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璇的心跳漏了一拍,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厚着脸皮道:自然是想亲你。
啧啧啧……永宁, 你可真能耐了!就在那时,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公主,奴婢实在拦不住他!婢女带着哭腔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
为了掩藏谢珩一事, 行宫里能接触到谢珩的下人都是她信任的人, 其他不相关的人平日里是看到谢珩和她的机会都没有的,所以守在在这院子外的人也没几个,毕竟平日也没人敢闯进来。
但现在, 多了柳遇春这个变数。
萧璇腾地站了起来, 直接冲到柳遇春面前,想趁他看到谢珩的脸之前把他给拽出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身后的谢珩已经转过身来,问道:阿璇,他是谁?他就一打秋风的!萧璇看到柳遇春的眼睛在看到谢珩的那一瞬微微地瞪大了些,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立刻大声说道。
然后在柳遇春要开口的那一瞬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再连拖带拽地将人扯了下去。
一直把柳遇春拖到外院,确保谢珩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萧璇才放开柳遇春。
我没看错吧?柳遇春终于得了自由,一脸震惊地看着萧璇。
什么意思?萧璇试图装傻。
你还装?!行吧行吧,我不就养了个情郎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我们齐国的公主养个情郎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吧?养情郎不是新鲜事, 但你养的情郎若是燕国谢郎, 我告诉你啊永宁, 那你的事可不仅新鲜,那可大去了!柳遇春伸手戳了戳萧璇的脑门,一副你可真敢干的表情。
什么燕国谢郎?他就一普通人。
萧璇继续装傻。
呵呵,普通人?普通人和谢珩长得一模一样?普通人你下人叫他珩公子?柳遇春露出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你还不许有人跟谢珩长得像么?听说谢珩已经失踪半年有余,谢家人急得很,正到处找人呢,要么我让他们来认认?看看到底是长得像还是真是他?柳遇春哼笑一声,说道:或者让你父皇来看一下?也许皇上会因为他只是长得像谢珩,饶他一命呢?……要不要这么狠?萧璇认栽了,齐国和燕国一向不对付,她父皇要是见到谢珩,还真会立刻把人给杀了,永绝后患,毕竟谢珩这人可不简单。
还不快从实招来?萧璇哭丧着脸,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然后不忘交代一句,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柳遇春听了之后,沉默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现在算是信了!普通少女只会仰慕谢珩,在心中臆想一下还觉得玷污了人家,她倒好,直接把人弄来当情郎了!你怎么认识他的?萧璇的心中一阵后怕,当时看柳遇春的表情,她若是没阻拦,没准他就真叫出谢珩的名字了。
有过一面之缘。
柳遇春说道。
就一面之缘你就认出来了?喝过一次酒,说过几句话。
柳遇春抬头看向萧璇,幽幽地补充道:所以,谢珩的面容、身形、声音,我都清楚。
萧璇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个孽缘!难怪骗不过去!柳遇春在行宫里逗留了两日就走了,走之前讹了她不少银票,还狠狠地警告了她一番,大意是让她及早收手,免得自食恶果。
后来再见,便是年底了。
那时,她唯一的弟弟萧湛病逝,父皇悲痛之下,行事越发暴戾,已经不仅仅是昏君,而要成为暴君了。
朝堂上不少官员因为一点过错便被处死,一时间人人自危。
萧湛之死,也令萧璇陷入了悲痛之中,她闭门许久,因此并不知道朝堂上的惨事,直到青枝来告诉她,柳相爷为朝臣说话,顶撞皇上,不日便要被拖到午门问斩。
萧璇作为一个远离朝堂、每日只需享乐的公主,朝政上从来没有她插手的余地,然而其他人萧璇可以不管,但是柳相爷是柳遇春唯一的亲人,所以萧璇是绝对不可能不管的。
萧璇当即便去找齐承帝求情,可惜齐承帝铁了心,竟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还在盛怒之下砸伤了她的头,不准她再多说一个字。
而且齐承帝有意要拿柳相爷立威,将此事昭告天下,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要将柳相爷公开处刑。
问斩当天,多年未归的柳遇春回到齐都,准备只身一人劫法场。
然而他被萧璇安排的人提前给拦下了,萧璇不仅让人给他下了迷药,还让人把他捆成了粽子,扔进了一辆马车里,亲自送他出了齐都。
等柳遇春醒来,发现自己早已错过了午时,向来都嬉皮笑脸的人,在萧璇面前哭成了泪人。
永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哭了许久,柳遇春终于停了下来,他双眼通红,嗓音沙哑,但我恐怕要对不住你了。
你想做什么?你父皇昏庸无道,我祖父愚忠了一辈子,却落得这般下场,他生前我不能侍奉左右,如今他被人所害,我却是定要为他报仇雪恨的!柳遇春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所以你要杀我父皇,为你祖父报仇。
是,我一定会手刃昏君!柳遇春闭了闭眼,激动的表情慢慢变得冷漠,你我今日便割袍断义吧,从此之后,我们再不相干。
好哇!柳遇春我看你才是能耐了!萧璇直接暴起,抓过一旁的靠枕,劈头盖脸地抽了柳遇春一顿,从小到大你让我背了多少黑锅,讹了我多少银子,现在你一句割袍断义就解决了?柳遇春被她抽懵了,就听她突然朝马车外喊了一句,柳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我为他掏心掏肺,他就这么对我!柳遇春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张苍老却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人面颊消瘦了很多,眼中噙着泪,唇角却带着一抹笑,公主放心,老夫定好好教训他一顿!柳遇春意识到了什么,眼中蹦出狂喜的光,竟也不顾自己被捆住了,直接朝柳相爷扑了过去,差点摔出马车,还是萧璇看不过去扯了他一把,只听他激动道:祖父,您没死?柳相爷扶住柳遇春,多亏公主搭救。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祖父经此一遭,也想明白了,以后我们祖孙俩就找个山林隐居吧,也不辜负公主这一番苦心。
萧璇看着柳相爷的模样,心中很是酸涩,能把三朝元老、一代忠臣逼到如此境地,她齐国气数已尽,再也无力回天了。
她费尽心机瞒天过海,用死囚犯顶替了柳相爷,也算是为萧氏皇朝积一点阴德。
那天柳遇春面对她时,是前所未有地心虚,前所未有地狗腿,萧璇第一次体会到了翻身做主人的快感,居高临下地问他:割袍断义?不不不,那哪儿能?割我自己也不能割袍啊!柳遇春笑得十分狗腿。
再不相干?那怎么行?你如今可是我再生父母!不不不,你以后就是我亲祖宗!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柳遇春举手作发誓状。
萧璇被柳遇春的狗腿给逗笑了,然而心里又有些发酸,因为她深知,自此一别,这一生怕是都很难见到了。
那一天,她目送柳遇春离开,她的心里平静又有些难过,一如当初送走谢珩。
她隐隐觉得,她这一生的好运气,从送走谢珩开始,就走下坡路了,毕竟她的命运,与齐国的国运是息息相关的,齐国气数将近,她这个齐国公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她好像又不觉得害怕,也许是因为她这一生,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喜欢的人也得到过了,她并没有太多的遗憾,与齐国大部分的百姓相比,她已经足够幸福,甚至,幸福地有些罪恶了。
然而萧璇怎么也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在燕都遇到柳遇春。
明明才分开了三年的时间,从前在齐国的日子却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杵着?还不快进来?萧璇还在走神,里面的柳遇春已经忍不住了,许是因为被之前三个姑娘给气的,语气也不怎么好。
萧璇这才回过神来,她咳了一声,走进了雅间。
掌柜嘿嘿一笑,道:那小的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完,掌柜就转身溜了。
萧璇在柳遇春面前坐下,心中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柳遇春相认,毕竟如今她身份尴尬,若是被柳遇春知道自己成了谢珩的小妾,估计会把她喷得狗血淋头。
一想到此,萧璇就抖了抖身子,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瞒住这位大爷。
你抖什么?我会吃人不成?柳遇春的心头还憋着气,见萧璇这副模样,更是不爽,这掌柜的话就不能信,这分明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他气呼呼地拿起茶杯,狠狠地往嘴里灌了口水。
萧璇在帷帽里悄悄翻了个白眼,问道:公子想问什么?她一开口,就见柳遇春拿着茶杯的手蓦地一顿,眸中骤起波澜,不耐烦的模样霎时收了起来,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萧璇的心里突地一下,这家伙的敏锐性也太高了吧?!敢问小姐贵姓?来了来了,他果然怀疑了!自己要是和青枝一样,有改变自己声音的本事,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被怀疑!萧璇在心里抹了把辛酸泪,镇定地道:姓秦。
秦?柳遇春的心微微一动,这燕都姓秦的人并不多,他不由自主便想起最近成为坊间话题中心的那个人,秦宛?他曾远远地看过她一眼,哪怕她后来被谢珩纳入府中,但他从不曾怀疑过这女子的身份,直到此刻。
萧璇一噎,这猜的也太准了吧?然而她只能应一声:正是。
原是秦小姐。
柳遇春抬了抬眸,唇角突然绽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正如秦小姐所知,在下在构思一本新作,所以想找人探讨一下。
我刚刚在门外听到了,公子想写侠客和官家小姐的故事?不不不,那只是其中一种构思,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我想写《公主与情郎的二三事》的续集。
一听这个,萧璇眼睛亮了亮,因为《公主与情郎的二三事》其实是个开放性结局,公主与少年在战场上重逢后,公主重伤昏迷,被少年带回敌国,等她醒来,已经国破家亡,公主伤心之下,便一走了之,而少年则发现自己对公主情根深种,追寻公主而去。
但少年究竟有没有找到公主,两人到底有没有再续前缘,却不得而知了。
当时萧璇看到那结局差点气吐血,看半天竟然就给她这么个结局?但也许是人性本贱,越是留有遗憾的故事,反倒越让人记忆深刻,所以萧璇一听柳遇春要写续集,立刻就来了兴致,公子打算如何写?我想先听听秦小姐的看法。
我觉得吧,可以这样写:少年遍寻公主不着,正逢皇帝成婚,少年回国庆贺,赫然发现皇帝的成婚对象竟是公主,少年悲痛之下,一病不起,而公主则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姬,凭借一己之力报了国仇家恨。
柳遇春:……思路是好思路,就是反转太惊悚,他可能会被人打死。
见柳遇春面色不对,萧璇咳了一声,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说说看。
仍然是少年遍寻公主不着,正逢家中长兄成婚,少年回家庆贺,赫然发现哥哥的成婚对象竟是公主……停!柳遇春立刻喊停,这发展,比上一个还惊悚,按这构思,他的续集就应该变成《嫂嫂和小叔子的二三事》了……他这本书该成禁书了!又怎么了?怎么都是公主跟别人成婚?就不能公主和少年成婚吗?那也太便宜少年了!萧璇一听,瞪着眼道:怎么也得虐他一场,才能让他抱得美人归!你这一个成了皇后,一个成了长嫂,少年要想抱得美人归,岂不是要造反?或者乱.伦?……萧璇噎了一下,她还真没想到这点,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构思有问题的,为自己辩驳道:这叫冲破世俗的爱情!顿了顿,她补充道:而且这是现在流行的趋势,反转一定要够多,不然就落入俗套了!柳遇春真想呸她一脸,但他又有些不忍心,毕竟她这厚颜无耻的模样,特别像某个人,或者,也许她就是呢?这个荒诞的念头一从脑海里出来,就怎么也止不住,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徐徐诱她,我倒是有个想法。
哦?说来听听。
少年最终找到了公主,并决意要迎娶公主,便使了一出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他安排公主假死,然后为其安排了一个世家女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将公主迎娶进门,公主心中纠结难熬,却架不住自己对少年的感情,在少年日复一日的感化下,终于放下心结,与少年白头偕老。
萧璇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剧情怎么这么耳熟呢?她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只是她明显是一个更惨的公主,她没有成为少年的妻子,而是成了妾室。
萧璇疑心柳遇春在试探她,于是道:这个故事虽然圆满,却不太真实,少年既出身世家大族,他的婚事父母定会插手,他要安排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并非易事。
倒是我疏忽了。
柳遇春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若是安排一个小官之女怎么样?少年执意要公主留在身边,然而他没办法直接娶她为妻,便将她纳为妾室。
……有那么一刹,萧璇觉得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不妥不妥!萧璇瞪了瞪眼,急忙补救,怎么剧情跟她越来越像了?不行不行,千万不能让柳遇春有这种念头!于是萧璇继续道: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又背负灭国之仇,怎可能愿意为人妾室?这不符合公主的身份!那依秦小姐看,这故事如何发展才好?唔,我想想……萧璇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拍桌道:有了!少年苦寻公主三十载,终于在一座庵堂寻到了公主,原来公主早已落发出家,不问尘世了,少年心中大恸,便也在旁边的寺庙剃度出家,两人一个在庵堂,一个在寺庙,一直到死,都不曾再见,却也算互相陪了对方小半辈子。
这剧情最好与她的经历越偏离越好,反正她是不可能出家的,谢珩出家了她都不会出家!见柳遇春不说话,萧璇又问:公子觉得故事这样发展如何?柳遇春定定地看了萧璇一眼,半晌吐出两个字:甚好。
可惜他故事里的公主,可不是一个会出家的人……柳遇春的脑海里浮现一个鲜活的少女,那少女自小在宫中长大,性格却丝毫不像是沉闷无趣的宫中人,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总是浪费在话本身上;她最爱听诸国美男的趣闻,寝宫里塞满了各路美男的小像;她享受华衣美食,也怜悯芸芸众生,齐国国都唯一的善堂,便是她命人开办的,只是这名声她推给旁人了……她明明该是一朵娇花,他却总觉得她是一丛杂草,无论风雨如何侵蚀,都仍会顽强求生的杂草。
所以当他在万里之遥听到故国传来的噩耗时,他怎么也不相信她会那样轻易地死了。
于是他辗转奔回故土,回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国都,来到她的陵墓前,然后……挖开了她的陵墓。
那焦黑的骸骨冷冷地看着他,将他满身希望都浇得一干二净,然而他还是不愿相信,于是他又辗转来到燕都,想从那个与她有过关联的人身上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而现在,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道光。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青枝适时提醒道。
萧璇也觉得自己该撤了,不然难保不会被柳遇春发现点什么,于是她站起身,道:小女子先行告辞,祝公子早日写出佳作。
萧璇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等等!柳遇春突然站起,伸手扯住了萧璇的帷帽,下一刻,帷帽掉落在地,萧璇的脸露了出来。
那一瞬间,萧璇从柳遇春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然而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道:抱歉,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今日我与小姐相谈甚欢,不知下次可否继续约小姐聊聊话本?萧璇眨了眨眼,道:恐怕不妥,你既知晓我是谁,该知我是谢府女眷,今日实属意外,就此别过。
这一个两个都跟人精似的,还是少见为妙!说完,萧璇将青枝为她捡起来的帷帽重新戴了回去,转身出了门。
柳遇春看着萧璇离开的背影,微微失神,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看来是时候好好查一查这个秦宛了。
出了书肆,青枝将一大捧话本放到了马车上,然后低声问萧璇:小姐,您为何要瞒着柳公子?萧璇捂了捂脸,我怕他打我。
柳公子哪里敢打您?青枝抽了抽唇角,往常只有自家主子打柳遇春的份。
……他骂起人来太难听了,我怕我想不开。
萧璇改了口。
做人妾室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萧璇是真不想被柳遇春知道。
柳公子一向爱护小姐,他听到小姐的死讯,想必很伤心。
青枝忍不住为柳遇春说了句话,其实在她看来,柳遇春是极好的,虽然吊儿郎当,但却是真心爱护萧璇,而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谢珩让人放心多了。
她们这些从小侍奉在萧璇身边的人,在谢珩出现之前,都以为萧璇最终是会与柳遇春在一起的。
失而复得固然惊喜,但谁知道会不会得而复失呢?萧璇喃喃了一句,她不知前路,她这样的身份,又顶着这样的脸,恐怕很难找到一处世外桃源安稳生活,也许不久的将来,她还是逃不了一死,那又何必让人再伤心一次呢?就让他心中的萧璇,永远地留在齐国吧。
出门一趟,萧璇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乍见故人的喜悦和不能相认的遗憾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里变得闷闷的,见到谢珩回来,也提不起劲来。
于是这天晚上,一向热情似火、表现积极的某小妾以身子不适为借口,消极怠工了。
谢珩自认不是重欲之人,当然也不会勉强萧璇,只是觉得萧璇今日有些奇怪,于是他只说了一声那你好生休息,便离开了萧璇的院子。
萧璇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走了?是。
青枝回答。
他就这么走了?萧璇刚还躺在床上装不适,这会儿直接坐了起来,语气中颇有些愤怒。
青枝有些不明所以,奴婢刚看到谢大人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好你个谢珩!萧璇气得捶了下床,简直是人渣!混蛋!一听不能睡我,就连一刻钟都留不住了!他果然是贪图我的身体!青枝:……小姐您说这些虎狼之词真的合适吗?这边的萧璇气得冒烟,那厢的谢珩则在书房面色淡漠地招来了下属,那下属与飞墨有几分相像,小脸圆圆的,看上去像是一个极具亲和力的少年,然而从他的气息以及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位高手。
飞云,她今天出去可是见了什么人?秦姨娘今日出门只去了墨香书肆,在掌柜的引荐下见了一个话本作者,名叫春风公子,待了大约两刻钟就出来了。
名为飞云的少年答道。
春风公子?可查了底细?谢珩微微蹙了蹙眉,问道。
回来便让人查了,刚拿到消息,那春风公子真名为柳遇春,乃是前齐第一公子。
柳遇春?谢珩眯了眯眼,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画面,竟然是当初在邕城行宫,萧璇连拖带拽将柳遇春带走的画面。
那是谢珩第一次见到萧璇对其他男子如此亲密,也就是那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意。
他不是个傻子,虽然他当时失了忆,但骨子里的东西还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心甘情愿做一个公主的情郎,只是彼时他什么也不记不起来,便也只能顺势留下,想慢慢搞清楚自己是谁。
与萧璇相处并不难,伪装成一个心悦她的情郎也不难,毕竟,他得承认,萧璇对他是有吸引力的,若没有那一夜也就罢了,既然什么都发生了,那么,后面的亲密,也就自然而然了。
一开始,谢珩是把他与萧璇的关系当成露水情缘的,等他恢复记忆,这段关系也将自然而然终止,然而那一次柳遇春的出现,让谢珩发现,他并没有把这段关系看得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轻。
那一刻,他非常清楚明白地知道,原来他在意她,不管他有没有恢复记忆,她都是他的。
若是他身份低微,他便去提升自己的身份,让自己足以匹配她,若是他身份不低,那么,他便直接迎娶她。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与她之间,远不是身份的问题,他们之间,隔着必然要兵戎相见的家国,而她,明知如此,还蓄意欺骗他。
若他是齐国的任何一个人,对于萧璇的隐瞒,他都不会那样生气,可惜,他是燕国谢珩。
于是那一瞬,滔天的怒火将他淹没,让他忘了自己曾经在心中默默想过无数遍的事,因为,即便想起来,他也只会更加觉得屈辱而已。
主子,还有一事,柳遇春与秦姨娘分开后,就开始着手查秦姨娘。
飞云的声音忽地响起,将谢珩的思绪拉了回来。
谢珩听了,露出微微惊讶的眼神,良久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连他也瞒着么?萧璇与柳遇春的关系,谢珩是清楚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起来,他们相处的时间,比他多多了,连萧璇的身边人都对他熟得很。
若是不出意外,他当是萧璇择婿的最佳人选。
盯着柳遇春,且看看他要作何。
谢珩垂了垂眸,开口道。
是。
飞云领命下去了。
没过一会儿,飞墨走了进来,公子,老爷和公主请您过去。
顿了顿,他为难地补充道:这已经是第三趟了……他们说您再不去,他们就去找秦姨娘了。
他们不是找过了么?谢珩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地问道。
他们派来的人那不是没进得了院子么?飞墨挠了挠头,心想主子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老爷公主的意思是准备亲自过来。
谢珩听了这话,脸上那无所谓的神色终于收了收,道:那便去看看吧。
飞墨听了,脸上一喜,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终于不用夹在中间艰难求生了!此时此刻,长乐公主正坐在房间里慢悠悠地煮着茶,眉目婉约,姿态娴静。
坐在一旁的谢宽忍不住问道:夫人,你怎如此确定珩儿会来?我都说要亲自去找秦宛了,他能不来么?长乐公主笑了笑,这孩子对秦宛可不一般,你瞧自从秦宛进了府,他在宫里连一刻都没多呆。
谢宽闻言皱了皱眉,这我便要说说他了,一个大男人,岂能沉迷声色、被后院女人束缚了手脚?这时日长了还了得?长乐公主瞥了谢宽一眼,既如此,你怎不搬出去住?要与我这后院女人住在一起?谢宽一噎,立刻凑到长乐公主面前,一副赔罪的语气,我不是这意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们自然是要日日厮守的,那秦宛只是一个小妾,珩儿以后还要娶妻呢,若让人家知道珩儿如此宠爱小妾,这还有谁愿意嫁给他啊?我们谢府里的事,若是能被外人知道,那是你这谢府主人没管好下人的嘴。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更何况珩儿如今也算新婚燕尔,纵是黏糊些,也不妨事。
夫人说得有理,是我考虑欠周了。
谢宽摸了摸鼻子,非常自然主动地认错。
已然走到门口的谢珩,听到屋里传出来的这一番话,忍不住抽了抽唇角,自家父亲在母亲面前,真是强硬不过三句话,完全不像是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的谢家家主。
门未完全合上,谢珩也不打算多听父母的私房话,直接唤了一声:父亲,母亲。
进来,正好茶煮好了。
长乐公主说着,拿起茶壶,为父子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不知父亲母亲找儿子过来,所为何事?你真不知?长乐公主看了谢珩一眼,哼道。
若是为了明嘉的事,那儿子无话可说。
谢珩淡淡地说道。
那若是为了秦宛的事呢?那儿子只有一句话,莫说明嘉这事不是她做的,就算真是她做的,你们也不能动她。
行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动她了?长乐公主喝了口茶,她深深地感觉自己煮茶是有道理的,喝茶降火啊!谢珩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家母亲,大意是:那你大晚上把我叫过来做什么?你当真要明嘉嫁给那个乞丐?长乐公主想想还是决定说正事。
自然,婚期都定了。
你这是胡闹!堂堂公主,岂能嫁给乞丐?你这是要逼她去死!她若真想死,这会儿,我们该给她设灵堂了。
你……长乐公主气得差点一口血哽出来,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儿子说话这么……讨人厌?珩儿!谢宽见自家夫人被气到了,立刻拿出身为父亲的威严,怎么与你母亲说话的?你母亲是在担心明嘉吗?她担心的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吗?顿了顿,谢宽索性一股脑儿把话说了,明嘉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你逼明嘉嫁给乞丐,此事若是被满朝文武知道,他们怎么看你?谢宽继续说道:你这辅政大臣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底下有多少暗流你不是不知道?幼帝总要长大,自古以来的辅政大臣便没有多少好下场的,你这事若是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还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
谢珩沉默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也收了收,半晌,他道:父亲和母亲的担忧儿子明白,但朝堂诡谲,明嘉不算什么,我若连此事都处理不好,那这个辅政大臣,我也不必当了!你这孩子,怎么还说不通了?谢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夫君。
长乐公主叹了口气,开口道:不必说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人这是铁了心要为心上人讨公道了,然而她突然又不觉得生气了。
长乐公主静静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柔软,他是这燕国年轻一代里最出色的青年,年纪轻轻便已掌无上权柄,他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甚至是冰冷无情的,哪怕他有着足以迷惑人心的温润外表。
然而,她还记得,这是她最宠爱也是唯一的儿子,她从来都是纵着他的,他也经历过调皮捣蛋的幼年,也曾是纵马长街的热血少年,只是,那鲜活的一面,在踏入朝堂之后,便再也没人看到过了。
而此刻,她从他少见的任性里,看到了那逝去的鲜活。
她想,这很好,她该感激那个可以让他重新变得鲜活的人,毕竟作为母亲,她总归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活得潇洒恣意的。
谢母亲体谅。
谢珩站起身,对长乐公主行了个礼。
夫人,你怎么又纵着他胡来了?谢珩走后,谢宽皱了皱眉,颇有些烦恼的模样,明日明嘉过来,我看又有的吵了。
明嘉啊?长乐公主喃喃了一声,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有不忍,但最终又变得冷硬,只听她说:从明日起,我便不见她了。
谢宽反应过来,他将长乐公主揽到怀里,道:夫人莫要难受,你对明嘉,已仁至义尽了。
夜色渐深,萧璇却半点睡意也没有,她已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数遍,终于,她忍不住坐了起来,吩咐青枝道:点灯!小姐,怎么了?青枝从外间开门进来,问道。
我今天买的书呢?给我拿过来!萧璇起身坐到案几前,就那本,《美艳宠妾上位之路》!……青枝一阵无语,小姐,夜深了,看书伤眼。
那也比伤心好!萧璇恨恨地说道。
青枝无奈,只好将书拿了过来,顺便又为萧璇点了盏灯,让屋里的光变得亮堂了些。
行了,你去睡吧,不必管我。
萧璇打开书,对青枝摆了摆手。
青枝依言退了下去。
萧璇本觉得这本书的书名有些不忍直视,一想到是柳遇春写的,就更不忍直视了,但不得不说柳遇春这家伙写话本确实有些天分,萧璇才看了一回就被深深吸引了。
既然是美艳宠妾的上位之路,中间自然不乏某些香艳描写,而且尺度比之前那本还要大,连萧璇这种具备丰富实战经验的,都看得老脸通红,真不愧是未删减版本的!她一边看,一边笑着嘀咕了一句:柳遇春啊柳遇春,你可真行啊!这要是被你祖父看到,不得扒掉你的皮?还不歇息?萧璇看得太入神,竟没听到开门声,等谢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时,她才发觉,吓得心跳险些停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萧璇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书盖上,然而一想到书名,她又立刻将封面朝下一盖,动作明显又仓惶,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心虚。
怎么?我不能回来?谢珩抬了抬眸,声音有些低沉。
能!当然能!萧璇露出一个虚假的笑脸,解释道:我以为大人今日不来了,大人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是身子不适?怎么还不睡?谢珩的目光落到萧璇身后的案几上,在那本书上停留了一瞬,问道。
大人不在,我睡不着,便想着看书打发下时间。
萧璇急中生智,觉得自己这理由堪称完美。
哦?什么书?谢珩说着,长臂一伸,便将那案几上的书拿到了手里。
萧璇吓了一跳,一把按住谢珩的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大人,这是女儿家拿来打发时间的话本,不适合大人看。
书名不适合!内容也不适合!谢珩的眸光冷了下来,他想起当年在邕城行宫,柳遇春出现的那几天,以往恨不能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的女人,却日日跟柳遇春厮混在一起,当他问起她去做了什么,她也总是语焉不详、一语带过。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一如今日。
白日刚见过柳遇春,晚上便立刻装病不让他碰。
即便他们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她仍是一口一个疏离的大人,而刚刚她提起柳遇春时,那语气里的亲昵和熟稔,却掩都掩不住,柳遇春写的书,却不适合他看吗?到底是因为书,还是因为写书的人?谢珩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良久,他松了手,任她将那本书紧紧地捏在手里,生怕他一不小心反悔似的。
萧璇察觉到谢珩的脸色有些难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她试图补救,软着嗓音问道:大人,可要妾身服侍你就寝?哪知谢珩竟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不必了,就拂袖而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