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狂风暴雨过去, 早晨金色的太阳自东边升起,院子里的婢女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昨天晚上的风将树上的叶子吹得到处都是, 还有被雨水污渍沾染过的连廊都要清理干净。
啾、啾啾。
枝头蹦跳的小鸟发出清脆的声音, 高随云便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昏暗的卧室里,高随云睁着眼眼神有些迷茫地盯着床顶,脑袋清醒, 浑身松快,这样舒服的状态他已经多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了?听着窗外的鸟鸣,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 和以前一样痛不欲生的记忆无比清晰,他只记得自己已经痛的意识模糊,房中有人闯了进来。
表哥?高随云口中喃喃, 表情一怔,是桑遥。
倏而想起了什么,眼睛朝两条腿看过去,面色沉了下来, 只是在忆起桑遥给他按揉双腿的时候, 紧皱的眉不由自主松开, 他坐起身道:松子!松子一早就守在门外,进来几次都见高随云睡得安稳, 便没有叫醒他,看看时间辰时已经过了,刚在想要不要进去叫醒高随云,便听见在叫他。
推门走了进去, 松子走到床前微微躬身道:世子。
走上前去伺候高随云穿衣洗漱。
高随云朝门口看了看, 随口道:桑遥呢?松子递上干帕子说道:桑姑娘病了, 在房间休息。
病了?高随云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想起昨天白天让她罚跪的事情。
将库房里的活血散瘀地药给她送去。
高随云淡淡道。
松子顿了一下,说道:是,世子爷。
高随云问道: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细细说来。
他的记忆只在桑遥给他按揉的时候,那感觉实在太舒适,一放松下来便睡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松子道:昨天晚上桑姑娘得知世子爷不适,很是担心便撞门进来了,后来桑姑娘让我拿了跌打酒,桑姑娘亲自给世子爷按揉的。
高随云皱起眉,这些我知道,后来呢?后来,世子爷睡着后,桑姑娘说要回房间休息,但是突然晕倒了?高随云拧眉,面露惊讶,怎么回事?松子微微叹气道:早上我请示了王妃让大夫来看了,说是桑姑娘热气未宣受了凉患热伤风有些发热,再就是人有些虚脱导致的。
松子一边说着一边瞄着高随云的表情,顿了顿又说:昨天晚上桑姑娘就病了,她出来倒水喝还杵着东西,后来一直撑着给您按揉.....高随云愣了一下,心里感觉有些复杂,声音低沉地问:她都走不了路了还要关心我?松子道:是呀,哎,今早夏儿跟我说,桑姑娘的膝盖全是淤青都肿了。
说完才想起她为什么受伤,松子立马噤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高随云,说了声去取早饭便离开了。
饭后。
高随云将夏儿叫了进来问起了桑遥的情况。
夏儿面露惊讶,下一瞬,在接触到高随云锐利的眼神时立马低下了头,恭敬道:回世子,桑姑娘已经退热也醒过来了,大夫说再休息两天就能痊愈。
高随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这几日让她不必过来伺候了,等痊愈了再过来。
是。
三日后。
高随云如往常一般吃着早饭,晶莹剔透的碗中装着捏成了福袋样式的水饺,高随云夹起咬了一口,动作顿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看着门口,等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到,眼神有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失落。
不多时,一片浅绿的裙摆拂过门槛,桑遥脚步轻盈地端着水走了进来。
松子。
高随云喊了一声,抬起了右手,接过一杯温热的茶水。
忽然,高随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喝茶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只见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一身浅绿衣裙的桑遥站在那里,粉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四目相对,桑遥声音柔和道:世子。
扑通、扑通!平缓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跳的又重又快,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胸口,声音大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啊,嗯。
盖子碰撞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高随云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喝水掩饰自己那一丝慌乱。
*****窗边。
高随云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今天心里莫名升起了一丝烦闷。
屋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隔得有些远,加上说话之人许是担心吵着的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忽然,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传入耳中,高随云不自觉凝神,片刻后笑声消失,他的眉头也不自觉拧了起来。
来人!他喊了一声。
房门被推开,桑遥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世子。
高随云见她进来,表情变得柔和,心里的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不少,眼睛看向她的腿,开口道:咳、身体已经痊愈了么?问完这句话,高随云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变快,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轮椅的扶手,眼神有些飘忽。
桑遥眼睛一亮,往前走了几步,笑着道:已经痊愈了,多谢世子。
王府中的东西确实不一般,连活血化瘀的药都格外有效,抹了两三天桑遥腿上的淤青就消失了大半,走路也不疼了。
看着桑遥脸上灿烂的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高随云似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看向窗户。
气氛突然凝滞,房间里静谧无声,高随云却觉得有些不自在,独属于桑遥的香味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每一口呼吸中都是那股清甜的味道,高随云额头微微渗出汗水,浑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一处地方。
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流苏发钗细微的碰撞声,还有那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世子。
桑遥近在咫尺的声音惊的高随云心头狂跳,勉强按捺住,沉声道:什么事?桑遥走到窗户边说道:世子,今天外面天气非常好,正值季节交替,屋内有些潮湿,对您的身体有不利的影响,不如开窗通通风吧?桑遥语气真诚,表情全都是为了高随云健康着想的样子,她没有直接伸手去开窗户,而是看着高随云在征求他的同意。
桑姑娘真的很关心世子。
高随云脑中不期然浮起松子说的话,又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高随云眸子低垂转动轮椅到了阴暗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抬手将窗户打开,耀眼的白光一下子洒满了整个房间,风吹树枝发出的哗哗声、麻雀停在屋檐发出了啾啾声、还有婢女们的嬉笑声,屋外的各种声音也清晰地传入高随云的耳中。
世子,院子里的桃树结了很多的桃子呢,等过上一两个月桃子就能吃了。
桑遥双手撑着窗沿,语气轻快,高随云偏了偏头,双眼被光亮刺的有些发酸,一阵风吹进来,高随云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草木香气,表情有些怔然地盯着前方自己的影子。
自那天起,流云轩当差的婢女小厮们便见到半年没开过窗户的主屋,现在每天都会开窗半个时辰左右,偶尔他们还会看到高随云的身影。
松子来报的时候,高随风正在屋里陪着王妃说话,说起京中今日的趣事,逗得王妃笑容满面。
听见松子说的话,王妃双眼一亮,连声说好,这些日子世子心情状态都好了很多,昨日还让奴才拿了一本话本打发时间。
太好了!王妃长长叹了一声,用手捂着胸口,笑着道:好啊!好啊!随风,你大哥的病有救了。
病情的好坏与病人的心情有很大关系,高随云的双腿恢复后,因得知自己成了残废,他的意志就变得很消沉,后来又遭遇相府退婚,再一次被打击,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垮掉了,整日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半年来她日夜忧心,头发都白了一小半,若不是有小儿子陪在身边说话,只怕她也撑不住。
高随风讶异地挑了挑眉,他听母亲说过那道士的话,请了一个什么远房表妹来伺候大哥,本想成婚冲喜,但大哥死活不同意,这件事他倒是没怎么注意。
高随风虽然和高随云一母同胞,但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却不是很要好,高随云自幼天资聪颖,天之骄子一般长大,十几岁便蒙陛下亲口夸奖,是世家子弟中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读书没天赋做官也不行,整日和朋友们厮混,若不是生了一张讨喜的嘴,只怕不知要被南明王修理成什么样。
南明王妃看着儿子,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末了又感叹了一遍真人之言果真不假,桑遥就是儿子命中的贵人。
桑遥。
高随风口中无声地念了几遍,脑中浮现起月余前在阁楼看到的那个少女,当时她便是由刘嬷嬷带着去往流云轩的。
翌日。
又到了发月钱的日子,一早桑遥领了钱,便来高随云处告假,说想回家一趟看看父亲。
嗯,早去早回。
高随云点头同意。
桑遥欣喜地哎了一声,拿了出府的令牌往门外走去。
高随云靠在窗边,目光一直跟随着桑遥,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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