贩张罗开了,萧璇继续苦练画糖人。

过了会儿,两人搬了个大炉子进房间,燃起了炭火,总算驱掉了一点寒意。

小姐,不如我们先去酒楼用午膳?眼看都未时了,青枝见萧璇还沉浸在画糖人里,提醒道。

萧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不过时间紧迫,她想了想,道: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外面有卖烧饼的,闻着挺香的,不如你去买点过来吃?小姐怎能吃那种东西?我还是去酒楼买点饭菜过来吧。

青枝蹙了蹙眉,说道。

那我可能要饿死了。

萧璇笑了一声,说道:就吃烧饼,你去买点。

青枝只好去买了烧饼回来,顺便给摊贩也买了两个,摊贩很是开心,接过烧饼连连道谢。

这几日太冷了,出门的人越发少了,有时候一天才卖一两个糖人,连炭都要买不起了,今天也是,出摊了大半个上午,都没卖出一个糖人,结果突然就遇到了贵人。

二两银子,他得卖多少糖人才能攒下来?摊贩高兴地吃着烧饼,又将自己平日里积累的经验窍门传授给了萧璇,萧璇也吃着烧饼,一边吃,一边听,在脑海里默默演练了一番。

到了酉时,萧璇终于做成了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糖人,只是,只有一个。

小姐,还要做别的形状吗?青枝问道。

萧璇沉默片刻,不做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她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脖子、腰也不是自己的了……青枝找来一个精致的盒子,将糖人小心地放了进去。

离去时,萧璇看了眼摊贩这破败且冰冷的屋子,她很难想象一个人要如何在这样的房子里度过这么寒冷的冬天。

她的目光落到摊贩身上那破旧的棉衣身上,她叹了口气,对青枝道:再给他留点银子。

青枝依言拿了银子出来,摊贩听了连连拒绝,今日贵人给的已经够多了,真的不必了!收着吧,修缮下房子,这个冬天也好过些。

萧璇温柔道。

摊贩听了大为感动,激动地跪下叩谢,多谢贵人!萧璇很快离开了安乐街,天色已渐黑,雪也停了,只是地上又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好在青枝去租了辆马车,不然还真不好走路。

二人连忙朝瑞王府赶去,萧璇心中高兴,她捧着装着糖人的盒子,说道:那些个暗卫,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安乐街,等会儿你送我潜进阿湛的书房,待我吓他一跳。

青枝也跟着笑,公子若是知道小姐今日忙了一天才为他制成这个糖人,定会很开心。

过了许久,马车在离瑞王府不远的街上停了下来,此时的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青枝扶着萧璇下了车。

王府中的守卫应当不少,你可有把握不惊动他们?萧璇小声问道。

青枝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道:小姐放心,我如今武艺又精进了不少,这点小事不成问题。

哟?这么自信?萧璇笑了,那太好了。

多亏了谢大人。

青枝想起此事,又是感激,又是无奈。

嗯?我在谢府的时候无事可做,他便让身边的高手轮番与我切磋,后来他不在府中了,也日日有高手与我比试,我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勤加苦练,所以长进了不少。

青枝说道。

萧璇听了,失笑道:他怎有那么多闲工夫,还找人和你比试?青枝沉默了会儿,道:许是希望我以后可以更好地保护小姐吧。

萧璇的笑意微微一顿,她看了眼远处的灯火,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没过一会儿,青枝便带着萧璇上了瑞王府的屋顶,令她奇怪的是,这王府的守卫不但不多,还少得可怜,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带着萧璇来到了王府的书房附近。

书房门口倒是站着一个守卫,青枝带着萧璇藏在旁边,悄声道:小姐,待我去引开他,您再悄悄进去。

嗯。

萧璇紧张地点了点头。

青枝一闪而出,从另一头闹出了点动静,那守卫果真追了过去,萧璇见状,忙躲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分内外两间,里间是陈谨瑞平时休息的地方,放了床和衣柜,外间则放满了书架,以及陈谨瑞平日所用的桌椅。

因着书房是陈谨瑞待得最多的地方,所以一入夜就会亮着灯,萧璇才不至于抹黑。

她猫着腰小心地躲到了里间,只待陈谨瑞一进来就给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她安静又有些开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书房的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王爷呢?去哪儿了?竟是卫氏的声音。

小的不知。

府中下人开口道。

不知?卫氏的眼睛眯了眯,随即冷笑一声,让我来猜猜,他定是去孟宅了吧?早就听闻孟老先生来了封城,毕竟是瑞儿的老师,本宫也该去会一会了。

儿子的老师,便不劳母妃拜访了。

卫氏正欲离开,陈谨瑞的声音倏地传了进来。

卫氏定定地看着从夜色里走进来的俊秀少年,他的脸色很差,还未走到门口,便不住地咳嗽起来,这样一个病弱的少年,本该被她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偏偏反了天,不仅挣脱了她的掌控,还要反过来掌控她。

母妃怎么出宫了?陈谨瑞走进书房,问道。

卫氏冷笑一声,母妃不出宫,怎么见我的好儿子?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想见我的儿子,竟也这么难了。

不知母妃找儿子有何贵干?陈谨瑞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如今薛家出事,太子出征,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期,母妃的人手如今都握在你手里,但你是我儿子,那些人合该为你所用,我只是来提醒你,莫要错过这天赐良机。

卫氏急急说道。

你怎知道我没动手?陈谨瑞喝了口水,语气有些不耐。

卫氏也并不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急急问道:你派人去杀太子了?太子不能死在半路,他死在战场,才算死得其所。

陈谨瑞一听,忍不住嘲讽地勾了勾唇,死在战场确实能让两国的关系更加紧张,不过,我倒觉得,死在半路,才更有意思。

你要在半路对他动手?卫氏一惊,瑞儿,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你知不知道,你父皇拨了身边最得力的禁卫军给他,这批人会用命保护太子,你贸然动手,非但可能杀不了他,还会暴露你自己。

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陈谨瑞高深莫测道。

瑞儿,你的计划,难道母妃还听不得吗?我们母子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出了事,我筹谋这些,又还有何意义?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陈谨瑞咳了一声,缓缓道。

这些事,确实没有瞒着卫氏的必要,若出了岔子,陈帝那儿,她也能周旋一二,而且也能趁早打发她回去。

陈谨瑞这般想着,便松了口,我让人送了封信给太子,告诉他,他身边的第一谋士王行之,乃是燕国的谢珩。

什么?王行之便是谢珩?卫氏一惊。

萧璇也是吓了一跳,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陈谨瑞曾经试探过她的那些话,莫非,那时他便知道谢珩的身份了?她的手心突然冒出了冷汗。

此事你何时知道的?卫氏又继续问道,你既知道了,为何不告诉你父皇?谢珩隐藏在太子身边,搅动我朝中风云,此事一旦被你父皇知道,太子之位必然不保,还能生擒谢珩、挟制燕国,扭转两国形势,你立此大功,往后朝中之人,还有谁敢小瞧你?我为何要告诉父皇?陈谨瑞近乎残酷地笑了笑,如你所说,父皇会为了挟制燕国,暂时不会要谢珩的命,而我,只想让谢珩死。

若是陈谨荣知道王行之就是谢珩,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要将谢珩杀之后快。

你糊涂!卫氏忍不住骂道,你竟将到手的功劳送给了太子?!那又如何?你以为我在乎?陈谨瑞倏地抬眼,狠狠地瞪着卫氏,若非你把阿姐送给他做妾,受他欺辱,你觉得,我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吗?萧璇捧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谢珩最大的威胁,竟然是来自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而阿湛他,也只是因为不知真相、才选择为她报仇!你……卫氏被气得抚了抚胸口,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为了一个女人,你竟将我们的大业抛之脑后?那是我阿姐。

陈谨瑞脸色铁青地说道:你所谓的大业,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根手指头。

卫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烛火明明灭灭,绝色容颜此刻显得阴沉可怖,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半晌,她嗬嗬地笑了起来,我本不欲告诉你,但事到如今,却非告诉你不可了。

你想说什么?陈瑾瑞冷冷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