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29 03:11:43

半年后德伦,你愿意用一生的时间,珍爱、敬重、照顾她,永远不离不弃,无论生老病死,仍然一如今日誓言地对待她吗?神父说完婚礼的一切祷词后,转向眼前这年轻、俊美的新郎问话。

我愿意。

没有任何迟疑的德伦快速答道,脸上的神情像寒冰一样骇人。

但他魅人的眸并未看向身旁坐在轮椅上的新娘,而是锁定新娘身边这兀自伤心的人儿……再完成这一步,他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小岛了,一面着手调查大哥命案的事,一面操控、重组文家势力,以确保海静母女未来的生活无虞,已经够他累了。

再加上他这宝贝女儿的搅局,漫长的大半年里,他没有过过一天安静、顺遂的日子。

该死的!看看她的模样!德伦鹰般锐利的眼神,一遍遍扫过被一身黑衣衬托得仿若透明珍珠的海静全身,让她的四肢百骸,像是被万箭穿过一样。

没错,海静就是故意穿着一身黑衣,出席这个受了诅咒的婚礼。

除了这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表达她的不满――吵闹抱怨、绝食抗议、甚至是离家出走,她已经试过所有方法了……结果,却只是使德伦更加厌恶任性的她而已。

经过半年的复健,母亲因枪伤造成的半身不遂仍无半点起色,外公又在几个月前因病过世,她知道她们母女俩需要一个男人为她们巩固在文家日渐下滑的地位。

但,她就是不能接受德伦成为她的爹地!为什么……为什么非他不可?听不见身畔神父与新娘的对话,德伦的灵魂像似被抽离了身体,他不能理解那燃烧在胸口的灼痛感,究竟代表了什么,惟一明白的是――那张小脸上心碎的表情着实刺痛了他的心。

德伦必须使尽全副的精神,才能控制自己不让他对她日益加深的欲望流露在眼神中。

是的,他想要她,他该死的对这已然成为自己女儿的小女孩充满了男人要女人的直率欲望!海静的美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日日夜夜的以极速增长。

但那绝美的姿色,并不是她最吸引德伦的原因,让他疯狂渴求她的,是她的个性――这个倔强的十六岁精灵,根本就是个任性的孩子。

在两人相处时间里,她是那么理直气壮的恣意挥霍着她任性的爱意、任性的青春。

他向来厌烦死缠烂打的女人!但她不同……她稚气的倔强,固执的像个可爱、诱人的天使。

她,几乎是愈挫愈勇的、不可自拔的渴求着他的眷恋――这样的做法,对一个男人来说,该是莫大的恭维!但德伦,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早在他答应德翔的请托时,他就失去了自由欢爱的权利了――至少,对海静母女俩,他是绝对碰不得的!而人类可悲的天性,对于得不到的,就更加渴望……所以,他必须逃,即使这诱人的小天使和他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他也不能向她下手。

既然他无心,就不该招惹她。

女人,渴望的永远比肉体的满足更多,可德伦早清楚自己能给的一切,偏偏不包括――爱情。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神父祝福完眼前这对显然貌合神离的新人,尴尬的等待着新郎的配合。

咳咳咳……新郎?等不到他的反应,神父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想提醒德伦他应尽的义务。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同样毫无欣喜之情的新娘主动掀开面纱,素手执起德伦温热的巨掌,在他黝黑的手背上印下火红的一吻。

那鲜明的唇印,看来竟像个烙痕一样可怕。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吗?海静心神俱碎的瞪视着身旁两人的动作。

你不恭喜我吗,海静?冰冷的语调没有半点温度,海静的母亲不想再让女儿泥足深陷。

就在今天,她要结束海静对这个男人的所有迷恋!妈咪……海静哽咽的开口,眸里的悲哀已经泄漏出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恭、恭喜你……乖。

不欢迎你爹地加入这个家庭吗!她继续着残酷的试炼,就是不肯轻易放过海静。

你不该给他一个拥抱吗?爹地……多么沉重的两个字,自此之后,她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吗?!我……屏住了呼吸,海静感觉得到她的世界已在一夕之间崩裂了。

欢迎你,德伦……欢迎你,爹地……痛苦的勉强说出她的台词后,海静狼狈的踩着心碎的步伐逃开了他们。

她没有那么大方,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含笑拥抱已经属于妈咪的他,天,谁能体会她此刻泣不成声的心情?爹地……德伦喃喃自语的,双眼仍然无法自她悲恸的背影抽离,他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与她的绝望多么相似。

他只是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连一句安慰都给不起。

她不知道吗?德伦定定的看着海静离去的背影,他的眼光里,暗暗的多了一抹不该有的温柔。

她的脸上……布满了泪。

* * *又一次的,海静在半夜里惊醒不同以往的,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不敢、不能,也不愿去想象他们的缠绵,无心睡眠的海静只想逃。

如果真能逃得远远的,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心痛?不再想念?呵……文海静,你这个大笨蛋!她敲了敲自己的头。

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那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为爱伤心、为爱痴狂的人了吧?天晓得,也许这份心痛,会这么纠缠着她,直到她死去的那天才结束……穿着单薄的睡衣,海静单独的走在漆黑的宅邸内,找不到一个目的地。

下意识的,她只想到她专用的琴室里去发泄一下,没想到,她却在这里,见到那个让她心悸的男人……不行、不行的,我不能让您碰我,要是让夫人知道就糟了!女仆的裙子被撩到了臀上,她轻呼着欲擒故纵的微弱抗拒。

是吗?德伦的睡袍敞开,俊美的赤裸体魄如雕像一般诱人。

既然我不能碰你……那就你来碰我吧!这……海静讶异的站在防弹玻璃门外,不由自主瞪大的双眼,清楚的看见他的兽行。

痛……好痛……海静的身体在发出痛苦的警告,叫她不要再看、不准再看。

她揪着发闷的胸口,可以停止呼吸,却无法抑制那足以毁天灭地的伤心。

看见了吗?认清楚了吗?在海静几乎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母亲的声音温暖又残酷的扬起在她的耳边。

这,就是你爱的男人。

她倒抽一口寒气的转头面对母亲,大眼里已弥漫烟雾。

妈咪……男人,他们的感情和欲望是可以各自独立的,你以为单靠一只婚戒、一句誓言、一张婚约,就可以约束得了他们?海静,别这么天真了。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难道你不在乎吗,妈咪?海静不禁要问,到底,他们的婚姻算什么?到底,丈夫、妻子对彼此的忠诚算什么?难道在这场游戏里,惟一的输家就注定是她一个人吗?在乎什么?在乎他像一只发情的公狗,丝毫不尊重我的感受?在乎放浪成性的他,毫无禁忌的在自己家里调戏那些淫荡的女人?冷冷一笑,她叹息女儿的单纯。

你这小傻瓜。

我们的关系,不过是互取所需,各蒙其利。

德伦……你爹地给了我继续统领文家的保证,我给了他调查他大哥死因的权利和自由。

每一桩婚姻都是买卖,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买卖……是吗?那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难受得几乎要死掉了……海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

离开这里吧。

妈咪已经为你安排好维也纳的音乐学院,你有这方面的天分,别浪费了。

怎么这么突然……海静眨了眨眼,两道晶莹的泪水在黑暗里濡染了她在瞬间刷白的粉颊。

早在半年前就该送你出国的,要不是那件事……她看向自己也许再也无法行走的双腿。

海静,你知道,妈咪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的,乖乖听话,别把大好的青春虚掷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你会发现这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我知道妈咪的好意,只要你要我去,我就会去。

可、可是……海静噙着眼泪,问出那个连自己都恐惧的问题。

万一……我要的男人,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呢?如果真是这样,妈咪也只好由你了。

但是,孩子,爱是强求不来的。

你看见了,他喜欢的就是那种女人,你呢?你有自信为了他这么纡尊绛贵、把自己变成一个荡妇吗?海静没有回答,她知道母亲不会喜欢她的答案。

最后再深深的看了室内的他一眼,她安静的走开了。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既然爱他,她会变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

圣女也好,荡妇也罢,她再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早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 *滚开。

德伦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黯然离去的纤弱背影后,立刻嫌恶的推开女仆。

怎么了?您还没得到满足不是吗?让我帮您――女仆见他冷淡的态度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叫你滚!德伦一口饮尽琴上的水晶香槟,将酒杯狠狠砸向女仆的方向。

别再烦我!慌乱得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女仆在害怕的逃开时,差点撞上了门外一脸寒意的夫人。

夫人!她惊叫,满脸的慌张。

我我我……行了,下去吧。

她的眼光扫过女仆的恐惧,眸里,竟带着一丝笑意。

这样的表演,你还满意吗……德伦拿起了整瓶酒猛灌,看也不看她一眼。

大嫂。

别叫得这么生疏,要把我当大嫂、还是老婆,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不过,你当然知道,这两个身份对我来说半点差异也没有,我不爱你。

不爱我……看来,这是我们之间惟一的共识了。

德伦冷哼一声,掀开那黑亮古典的琴盖――这一刻,他不想看见琴盖上映照出的自己。

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你很清楚这么做是对的,我也真心诚意的感激你的配合。

海静还小,她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有多幼稚,我们做长辈的,本来就有责任帮她走向正途。

你这场戏演得很好,我衷心的……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只是讨厌麻烦,而这个黏人的小鬼,正是一个大麻烦!再甜蜜、可人,海静仍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精。

对了,我明天回美国。

枪案的事,德家会继续调查。

至于我大哥的得力助手宇瑞,就让他留在文家照顾你吧。

宇瑞?我不需要他,让他跟在海静身边吧,一个小女孩只身在外,比我更需要保护。

明天海静要走,我就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晚安。

说完,她推着轮椅转身就要离去。

这段婚姻……真的很可笑,你不觉得吗?德伦按下一个低音键,雷鸣似的音律荡进他们两人的心底。

可笑?我可不记得有人拿着刀逼着你答应这场婚事喔,想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这很公平,不是吗?公平?对我,这是一场利益交换,没有所谓公不公平。

但是,对我死去的大哥而言,这一切又算什么?你对我那深爱着你的大哥,也是这么冷漠吗?连半点的感情都没有?德伦有点气恼自己,怎么在今晚如此失常,问了这么多鬼扯蛋的屁话。

他平时最不屑的,不正是这些情情爱爱的吗?德伦。

推动轮椅贴近他,她冰冷的声音在他身畔唤道,那能让大多数男人觉得性感的气息就吹拂在他的耳际。

这是你吗?你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吗?德翔的死,我也很心痛,但,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很早就已表明了立场,除了海静的父亲,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这是个奇妙的世界。

有一些人,像你,也许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有一些人,像我,一生只能爱上特定的一个人;有一些人,像海静,有很多的人爱她,也许,将来的她也会放开心胸,接受他们的爱,谁也不知道……重点是,除了要认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你也该让别人认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绕口令吗?废话连篇。

德伦烦躁的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他不愿想象看着海静爱上其他男人的样子,一点点都不想。

我这么问,只是觉得我大哥为一个不爱他的人而死,未免太不值得。

你该不是想让我内疚吧?她浅浅一笑,魅人的美色的确动人。

小弟弟,你还太嫩了。

你不明白,能为了心爱的人死,其实是一种幸福。

也许有一天,当你真正爱上哪个人时,你会懂得这个道理。

想起了心爱的第一任丈夫,她悄悄掩住了到口的叹息。

匆匆一瞥,德伦错愕的看见那孤伶伶的冰山美人,那双向来冷傲的眼角滑坠着透明的珍珠……是泪吗?他没有问,因为她的话,已经让他太过震惊――能为了心爱的人死,其实是一种幸福?德伦根本不会去猜想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幸福。

至于,爱上一个人?那对他来讲,更是天方夜谭!从小,他就在母亲的告诫下誓言,这一生绝不和任何人牵扯情爱。

是啊,要不是他风流的父亲满嘴骗死人不偿命的情情爱爱,母亲不会愚昧的对一个英俊的陌生人交出自己,要不是因为他不负责任的父亲随意播种,他的母亲不会怀着他这私生子受尽苦楚,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香消玉殒。

即使后来他的父亲终于良心发现,愿意将他接回来认祖归宗,但他们迟来的亲情,已再也弥补不了德伦自幼对感情的排斥了。

DAMN……是酒精中毒、还是情绪中毒?德伦不解今夜的自己怎会如此反常!就连这向来冷酷、只为自己母女俩算计的冰山美人,也如此多愁善感?看着她的泪,不知怎么的,德伦忽然想敬他早逝的大哥一杯。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强人哭,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