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29 03:11:31

滴——答、滴——答、滴——答!什幺声音?这是……水?是水!趴卧在冰冷地板上、不知昏迷了多久的男孩,自幽冥的黑暗中转醒,他强睁开瘀伤肿起的双眼——还是一片黑,但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依稀可以分辨自己所在的位置。

蒙胧间,他看见不远处的前方,有座流理台,大概是因为水龙头的橡皮圈松脱了,水滴正以极慢的速率,摔落在水槽钢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水……男孩嚅嚅干燥的唇,嘴角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因为这一动,又裂开流出鲜血来。

我要水……顾不得痛,他用力吸吮着伤口,一股腥热的暖流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

他痛苦的撑起浑身是伤的小身体,挣扎着爬向眼前的流理人口,可身子只不过往前挪动了二小步,便被沉重的力量拖住,男孩回头看向脚边——一条粗重的铁链,将他铐在实木餐桌下。

没有办法,男孩只好勉强举起被藤条抽打得发炎肿胀的一双手臂,使尽力气抱着桌脚,想拖着和他纤小的身体不成正比的巨大餐桌往前移。

走……走啊,只要让我喝一口水就好了!走……走啊!他低着头,奋力的一小步、一小步向前移动,仅着单衣的男孩在寒冷冬夜里,粗喘着气息,全身泛满了汗滴。

滴——答!他又听见落水的声音了!可再仔细一看,这水,根本是自他额际跌落在地板上的汗珠……想也不想的,男孩就俯身舔舐他滴落在地的咸咸汗水。

当他好不容易拖着餐桌爬到流理台下时,男孩不知已重复了这个动作几十次了……他颤着脚半跪起身,张开嘴在水管下等待,舌头早已沾满了地板上脏污的灰尘,他扭开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答、唰——连羿突然被一阵霹雳啪啦的雨声惊醒,猛然睁开眼,看见玻璃天花板上反映的自己,睡袍半敞,健硕的胸前有几道细红的抓痕——这是几个小时前欢爱的痕迹。

是梦……他低喃着,收拢睡袍,拿起床头柜上充满香水味的纸条,看也不看一眼,连羿随手就将它扔进垃圾桶。

是谁留下的、内容是什幺,都不重要。

反正,再美的情话,对他而言,都是废话一堆。

女人,只是男人的泄欲工具,发泄过后,他连她们的容貌都记不清,更别说是名字。

他需要记住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夺走了他的一切、改变了他一生的——凌海凝。

雾气湿重,位处半山腰的炱大医院笼罩在灰蒙蒙的山岚中,寒风一起,刮开了厚重的窗帘,半靠在病床边睡着的海凝,颤抖着打了个哆嗦,被清晨陡降的温度给冻醒了。

她小小声的呻吟着,伸直僵硬的身体,发现自己手里紧抓着一份文件。

啊!这个……是医院的催款帐单。

海凝禁不住叹气摇头。

贵族医院不愧是贵族医院,之前缴交的天价手术费已经把她所有的现款给榨干了,可现在,每周的住院费和医药费加起来便超过了六千美元!本来答应帮凌丰度过这个难关的美国三大财团,前几天竟然传出官商勾结的超贷案,现在资金全被冻结了;而其余的亲戚、朋友们,能找的她都找了,电话、传真、E-MAIL……却没人伸出援手!幸好,昨天下午,凌辛营造的财务顾问通知她,他们终于获得连天银行的回应了!海凝想,一定是爸爸、妈妈天上有灵,应允了她的祈求!海凝本来以为贷款的事,可以全权委托财务顾问处理,没想到连天银行却指定要凌丰营造的副总经理凌海凝,今天到总行亲自洽谈……难道他们不知道她这个副总经理只是挂名的吗?为此,她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在研读财务顾问提供的资料,说实在的,她对这些数据实在是一窍不通!出生于营造大户的富裕家庭,海凝却不像爸爸和哥哥一样,走上建筑、设计之路。

大学毕业后,她也没有实现大家对她的期望,成为擅长经营、管理的企管人材,反而是跌破大家眼镜、毅然决然的投向童话故事的创作。

这是海凝出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所做下的决定,虽然让大家吓了一跳,但仔细想了想后,凌家上下也同意,这才是最适合海凝的工作。

海凝,一直是这幺的甜美可爱、柔顺温婉,在他们心里,她永远是个小孩子,是个让人捧在掌心里小心呵护的小公主。

再加上凌予敷爱女心切,他认为凌家虽称不上全台首富,但也总算是衣食无虞,用不着宝贝女儿出去挣钱养家。

可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竟这幺残忍的夺去她所有的依靠,残酷的现实逼得海凝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学会一切……倏地,又一阵寒风吹进来,拉回了海凝的思绪,她担心哥哥被冻着了,赶忙起身去关窗。

一站起身,她细细的叫了声。

噢!海凝全身酸痛的露出娇美的苦笑,心知肚明都是自己不好,医院明明也提供了病患家属休息的床,可是爱撒娇的她偏偏要挤在哥哥身边睡。

掀开窗帘准备关窗时,海凝被天空色彩斑烂的美景给夺去了呼吸,她感动的走上阳台,忘了将落地窗关紧,使二扇窗子间还留了一条细缝。

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海凝咏叹着造物者的神奇,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温柔的曙光四散,渲染得漫天浮云沾上绚烂的金色。

好美啊!她轻声赞叹着,努力要把这幕美景印在脑海中,好发挥在她偶一为之的点心创作上。

突然,开门声加上一串脚步声惊醒海凝的回忆,吓了她一跳。

人呢?没多久,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声音似乎是从病房里传出的。

连医……连总,女子抽了口气,对他的问话感到惊慌失措。

我、我没看到她走出来,可……可能是我不小心睡着了……查出来,她到哪里去了。

男子的声音平板,没有高低起伏,听不出是否掺杂了任何情绪。

是。

女子细细的声音回答着,随即踩着急促的脚步离去,泄露出她紧张、害怕的情绪。

海凝看看手表,现在才早上五点而已,离医师巡房还有二个小时呢!他究竟是什幺人,来这里做什幺?炱大医院的门禁很严谨的,他是怎幺进来的?她悄然无声的蜇回落地窗边,微掀窗帘,睁大眼睛往里瞧,不敢贸然的进去——凌燿,我必须承认,你把她调教得不错。

男子高大的身躯停驻在病床边,俯身对凌燿说:她,该死的让我感到急迫。

海凝心中满是问号——他是谁?看他说话的态度,好像和哥哥很熟似的。

这个世上能够拒绝诱惑的人,不多。

他冷笑道。

室外的冷风都比不上他的话令她感到毛骨悚然!海凝颤抖着揪紧窗帘。

他说的话是什幺意思?海凝真希望他能将脸转过来,让她看看他的长相,这背影……好熟悉啊!她这猎物的角色,扮演得真好。

男子站直身子,绕过病床,来到她常坐的座椅旁。

脆弱、害羞、胆怯……你就是因为这样产生迷惑的吧?海凝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手指修长,呈健康的小麦色,正轻抚着座椅;她甚至可以看出他身上三件式、质感高雅而线条俐落的西装,是本季prada最新款的高级手工订制服——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脸。

你一定很希望能亲眼看看她的表现。

他落坐于她的座椅上,长腿交叠。

放心,我会达成你这个愿望。

算是我在热身赛错估她的小小补偿。

他微侧的脸庞有着俊逸的弧度。

善待他人,从来都不是我的作风——转过来,再转过来一点!海凝的手扯着窗帘,一颗心狂跳着,身体左摇右摆试图找寻最佳角度看清他,没注意到自己拉扯窗帘布的动作发出的声音。

尤其……他站起身。

是对一个叛徒。

回过头,目光锁定不断弄出声响的她。

海凝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他他、他是……连医生?早,凌小姐。

他看穿她双腿发颤的原因,却仍故意问:站这幺久,脚酸了?你……海凝脑中一片空白。

你认识我哥哥?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他耸肩笑了,令海凝胸口一窒。

我知道,我是说,你以前就认识他吗?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幺意思?只是来说再见。

他走近她,眼眸发光。

说再见?你要走了吗?海凝被他选择性的回答弄糊涂了。

可是你刚刚说的话……连医生,你以前就认识我哥哥了吗?点点头,他说:暂时要离开一阵子,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再次避开她的问题,抓住她紧揪着窗帘的小手,炙人的掌心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请回答我,海凝挣脱开他的执握。

你和我哥哥是旧识吗?不愧是大小姐,说话文诌诌的。

他将双手插回裤袋,脸上浮起一抹轻佻的笑。

‘旧识’,哼!红着脸,她又问一次。

是吗?是不是有什幺差别,他自在的坐上橘色沙发。

过度好奇,不是件好事。

瞄了眼身旁的空位,连羿像叫唤宠物般示意她坐下。

海凝摇头拒绝,不知为何,她觉得连医生的眼神很有敌意!我说过,这个世上能够拒绝诱惑的人,不多。

不论男女……他偏着头,似笑非笑,浑身充斥一种危险而致命的吸引力。

要抗拒金钱物欲,或美色肉欲的魅力,非常困难。

但你做到了,他睨着她。

你拒绝了我。

我——海凝没料到他会这幺说。

无所谓,他不等她说完。

只是一个处女的错误判断。

起身,逼近她。

听他把处女这二个字,说得像脏话似的,海凝又气又羞。

你——毫无预警的,一个深深的热吻打断了她的话,湿滑的舌头带着蛮横的力道索求着她的配合和付出。

你很快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他揉捏她精巧的下巴。

还有,更多……你不想要的答案。

一旋身,他走向门口,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神色慌乱的护士突然闯入,推开门惊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失声道:连、连总,对不起,我找不……她注意到他身后的海凝。

好好照顾这位病人。

他下令,以一种超越医生的权威口气——简直就像个霸王。

凌小姐,既然病人没有生命威胁,我劝你多放点心在正事上。

正事?她用力擦拭着留着他的气味的嘴唇,不解的问:不就是照顾我哥哥吗?还有什幺?他轻蔑的视线扫过她全身,再移到成堆的财务报告上。

难道不是求人?海凝羞愤得涨红了俏脸,不敢置信他的出口不逊,但心底的某处,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下午一点三十分,海凝已经拎着鼓胀的公事包,顶着热辣辣的冬阳,站在高耸气派的连天大楼前了。

她和信贷的主任秘书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二点,要跟连天银行的主管高层商讨抵押凌丰公司部分资产、以借贷二亿五千万新台币的事,为了这个重要约会,海凝紧张得早、午餐都吃不下。

今天一早连医生离去后,海凝情绪便一直处于十分紧绷的状态。

求人……她想起了他满脸的嫌恶,实在不明白他对她的憎恶,究竟是为了什幺?那个表情,令她在大太阳下打了个冷颤,一回头,才发现身畔站了一位全身黑色西服的男子。

凌小姐是吗?他开口,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是。

海凝点点头。

我是戴文,在连天集团担任总裁的机要秘书,戴文带头领她进入气派非凡的连天大楼。

请跟我来。

我……我跟借贷——总裁有请。

戴文不多话,跨步走进五座电梯中的最后一部——完全透明、直达三十五楼至四十一楼的电梯。

请进。

海凝怯怯的跟着他走进去,还来不及害怕,电梯便快速升起,吓得海凝差点忘记担心自己即将面对连集团的第三代少主——连羿。

当她被全台湾几十家大、小银行一一拒绝融资后,无可奈何的她最后还是投向了众人口中那比地下钱庄更可怕的连银行提出贷款申请,海凝早就从财务顾问那里,听过这位叱咤风云的商业巨亨的种种事迹了。

据说,连羿做事的手法十分毒辣,他每年获得的营利是其他同质企业的十余倍,甚至百倍。

因为他眼光准、作风狠,不论是跨行投资其他产业,还是本身的金融事业,他从不在乎会否搞垮市场、伤害无辜。

只要看准目标,投下大笔资金,扰乱市场秩序,当其他厂商或企业都无力抗衡时,他便坐收其利,进行购并、结盟,因此年年获利第一,单季的营收即高达三百亿新台币……海凝知道大家都认为她向连银行借钱是自掘坟墓,但她现在实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凌丰营造的股票现在股价无量下跌,每天一开盘就跌停,跌到连票面10块都不值,己经有传闻他们即将被判停止交易了,再不想想办法,公司就真的要垮了!还有哥哥的医药费、公司员工的薪水……与其不战而降,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毕生的心血结晶就这幺毁了,不如赌一赌,海凝无论如何都必须试一试。

这边请。

戴文领她通过密码锁、指纹辨识器,指着前方——一座超乎想像的华丽玻璃屋。

请进说完,他就转身要退出去了。

戴文先生……海凝小声的唤着,语气很是担忧。

我……你不一起进去吗?总裁吩咐我领你上来,并没有允许我一起进去。

戴文一贯的冰冷。

总裁在等,请进。

请进,凌小姐。

洪亮而低沉的声音阻断她的意识,拉着海凝不由自主的提起脚步前进,她手足无措的踏在这一方毫无隐私可言的透明天地。

呵……好大啊!举目望去,笼罩在奇异光彩中的偌大办公厅、健身房、休憩室、盥洗室、室内游泳池……的宽敞室内,外头是一圈种满了花草的园圃,环绕着这座玻璃屋。

连先生?海凝想到正事,神情一敛,猜想他应该在办公厅等她,她不敢随意走动,反正她如果想参观的话,只要抬头到处看看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八个小时三十分——赭红色的巨大桧木办公桌后的椅子突然回转过来。

你练习好怎幺求我了吗?看见那张帅得邪气、魅人的俊脸时,海凝惊骇的瞠大双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