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二章

2025-03-22 08:27:59

谢珩站起身, 道:她若给你传消息,知道怎么做吗?知道。

青枝的态度十分配合,她人就在谢府里,那消息要是能传进来, 谢珩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她想瞒也瞒不下来!谢珩也没看她, 径直走出了听风苑。

第二日,终于到了燕帝寿辰, 天刚蒙蒙亮, 皇宫中的宫人已井然有序地忙碌了起来。

前朝金殿之上,此时却风雨欲来。

此时此刻,秦聪正颤颤巍巍地跪在大殿上, 皇帝身边的太监正在殿上宣读他的认罪书。

虽是认罪书, 可桩桩件件指向的却都是谢珩。

大殿上的官员都是人精,一听便知今日是有人要对付谢珩, 一个个垂头屏息,在形势未明朗之前,谁也不敢随便站队。

谢太傅,秦聪今日所言之事实属骇人听闻,敢问谢太傅, 对于秦聪的指认, 你可有什么说的?一位早就看不惯谢珩的老臣上前一步,问道。

今日秦聪所言着实精彩,只是,本官有些困惑,想要秦聪为我解答一二。

谢珩面色淡淡, 只平静地道:其一, 你说本官纳秦氏乃是为助你们刺杀陛下和太后, 本官敢问一句,若你决意助人弑君,可会将那人纳入府中,平白给自己添麻烦呢?若非如此,我们女帝陛下又怎会与你合作?秦聪攥紧拳头,冷静应对。

我若真要展示诚意,有的是办法。

同样,我若真有狼子野心,又何需与你们联手?谢珩淡淡道:诸位皆知,本官肩负太傅之责,日日与皇上相处,若本官有心还要害皇上,有的是机会,何必与前齐余孽合作?丧家之犬而已,本官还不放在眼里。

你……秦聪被激得吐了口血出来,颤巍巍道:你确实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所以你只是假意与我们合作,实则是要我们当你的替罪羊。

本官想要替罪羊,随便安排一个便是,何必要如此愚蠢,与虎谋皮呢?谢珩轻笑一声,向众人道:诸位皆知,本官之所以会纳秦氏入府,是因她在父亲寿宴上,为我挡过一剑,当时刺杀我的正是前齐余孽。

我感念秦氏相救之恩,这才纳她入府。

若秦聪是前齐细作,那便说得通了,这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无非是为了让我纳秦氏入府,若能杀我最好,若不能,只要秦氏入了我府中,便可离间我君臣关系,实乃一箭双雕之计。

谢珩这话一说完,朝堂立刻鸦雀无声,范止随即站了出来,道:本将军觉着,谢大人所言有理有据,这秦聪明显受人指使,有心攀扯。

郑舒芸坐在帘幕之后,神色凝重,双手紧握成拳,她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

很快,大理寺卿林大人站出来道:范大人所言差矣,若不是本官接到密报,得知秦聪有可能是前齐细作,为了陛下安危,大理寺连夜提审秦聪,这才得以知晓,谢大人也牵扯其中。

光凭秦聪所言自然只能算片面之词,可若算上这些书信呢?林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这些是谢大人与秦聪来往的信件,本官与谢大人同朝为官多年,自认也算认得谢大人的笔迹,上面又有谢大人的印信为证,此乃铁证!很快便有太监过来,将林大人手中那叠书信呈到了燕帝手上。

燕帝年幼,自然不能看出什么,那书信又呈到了郑舒芸手上,郑舒芸看完,颤着声道:哀家和皇上一向倚仗谢太傅,刚刚哀家也坚信,谢太傅定是被冤枉的,可这笔迹,这印信,若哀家没认错,确实是谢太傅的。

谢珩,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太后开口确认,立刻便有看不惯谢珩的大臣跳出来说道。

诸位卿家莫急,这笔迹和印信哀家一人说了不算,也不能铱誮因此冤枉了谢大人,我记得刑部侍郎李大人和工部的张大人都有鉴定字迹的本事,不如便让他们看看。

郑舒芸说着,吩咐太监将信件递到两位大人的手里。

那就烦请太后给二位大人赐桌椅,再送上本官的字帖,让两位大人就在这金殿之上,还本官一个清白。

谢珩淡淡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印信,递上前去,哦对,本官的印信在此,两位大人拿去好生对比。

下官定竭尽所能,不敢有丝毫欺瞒。

李大人和张大人战战兢兢地道。

秦聪见谢珩拿出印信,瞳孔不由一缩,联想到萧璇之前的态度,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眼中浮现一丝绝望,今日只怕要功败垂成了!郑舒芸在帘幕后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今日对付谢珩,成与不成,便看接下来的了。

萧璇虽然逃了,好在秦聪还不算废物,又拿出了那堆信件,她只看一眼便知那是谢珩的字迹,连印信也一模一样,所以她此刻虽然紧张,却并不慌张,无论如何,这朝堂,都不该由谢珩掌着权了。

这边的范止走到谢珩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身为当事人的谢珩,却丝毫不慌。

过了许久,李大人和张大人终于鉴定完毕,李大人率先站起身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信件上的字迹表面上看确实是谢大人的字迹,但只要对比谢大人平日的批文便可发现,字迹虽像,笔力却不足,应当是有人模仿了谢大人字迹。

不可能!郑舒芸一听,立刻急了,但她马上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补充道:哀家的意思是,怎会有人胆敢冒充谢大人的字迹?还有印信呢?印信也是假的?没错,谢大人的印信在此,两个印信虽像,可大小却有些微差距,一看便知。

张大人也说道。

范止笑了,哎呀,看来果真有人胆大包天,意欲嫁祸我们谢大人呐!也是,谢大人虽然为我燕国鞠躬尽瘁,但确实大权在握,即便谢大人铁血丹心,忠肝义胆,也架不住这权力惹人眼红啊!范止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在场怀着鬼胎的人都不敢擅自动作了。

大理寺少卿宋长风闻言站出来道:范将军所言有理,谢大人乃我国之栋梁,自不可能与外敌勾结,今日之事,必然是一场误会。

郑舒芸在帘幕后气红了眼,然而却不得不微笑道:是哀家误会了谢太傅,哀家日前受了惊,又被秦聪这一番挑拨,这才错怪了太傅,还望太傅见谅。

太后言重了,微臣被误会并不算什么,只是有人趁微臣前往永州之际,不仅利用秦聪挑拨我君臣关系,还派了两波刺客前往我谢府,刺杀我爹,掳走秦氏,意图构陷微臣,实属用心险恶。

顿了顿,谢珩道:而对方掳走秦氏,实在让微臣百思不得其解,若秦氏真是前齐女帝萧璇,大理寺差人去谢府跑一趟,她自然便可与秦聪一起指认微臣,可如今,她却被人掳走……依下官之见,秦聪虽用心险恶,但身份确是前齐细作没错,他既然指认秦氏便是萧璇,此事应当不是信口开河。

许是前齐余孽知道事情败露,担心萧璇的身份暴露,这才将她救走。

大理寺卿林大人插嘴道,谢大人才智过人,又与她朝夕相处,难道便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吗?林大人这话问得有些意思,本官亦是今日才知秦聪的身份,又怎会无缘无故去怀疑自己的妾室?更何况本官见过萧璇的画像,秦氏与萧璇,没有半分相像。

谢大人所说,本将军倒是可以作证,当初萧璇的那幅画像,还是本将军先看到的呢!秦氏与萧璇,确实无半分相像。

范止站出来说道。

无论她是不是萧璇,她都必然是前齐余孽。

林大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林大人说的是,这秦氏是不是萧璇并不重要,她既是前齐余孽,又处心积虑进我谢府,必然有所图谋,只是她如今下落不明,索性大理寺查案高手如云,还望林大人早日查出线索、找到秦氏,莫让此人逍遥法外!也算为本官出一口恶气!谢珩朝林大人拱了拱手,一副与林大人同仇敌忾的模样。

林大人:……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又入了谢珩的坑?帘幕后的郑舒芸差点把银牙咬碎,这事竟被谢珩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但她只能继续强颜欢笑,今日这场乌龙,委屈谢太傅了,来人,将秦聪拖下去,此人居心叵测、罪大恶极,当斩。

谢珩朝郑舒芸拱了拱手,道:启禀太后,秦聪该斩,却不是现在,微臣以为,秦聪身后,必然还有人刻意设局,请暂留秦聪性命,容微臣亲自将此人揪出来。

郑舒芸已然笑不出来,她无法反驳谢珩的这一请求,只能点头道:那便依谢太傅的意思。

一场充斥着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的早朝终于结束,朝中官员纷纷散了。

范止跟在谢珩身边,这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只说明一点。

什么?布局之人也是刚收到消息,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匆匆布了局,但正因为太过仓促,所以还留了漏洞,也给了我们反攻之机。

谢珩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

要说还是你运气好,印信没落到那帮人手里,否则,这事可就没那么容易说清了。

范止拍了拍谢珩的肩膀,信件可叫旁人代写,也亦模仿,可印信这东西,是极为重要之物,绝不会假手于人。

谢珩眯了眯眼,想起当初青枝曾说过的话,这印信,便是萧璇的任务之一,他曾假意将印信留在床头,书房亦撤了明面上的守卫,但始终不见萧璇动手。

如今看来,她是自己弄了一个假印信去交差了。

想到此,谢珩的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倒更差了,胸腔里又闷又涩,还有一股难言的燥意,恨不能立刻处理掉动她的人。

这一次,终究是他没有护住她。

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必须要安排好一切,才能去动那个人。

你那秦姨娘怎么办?你真打算让林大人去找了?不怕落在林大人手上有去无回?范止又问,见你这脸色,也不像是对那秦姨娘无动于衷啊,我听说你昨天还在着急忙慌地找她?谢珩瞥了范止一眼,她既是前齐余孽,自然便该以律法处置,你以为,我要徇私枉法不成?……看不出来你竟还是个负心汉!范止叹为观止。

你师姐无双,如今人在哪儿?谢珩不理会范止,突然问道。

怎么?你还怀疑我师姐不成?我师姐虽是前齐人,可她素来厌恶前齐皇室,是不可能与前齐余孽联手的!范止一听谢珩提起萧无双,立刻急了。

你急什么?我若怀疑她,还会与你提起?怕你不去通风报信吗?谢珩没好气地问道。

范止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懂了,你觉得秦宛会去投奔她?谢珩颔首,是有这个可能。

这你放心,我师姐她是投奔不了了。

我前几日刚接到我师姐的信,她新得一套武功秘籍,正打算闭关钻研,我师姐这人,一闭关就专找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也别想找到她。

那便好。

谢珩心里有了数,如今柳遇春人在燕都,还在打听萧璇下落,而萧无双人在闭关,思来想去,能让她投奔的人,也唯有陈谨瑞了。

假如,他对陈谨瑞的猜测没错的话。

这天晚上,燕宫中灯火辉煌,鼓乐震天,小皇帝和太后坐在上首,母慈子孝,大臣们坐在下边,觥筹交错,氛围一派和乐。

然而只有在场的人知道,今天这一场宴席,多的是强颜欢笑之人。

有人想要扳倒谢珩,却被谢珩反将一军,接下来一段时日,朝堂又将面临新一波动荡。

参与到此事中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是心怀忐忑的,毕竟谢珩的铁血手段,他们早已领教过。

果然,接下来一段时日,朝堂之上,不时有官员下马,而谢珩被构陷一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民间多的是为谢珩鸣不平的声音。

岂有此理!深宫之中,在得知郑家这边的官员又一个被下狱之后,郑舒芸气得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他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是我儿子的天下,不是他谢珩的天下!凭什么我要受制于他?!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贴身宫女提醒道。

怕什么?郑舒芸神色一厉,你以为他不知道此事是我所为吗?他知道!可他不能直接动我,所以便趁机将我郑家的势力一点点拔出!好让我日后没有倚仗!娘娘息怒。

去,帮我传个消息,明日我要出宫一趟。

而另一边,在得知自己功败垂成之后、无奈返回陈国的卫氏,心情也没有比郑舒芸好上多少,她沉着一张冰冷绝美的脸,坐在马车上。

事已至此,主子还是放宽心为好。

孙将军与卫氏同坐一辆马车,见卫氏如此,忍不住劝道。

若不是萧璇那贱人阳奉阴违,给我一个假印信、又不肯乖乖发挥一个弃子的作用,谢珩又岂能安然无恙?卫氏的眸中冰凉一片,有狠意浮现出来。

来日方长,我们还能从长计议。

孙将军继续劝道。

卫氏闭了闭眼,从长计议?孙煜,我已经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难道我还要再花二十年吗?孙将军沉默了。

二十年,我在萧望承身边忍辱负重二十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仇雪恨!卫氏喃喃道:可谢家却越发如日中天,孙煜,我不甘,我真的不甘,凭什么他可以拥有娇妻爱子、活得潇洒恣意,而我,却要在齐宫中度过无望的一生?主子若是愿意,您也可以活得潇洒恣意,即便是现在走,亦是不迟!孙将军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不迟吗?不,是太迟了!卫氏笑了,眼中有几分癫狂,谢宽,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我都要一一毁掉!你引以为荣的家族、琴瑟和鸣的妻子,还有大权在握的儿子……顿了顿,卫氏又笑了一下,萧璇没死也好,有朝一日等他得知真相,他的痛苦只会翻倍。

孙煜看了眼陷入执念的卫氏,在内心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了。

紧赶慢赶一个月,封城终于近在咫尺。

这一路上,陈谨瑞带着萧璇,时而走水路,时而走陆路,将身后的尾巴一一甩掉,到了陈国境内亦不敢放松警惕,如今到了封城地界,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阿姐,再走半个时辰,我们便到封城了,届时,我会让人送你到你的府邸,你的户籍身份已经准备妥当,等你到了,我就派人送过去。

这一个月虽然奔波,但陈谨瑞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得好,是以虽然身体仍然虚弱,比刚出燕都城时却好多了。

哦?那敢问以后我姓甚名谁?是何身份?来自何方?萧璇翘了翘唇。

你呀,姓孟,名璇。

为何是孟?我记得,孟是燕国国姓。

阿姐此言差矣,孟应当是大运朝国姓,当初大运朝四分五裂,不少孟姓宗亲都随着陈国先祖出生入死,因此,如今孟姓者多是那些人的后人,在陈国的地位亦不算低,阿姐姓孟,可少许多麻烦。

陈谨瑞解释道,至于身份么,阿姐可曾听过孟友为老先生?自然,孟老先生名气仅次于王老先生,都是文学大家。

难道我的身份与他有关系?没错,从今日起,阿姐你便是孟老先生的孙女了。

陈谨瑞笑道。

你怎么说服孟老先生的?萧璇惊呆了,这身份,她想都不敢想!陈谨瑞苍白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少年人的得意,我如今是孟老先生最喜欢的弟子,要办成这事自然不难。

我既然要阿姐过得好,又怎么能在身份上委屈阿姐?孟老先生的孙女,就算是陈国的皇帝,也要以礼相待,旁人自然更不敢欺辱到她头上。

我们阿湛长本事了。

萧璇又高兴又感动,伸手在陈谨瑞额头弹了弹,啊,不对,以后,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瑞王殿下了?不,以后我便是阿姐的师弟了。

陈谨瑞笑道,孟璇这个身份,小时候曾得孟老先生亲自教导,虽是孙女,但也算是孟老先生的弟子,所以,我们仍可算作姐弟,只不过是师姐弟。

阿湛费心了。

萧璇听了,感慨道。

不管阿姐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弟弟萧湛。

陈谨瑞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不怕阿姐笑话,虽然陈谨瑞才该是我的真实身份,但我内心却一直认为自己是萧湛,也更愿意当萧湛。

嗯,阿姐明白。

萧璇摸了摸陈谨瑞的头发,温柔道:你永远是我的阿湛。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