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灯光伴着零丁月色打进卧室, 拢住了赖在被子里的模糊虚影。
言絮盖得严严实实，看样子像是睡熟了，呼吸均匀。
她并没有离开。
路呈放冲了个冷水澡, 出浴室后没用吹风机, 简单擦了一下湿发就撇下毛巾。
他大步走去床沿，俯身往下看。
熟睡中的言絮裹着他的被子深陷在松软的床榻, 脸上醉酒后的红消下去几分, 唇粉嫩, 发丝乱勾, 像西方颜色鲜艳的油画，默不作声地引诱人。
她很放松, 根本没把他最后那句警告放在心上。
盯了没多久，路呈放站起身, 握着空调遥控器调高几度, 转身出了卧室。
……鼻间回荡着柑橘的清香。
言絮懵懵懂懂地半撑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睛顺着桌子上的水果展盘一路看回到自己身上。
睡衣还好好穿着。
后脑一股尖锐的疼传来，她伸手去揉了两下，眼神逐渐清晰。
昨晚…她好像去了路呈放那边。
一连串荒诞记忆慢慢挤进她还没苏醒的意识中, 言絮伸手要去抓柑橘的动作顿住。
她昨天，赖在路呈放被子里睡着了。
鼻间刮蹭, 吐息纠缠, 男人头埋在她侧枕上, 克制的言语——后面, 她好像就在床上睡着了……但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沙发上？思绪被外界打断。
言絮倏地听见一声开门声, 她绷紧身躯, 遥遥望见路呈放没什么精神地踢着拖鞋走过来。
上沙发, 裹毯子, 缩到她身边，一气呵成。
男人脸色不佳，喘气很热。
言絮缓了一会，看他闭着眼恹恹，不像是会找她算旧账的样子，才慢慢伸出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
好烫。
路呈放唇不耐烦地抿直，鼻腔突然发出一声冷音。
言絮……你真行。
言絮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我……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怎么感觉角色对调了，她还能强迫得了路呈放？但他就这么缩在她旁边，脆弱的样子就像在控诉她某种恶行。
相处模式比之前倒是亲密不少，言絮感觉到一丝诡异，悄无声息地往边上挪了挪。
她刚动一下，路呈放像是被触到了开关，突然来了力气，没有任何预料地摁住她的手腕，整个人压上去，微抬的眼血红。
眸子睨下去跟她对视，一动不动。
你放开……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预感到咳意，微侧了一点脸。
言絮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她有些诧异，路呈放的手也烫，顺着手腕传递到她身上。
你发烧了？她扭了两下手挣扎，这次反抗有效，她慢慢从男人身下钻出来。
路呈放微撑着胳膊，懒懒地靠着沙发背，脖子顺着弧度仰着。
下颌线清晰，锁骨微红。
他生病的样子太妖了，眼底和鼻间都红，看上去松散又任人摆布的模样。
事实上，路呈放不常生病，生病也能硬挺。
唯独发热跟普通人症状不一样，他这方面的耐受程度不行，能忍痛，骨折一声不吭，但忍不了发烧。
全身都在烧，关节每处酸胀得无可附加，眼皮尤其烫得惊人，喘气喉咙像被利器剌一样，虚得不像话。
言絮也看出了这点，她赤脚站在一旁，低头找不到自己的鞋，索性穿上路呈放的拖鞋，有些慌忙：我去买治疗发烧的西药。
中医治疗发热没有西药迅速，手段也看上去骇人，得找准穴位放血。
言絮并不是唯中医论，她也承认并尊敬着现代医学的发展。
楼下走几步就有药店，很快她就能回来。
路呈放微搭在滚烫眼皮上的手收回，他半阖着眼，眼尾挑开，声音夹杂着哑。
早找人了。
孙林正在送药来的路上，刚才两人发过微信，预计三分钟之后他就能到。
言絮顿住脚步，又凑上去看他脸色，止不住的担心。
怎么搞的？天气这样冷，你也应该注意保暖。
路呈放忽地轻笑，慵懒的腔调慢慢溢出。
别装言絮，不是你突然投怀送抱，我能半夜去冲冷水澡？紧蹙的眉微微舒展，言絮嘴唇半张了几下又收回。
好吧，她确实记得路呈放去洗澡这件事。
那你……还想强词夺理一下，她声音越来越低，没几分底气，那你，也不是非要洗冷水的吧……压不下去，你给灭火？他轻描淡写。
言絮徒然脸升红，她哑了声，再不吭声了。
好嘛，是我不对……言絮先低了头，她能看得出来路呈放此时很难耐，又慢慢走近些，上去想为他做些什么。
那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嘛？她放低了姿态，很乖巧：你想吃什么，要喝水吗？短促的一阵咳，路呈放又裹紧毯子，拧眉把面前俯身的言絮推远。
远点，传染。
不用你干嘛，回你自己那边去。
他掩着鼻梁和嘴，只留一双过分隐忍的红眸，黑发密集，有几根撩了上去。
血色的眼睛带着眼下的青色，言絮心中的愧疚更甚。
她昨天不该喝酒过来撒野的，害得路呈放现在这么难受。
什么眼神？虽然虚弱，但那副瞧不上人的语调照旧。
我…看你现在很难受。
没事儿，死不了。
我不回去。
言絮坐回到沙发边上，眼神很倔强，我就陪着你。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坐着也帮不上忙，她复而站起来去厨房接了热水，看着路呈放喝完又去熬粥。
米粒在滚水中慢慢变得粘腻，言絮垂眼正看着，就听见门响。
孙林知道密码，不需要人给开门，她露个头算是跟他打过招呼。
路哥，你今年是不是犯小人啊？感觉病就没断过。
言絮弱弱承认罪行：他这次是我害的。
孙林慌神，刚想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就听见一边扣着药丸的路呈放语气吊儿郎当。
今年犯桃花，这属于桃花劫。
实话，他就是被勾得洗澡，冻发烧的。
药送进嘴里，他仰头露出一截冷白色脖颈，喉结滚动，咽药咽得很干脆。
言絮没办法反驳，又一阵脸热，缩回厨房继续看粥。
孙林看着言絮匆匆跑走，卸下背包，有些不好意思：路哥，虽然你生病了，但是南潜还是托我给你选一下剧本。
有两家已经寄过来样本，还有两家是小说改编，网络上就能找到资料。
他翻开手上的白皮厚书，一一介绍：都还有一两个月开工，有公司说愿意为你延迟拍摄，其中有熙雨一家，悬疑剧。
熙雨影业很能打，只做品质剧，之前跟路呈放合作过一次，他们宣传就算只放出制作团队，都有大批剧粉蜂拥而至。
铁打的好口碑，不需要演员做绯闻或者炒热度。
路呈放点头示意他继续。
噗噗家给片酬很高，目前来说是你拿到过的最高版本，现偶，跟刘然橘三搭。
LLg翻拍的大IP，群像热血江湖，片酬中等。
七圩影视也是翻拍，小众无限流剧本，打戏很多，是那种抓人眼球的惊悚片，片酬上等。
孙林汇报完，安安静静等人抉择。
按之前经历来说，这些剧本都算得上是优质资源，但现在路哥经历多了，再度爆火，商业价值涨得飞快，也能再挑上一挑。
就第一个吧。
品质好最稳妥，悬疑也没感情线，看剧本是跟老戏骨搭，虽然挑战大些，但他也是该转型的时候了。
孙林在备忘录上打字记录下来，还直愣愣地看着他，等下一步指示。
剧本合住，纸张贴合，男人看上去不像是还要继续话题的样子。
孙林微微怔愕：这就没了？这次资源都这么牛，竟然只挑一个？路呈放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他嗓子还再疼着，不愿意多说话，隔着段距离打量了言絮一眼，招呼孙林再离近点。
遮掩地耳语一阵。
听他说完，孙林表情更加精彩绝伦：哥……你确定？最多个把月也就下雪了——路呈放瞥他一眼，冷意直出。
行吧……我照办。
孙林识相不再多说，摊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等下打卡里。
孙林比了个OK的手势，拎起自己的包把剧本塞回去：那我这就走了。
路呈放略微点了下头。
这就走呀？言絮再次冒头，手上还沾着青菜绿色的汁水。
我做了青菜粥，要不要喝些？孙林摇头，半个身子都跨出房间，扶门忌惮地看了眼路呈放，告黑状。
小医生，自从上次庞槐说你想强吻我之后，路哥就让我没事滚远点，不能出现在你三米距离内。
一段长句秃噜得飞快，孙林说完啪地合上门。
青菜的汁水滴到地板。
言絮僵硬的表情维持了几秒，擦手，找到手机疯狂给孙林发微信认真解释。
孙林，我发誓，我完全没有想对你不轨的心思！你别听庞槐跟路呈放胡说，我言絮从来不会干这种强迫人的事！哦？适时，路呈放突然意欲不明发出声音。
言絮：……怎么了？路呈放一出声，她还真有点慌，毕竟昨晚她行为超乎平常。
而且……她为什么会睡在沙发，至今也想不起来原因。
男人微抬眼皮，顶着发哑含混的嗓音放出一句暧昧不清的话。
你昨晚多黏人，自己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