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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25-03-22 07:46:40

蔺知宋没有想到卫珩会来公司找他。

事情就此结束其实已经很好了, 他再来是为了什么,蔺知宋没有那么清楚。

只单纯觉得他烦。

助理告诉他这事的时候,陈嘉央刚好也在他办公室, 两人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听到卫珩的名字, 陈嘉央感到疑惑:卫珩, 前两天出事那个律师?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大家的圈子都互通,卫珩干律师有些年头了, 很是有一段时间被誉为不败神话, 这一败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也算是最近传的比较厉害的八卦了。

蔺知宋看向陈嘉央, 道:你先回去,下午再说。

陈嘉央点了下头:知道了。

蔺知宋等着卫珩来, 他想看看, 那些做过坏事, 妄图毁掉别人人生的人,遭遇重击后是什么样子的。

卫珩带着满身的颓唐来到他面前,他坐着, 卫珩站着。

卫珩从蔺知宋脸上看出了与荀白露一样的情绪, 无悲无喜, 不摆出胜利者的姿态,那样从容的看着他,好像在说, 他卫珩沦落到今天是情理之中,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是他应得的。

卫珩恨极了这样的目光。

蔺知宋有良好的教养, 但不会用在卫珩这种人身上, 所有也不会说让他随便坐这样的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卫律师?这句卫律师无疑是在卫珩心上扎刀子。

卫珩紧抿着唇, 呼吸一点点收紧。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荀白露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你喜欢错人了。

他沦落至此,荀白露也不能比他好过。

他们是同类啊,光鲜亮丽和万劫不复都应该一起的。

蔺知宋扶了下眼镜,脸上带了点笑意,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身败名裂都是拜她所赐,她就是心机深沉,从上学那会就是这样,你应该知道她是个私生女吧,蔺家这样的门第,她荀白露配不上。

他有证据的,上学的时候,荀白露那些隐晦的思想全都跟他讲过。

卫珩甚至准备了一些证据,来向蔺知宋证明,荀白露不配。

她怎么可以过的那么好。

他一项一项的说,蔺知宋也没认真听几句,他摆出慵懒的姿态,时不时仰面看看上方,任凭卫珩说的天花乱坠。

终于没有声音了,他才摆正了姿态,道: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就该到我了。

蔺知宋站起身,走到卫珩身边去,他身量高,微微俯视着卫珩,压迫感扑面而来。

可他还是笑着的。

你说荀白露心机深沉,刚好,我也是,所以我们很般配。

卫珩不懂他在说什么。

蔺知宋今天有的是时间陪他耗,就很耐心的解释了,其实沈近,本来可以不用那么快见到李春芳的,律协那边,刚好我也有认识的朋友,说上两句话,你当然会更惨一点。

墙倒众人推这种事,有多少人能忍得住。

就算是犹豫徘徊,也能催着他们去推。

蔺知宋说话时声音很轻,卫珩却觉得,犹如魔咒。

他就说他不该这么惨的,入行多年积攒的人脉在最紧要的关头,一点用处都没派上。

他嘴唇颤着,问:你一直都知道,你还在帮荀白露?她是我太太,我当然要帮她。

蔺知宋最开始没打算牵扯其中的,因为他不知道荀白露到底是要干什么。

直到荀时昱给他打了电话。

知宋,你认识卫珩吗?怎么了?荀时昱在电话那边犹豫半晌,才道:白露问我有关卫珩的事情,问了很多,我感觉她跟卫珩是有什么过节。

蔺知宋当时就觉得不对了,荀白露太过独立,能靠自己就绝不靠别人,她能开口去问荀时昱,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他就去查了。

过往他不知道,但是,荀白露想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帮忙。

卫珩到后面已是目眦欲裂:你们毁了我的一生!他从那个泥潭里抽身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终于摆脱了私生子的身份,还有让人想死的贫穷,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又掉回了那个泥潭。

如果他是个正直的人,蔺知宋还会感到羞愧,可他是吗。

蔺知宋逼近他,问:那卫律师还记得,你毁过多少人的一生吗?他害过多少人,自己心里也该有数。

卫律师,有今天,你不亏的。

况且,荀白露的不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蔺知宋转过身去,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赶紧离开,否则,这辈子就只能待在那个小小的德安镇,颓唐一生了。

现在只是那些有名的大律所不再要卫珩,只要他拉的下脸,放下他那可笑的自尊,依然能做小律所的律师。

但是再闹,他就让他连律师都做不下去。

卫珩心中生出无限悲凉来,到此刻,他也没觉得是自己的错,他只觉得,是自己被害了。

你跟荀白露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蔺知宋冷眼看向他,说: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跟荀白露,从今往后都会过的非常的好。

他们会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卫珩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郁郁不得志。

助理进来带卫珩下去时,都为他的愚蠢感到悲哀。

蔺知宋脾气好,那叫有修养,客气,那是对外人的。

他真正的温柔只是对荀白露而已。

非要去惹一只笑面虎做什么呢。

料理完了这端,蔺知宋给荀白露去了个电话。

这会是她正在单位吃午饭。

今天工作很忙吗?嗯。

荀白露想说,是真的很忙很忙,其实她也没有哪一段时间特别清闲过。

今天估计得弄到十一点多才能回家了,你别来接我了。

她早上出门也特别的早,所以自己开了车。

蔺知宋细声答应着:好,有时间的话回家吃个饭的,这几天爸妈一直在说。

荀白露答:明天就可以,明天我不加班。

这段时间她连周末都在加班。

荀白露萎靡不振的,同事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晚上走的时候一个两个像游魂一样。

即便是在夜里十点多,北城依然灯火通明,川流不息。

荀白露等红绿灯的时候,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有个人蹲在路灯旁,一身颓靡。

他身边有等着过马路的人,没人去问他怎么了,大多只是看一眼。

在这个城市里,每天崩溃的人有太多了,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荀白露看了他很久,他今年快三十岁了,拼搏十年在这个城市闯出一片天来,却又在一夕之间全被毁灭。

其实她跟卫珩自始至终都是同类,哪怕心里还记得对方一丝的好,都能狠下心来让对方一败涂地。

那将近一年的友谊,只是幻影。

绿灯亮起,荀白露启动车辆,从那条斑马线穿过。

人影在倒退,她也没有回头了。

回不了了。

……荀白露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怕去蔺家吃饭。

她怕许舒文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纠结了一路,进宝生胡同的时候,正赶上荀时程出来。

他朋友找他出去,本来有说有笑的,看见荀白露,什么好脸色都没了。

荀白露也是。

几人碰上连句话都没有讲就分开了,多亏了这一遭,荀白露那点微弱的紧张全都消失了。

进了蔺家的门她就发现那棵海棠树没了。

那么大的一棵,说没就没了。

荀白露茫然的看向蔺知宋,经蔺知宋解释后她才面露难色:这不好。

蔺知宋一笑,道:进去看看吧。

室内各个角落都摆着一盆海棠花,即便不是海棠开的季节,胭脂色又好像带回了春意。

那棵海棠树其实活不下去了的,蔺知玟上次回家倒了瓶浓盐水下去。

荀白露不能理解:为什么?蔺知宋说起来都觉得无奈,他跟蔺知玟又吵架,那棵海棠树是因为蔺知宋喜欢,许舒文才在家里种的,她看着碍眼,直接就给淹了。

那两天树有点开始枯萎了,蔺知宋也没有跟许舒文讲。

蔺知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许舒文老是觉得自己管教不严,再说的话,她也难过。

所以只能是他砍了,当什么都没发生。

事后他就跑到沈蕴华那弄了不少珍惜品种过来,放在家里。

许舒文天天守着花,开心的不得了。

荀白露听罢,觉得蔺知玟真是有病,连棵树都不放过。

她现在,还经常回来吗?偶尔吧,她也不愿意在这里待,每天在外面鬼混,我妈实在想的时候就逼着她回来。

还能怎么逼,蔺知玟在国外多年,知识是没有学到多少的,让她自己谋生也不可能,用的还是许舒文给她的卡,把卡停了她没钱就知道回来了。

真是父母的冤孽。

许舒文找荀白露过去说了会话,她拿了一些首饰给荀白露。

许家民国就开始发迹,沉浮多年,有光辉也有落魄的时候,但是家里的女儿都是没有吃过苦的,该留给她们的东西也一件没有少过。

许舒文的嫁妆里,那些首饰以翡翠珍珠为主,成色极好,现在拿出去拍卖都是轻而易举上百万的那种。

本来早就应该给你的,你们两个工作都忙,也没回来过几次,总是吃个饭就走了,今天要待的久一些的吧?许舒文温柔问道,明天是周六,荀白露不上班的,她问过了。

荀白露点了下头。

那就好,晚上就跟知宋在家里睡,什么都有的。

好。

荀白露很喜欢许舒文,她说话好温柔的,总让自己想起生母。

许舒文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把那翡翠镯子给荀白露戴上后,又说:你们都忙的,我知道,所以生孩子这事我也就不催了。

荀白露一口气还没完全松掉,许舒文立马补上:婚礼还是可以办的。

蔺知宋听见了,又是叫:妈。

嘶!许舒文急了,妈什么妈?又不叫他们自己操心,一应事宜几个长辈准备就好,他们只需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在婚礼上露个面,能耗费什么什么时间。

只看他们想或不想。

难得的,蔺渊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蔺知宋一看他,他就转头看新闻。

荀白露默了会,道:那就办吧。

蔺知宋刹那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猛然看向荀白露,她好像是认真的。

荀白露本身对办婚礼就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从最开始的应付了事到现在相处融洽,她不觉得办个婚礼能够改变太多的事情。

而且她知道,这个婚礼,是蔺知宋一直期待的。

既然迟早都要发生,提前一点又有什么所谓。

许舒文无疑是最激动的,立马就叫蔺渊打电话通知荀何他们。

荀白露许久都没跟荀何通过电话了,他倒是发过几次微信问她近况,荀白露总是很敷衍。

他知道自己要办婚礼了,似乎还很高兴,荀白露就在想,怎么能有人时而像个慈爱的父亲,时而又冷漠到令人寒心呢。

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蔺知宋坐到她身边来,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

那是他们的婚礼,谁来都无所谓。

饭桌上依旧是许舒文在叽叽喳喳,她在家中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蔺渊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总能惯着她,除了女儿太混太不让人省心外,没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

这也造就了她性格里淡淡的天真烂漫,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但又确实存在。

荀白露很羡慕她。

一个人身上出现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孤独,那就是他吃过的苦,同样的,一个人身上出现与年龄不符的天真烂漫,那就是他尝过的甜。

这段饭吃的有些热闹,后面沈蕴华跟叶池喻锳一起过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我晚上要过来吗,怎么你都吃上了?沈蕴华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可思议的看向许舒文。

她忘了。

沈蕴华跟许舒文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因为爱花,两人共同语言不少。

三个长辈在一起说话,四个年轻人就坐到一旁去了。

喻锳在烦叶池。

你昨天到底去哪了?你又不是我妈你管我那么多?又去喝酒了对不对,叶池!喻锳又用上了掐功,疼的叶池直叫唤。

他们又多闹腾,荀白露跟蔺知宋就有多安静。

成年之后的两人,性格都偏内敛。

蔺知宋很久之后才跟荀白露说:白露,我很高兴。

因为他们也可以办婚礼了。

人最终都是贪心的,以前他觉得跟荀白露那样在一起就好,可他渐渐也开始盼望,他们能有更好的未来,荀白露可以喜欢他再多一点。

荀白露抿了下唇,没有抬头看人,声音特别小的说了句:我也很高兴。

因为他对她好,他高兴的话,那么她也是。

她想要真正对她好的人高兴。

知道他们即将要办婚礼,喻锳和叶池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一个嚷着要当伴娘,一个嚷着要当伴郎,这他们当然会答应。

蔺知宋那边也少不了陈嘉央,伴娘倒是还缺一个。

荀白露想了想,看向蔺知宋,道:要不要问问柏老板?她说的是柏冬至。

只见过一次面,荀白露就很喜欢柏冬至,她身上有一种气息很吸引她,概括起来,叫做自由和洒脱。

住在喧闹城市里最僻静的角落,守着一个茶馆,过着悠闲的生活。

蔺知宋说:柏冬至的话,还真的好好问问,她很久没有出过了然堂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她从不出去,需要什么都是外卖。

把电话打给柏冬至的时候,她似乎还没睡醒,声音含糊不清的:哪位?荀白露说:柏老板,我是荀白露。

那边静了会,柏冬至在思考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名字是谁。

你好,翻译官小姐。

她就记得她是个翻译了。

有什么事儿吗?荀白露道:我跟蔺知宋要办婚礼了,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娘。

她又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唯独喻锳,还有很吸引她的柏冬至。

行啊,我出场费一分钟六万六,叫蔺知宋给我结工资。

荀白露愣住了,眼睛眨了眨,茫然的看向蔺知宋。

这算什么意思。

蔺知宋习惯了柏冬至这混样,对着电话说了句:你敢不来,我就告诉你妈。

……几号。

那头咬牙切齿。

暂时没确定。

柏冬至把电话给挂了。

到晚上休息时,荀白露都还觉得柏冬至特别有意思,她问蔺知宋为什么柏冬至那么怕她妈妈。

她妈会念咒。

蔺知宋也开始不正经了。

柏冬至的妈妈也是精细养出来的大小姐,她不喜欢养花,喜欢看佛经。

母女的关系其实很差,所以柏冬至搬到了外面去,隔一段时间她妈妈就会给她打电话,各种念经,讲道理,劝她回家,就是不亲自去接人。

也是很神奇了。

所以柏老板真是个有趣的人,荀白露暗暗想着。

更重要的问题在后面,今晚他们两个该怎么睡。

在公寓那边可以分房的,在这里可行不通。

蔺知宋都做好打地铺的准备了,他抱着被子准备铺开,荀白露忽然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袖。

他回头,正对上荀白露的视线。

荀白露说:一起睡吧。

只是睡觉。

荀白露觉得,自己还是要适应一下夫妻生活的。

总体来说,这对双方都是一种考验。

蔺知宋睡不着,荀白露更睡不着,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平时触碰再多,也比不上躺在一张床上来的紧张。

黑夜中,两人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蔺知宋挪动了一下声音,辗转道:要不,我还是打地铺吧。

这样的话谁都睡不着。

他当然不会怪荀白露,更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她的心理障碍,他会帮她化解,总有一天可以成功,而不是急于当下。

荀白露眼神忽闪,拽住正要起身的蔺知宋。

你,给我念篇文言文吧。

蔺知宋满脸的不解,谁大半夜睡觉念文言文啊。

童话故事听起来都靠谱的多。

荀白露咬咬牙,还是说了:我,我喜欢你的声音。

她是个声控啊。

蔺知宋简直哭笑不得,他含着笑意柔声问:想听什么?她说《赤壁赋》。

那是她高中时期,对他最真切的印象。

巧的是,那一篇也是蔺知宋最喜欢的,学生时代学过很多诗歌,文章,他最喜欢的是苏轼,最爱的是《赤壁赋》。

以至于过了很多年,他还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于是饮酒乐甚,扣弦而歌之。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荀白露意识渐渐模糊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热的她心发慌,上语文课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睡觉睡出了一身汗。

可偏偏有人,念了一句诗,将她轻易唤醒。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她大概,又会做一个很好的梦吧。

梦里她在念书,有个人来到她身边,轻飘飘走过,带来一阵凉风,吹散了炎热夏天。

荀白露睡着了,很安静的躺在那里,她睡觉不爱乱动,老老实实占据很小的一块地方。

蔺知宋的文言文念完了,时针指向十一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荀白露的爱好是这个,头一次蔺知宋为自己的声音感到骄傲。

以后,也可以这样吗?和她共枕而眠,为她念一首《赤壁赋》。

黑夜里,蔺知宋问了这么一句。

他也躺下了,握着荀白露的手。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他们离的这样近,他指的是心灵。

荀白露,一点点的为他打开心门。

她也会在意他的感受。

这不是他的独角戏。

晚安,荀白露。

作者有话说:ps:真的很爱《赤壁赋》!!。