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对东英一行人来说,虽因取了哈萨克人大当家的命而险胜一筹,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却也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
重伤挂彩的士兵举目皆是,至于东英本人的惊险程度更是如同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那把刀刺入的部位离心脏偏了一寸,伤口也不深,故而东英没有生命危险。
总之胜了,却也不值得高兴。
天色闇浓,受伤的士兵交由军医照料,丁牧、呼特及几名受轻伤的将士则围坐一桌研讨对策。
今天将军运气好,伤得不重,但为了确保他日后的安全,我提议从今天起的任何战事,将军都镇守在将军府,战场上的杀戮一概不插手。
呼特说。
那比叫他去死还痛苦。
丁牧沈郁地回答。
你就会在那里耍嘴皮子,搞清楚,若不让他镇守将军府,那可才是真的要他去死!丁牧,我们赞成呼特的意见。
其实将军比我们都清楚自己的状况,一旦我们向他提了,他或许会接受。
毕竟没有人不要命的。
玉灵格格的话他都接受了;我们这些建言,将军没道理拒绝。
另一人搭腔。
这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状况。
丁牧迎视著大伙儿严肃的目光,老实不客气的反驳。
一名将士火冒三丈。
丁牧,你这话未免说得大不客气了,什么叫‘天差地别’?我们的身分就那么卑下吗?是啊,大伙儿不都为将军好吗?结果你却处处泼我们冷水,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枉费我还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你们未免太会捕风捉影了。
丁牧心平气和地评论。
呃?!众人一愣。
怎成了他们的错?丁牧说下去。
玉灵格格所说的话之所以轻易被将军接受,无非是一旦他找到这吉神,他将有恃无恐继续驰骋沙场;而你们的建言恰恰相反,准备将他困在这座牢笼里,他会听你们的才有鬼。
所以你们说,这两种状况是不是天差地别?那……那怎么办?你们找来的那什么吉神根本不可靠!不可靠就算了,还帮倒忙,不就是她让战事突然变得火烧屁股的吗?她连自己要什么武器都不清楚……我还看过她拿著剑在跳舞……几名将士再度议论纷纷。
丁牧,你倒是快说说有什么办法呀!丁牧耸耸肩。
啥方法也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全看将军怎么做了。
将军,你的意思呢?早已瞧见站在厅门前多时的东英,呼特问道。
东英蹙紧眉心,冷冷地道:她说过她有神力──松羽……也许该找个机会试试她……※※※明月云雾围绕,夜色越来越浓沈。
谁……是谁在触摸她?不能……不能这样抚摸她,不能……她好累,之前恐怖的景象还盘踞在她脑海,别再增加她的恐慌了……暧昧的气氛教她不敢大声呼吸,她晓得有双莫测高深的眼正出神地看著她,她企图以言语、以行动抗拒他放肆的侵犯,但她不能动,她只能软弱无力地贴著雕花木床。
慢条斯理的,她感觉到对方的贴近……粗厚的大手探向她的颈子,轻轻按摩她的肌肤,攫住她喉间的曲线。
渐渐的,指尖陷入衣领内。
不行……她皱紧了眉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在她的床上?是谁潜入她的房间?半梦半醒间,她挣扎的想起身,但晕眩乏力感主宰了她,她动不了,醒不过来!**东英,你干什么?!不要!回应她的是一个蛮横粗暴的吻。
她吓得拚命挣扎,心跳不断加快,胃也紧张地翻腾。
你疯了吗?放开……*****松羽揪紧凌乱不堪的衣物,含著委屈的泪光夺门而出。
快点!谁快来阻止他?谁快来救她?藉著月光,她惶乱失措地逃奔在假山园林间,她想呼救,但又不敢叫出声。
这里是他的地盘,谁会相信她?谁又能接受她所说平时行径光明磊落的东英将军,会突然带著一身酒味闯进她房里对她上下其手?何况,那关系著她一辈子的清誉,一旦张扬出去,她不就完了?玉灵!去找玉灵!急闪而过的念头,为她燃起一丝希望。
只是玉灵的房间在将军府的另一头,府邸这么大,要绕到那里求救,中间这一大段路程她要如何跨越?再者,就她所知,玉灵除了在她的手伤上雪上加霜外,似乎正为某事在奔波,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府里,今晚,不知道回来了没?想到此,她的血液降至冰点,此时在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刻意压低但疾走而来的脚步声。
东英!她蓦地背转身,拔腿就跑。
她已经使尽全力在跑了,但后面的脚步声依旧步步逼近,她心想不如转个方向逃,说不定可以扰乱他的方向感。
于是她突然往旁边的小径转去,可是这一转,却万万没想到正好与东英碰个正著!不要走。
那是宛如来自地狱的幽鸣。
松羽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东英冷冽严霜的五官,心脏几乎停止。
她下一个念头就是转身逃,但腰杆却在转瞬间纳入东英的臂中,教他由身后将自己紧紧环搂祝东英,不要!她尖叫,拚命捶打腰上的粗臂。
你不能那么做!不能怎么做?东英以幽魅的嗓音问,空出的温厚右掌早已放胆抚掠她柔嫩不失丰盈的娇躯,钜细靡遗。
松羽满脸胀得通红。
不要……不要碰我!那就阻止我。
你不阻止我,我就认定你默许。
松羽吓白了脸。
你疯了吗?她咬唇,眼底含著羞愤的泪珠,抬手要刮他一个耳光子,却被他握祝如果你只有这么点力气,今晚你就束手就擒吧!不!不要!松羽疯狂地推打他。
你明知道我没有能力反抗!你不是有神力吗?我没有!是骗你的!全是骗你的……两行清泪终而纷坠不休,松羽的双手再也因承受不住恐惧与难堪,沮丧虚软地垂在他的襟口前。
东英面容一敛。
你撒谎?松羽先浑身一震,才惨澹的点头坦承。
她已经可以预见他命赴黄泉路时,她跟著下棺陪葬的情形,这就是她信口开河的代价!※※※次日,日上三竿,东英豪然坐在大位上,面无表情听著大家发言。
我们就觉得事有蹊跷,原来真的有问题。
一早,大伙儿就被召集,说有要事商议,没想到松羽在众人面前坦承了她压根儿没有神力。
其实他们早就猜她有问题,只是没想到真相会揭露得这么快,昨晚质疑的话还依稀在耳边呢!他们不禁好奇,将军是对她做了什么事,一夜之间竟让她主动俯首认错?但是始终没人敢问出口。
她若有能力,怎么可能轻易落入哈萨克人大当家的手中,又怎么可能坏事反而让将军一口气杀了两个狗贼?这事不能再拖了,我们得尽快做出因应对策。
松羽姑娘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猝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场显得尴尬又敏感的松羽,立刻惊跳了一下。
既然她帮不了将军,留在这里反而可能节外生枝,不如送她回疏勒城。
我们应该著手找出将军真正的救星。
松羽有话想说。
我……东英看也不看松羽一眼,就事论事的下结论。
就依丁牧的意思送松羽回疏勒,她的父亲及未婚夫还在等她的消息。
松羽目瞪口呆。
呼特自告奋勇,拱手禀报。
这事交给我,我现在就去准……我反对!被打断话的呼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不悦地转向声音的来源──与他眼对眼相望的是松羽!可她才不管呼特高兴或不高兴,鼓足了勇气说道:你们自顾著决定我的去留,却完全不问我的意愿,这算什么?她不是可以任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让东英再犯杀戒的人,是我,所以无论你们的决定是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扔下这一切走的!松羽姑娘,你难道忘了自己初来乍到将军府时,态度有多顽抗?现在我们要送你回去,你怎么反而不走了呢?呼特冷冷地道,脸上表情清清楚楚写著──快走吧,赖在这里也没用。
我担心东英的安危,他若真遭遇不测,岂不是要我一辈子良心不安?不过你留在这里也没用。
玉灵淡淡的一句讽刺。
只会帮倒忙。
还没来得及疑问玉灵究竟是何时回府的,松羽就忙著与她唇枪舌剑 过招。
那是个意外!她才不是帮倒忙!玉灵当然回来了,重要时刻她从不缺席,正精神奕奕地坐在松羽面前损她。
天天都有意外在发生,昨天出了一个意外,东英为你杀了两个人,明天再出一个意外,是否要再多杀两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意外发不发生可不依你的意思。
你……松羽辩不过她。
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没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玉灵敛目看她。
你以为东英身上那袭战袍是打哪弄来的?这……够了,别吵了!东英凛然低斥,凝神望向松羽。
你当真要留下?嗯!松羽重重点了一下头,谁都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你认为你该留到什么时候?他问。
可别说你要在这里赖一辈子。
玉灵气定神闲地吃茶润喉,把话先说在前头。
松羽的视线一从玉灵移回东英脸上,就说:待到你找到真正的吉神为止!一旦你找到那人,我就可以安心回去了!好吧,那就让你留到那时候。
乍闻东英的话,松羽的心脏顿时为之激荡,唇边立即绽露出笑靥。
东英细嚼著她无心流露出的诚挚神情,她说她担心他的安危,这样的字眼岂不教人为之著迷、心动吗?玉灵眉心蹙起。
东英,难道你不怕她再误事?你已经没机会了,难道你忘了吗?不会的!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 保他的安危!松羽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争什么、想证明什么?玉灵敛起冷然的眸子,冷不防将桌上的剪刀扔到她面前。
若我告诉你,唯有你自我了结才能救东英,你愿意一刀捅进自己的胸口吗?松羽呆住,没料到她逼人逼到这种地步。
怕了?玉灵柔声轻问,语调刺耳至极。
下次大话别说得太快。
够了,玉灵,大家聚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的唇枪舌剑。
顷刻间,东英再度出声,一脸不耐。
丁牧,针对找人这件事,你有何想法?玉灵格格给的线索有限,若维持原先方法,有可能又是白忙一常我和丁牧的意见一致,要你足不出户是不可能的事,那么我们干脆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真相公布出去。
呼特道。
我反对。
东英断然驳回。
将军,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泄漏出去。
你不就是介意面子问题而已吗?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碍…东英立时赏了呼特一记白眼。
不关你的事,你当然说风凉话。
何况这件事若传进哈萨克人的耳里,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行,那么就说一半。
丁牧应声道。
只说我们能说、愿意说的那一半!哪一半?呼特问。
找人,找女人;解厄、祈福。
由将军来找,找一个年约二十、家住疏勒城南二十里的女人。
行得通吗?丁牧耸肩。
一试无妨吧?将军,你认为呢?行得通吗?东英一脸深邃,不置可否。
※※※就这样,吉神让位,松羽一夕之间由吉神变成了什么都不是的衰星。
而同时,依著丁牧提出的方法,由将军府放出消息,不过几天的工夫便由天山北部延烧到天山南部,众人开口闭口谈论的全是这件事,一下子闹得满城风雨。
信伊斯兰教者,敬仰阿拉,主张济困扶危,禁邪淫、赌博、杀戮等,东英将军无疑是犯了禁杀戮的教义。
否则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找人祈福,你们说是不是?人来人往的市集上,几个长舌男聚在葡萄树下聊是非。
我想,他是想讨老婆!但将军府的人说他找人祈福呀!他说你就信?我看他根本就不信神,不过是到了思春年龄,找借口讨老婆罢了。
印象中,从未见他有过什么礼佛举动,每回他出现时,虽然嘴角总是悬著礼貌的笑容,但笑容之下,却是令人无法忽视的高傲气势。
这样的男人,一旦涉及私人问题,就更拉不下面子了。
不管他信不信神,他现在急著找女人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人云亦云的结果是──乖女儿,你猜今天我在街上听到了什么消息?什么消息?唉,这天气热死了,除了告诉她冰镇西瓜弄好了之外,其他没营养的东家长西家短,她一概没兴趣。
唉,这扇子扇得她手酸死了。
你还问我什么事?大事啊,东英将军在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土匪?逃犯?杀人犯?还是变态?女人,一个独一无二的女人。
女儿突地眼睛雪亮,扇子丢得老远,暑意全消。
女人?像我这样吗?天差地别。
不不不,听说是有条件的。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都行,要年约二十岁,家住疏勒城南方二十里处。
咱们家住宁达,不是他要找的人。
哦,这莫非是天赐良缘?我确实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我守身如玉,而且我年约二十,家住伊犁城南方二十里处,我一定就是伊犁大将军要找的冤家。
不是啦,你误会了,是疏勒城……左耳进右耳出。
我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女儿!女儿!你上哪儿去?啦啦……啦啦……女儿龙飞凤舞的跳出去了。
事情发生得多突然呀!向来幽静古朴的伊犁城,一夕之间涌入成千上万的女人潮,将对外交通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装贤淑、有人装不食人间烟火,无非是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这是伊犁将军史无前例的选妻仪式,我来自锡伯族,生活上的习惯与满族最相近,看来将军夫人的头衔非我莫属了!嗯,她的妆大致上可以了!这位来自锡伯族的姑娘,你当我们有眼无珠看不出来,你们和满族相近的只有身上那袭旗袍、大襟吗?还生活习惯相近呢!呵,想以此蒙混过关,笑死人了!你──要论能与将军匹配、郎才女貌的,还是非本姑娘莫属。
呵,是我吧,我才是与将军天生一对的伊人。
不,是我……是我……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其貌不扬的‘爱国妇女’别再吵了,这当下把体力用光了,等会儿怎么回家吃自己呢?回家吃自己?喂,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只是来充场面的喽!什么?你自以为你美啊?比嗓门大谁不会?对,本姑娘就是比你们美,在这片黄沙土地上,谁不知道我们维吾尔族专出美少女?凭你们也想飞上枝头得到将军大人的青睐?作梦!气不过0丑女!是你吧?是你!你……寻人的消息就这样传得一发不可收拾,何止宁达,凡星星峡以西的各城乡女子一概在数天的时间内涌入伊犁,等著雀屏中选,当上天之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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