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退走的时候, 手里还多了二十两银子。
酥酥不知道工钱要怎么算,可那老婆婆给了两大锭子的银子,放在尤退手中沉甸甸的, 而尤退也有些诧异,想必这银子是够工钱的,才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是来找茉儿的, 但是做活儿可不能不要钱。
那老婆婆派人送走了尤退,夜已经到了最喧嚣的时候。
酥酥和玄厉还在这里等待着之后的安排。
那老婆婆上下打量着酥酥,尤其是爱她一脸纯真的懵懂,连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 如此的做派, 想必很吸引那些客人。
好孩子, 你们去稍作休息。
更衣洗漱一番。
老婆婆和蔼地笑着, 等一会儿我叫一个人去教一教你们, 该怎么做活儿。
酥酥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趁这个机会问:做活儿的人多吗?挺多的。
都和你差不多年纪,还有些年纪小的妹妹, 可懂事了。
你以后也要懂事才好。
酥酥听到年纪小的妹妹, 就猜测可能是茉儿这样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
那说不定茉儿真的在这里。
领着酥酥和玄厉的, 是一个瘦瘦的女子, 不怎么言语,从老婆婆那边出来,绕过一条昏暗的长廊, 又用钥匙开了一扇门锁。
酥酥看得真切,这里有一个被锁起来的院子。
她得记住。
如果被卖来的女孩子都关在这里的话……一张符就够破掉这扇门吧。
夜里, 此间却亮着数不清的灯笼, 脚下的碎石子路都清晰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
像是脂粉和花草香混合在一起。
甚至还有酒味。
如此混杂, 酥酥皱着鼻子。
这是真的不好闻。
随着那扇被锁着的门大开,那瘦瘦的女子领着酥酥和玄厉到了相对昏暗一些的院子中。
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
女子手持灯笼,去敲了门。
新送来的。
阿嬷让教一教。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衣着不怎么整齐,满脸厉色的女子。
她一眼就看见月光下的酥酥。
酥酥也有些好奇,歪着头看着她。
女子看直了眼,尤其是在发现酥酥身后跟着的少年,有着不输于少女的美艳时,倒吸一口气。
乖乖,这是从哪搞来的货色,这不得卖上大价钱。
阿嬷说她什么都不懂,这样就很好。
女子撂下一句,而后扫过酥酥,语气生硬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学会了就去上工。
酥酥干脆地哦了一声。
收了人家的钱,端茶递水也不是不行。
而那女子已经换了一副笑脸,招了招手。
好孩子,你们过来。
酥酥没有半点迟疑,抬步就走了过去。
跨过门槛才发现,这里语气说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是一个用各种栏杆围起来的囚室。
虽然挂着各种幔子遮挡,可他们一进去,那女子转手就锁了门。
钥匙落锁的声音咔哒。
那女子捏着钥匙再次回过头来,笑意已经变了几分。
房中看着倒是没有异样,简单的桌椅摆设,甚至还有琴棋书画。
那女子抱着臂,上下打量着酥酥,又看了看玄厉。
少年少女,都是绝色。
少女的纯色是此间少有的天真,只要保护好了,可是个摇钱树。
至于这个少年……长得美则美矣,看起来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可不知为何,就算是看着都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凛然。
女子心下有了计较,先叫来酥酥,问她多大年纪叫什么,学过什么。
酥酥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她的名字酥酥,十六岁。
至于学过的,她不能让凡人察觉她是修士,想了好久也只能说,她会抄书。
哟,居然是个识字的。
你家里将你养的很好。
女子很意外,穿着如此简单到甚至有些拮据的少女,居然是会抄书识字的。
这样也省事了。
你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叫琴娘,你在我这里就先学一学怎么弹琴下棋,这位是你的兄长还是弟弟?琴娘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玄厉从头到尾都是漫不经心地,直到这时,也不过是抬起眼皮扫过那女子。
眼神淡淡地,看不出什么锋利,可让那女子心中忽地有种危险感。
不会的,一个凡人少年罢了,都沦落到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卖掉,该是没有什么本事的。
酥酥也想知道她和傀儡的关系。
钟秦宣和尤退在说这一点的时候,只是说了他们是一双儿女,还没说是姐弟还是兄妹呢。
姐弟还是兄妹呀?她有些期待地想,要是傀儡喊她姐姐的话,好像也不错。
可是他死都死了五六百年,她才一百来岁,年纪差的好像有些太大了。
酥酥眼巴巴看着玄厉。
但是,她只有师姐师兄,都是比她大的,她也想要一个比她小的。
玄厉慢悠悠抬眸看了她一眼,少女圆溜溜的眼中是有种期待。
他轻笑了声:姐姐,看我做什么?酥酥咬着唇,可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笑脸来。
眼睛里的笑意荡开,被这一声姐姐给迷得神魂颠倒,喜滋滋地 。
他喊她姐姐了。
他们是姐弟关系。
她也有比她小的弟弟了。
虽然只是在这里,但是酥酥已经很满足了。
酥酥笑得很甜,只有玄厉看见了。
他目不转睛,看出了她的欣喜和满足,低声笑了笑。
居然会喜欢这种……也好,陪她玩就是了。
女子了然了,是姐弟更好办了,弟弟一般都会听姐姐的,而这个姐姐明显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更好拿捏了。
原来你们是姐弟,有点看不出来。
女子说道,弟弟会什么?和姐姐一样吗?的确不太容易觉着像是姐弟,年纪瞧着差不多,可少年周身的气场有点强,说是兄妹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可正是因为如此,姐弟的关系才更让人能信服。
酥酥得了一声姐姐,这会儿正高兴着呢,闻言喜滋滋道:他会的比我多。
很厉害的。
少年微微挑眉,倒是默认了酥酥的这个说法。
那琴娘揣测着,也许比抄书多一些,毕竟是个儿郎,可能家里更偏疼一些,学得多。
这么厉害,会不会弹琴?傀儡少年完全无视了这句话,目光全在酥酥的发髻上。
那朵红色的簪花,在进入房间后已经有种枯萎的迹象。
这让他很不愉。
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酥酥的鬓角。
咦?酥酥茫然地看着他,可到底是信任他的,也没有动。
玄厉的手收回,酥酥鬓角的簪花恢复了生机,娇艳欲滴。
这就对了,她只适合这种充满生机的活力,枯萎,残败,都不合适。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了。
琴娘的话直接被姐弟二人无视了。
酥酥姑娘,你弟弟会不会弹琴?琴娘能确定一件事,这个少年八成是个不好接触的,那就从相对软和一些的酥酥下手。
酥酥也不知道,她困惑地看着傀儡少年。
他会吗?玄厉唇角似乎扬了扬,低声问:你想听吗?想听,我抚琴给你。
酥酥不听琴。
以往在赤极殿,也不是没有会抚琴的侍婢,甚至有些赤极殿的弟子就擅抚琴。
偶尔在赴宴时也会主动抱着琴在殿中献艺。
她那时都是和重渊坐在高位上,她没有听琴,有时候会发呆,有时候在认真吃东西。
重渊也没有,重渊会喝着酒,会把玩着她的手指,也会剥一盘虾,递给她。
琴声仿佛只是填满空旷大殿的存在。
与她和重渊无关。
她摇了摇头。
琴娘始终无法从少年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有些烦躁。
到底是拉下脸来。
你们两个,不管之前会不会,都先从抚琴开始学。
房中只有他们三人,琴娘指着地垫上放着的两张七弦琴,还有一把琵琶。
客人喜欢会抚琴的,你们生得好,客人肯定喜欢,但是多会一些没有错。
琴娘端坐着手持琴,拨了拨琴弦。
抬头让酥酥和玄厉一样坐下。
我只教你们三天,你们要用三天时间学会一首曲子。
只要一首学会了,就足够你们用。
来这里的客人到底不是为听琴来的。
学会抚琴不过是一种小小的乐趣,有只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
但是芙蓉楼的女孩子没有不会抚琴的。
酥酥端坐下来,学着那琴娘的模样把琴放置好,有些好奇。
我们不先去端茶吗?琴娘嘴角带着一丝讥笑:学会了以后有的是你们端茶的机会。
酥酥哦了一声。
饶有兴趣地拨了拨琴弦。
指尖碰触琴弦是还有些疼。
发出的声音也不是清脆的,有些杂。
两个银锭子的工钱拿到手了,还能学弹琴。
等找到了茉儿,这一趟稳赚不亏啊。
琴娘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学多厉害,先学会分辨琴弦,拨弦,就囫囵教起指法来。
在琴娘手中,这琴倒是温顺的,弹出的声音不得不说还是很悦耳。
可轮到酥酥时,她认真地拨动琴弦,发出了奇怪的嘎嘎声。
身侧的玄厉手肘支撑着琴弦上,饶有兴趣看着她。
面对这般粗嘎的琴声,甚至还在夸她。
不错。
酥酥完全被这声不错给迷惑了,越发自信和勤奋地拨弄琴弦。
直到琴娘无法忍耐,一巴掌拍在自己的琴上。
就这酥酥姑娘的弹法,这么弹下去别说三天,给她三年都教不出来!停停停。
琴娘铁青着脸收起琴,抱起了一面琵琶,你不适合七弦琴,我们换一个。
楼子里的姑娘可以没有才艺,但是不需要杀人才艺。
谋杀耳朵也不行。
酥酥失望地放下了琴。
她做得挺好的呀,玄厉都夸她不错了。
这三天时间,酥酥试过了七弦琴,琵琶,拨琴,柳琴。
这一间房的灯始终彻夜亮着。
琴娘教了三天,最后绝望地发现,她自己都快分辨不了琴音了。
酥酥坐在地垫上,怀里抱着琵琶,还在低头用手指找着琴弦,一下一下的拨弄。
单看坐在她对面,手托腮静静看着她,眼里蕴含着笑意的少年,还会让人以为她弹出了什么悦耳动听之曲。
酥酥就着琴娘教的,磕磕碰碰弹了下来。
怎么样?酥酥放下琵琶第一时间就询问玄厉。
玄厉轻笑了笑。
挺好的。
除了格外难听,也没有什么缺点。
这无异于给酥酥了底气,她也更自信了,小声问玄厉:离开以后,我是不是能出去弹琴挣钱了?她是知道的,在酒楼茶馆里有专门抚琴的人,弹一首曲子要收钱的。
玄厉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刻说道:能。
反正她弹到哪里,他都爱听。
酥酥伸了个懒腰,在地垫上躺平了。
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囚室,可能关的有什么女孩子,结果就是一个教人弹琴的地方。
她足不出门,琴娘看守了她三天,现在已经是开着房门出去,不管她的状态了。
她惬意地翻了个身。
少年也跟着她的动作躺了下来,她一翻身,正好翻到侧面,和少年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酥酥眨了眨眼。
好近。
真的有些近。
这么近的距离,除了重渊,就是被关在石棺里的小狼了。
玄厉手指捻着她发髻上的簪花。
时隔三天,依旧娇艳。
不喜欢?酥酥想了想,好像不是不喜欢吧,她发现自己不排斥玄厉的靠近。
没有不喜欢。
玄厉立刻伸出手将她抱进怀中,紧紧贴着她,下巴在酥酥的额头蹭了蹭。
没有不喜欢就是喜欢。
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酥酥被抱入怀中,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外头那琴娘正好回来了。
这次新来的两个绝色小美人,美则美矣,就是够呆,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跑,让学琴就学琴,她门开着都不知道出来。
一进去,却发现姿色美艳的姐弟二人抱在一起,躺在地上亲昵地低语。
这一幕让琴娘失了声。
还是玄厉发现了她,冷冷抬眸,那一眼,让琴娘一个激灵。
酥酥也发现了琴娘,挣开玄厉,起了身来和她打招呼:琴娘,你回来啦。
琴娘不敢去看那少年,只盯着酥酥若有所思。
姐弟?姐弟能这么亲近?但是也不管她的事了。
我叫了人来接你们。
等等跟着人去,学点别的本事。
琴娘算是明白了,让着小姑娘弹琴是真的要人命。
有这张脸就足够了,什么锦上添花都不需要。
白白浪费了三天时间不说,还让她的耳朵饱受折磨。
酥酥乖乖哦了一声。
到底相处了三天,这又是个乖巧的孩子,琴娘忍不住提醒道:别人那儿可和我这儿不同,你去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话要挨打的,知道吗?酥酥立刻问:挨打?挨打的人多吗?多!琴娘也故意吓唬她,只要来这里不听话的,都要挨打。
之前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倔得很,打去半条命了!十一二岁……酥酥眨了眨眼,刚想问是不是兔子牙的茉儿,被旁边的玄厉握住了手。
少年漫不经心扫过那琴娘。
别废话,送我们过去。
酥酥咽回了没有说的话。
转念一想,好像刚刚的确不能问。
不然打草惊蛇了。
来接他们的人,是个年约三十的女子,长得漂亮,就是看人的眼神黏腻。
一进来就伸手要勾酥酥的下巴,被玄厉直接一巴掌拍开。
哟。
这个弟弟可是真的会护人。
那女子也不恼,都知道来了新的摇钱树,还是一对姐弟。
姐弟好啊,外头那些客人总有些想要这种味道的,等教好了送出去,有点脾气的弟弟和温软的姐姐,多招人疼啊。
酥酥不太喜欢这个女子,看人的视线,就像是要把她扒光。
还好有玄厉在。
酥酥紧紧和玄厉站在一起。
行了,不逗你们了,跟我走吧。
那女子领着酥酥和玄厉又走到一个上了锁的门前,当着他们的面开了锁。
这里又是一个小院落,和琴娘那里的安静不同,这里多了不少的声音。
最开始踏入芙蓉楼的地方,最是安静,越到这里,空气中的气味就越发的混杂了。
院落里有四五间房,房门都是紧闭的,里面偶尔会有年轻女孩子的惨叫声。
酥酥听得浑身汗毛竖起,走不动了。
这里的女孩子们,也在被打。
她的手紧紧攥着玄厉,好多好多被欺负的女孩子啊。
她的小青剑……嘘。
玄厉反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自己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不要急于一时。
酥酥沉默好一会儿,勉强才点了点头。
可她到底脸色很白,看着像是生病了一般,面无血色。
她走过那几个房间的门口,灯光倒影在窗子上的阴影,是被抓回去鞭挞的少女。
少女哭得凄惨,不住喊着娘,喊着爹,喊着疼。
酥酥呼吸有些不顺畅,她走的越来越慢。
小姑娘,那些都是不听话的,你听话点就不会挨打了。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少女的沉寂,回头讥笑道,在这里,只有听话懂事的好姑娘才能活下去,懂吗?酥酥不懂,她抬起眸。
她只知道,这些人都是坏人。
凡人。
凡人的话,她能有什么手段去做?酥酥再次低下了头。
他们都是坏人。
坏人是要得到惩罚的。
酥酥一路沉默,被那女子领到一间房中。
和琴娘那里比,这里大了许多,也塞满了各种东西。
房梁上垂着红绸缎,柱子上也有麻绳捆过的痕迹,就连椅子,都绑着一条麻绳。
这里处处都是禁锢。
酥酥站在门口有些不想进去。
感觉这里很让人不舒服。
比起她,玄厉倒是无所谓,抬步就踏进房中,甚至来回打量了一圈,嘴角噙着笑,走回门口,在酥酥的身边小声笑着。
一个人被关起来的时候,难受吗?酥酥疑惑地看了玄厉一样。
她只有被断掉望星坡去路的时候,被关起来……那时候好像差不多吧。
难受。
酥酥一看这个房间就不舒服,怀疑这里的人打算把她关起来。
琴娘那边到底没有强硬手段,她还觉着无妨,可是这里怎么看,怎么都是充满恶意的。
玄厉笑眯眯反手指了指自己:那和我一起被关起来呢?我陪着你呢,还会难受吗?酥酥微微睁大眼。
可是这不也是被关起来吗?还是难受的。
酥酥小声回答他,我不会被关起来,你也不会。
玄厉笑意浅了浅。
难受啊,难受就算了。
女子等他们进来,反手将门锁上。
这个行为在琴娘那里已经见过了,酥酥无所谓。
可是这个女子转过来后,上下打量完酥酥和玄厉,却说道:我这里和琴娘不同,她是个性子软的,不动手,我可不一样,该打就打,该罚就罚,你们在我这里最好听话些。
这话琴娘已经说过一次了。
酥酥不喜欢这种话,她也没有说什么,移开了视线。
而后那女子嫌弃地盯着酥酥的衣裳。
穿着这么破破烂烂,芙蓉楼可不允许这种穿法。
把你的衣裳脱了。
酥酥没动。
让你脱了,没听见吗?女子拉下脸来,从桌上取来一把戒尺,示威似的在桌上拍得啪啪响。
酥酥提醒她:换洗的衣服呢?她现在是凡人,也不能从锦囊中拿出自己的衣裳来。
这个人还真奇怪,让她换衣服都不给她新衣服的。
女子视线扫过酥酥,又扫过玄厉,冷笑了一声。
两个人也好,这样更好打破你的廉耻。
女子高高在上地扬起下巴,充满恶意地说。
没有新衣服,把你的衣裳全都脱下来,脱光了站在这里,让他看清楚。
而后看着陷入沉默的美艳少年,也同样说道:你也一样,全都脱了,让她先见一见男人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来啦~晚上见~红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