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香◎有些事情不能继续拖了。
芙蕖从琉璃罐里捻了一颗糖梅含在齿间, 她的药已经停了,院子里仍然煨着药炉,里面咕噜咕噜煎着谢慈的药。
榻上, 谢慈闭着眼睛好似睡熟了, 但芙蕖知道他是清醒的。
院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芙蕖侧耳细听,有人停在门前, 知道是谢慈的属下来了。
榻上的谢慈妹睁眼,但却低低的说道:你出去看看。
芙蕖起身, 推开门。
外面他的属下低头只看见纱堆的裙角, 霎时不敢抬头。
芙蕖问:什么事?谢慈就在房间里, 既然他不肯露面,那就是默认了芙蕖替他处理此事。
崔少东家的肢体拼凑完整,但少了两只眼珠,现正停放在空蝉寺外, 该如何处置请主子的主意。
芙蕖侧头看了一眼, 确定谢慈能听见, 但却依然没给出任何指示。
于是芙蕖说:知道了, 先停着吧。
还有一事, 徽州有信来,请主子过目。
说着, 一封并没有署名的白封递到了芙蕖面前。
提到徽州,芙蕖首先想到的就是陈宝愈。
她接下了信,回到屋中。
谢慈已经起身靠在了引枕上。
芙蕖道:徽州的信。
谢慈一张嘴,只有一个字:念。
芙蕖在他的允许下, 拆了信, 果然是陈宝愈所寄, 上面详述了南秦六皇子最后的处置。
陈宝愈依照芙蕖临走前的提示,遣人到南疆寻访到了当年那名侍卫,并软硬兼施,将人带了回来,与姚氏见面。
见面的详情信中只一句话带过,说是情真意切,令人十分感佩。
语焉不详,芙蕖怎么也琢磨不透其中的意思,只好作罢。
陈宝愈在信中说,那侍卫见了昔日情人,回想起了当年遭受利用的屈辱,恨意丛生,难以自持,于是蓄意刺杀了六皇子。
南秦昔日的公主,已嫁作人妇的姚氏,可作证一切属实,收敛了六皇子的尸骨停于扬州,等候南秦皇室前来扶灵归朝。
寄往南秦的信于昨日上路,算计着时间,不出十日,南秦那边就该有动静了。
邻国的皇子客死他乡是件大事,此事必须上报朝廷。
朝廷前几日刚派到徽州的钦差边阳,正好撞见并多管闲事,插手了此案。
字里行间,都暗示着,最近扬州一带要迎来热闹了。
芙蕖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盯着这边的动静?谢慈神情挂了些冷笑,道:不,他是在提醒我,他要准备坑我了,让我提前有个准备。
……陈宝愈的一封信,让谢慈坐不住了,次日他便决定下山,回扬州城内,静观其变。
院子里,芙蕖对他说:朝廷的海捕文书已经发到了各个州府,你现在露面,不太明智。
谢慈道:无妨。
好像被四海缉捕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芙蕖打量着这苍凉的寺院,问:空禅寺你打算怎么处置?空禅寺如今除了断尘,便只剩两位老尼,和一位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
静慧躺在禅房中动弹不得。
阅袈被严密看管了起来,关在房间中,封了门窗,一日三餐都是由看守人送入。
断尘自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一直在佛前念经,不曾出过门。
如今谢慈要走。
她仍旧双门紧闭。
谢慈说:留下些人守着,我们走吧。
芙蕖跟在他的身后,离开前最后看了眼孤高的山门,心下有了计较。
扬州别院,一辆青布马车叩开了角门,负责看门的钟叔探头查看,芙蕖掀了帘子的一角,露出半张脸:钟叔,是我。
钟叔脸色一凛,忙开了门,并搬了门槛,放马车进了院子。
谢慈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
芙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对谢慈的注视并未在意,撂下帘子便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马车到了正堂门口,钟叔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以为回府的只有芙蕖一人,却不想,最先下车的,竟然是一直以来行踪成迷的谢慈。
钟叔一愣,立刻下拜:少主子。
他仍然习惯于以往的称呼,就如同谢老侯爷仍活着的时候。
芙蕖在他后面下车。
谢慈已经挥手命钟叔退下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正堂中,芙蕖随身携带的只有一瓶满满的甜梅。
芙蕖将其抱在怀里不撒手,在正堂中转了一圈,说: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你不会在自己家里还住不习惯吧。
谢慈撩开窗前的帏帐,见到了内室的铜制熏炉,落在床榻前,适合冬日取暖,也便于日常焚香。
此屋中以前没这东西。
是芙蕖前段日子在扬州逗留时,闲着没事倒腾的。
熏炉中日日焚烧的香料也不是谢慈自己喜欢的味道。
而是一种浅淡的荔枝香,是女人香。
芙蕖观察他的神色:你若不喜欢就叫人搬出去。
谢慈说了句:我不喜欢。
芙蕖转头就要喊人。
却停谢慈在身后平淡到:不过你喜欢就留下,两个人一起住的地方,总不能只顾我一个人的喜好。
芙蕖脚步猝然一定。
两个人一起住的地方?她缓缓回头。
谢慈踱步上前,抽走了芙蕖怀中的琉璃罐子,摆在窗下的桌案上,说:叫人,去苑里把你的东西都搬到前面。
扬州别院不同于其他地方,谢老侯爷的一些旧部,谢慈本人的一些亲信,都在这别院中修养生息。
谢慈此举等同于向他们宣告,芙蕖此生有定处了。
苑里养的那些女子们听说谢慈回府,先是按捺不住沸腾了一阵。
随后,又见下人们进出,将隔壁芙蕖单独小院中的物件都搬动到外面,一辆车拉到了前院。
顿时,所有的沸腾都沉默了。
不敢置信,却又意料之中。
盈盈靠在门口一张脸苍白无血色。
名分这种东西对于她们这样的女人来说不仅仅是体面。
那意味着从此以后再见面,她们得改口管芙蕖叫主子。
同样卑贱的出身,她凭什么呢?作者有话说:最后一天的加班,明天肥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