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一章

2025-03-22 08:27:59

至于卫氏, 你不必担心,她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

陈谨瑞补充道。

萧璇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是真的被陈谨瑞这一番话感动到了,这世上能如此为她着想的人, 又有几个呢?萧璇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好,我随你回封城, 不过青枝还在燕都, 还有柳遇春,我本与他约好今日离开燕都,他们二人定会担忧我的安危, 你着人递个消息给他们, 让他们知道我的安危和去处。

原来阿姐也打算离开燕都?陈谨瑞的脸上多了丝愉悦,我的阿姐, 果然不是委曲求全之人。

你放心,消息我定会给你递到。

前路既定,萧璇的心彻底安定了一下,疲倦涌了上来,她靠在陈谨瑞肩头, 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谨瑞低头, 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萧璇,三年来一直不曾平静过的心,终于也有了一瞬间的平静,他轻声道:阿姐,你放心, 欺辱过你的,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驶去, 离燕都也越来越远。

而此刻,永州的驿馆之内,长乐公主孟淑瑶看着眼前那神似自己兄长的人,心头却似被泼了盆冷水,满脸的失望无法掩饰,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他,回去吧。

母亲安心,我们总能就找到舅舅的。

谢珩扶住长乐公主的肩膀,安慰道。

嗯。

长乐公主勉强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有下属闯进来,主子,有急报!谢珩接过下属手中的信,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昨晚发生的事,为何现在才接到消息?我们的消息都被截住了。

下属低着头说道。

谢珩的目光转向将他们引到永州的人,突然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有人故意设局了。

飞墨,将此人带回燕都,细细审问。

谢珩说着,又看向长乐公主,道:母亲,儿子须得先行一步,我会派人护送你回燕都。

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秦宛昨日在谢府被人掳走了。

谢珩说完,便匆匆走出驿馆,飞身上了马。

飞墨及一众护卫急忙跟上。

长乐公主看着自家儿子急匆匆的身影,蹙了蹙眉,能从谢府将人掳走,想必不是等闲之人。

她的心底浮现一丝愧疚,此次若不是她执意要亲自来永州,又怎会给贼人可趁之机?谢珩一路快马加鞭,可即便如此,等他风尘仆仆赶到燕都时,也已近黄昏了。

谢珩匆匆走进谢府,一身是伤的飞云已跪在谢府大厅中,属下无能,未能找到秦姨娘,请主子降罪!无须说这些没用的,将今日查探到的消息报上来。

谢珩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他在椅子上坐下,喝下了这一路疾驰而来的第一杯茶。

见他一口喝完,飞墨眼疾手快地又给他添了一杯,毕竟身为主子的身边人,他很希望主子能多喝几杯水,稍稍降下心头的火气。

昨夜金屋巷附近有两处宅子起了火,其中一处,据属下探查,便是昨晚贼子藏匿秦姨娘的地方,只是,属下派人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里面只有几个没了气息的贼人,已没有秦姨娘的踪影。

另一处宅子呢?说来也巧,另一处宅子,正是崔广崔公子新买的宅子,听说是昨夜卢照卢公子要在他的宅子里烤肉,结果一不小心,便烧着了宅子,这火才蔓延到了隔壁的宅子。

把崔广和卢照叫来,我有事问他们。

谢珩垂了垂眼,转念一想,道:罢了,带我去那宅子里看看,叫他们一起过来。

是。

两刻钟后,谢珩便来到了那烧了一大半的宅子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问飞云:可有查到他们关人的地方?飞云犹豫了一下,道:后院有个地牢,里面有些线索。

还不带路?是。

飞云连忙在前面带路。

谢珩一踏进地牢,眉峰便蹙了起来,待他走到刑讯室,看到那满屋子沾着血的刑讯器具时,他的心倏地一窒。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正是昨夜被赵寻山和杜七娘所杀的护卫。

飞云不敢看谢珩的表情,有些不忍地说道:秦姨娘可能被贼人动了刑……即便墙上的刑具不是用在秦宛身上的,可那一地散落的钢针,明显便是针刑,且一般都是对女子实施的,还有掉在地上的水桶、布巾,以及专门为水刑所设计的刑凳。

谢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攥成拳,心口突然传来剧烈的绞痛,一时有些呼吸不上来,他完全不能想象,那个娇气柔弱的小女子,是如何承受这些酷刑的?公子,看情形,秦姨娘应当是被人救走了。

飞墨试探性地说道。

谢珩没有说话,只问:听说昨晚太后遇刺了?是,昨晚太后出宫回娘家省亲,当晚住了下来,没想到却遇到了刺客,今日禁军还在寻找刺客。

找刺客?谢珩冷笑一声。

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在找的,不是刺客,而是秦姨娘?飞墨恍然大悟。

哎哟,这什么地方?阿珩叫我来这里做什么?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崔广的声音,只见崔广进了地牢,大惊小怪地叫道:诶,这里怎么还有个地牢?这什么人这么大胆?敢私设牢房?等崔广走进地牢,看到地上的尸体和一屋子的刑具,更是激动地叫了出来,这什么地方?怎么还死人了?你昨夜进来救火,没发现这个地牢?谢珩问道。

没啊,别说地牢了,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崔广一听,立刻朝谢珩大吐苦水,你说奇不奇怪,地上还有救火的水桶,我们进来后,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差点以为进了鬼宅。

见谢珩没说话,他继续吐苦水,要说还是得怪卢照,好端端的来我家烤肉吃,结果肉没吃着,宅子倒是烧了两套,也不见他帮忙救火,竟用一叠银票就把我打发了!你俩不是第一次烤肉吧?怎么就着火了?谢珩抬眼,问道。

平时都是下人烧火,昨日倒好,卢照不请自来不算,还非要自己动手,结果就着了。

崔广提起此事还一脸愤懑,虽然钱是收了,可受的惊吓着实不少。

谢珩沉吟片刻,又问:他赔了你多少钱?两万多两吧。

当场就赔你了?可不是!不然我能饶过他?!这倒有意思了。

谢珩突然扯了扯唇。

什么有意思?就在这时,卢照的声音传了进来。

谢珩看了眼崔广,道:你先回去,这儿没你事了。

崔广:……不是,你大老远把我找来这儿,就为了问这几句?谢珩还没说话,飞墨已经上前一步,作出请的姿势,崔公子,请吧。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崔广咬牙切齿地挥了挥衣袖,气呼呼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卢照抬了抬眉,阿珩,你找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怎么还有尸体?发生命案了?卢照一边说,目光一边扫过那些刑具,一想到昨日萧璇便是在这里受的刑,他的目光里便露出不忍之意。

我以为你知道。

从卢照进门开始,谢珩便一直观察着他,自是不会忽略他刚刚目光里露出的异样。

卢照心里一突,暗骂了谢珩一声,这厮眼睛太毒了!你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不小心连累这宅子被烧,可没杀人啊!再说就算要查命案,那也是大理寺的事,有你这个太傅什么事?卢照打马虎眼。

你为何要放火?我那叫放火吗?我那是不小心……不是刻意放火,大半夜的,你身上带这么多银票做什么?……卢照一噎,他带银票本是为了堵住崔广的嘴,万万没想到还是没堵住!不仅没堵住,还成了破绽!飞墨,告诉他,在我朝,故意纵火如何判罚?据小的所知,故意火烧私宅者,最轻的判罚,也要坐三年牢狱。

严重的流放,更严重的,绞杀。

飞墨立刻开始普及燕国的律法。

卢照:……不是,你什么意思?我带银票那是我钱多!怎么?我朝律法规定半夜三更不能带那么多钱?见卢照急了,飞墨也急了,哎哟,卢公子,你要有线索你可千万别瞒着我们公子!秦姨娘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我们公子从永州着急忙慌地赶回来,连饭都还没吃一口呢!什么秦姨娘?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卢照不解道。

秦姨娘昨天夜里被贼人掳走了,我们大人正急着找她呢。

飞墨解释道。

我可没见过你家秦姨娘。

卢照立刻看向谢珩,举手作发誓状。

那便告诉我,你为何放火?谢珩说完,又补充道:不用狡辩,阿照,你我一同长大,你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

卢照被谢珩那如炬的目光盯着,知道自己被他盯上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只能叹气道:行了行了,我说还不行吗?我确实是故意放火,不过,我是受人之托,也是为了救人。

说清楚。

我说不清楚!不是,我不能说!君子言而有信,我既答应了旁人,便是你杀了我,我也不能毁诺!好,我不逼你说。

我来说,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谢珩说道。

你说,我听听看。

卢照一脸无奈。

昨夜这里被关了一女子,你放火便是为了救她?是。

你确定她不是秦宛?确定,我又不是没见过秦宛!卢照在心中对比了下秦宛和萧璇,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样貌,他怎么可能认错?能让你半夜冒着风险救人的人不多,我猜猜看,是你的老师王竟成老先生?……我不能说。

卢照有些生无可恋了,谢珩不该当太傅,他该当大理寺卿!这破案能力,无人能敌!那便是了。

谢珩的手指微微蜷起,沉声道。

随你怎么想,反正跟我老师没关系。

那我再问你,那女子伤势可严重?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她不是秦宛。

卢照一脸纳闷。

让你说就说。

十根手指差点废了,还受了水刑,这阴影怕是一年半载都消不掉。

卢照很不是滋味地说道。

从前觉得太后温柔端庄,是世家女子的典范,如今却觉得,那是个蛇蝎美人!从卢照嘴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谢珩的心里仿佛被人用刀生生地剐了一圈,痛得滴血,他的眸光黑沉沉,如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她去哪儿了?他哑声问道。

不知道。

卢照一说完,就感觉谢珩那双眼睛可怕地能把他盯出俩窟窿,他急道:我真不知道!她没告诉我!我也没打听!而且我都说她不是秦宛了,你怎么还问这些?谢珩没有解释,只从袖中拿出一幅画,在卢照面前缓缓展开,你救的人,是她,对吗?画像里的女子托腮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话本,许是看到兴头处,正笑得开心,她一边笑,目光一边朝为她画画的人看过来,带着丝撒娇的嗔意,仿佛在说:还没画完?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生动鲜活远胜老师给他的那一幅画,可上面画的,却是同一个人。

卢照没有说话,谢珩已然明白,我知你救的是什么人,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为难王老先生,但我需要知道她在哪儿。

我真不知。

卢照两手一摊,说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在卢照看来,谢珩既然知道萧璇的身份,那萧璇落在他这无情无义的人手里,那势必得凶多吉少。

谢珩是了解卢照的,他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却自有自己的坚持,如今既然确定萧璇已经平安,他便也没那么着急了,他收起画像,道:你既不知她在哪里,想来她已经出了燕都。

飞墨,飞云,着人去查,顺着靖州、禹州、庆州这几城,沿路盯紧点,不管她去哪个方向,都逃不开这几条路线。

谢珩吩咐道。

是。

飞墨和飞云领命而出。

谢珩也跟着走了出去,卢照有些急地跟在谢珩身后,不是我说,她一个弱女子,能翻出什么浪来?你不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吧?谢珩没有回答,径自走了出去。

卢照还想再劝劝,一路紧跟着谢珩走出宅子,他转移话题道:你的秦姨娘呢?你不是宠得很?怎么她不见了你还急着找别人?放心,我会找到她。

谢珩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翻身上马,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街角。

卢照:……他管他什么秦姨娘?只要萧璇别被他找到就好!很快,谢珩又回了谢府,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边走一边问道:陈谨瑞那边如何?飞墨上前道:听闻昨天半夜瑞王突发旧疾,差点没了命,太后让人派了太医去看,可瑞王的病症来势汹汹,太医竟束手无策,瑞王的属下见状,便要带瑞王回陈国,太后也怕瑞王在这儿出事,当即就允了。

谢珩的脚步停了下来,这么说,他昨天夜里便走了?正是。

还真是凑巧啊。

谢珩突然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给我去追。

谢珩说道:乔装打扮下,别被人看出来,追上陈谨瑞,截住他,若他身边没有女子最好,若是有,不惜一切代价将他身边的女子带回来。

飞墨一头雾水,什么女子?谢珩将萧璇的画像拿出来,递给飞墨,这画上的女子,记住,此乃绝密,不许被任何人知道。

飞墨自是不知道这幅画上画的是谁,但主子办事,做属下的不必多问,于是飞墨立刻就领了画像下去办事了。

谢珩心中有了数,他走进听风苑,如今的听风苑没了女主人,一进去便能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冷清。

青枝一见他进来就急急地冲上来,问道:大人,小姐找到了吗?没有。

大人,您让我去找小姐吧!奴婢一定把小姐找回来!青枝跪到谢珩面前,双眼垂泪。

倒是个忠仆。

谢珩低头看着青枝,声音有些凉,你是有可能找到她,不过,谁能保证,你们还会回来?青枝心头一跳,垂着眼不敢说话。

她如今虽下落不明,却并无性命之忧,你尽可放心。

只是我却也不能放你离府。

谢珩说道。

大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青枝有些沮丧地说道,谢珩的意思很明确了,她留在这里,小姐若是脱困了,必然还会给她递消息过来,谢珩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谢珩在萧璇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散漫地问道:起来吧,说说看,她昨天都做了些什么?他唯有不去想她受刑的画面,告诉自己她无性命之忧,萦绕在心头的痛才会轻一些。

小姐亲手给大人做了一份青槐面,不过没有等到大人回来。

青枝说着,为萧璇感到了几分难过。

青槐面呢?端过来。

谢珩静了片刻,嗓音有些沙哑。

青枝的难过突然戛然而止,她沉默一瞬,如实道:被小姐吃了…………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谢珩一直紧绷着的心情没来由地放松了些,唇角竟浮起一抹笑,那就叫厨房再做一碗青槐面过来。

是。

青枝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厨子的速度也快,没过一会儿,青枝就端着青槐面走了回来,恭敬地放到了案几上。

谢珩吃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胃口,遂又将碗放下,似闲聊般问道:这三年,她都做了什么?送大人离开后,小姐便回了齐都,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与从前一样,平日里看看书,偶尔出宫玩一玩。

青枝想了想,说道。

她倒是潇洒。

谢珩闭着眼,仿佛能想象出她平日里的模样,轻哼了一声。

太子薨逝之后,小姐就没潇洒过了……青枝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诉起苦来,当时的陛下越发荒唐,小姐为了从他手底下救人,没少挨骂受罚,后来她跟着王老先生学习,过了段清静日子,结果王老先生又被陛下下狱了。

当时小姐跪在大殿外,膝盖都跪肿了……等王老先生走了,小姐便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连宫外也不去了。

谢珩静静地听着,心里微微发疼,后来呢?后来陛下驾崩,皇后跟着殉情,小姐仓促之下登基……这之后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

这三年,她可曾提起过我?青枝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如实道:不曾。

说完,青枝又立刻补充道:但小姐一直想着您!不然,她不会一直戴着那只玉镯,亦不会时不时摸着那玉镯发呆,她只是刻意不去提起,以免伤心。

呵……谢珩冷笑一声,胸腔中突然又涌出一股气,若不是齐承帝突然驾崩,只怕此刻她已然挑好驸马了吧?青枝垂下头,更沮丧了,这话她没法接啊!但又不得不接,于是她只好继续说实话:小姐都是按您的样子挑的……哪知一说完,谢珩的脸色更难看了,青枝选择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