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萧璇站在了一条荒败破旧的街道上,四周都是低矮的房子,破破旧旧的,这条街上的人们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一个个都穿着破旧的衣裳, 有些打着密密麻麻的补丁,有些仅能蔽体, 到处都有破洞……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离萧璇最近的房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绝望的哭声,儿啊,是娘没用, 娘没钱给你治病, 你才七岁啊……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这是哪儿?萧璇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这是封城的安乐街,是封城最穷最破的地方。
萧无双回答道, 不止封城有这种地方,以前的齐都也有。
我游历过不少国家,齐国最是民不聊生,但陈国的兵力虽强,百姓也没过得有多好。
萧无双说道, 所以当初齐国虽然被燕国灭了, 但是我却为齐国的百姓感到高兴,因为燕国国富民强,百姓可以过上好日子。
所以你不愿复国,我是高兴的。
萧无双一边说,一边带着萧璇往前走, 然后萧璇便看到一个乞儿捧着一个破碗跑进一间屋子, 那破碗里只有半个馒头, 那乞儿对着里面的人喊道:娘,我今天讨到半个馒头,你快起来吃,吃了病就好了!娘不饿,你吃……隐约有一个女子虚弱的嗓音响起。
萧璇听得心酸,她手伸到腰间,想要拿荷包,突然又想起自己没有带荷包的习惯,她出门,从来都是有仆人跟在身后付钱的。
她怔了会儿,从头上拿下一根玉簪,放在了那屋子门口,乞儿很快就看到了那根簪子,他眼睛一亮,拿着簪子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对着萧璇和萧无双的背影跪下叩头大喊: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这一条街走下去,萧璇头上的发饰摘了个精光,耳饰也摘了,腰上的玉佩、鞋上镶嵌的珍珠……但凡看起来还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摘了下来。
全身上下,唯一留着的饰品只有谢珩送她的那一只玉镯。
可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她每留下一样饰品,就有人对她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可是萧璇却只觉得羞愧,哪怕这不是她的国家,那些人不是她的子民,她也觉得羞愧。
她轻轻松松便能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人却倾其一生都无法吃饱穿暖,萧璇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
从前萧璇在齐都也用自己的私房钱办过善堂,那会儿她知道有很多生活困苦的百姓,可却从未直面过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一面。
萧无双见萧璇整个人都呆呆的,似乎被震撼到了,她带着萧璇离开了安乐街。
从安乐街出来,转了个弯,没走几步,街上的场景已经变了,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热闹又繁华,仿佛又置身了另一个世界。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差距却如同两个世界。
萧无双带着萧璇来到湖边,叫了一艘乌篷船,两人坐在船上,周边有画舫缓缓划过,丝竹之声萦绕在耳边。
怎么?傻了?萧无双拍了拍萧璇的肩膀,问道。
不是,我觉得你说得对。
萧璇说道,无双,我那些烦恼,就是无病呻吟。
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已很不容易。
萧无双挠了挠脑袋,安慰道。
萧璇笑了一下,道:无双,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安乐街。
让我知道,我如今锦衣玉食、又有仆从伺候,是多么该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在温饱和生死面前,我的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你真这么想?萧璇点了点头,她的眼睛变得更明亮了,一扫之前的阴霾,我想明白了,我没有了爹,如今也没有了娘,但还有孟老先生疼我;弟弟虽不能认,可他心中始终爱我护我;我还能与谢珩度过这最后一段时光;我还有你、还有柳遇春这些朋友……我应该心怀感恩。
倘若他日,我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都一一失去,那也没什么,因为,我曾经拥有过,已经足够幸运。
萧无双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璇,我说小璇璇,你这觉悟是不是太高了点?你这是要成仙呐?萧璇扑哧一笑,我只是发现我之前钻了牛角尖,无双,是你点醒了我。
完了完了,到时候姓谢的要是知道你是因我成仙的,他会不会一刀劈了我?萧璇哈哈大笑,她推了一把萧无双,笑道:你瞎说八道什么呢?萧无双伸手捏了捏萧璇的脸,嘿嘿一笑,你这大美人,就应该多笑笑,梨花带雨虽然别有一番滋味,可这笑起来的样子,才更赏心悦目呐!知道了。
萧璇站起身,看着宁静悠远的湖面和连绵不绝的远山,只觉得心情舒畅,她继续道:离开齐都后我一直想着找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度日,在封城这段日子我也确实足够逍遥,但我始终有一种自己在混沌度日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但今日,我想,我隐约知道了自己以后该做的事。
什么事?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如今不算穷,我想我可以尽己所能,帮助一些人。
哟哟哟,这是要当散财童女?萧无双听明白了,立刻露出一脸心痛的表情。
萧璇被她逗笑,财是要散的,但可不能光散财,具体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回头我找祖父商量一下,他定能提点我。
萧无双佩服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小声道:不愧是做过一国之君的人,这觉悟,就是我比我高!你别取笑我了,青龙寨那么多人,还不是靠你散财养活的?萧无双嘿嘿一笑,所以说咱们萧家,也不是光出昏君败类的嘛!你看我们俩,不就是一股清流吗?你这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啦?萧璇笑她。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萧无双哼了一声,不过呢,你想做兼济天下的事,只怕并不容易,你看我光养活一个青龙寨,就花了这么多银子,如今陈谨瑞虽给了你不少,你自是可以置办田地产业,可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没有银子,就施展不开拳脚,你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我有银子。
萧璇想了想,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下。
哪儿来的?谢珩给的?萧无双挑了挑眉。
说什么呢?我自己的!萧璇瞪了萧无双一眼。
你自己的?萧无双笑了,她低声道:小璇璇,不是我瞧不起你,可你一个亡国之君,当初也没从皇宫带出点金银细软什么的,你哪儿来的银子?萧璇咳了一声,道:我爹给的。
你爹?萧无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皇兄?萧璇点点头,慢慢道来:他临死前跟我说过,他给我存了一笔银子,他说本是打算给我做嫁妆的……萧璇顿了顿,道:我本打算将那笔银子拿出来充当军饷的,但你也知道,齐国败得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让人去拿……还能充当军饷?那得多少钱?萧无双的眼睛亮了。
萧璇伸出一只手。
五万两?萧璇摇了摇头。
五十万两?萧无双的眼睛开始放光。
萧璇还是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五百万两。
顿了顿,她补充道:黄金。
这么多?!萧无双差点跳起来,她缓了一会儿,又凑到萧璇耳边,开始嘀咕:不是说齐国的国库都没钱了吗?他怎么还能给你存这么多钱呢?萧璇沉默了会儿,道:说是从我出生就开始存的,每年都会从国库里拨出来。
萧无双叹为观止,我这皇兄虽然不是个好皇帝,对你倒是没话说。
都是民脂民膏。
萧璇叹了口气,当初她登基时,国库里统共也就只剩十万两白银,当时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这个问题,今日倒是有了答案。
萧璇想起陈谨瑞对卫氏说的话,如今看来,齐国国库里的钱,都充进了陈国的国库。
萧璇不愿再想这些事,继续对萧无双道:那笔钱我本来没打算用,可我现在想想,与其放在那儿不用,以后被别人取了去,不如我把它拿出来,还之于民。
有道理。
萧无双点了点头,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若是有人见财起意,你就危险了!我又不傻,这事我只告诉了你,连青枝都不知道。
萧璇说道。
萧无双一听,笑着揉了揉萧璇的头,真是我的好侄女。
二人又在船上聊了一阵,正欲叫船夫划回岸边,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萧无双!永……那什么!是不是你们?!啊?救命!快来救救我!两人一同循声望去,就见一艘画舫上,一个被绑成粽子的年轻男子正在画舫的其中一个看台上一蹦一蹦地跳着,看见她们的时候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那男子正是柳遇春。
柳遇春?萧璇和萧无双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我!快来救我啊!柳遇春的喊声激动地传了过来,隐约能听出他的狂喜和急迫。
那不是春风馆的画舫吗?萧璇挑了挑眉。
她和萧无双对视一眼,道:走,看看去。
于是,萧无双拎起萧璇,几个起跃,就踏水无痕地跃过了湖面,稳稳地跃进到了春风馆画舫的看台里。
此时,里面已经出来两个壮汉,要将柳遇春拖回雅间里面。
柳遇春如今没有半点紧张,相当有底气地威胁道:别拖我!小爷要是磕着碰着了你们担待不起!你们是哪儿来的?春风馆的事,劝你们别插手。
两个壮汉自然看到了从湖面上飞跃而来的萧璇和萧无双,恶狠狠地说道。
柳遇春,这什么情况?萧璇看向柳遇春问道。
柳遇春一听,表情立刻一变,要有多凄凉有多凄凉,妹子啊,为兄被奸人所害,沦落风尘……幸得你及时出现,为兄的清白这才得以保留啊!所以你这是被人卖了?萧无双好笑地问。
作者有话说:萧无双:咳咳咳……谁能想到……最终还是进了春风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